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镇上的赶集日,长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家家户户都带着背篓手边牵着小孩上街,沿着这条街到处都是裤脚上还带着泥土的山里人家在摆摊卖货,用带着口音的土话叫卖着。
“师兄!”阿莲抓着师兄的背篓,在人流里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师兄黝黑的脸上带着不解,望着她。
阿莲的脸上带着踌躇,在师兄的目光逼问下才吞吞吐吐道:“师兄,我们能不能不去……”
听了她这话,师兄一下就急了,抓着她的手腕三两步把她带到一边的空地,抓着她的肩膀,睁大眼睛看着她,“师妹!你可不能犯傻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攒够了这笔钱,你马上就能正经行医了!”
他们师兄妹二人采药卖药还顺便当山里的赤脚大夫攒了小十年才攒到的十两银子加上卖耳铛卖的八两,只够一人乘船去长陵寻医馆拜师。
阿莲眼里泛起了泪花,“为何我们不再等等,等到攒够我们二人的钱,我们再一同去!”若是只有她一人去,那他们这辈子还会再相见吗?阿莲不想与相依为命的师兄分开。
师兄何尝不明白,他沉默了,放下抓着阿莲肩膀的手,背过身,“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等我们攒够钱要多久?怕是没有一个医馆会要年岁这般大的学徒。”
“阿莲,你去了长陵,师兄也会好好的采药好好攒钱,”转过身,看着阿莲,“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
如今在他们家中暂住养伤的小夫妻留在家里也不知是福是祸,他们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要对人家负责,断然做不出将人家赶出去的事儿,但这样的风险他一人担就是了,师妹还是早早的离开更好。
阿莲哽咽,“师兄,我害怕……”纤细的手紧紧抓着师兄的衣袖,一个人踏上未知的旅途,一个人面对未知,她害怕。
师兄叹了口气,温柔的摸摸阿莲柔软的发丝,语气爱怜,“阿莲,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做到的,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不是吗?”
“船就要靠岸,我们快点走。”师兄背着沉重的背篓,拉着她的手汇入人流,走向长街的另一头,阿莲哽咽着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往常总觉得看不到尽头的长街今日却觉得怎么才走了短短几步就到了头,望着码头边停泊的几条货船,师兄看着背着包袱的师妹。
目光柔和带着深深的眷恋,最后一次嘱咐她,“路上别不舍得花钱,多吃点儿好的,拜到师傅了就得嘴儿甜些,切莫使你那犟脾气。”
一番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说,阿莲低垂着脑袋,抽噎着点头。
终归是要分别,看着船夫准备上岸扯船上的缆绳了,师兄一推阿莲,示意阿莲快去。阿莲一步一回头,不舍的目光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看着阿莲的身影越走越远,师兄满目惆怅的等待着船起航,四目相对,皆是不舍。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师兄一抖,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转过头。
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满脸肃容的望着他,来着不善,他身后还跟着数十个健壮家丁,甚至还带着一个美貌的婢女,再看,他手里还拿着那只被他典卖掉的耳铛!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你是刘大成?”年轻人微微低头看向他,眼神凌厉,气势逼人,好像他说的一个不对就要把他给吞了。
咽一口口水,“……是”。
山里的陈念春此时正借着阳光坐在溪边浣洗衣衫,冰凉的溪水,娇嫩的手泡得通红,搓一会儿便撒一点皂角泡出的粘稠洗液,搓出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
“我来洗吧。”不知何时,谢惜时走到了溪边,蹙眉看着手又红又肿的陈念春。
今日他醒来后软磨硬泡恳求她能让他下床,陈念春想着他的伤口差不多结痂了便同意了让他下床走走。
陈念春担心这个人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别洗个衣裳又裂开了,连忙拒绝道,“洗个衣裳罢了,我的手不痛,”看着他,又补充道,“真的,我都习惯了。”没想到说完谢惜时脸上的神情愈发伤心了。
叹口气,指指她身侧的石块,“你坐这里晒晒太阳罢,好好坐这,别想帮我洗衣裳。”谢惜时乖乖的听她的话,看着她,阳光下的眉眼温润如玉。
冬日的衣裳厚实,捣衣的木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吸饱水的厚衣,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间留下一声一声的回响。
恍惚间她好似听到了有人隔着老远呼唤她的声音,她只当是耳边捣衣声太响亮出现了幻觉,感觉到谢惜时在看什么,她也面色寻常的抬眼一瞧。
只见一抹秋香色的身影飞快的向她跑来。
陈念春手上的捣衣木槌啪嗒一声掉落,洗到一半的衣裳也不管了,呆呆的起身,眼瞧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
看到陈念春的绿藻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这些日子,眼睛都要哭瞎了,发现小姐失踪了着急,得知小姐落河失踪了落泪,从谢家得知一家商会流出了小姐的耳铛落泪,在来这里的船上渴盼落泪,见到了小姐现在的模样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金尊玉贵小姐,从小到大连生水都没碰过的小姐,如今居然一身粗衣乱发坐在河边如同村妇般在冰冷的溪水里浣洗衣衫。
陈念春抱住哭得不能自抑劝人没有往常镇定模样的绿藻,冰冷的手掌拍拍她的后背心,无声的安慰。
连日的坚强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崩塌,两人相拥而泣。
终于,终于啊,他们要回去了,她终于不用再过这般清苦的日子了。
那个领头的年轻人见到一边的谢惜时也是神情激动,快步走到走到他面前,红着眼眶,哽咽着说,“堂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谢惜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等到众人心情平复之后,陈念春脸上还挂着泪珠,问谢家的那个年轻人,“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说起这个,那个年轻人就脸上浮起了愤懑之色,抬手让人把那两人带上来,声音激动,“就是这两个贼人,他们转卖陈女郎的耳铛被谢家察觉,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他们居然敢绑架兄长和陈女郎在此处做这般辛劳的活计!”他真的是恨不得把这两人的皮给扒了。
“我们没有!”说这话的是浑身被麻绳绑的严严实实的阿莲,她鬓发散乱,睁大眼睛,声音嘶哑,一边的师兄也被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塞上了碎布,话都说不出来。
陈念春见了,吓了一跳,登时明白他们这是误会了,“快把他们放开!”
又跟他们解释,“若不是阿莲师兄妹,恐怕你们眼下都见不着我们了。”又仔细解释,山里人口少,他们做活也只是他们日常就要做的,不是在劳役他们。
“耳铛的事,我也知道的。”这年轻人看向谢惜时,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他这是把自己堂兄的救命恩人给绑了?
谢惜时忍住笑意,朝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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