◎“还……凑合吧。”◎
到达京城的那一日, 是一个略有些阴沉的天气。
入了秋,气温也降了下来,前些日子闷了许久, 傍晚就落了一阵大雨。
这场雨声势浩大, 来得又突然, 所幸他们已经到了城郊,便各自散了开来避雨。
赫连笙身上披着宽大的蓑衣,戴着斗笠, 衬得整张脸都小了几分。
他皱着眉用帕子擦脸上的雨水,然后想起了什么,看了眼一旁的顾渊。
刚刚下雨的时候,顾渊第一时间就把他塞进了蓑衣里,自己都没顾上, 这会儿看上去, 已经湿透了大半。
他沉默了一瞬,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逞什么能。”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自己伤都没好呢。”
说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往屋檐下一推, 自己站在了靠外的地方。
顾渊先是怔了一怔,随即眸光一动,看向了面前人的侧脸。
赫连笙总是这样。
虽然嘴上说着讨厌说着不原谅, 但是他真正跨过了那道坎之后, 下意识做出的很多事情, 都会让人觉得心软得发疼。
他没有拒绝赫连笙的好意, 就这样默默地呆在他的身旁, 一直等到雨停。
雨停之后,大军暂且驻扎在城外,赫连霄等人先把赫连笙送去了驿馆,然后入了宫。
临走时,顾渊看着赫连笙,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赫连笙挑了挑眉。
“他不能呆在这儿。”顾渊突然开了口,对着的人是赫连霄,“有其他隐蔽些的地方可以让他去么?”
赫连霄怔了怔。
片刻后,他有些迟疑地道:“怎么了么?”
顾渊吐出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预感。
这种预感来源于他对赫连瑾的了解。
他们回京的这段日子里,京城似乎风平浪静。朝廷内都是对于战事胜利的喜悦,其中不乏对乌岑和赫连霄的赞誉。
而对于上书请求封赏二人的折子,却被赫连瑾尽数压了下来。
赫连瑾倒也没多说什么,甚至面上称得上和颜悦色,只是道等二人回京了再封赏不迟。
朝臣自然没有异议,但是这太不符合赫连瑾的风格了。
“若是要挑错,前期,梁楚被逼得节节败退。”顾渊道,“赵春贵早早地回京,想必就是为了把这个时候的错误都甩给舅舅和五殿下,他不该没有动静。”
因为,他不可能让赫连霄,在赢得了威望的情况下,还获得实权。
所以,他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早早地造势,以便之后顺理成章地削减对于赫连霄的封赏。
但是赫连瑾什么都没有做。
“除非……”顾渊皱着眉。
“他有了更好的。”赫连笙接过了他的话,平静地道,“可以直接把你扳倒的理由。”
顾渊看着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都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到了同样的东西。
片刻后,他低声道:“去我府上?”
他已单独开了府,现下是一个人住。
“不用。”赫连笙道,“我有去处。”
他顿了顿,报出了一个名字,让顾渊去把她找来。
顾渊怔了一怔:“这是我府上的婢女?”
赫连笙冲他懒洋洋地笑了笑:“是啊。”
“顾大人眼神确实不太好。”他经过顾渊,拍了拍他的肩,凑近了,在他耳边轻声道,“要是你再聪明一点,说不定我就真的走不了,只能被你‘金屋藏娇’了。”
*
楚袅袅来得很快。
过了四年,她已然变得成熟了不少。她嫁的那个富商在两年前暴毙而亡,她便顺势出了府。如今,正在一家药材铺帮忙。
而这家药材铺,也是他们在京城的联络点。
听完原委,她颔首:“殿下呆在我那儿就是了,安全方面不必担心。”
赫连笙对着顾渊眨了眨眼,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顾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走出去,然后找来小厮吩咐了几声,跟着赫连霄一起去找了乌岑和荆池,几人一起进了宫。
一路都很顺利,他们进了殿,赫连瑾跟他们寒暄了几句,说不上太热情,也说不上冷淡。毕竟不是正式的封赏,气氛显然随意了许多。
顾渊抬起头,看到了他一双眼底浓重的阴影。
等到寒暄完,赫连瑾突然开了口,留下了赫连霄和顾渊。
“朕跟五弟还有行舟都许久未见了。”他含笑道,“你们俩,留下来陪朕叙叙旧罢。”
二人对视了一眼,应了下来。
闲杂人等退了出去,太监和宫女阖上了殿门。夕阳的余晖被关在外头,隔着窗户在地上打出隐绰的光影。
顾渊垂了眼眸,听到了赫连瑾愈发温和的声音。
“来。”他道,“五弟,行舟,坐。”
不知怎么的,顾渊无端地就想到了赫连笙口中的赫连瑾。
“他冲你笑得越灿烂,你死得越惨。”他耸了耸肩,“伪君子嘛,就是这样的。干黑心事也得端着,不装一装好像会要他的命。”
他顿了顿,“整个宫里只有我不惯着他这臭毛病,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格外恨我吧。”
其实不是。
顾渊想。
是因为威胁程度不一样。
赫连瑾忌惮赫连笙甚至要超过手握兵权的赫连霄,有些人就算是用灰暗的尘泥盖住自己,内里仍然在散发着光亮。
他的嘴角勾了一下,在座位上坐下来。
“一别数月。”赫连瑾叹了口气,“你们二人,倒是清减了不少。”
“尤其是行舟。”他看着顾渊,眼中颇为关心,“怎么样,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顾渊回过了神。
“谢陛下关心。”他颔首,“已大好了。”
“那样就好。”赫连瑾欣慰道,“当时消息传到京城,朕听得可着实揪心,行舟,你这一回,可是为我们梁楚立了大功哪。”
……着实揪心。
顾渊在心底咀嚼了一下这四个字,几乎失笑。
“圣上言重了。”他道,“是臣分内之事。”
两人聊了几个来回,殿内的氛围也愈发融洽,顾渊却并没有感到放松,反而心愈来愈沉。
他注意到了,赫连瑾在找话题。
赫连瑾把他和赫连霄留下,而在明面上,他跟赫连霄并不算太熟。
二人同时留下,那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同时怀疑了他们两个人。
至于现在……
他抬起眼,笑了笑:“圣上,时候不早了,我看赵公公在外头,似乎在预备着传膳了。”
这话是一句委婉的提醒。
赫连瑾恍然。
“光顾着说话了,你瞧。”他含笑,“倒忘了快到晚膳的时间了。”
“也罢。”他道,“那……”
他看着顾渊,和善地笑了笑:“时候也不早了,行舟,你和五弟,便留下来,陪朕用个晚膳如何?”
顾渊顿了一顿。
他抬起眼,看见了一旁赫连霄有些愕然的目光。
*
宫女太监摆上晚膳的间隙,赫连瑾看着座下的顾渊,笑着开了口。
“行舟。”他道,“今日倒是冷清了些。朕忆你高中那一日的状元宴,可真是风光无限。”
顾渊笑了一笑:“难为陛下还记得。”
赫连瑾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盏茶。
“怎么能不记得呢。”他道,“五弟,你当时不在京中,倒是不知。行舟高中自京城内打马而过的那一日,满街的世家小姐都在窗口望他,那些,可都是恋慕他的人。可惜……”
他摇了摇头,没说下去,笑着喝了口酒。
赫连霄皱眉。
顾渊脸上的笑意敛了些,却没有开口。
赫连瑾看着他,眸光一闪。
“兰筠今日下午,刚来宫中陪太后说了会儿话。”他慢慢地道,“行舟啊,不知你们来的时候,可有遇见她?”
他笑了笑,“她可是亲口跟朕说过,很仰慕你呢。”
赫连霄看了顾渊一眼。
顾渊神色不变,道:“多谢郡主垂爱。”
“这怎么是垂爱呢。”赫连瑾转着手上的酒杯,意味深长,“郎才女貌,分明是良配啊。”
这一回,顾渊没有接话。
他只是垂着眼,看着面前摆着的酒杯,今日,他还滴酒未沾。
他并不想喝醉。
他不说话,而赫连瑾所说的那句话,显然也并不是一个问句。
挑不出错,便只能任由寂静蔓延。
许久,殿门突然缓缓打开,匆匆走进来了一个人。
赫连瑾的筷子一顿。
他缓缓地抬起了眼,看向了走近他的赵春贵,然后,看到了对方脸上略有些紧张的神情。
赵春贵在他身边附耳说话的时候,顾渊才动了筷子。
“殿下怎么不吃?”他轻声道,“这道鸡蛋羹滑而嫩,手艺不错。”
赫连霄抿了抿唇。
他不明白顾渊怎么还有心情吃饭。
“你吃。”他道。
顾渊笑了一笑,一勺一勺地舀着吃。
一碗鸡蛋羹见底的时候,赵春贵退到了一旁,只剩了一个脸色难看、勉强维持住神色的赫连瑾。
顾渊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碗筷。
“陛下。”他道,“臣用完了。”
他顿了顿,“臣遭此一难,家中二老难免挂念,还请陛下允准臣暂退,回去拜见二老。”
赫连瑾看着他,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应该的。”他道。
顾渊起身,和赫连霄一起,离开了大殿。
*
一出殿门,顾渊就加快了脚步。
赫连霄急急地跟着他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开了口:“今日,他是……”
顾渊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赫连霄,笑了一笑。
说实话,他们俩其实算不上太熟。唯一的交集,便是赫连笙。
但是在军中相处了许久,赫连霄与他,也不免有些同袍之谊。
在赫连霄的记忆中,顾渊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从未露出过这样……
近乎于陌生的神情。
他有些迟疑地开了口:“顾大人。”
“五殿下不必紧张。”顾渊笑了一笑,“臣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他顿了顿,“今日,殿下应该看出来了,圣上有意强留,这会儿,御林军应当已经将驿馆翻了个底朝天,为的,就是找出一个人。”
赫连霄猛地抬起了眼。
顾渊牵了牵嘴角:“若是今日,御林军在驿馆中找到了七殿下,那么便是人证俱在。你我二人,便会连同殿下一起,以谋反罪名被送入天牢。殿下,你信不信?”
但是,御林军没有找到人。
再怎么样,顾渊和赫连霄也是功臣。赫连瑾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今夜,他失败了。
赫连霄动了动唇:“我……”
“我信。”他吐出了一口气,道。
顾渊笑了一笑:“那您信不信,这一天,早就不远了。”
赫连霄闭了闭眼。
“你想说什么?”他道,脸色有些苍白。
顾渊顿了顿。
“臣什么也不想说。”他深深地看了赫连霄一眼,“臣只是想问,知道了这件事后,殿下是否会怨恨七殿下。”
“当然不会!”赫连霄脱口而出。
小七本就不该死。
更不该躲躲藏藏地在北殷度过一生,京城才是他的家。
他怎么会因为小七回家,就怪他连累自己。
顾渊看着他,难得地有了一丝动容。
然后,他缓缓地道:“那么……”
“殿下分明战功累累,为梁楚出生入死,到了今日,却仍要被这般猜忌构陷。殿下心中,可有不甘?”
赫连霄猛然抬起了眼。
他们甚至还未出皇宫,长长的官道上杳无人烟,顾渊的身后,是一轮清冷的孤月,是诡异的凄清。
他动了动唇:“顾渊,你这是,你这是想……”
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震惊:“你不是一直是他的人么?”
顾渊看着他,笑了一笑。
“殿下对臣的误会,仿佛确实大了一些。”他轻轻地道。
赫连霄深吸了一口祁,闭上了眼。
……不甘么?
他想。
应当是有的。
他十一二岁就去了边关,锦衣玉食的生活与他无缘,他却觉得幸运。
勾心斗角的事并不是他所长,他也无意于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若是可以,他只想守在边关,当一个普通的将领,守护这一方水土。
可是……
他的兄长,显然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他想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被软禁之时,府中的一应大小事务均是她在操持,分明曾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硬生生地被艰难的生活逼得学会了做饭、洗衣、打扫。
他想起了在边关的几十万将士,很多人的眼睛里都含着光。
他们有人死在了这一次的战场上,有人幸运地活了下来。
而那个时候,朝廷却在商量与隋西议和之事。
赫连瑾是个暴君么?
称不上。
但是他也绝不是一个好皇帝。
若不是这几年间,梁楚日渐显出颓势,也不会让隋西找到可乘之机。
偶尔他也会埋怨自己的父皇,为何要把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可是也便到此为止,他从未想过,另一个可能。
所以……
要这样么?
甘愿放弃自己保家卫国的理想,甘愿看着妻儿跟着自己受难、无辜的人枉死,甘愿,看着赫连家的江山一点点在他的手中衰败……
要这样么?
有另一种可能么?
月明如水,他的神思几近恍惚,混乱间,他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叹。
“内阁大学士陈钟海陈老。”顾渊轻轻地道,“五殿下,可还记得他?”
赫连霄勉强分出了一丝心神,想了想,迟疑地道:“记得。”
“陈老为人刚直。”他想了想,“在朝中声望颇高,只是听说,几年前他抱恙,去世了。”
“他服毒的时候。”顾渊轻飘飘地道,“我也在场,是我给他递的药。”
赫连霄猛地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
顾渊笑了一笑。
“很惊讶是么?”他道,“这些年,朝中这样的事可不少。为什么服毒?因为当年,满朝文武,只有他站出来,指着圣上的鼻子,骂他残害手足,手段歹毒。”
他顿了顿:“我曾试过救下他,但是陈老拒绝了。”
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道:“他说……他一介残躯,死不死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望不要牵连小辈,还有,先帝开创的盛世,不要败在赫连瑾手里,让我无论如何,要拉上一把。”
“我拉了。”他看着赫连霄,笑了一笑,“没有拉动。”
“我不打算拉了。”他道,“但我也不想辜负陈老的嘱托。殿下,您觉得,我该如何做呢?”
赫连霄抿紧了唇。
他不说话,顾渊就这样看着他,良久,赫连霄闭了闭眼,攥紧了掌心。
“……我要,怎么做?”他道。
声音嘶哑。
意料之中的答案。
顾渊看着他,笑了笑。
“什么都不用做。”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殿下,梁楚的精兵还在城外候着,他们听的是您的话,这就够了。”
*
顾渊踏入药铺的时候,赫连笙正在跟着楚袅袅认药材玩。
店铺已经打烊,只有二楼大堂亮着一盏灯,灯下坐着的二人皆容貌出众,乍一看,颇有些郎才女貌之感。
顾渊沉默了一瞬,走上了前。
赫连笙将面前摆着的几个小盘子一推,很骄傲:“我赢了。”
柳袅袅失笑。
“一别数年。”她道,“殿下的记性还是这么出色。倒是比我这个呆了许久的,还要有天赋。”
赫连笙笑了。
他笑到一半,一转头,看到走上来的顾渊,笑容又收了回去。
他懒洋洋地站起身:“哟。”
“这不是顾大人么?”他道,“怎么,宫里的酒好喝么?”
这是嫌他回来迟了。
顾渊想。
他看了楚袅袅一眼,后者知情知趣,行了个礼便退下。
顾渊走到桌子前,看到了琳琅满目的药材。
“猜药名么?”他问。
然后,他顿了顿,“没喝酒。”
赫连笙顿了一下。
“赫连瑾的酒你都不喝。”他瞥了一眼顾渊,“不怕他一生气,把你砍了?”
没等顾渊回答,他就拖长了调子:“啊,我忘了。”
“顾大人可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呢。”他笑吟吟地道,“自然跟我们这些草民不一样,圣上可舍不得砍您,巴结您还来不及,是不是?”
顾渊原本是想问问他驿馆一事,却见桌上摆着一张字条,便知赫连笙已然知晓了这件事。
彼此心照不宣,赫连笙还有余力跟他阴阳怪气,他便知对方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他垂了眼眸,无奈地笑了一笑:“殿下,您这是在吃醋么?”
赫连笙立刻抬起了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吃什么醋?”他冷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吃你的醋,你爱跟谁一起吃晚饭跟谁,不关我的事。”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顾渊一把拉住了袖子。
他顿了顿,凶巴巴地道:“干嘛。”
“我跟赫连瑾。”顾渊道,“自始自终就是君臣,非要说的话,就是我想杀他,他现在,估计也很想杀我。”
赫连笙看着他,酸溜溜的。
“这么一听。”他道,“你俩还挺配。”
手腕被猛地一拽,他被拉到了顾渊近前。
呼吸交错间,赫连笙突然忘了下一句的词,他开了口,声音都有些结巴:“你,你干什么。我还没答应你。”
顾渊顿了顿。
他原本只是无奈,想让赫连笙不要说这样的话,但是赫连笙的这句话,却无端地让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臣知道。”他轻声道,“那殿下,臣这些日子,表现得还合格么?”
赫连笙被噎了一下。
片刻后,他转过了眼,声音很轻:“还……凑合吧。”
不是他没出息。
……是他真的挑不出什么错。
顾渊深吸了一口气。
“……你先放开我。”赫连笙被他盯得实在有些难受,刚刚的气焰尽数消失,只残留了一丝慌乱,“我,我明天给你答复,行不行?”
能拖一天是一天。
七殿下今年二十出头,却仿若回到了十八那一年。
面对心上人,对方只是专注地看他一眼,他的耳根就能红透。
他匆匆地别过眼,以为说完这句话,顾渊就会放开他,手上却没能拽动。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后颈,他抬起眼,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好。”顾渊道,声音喑哑,“那臣……可以先预支一部分答案么?”
……什么。
什么预支?
赫连笙还有些懵。
下一秒,他的眼前骤然一暗,顾渊的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把他往身前一带,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两到三章……?
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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