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漫长过程是非常无趣的,他们从不停歇自己的脚步,只在马匹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进行修正。
而现在,他们的车轮继续辘辘作响。
乌蒂不想只是呆在车厢内部,干脆一个翻身蹬上车顶,支手撑住自己的下颔,被他握在手中的嫩黄花朵迎风摇摆。
在大风时,零碎的花瓣还会从根茎上脱离,被抛至高空。
乌蒂鎏金的眼眸扫过周边景象,却显得兴致缺缺。
离他们从南部森林附近出发已经过去几十天了,原本崭新的车辆在经过风吹日晒之下也出现了一些斑驳的痕迹。
树林之间的簌簌声响动,远处的树冠不知缘由地兀然栽倒消失。
远声入耳,乌蒂稍稍抬起头向那边望了一眼。
车队在山脉丘陵之间行进,被埋没在灌木树丛之中,群山合围间,快速移动的车队已经爬到上坡间,对准山脉间的唯一一个阔口前进。
然而,树木栽倒消失并不是偶发的意外,它们接二连三地消失,清理出一道明显的通道来,正巧与车队前进时的路途相重合。
……并不是巧合。
情况突发,若等时间流逝,众人的车队前进到一定地步之后,一定会与那不知名的生物相撞。
意外的事件更能让乌蒂产生兴趣。
他慵懒的眼神缓缓变得较真,浅浅的兴奋升上心头,乌蒂一个抬腿,身体飞跃出过长的距离。
踏在随风摇摆的树冠枝头,手中的花早就被风吹起飘散。
在树冠上如履平地一般的奔跑,刮起的疾风拂过乌蒂的身躯,将背后的披风高高扬起。。
到了!
乌蒂猛地一个急刹,他被树冠摆动的惯性抛甩向前,腰腹的力道一摆,披风被空气撑得鼓起,他在半空中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正面对上通道内的情景,树木接连倒塌的真相落在乌蒂的眼中。
“哇。”
乌蒂滞空而立,衣袖间猎猎作响,他十分给面子地、看着底下的景象发出一声惊呼。
五米高的巨型独角象与它的族群失散,独自出现在山脉之间,它每次向前踏步都会带起周围土地的一阵震荡。
暴躁的巨象横冲直撞,甩起的长鼻没有规律地卷起周边的树干,就往更远处狠狠甩去,砸出向前行进的空间。
就算是前方的空间没有被彻底扫除干净,巨象也不管不顾,奋然向前扑撞,用头顶的尖角顶塌群木。
“真酷。”乌蒂吹了一声口哨,双膝微微弯曲,腿部瞬间发力,脚底状似蹬在平整的地面之上,空中透明的气浪波荡。
他整个人直直朝巨型独角象扑飞而去。
-
梅利安看着眼前逐渐靠近的群山阔口,从那里射进的光线已然打他的身上。
“真是太好了。”梅利安望着近在咫尺的目标,不由得用手摩挲着地图上的痕迹,发出一声感叹。
“只是希望赶快去到那里,免得又发生其他的一些意外。”
话音未落,旁侧克鲁塔拽紧拉马缰绳的手猝然一抖,他整个身体都被乍起的巨响震飞到半空短暂一秒。
“发生了什么?”
梅利安摩挲地图的手徒然一歪,本来就坐在车辕边缘的他在车辆抖动间身体狠狠向左歪倒。
竟是直接摔下了木车。
在被跌下车的瞬间,梅利安的身体就快速反应过来,他的鞋底还能触及车辕的边侧。
大脑在飞速计算,未落的脚干脆利落地踹向车架,借助反冲的力道将失去重心的身体迅速调整。
绷直的十指率先触碰到柔软的草地,抓紧柔软却坚韧的长草作为支点,梅利安身躯一卷,整个人就冲前的力道滚地几圈,卸掉了撞击的蛮力。
半跪在地上,梅利安心有余悸,“幸好学会了殿下教的东西。”
于此同时,长长的车队也在克鲁塔的示意之下慢慢停下来,但由于群体停靠的滞后性还向前行进了一大段距离,方才在行进木车上的颠簸也影响了他们的判断。
现在,与地面接触的人更能感受到地面急剧震荡的可怖感。
奇怪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梅利安下意识地望过去。
梅利安距离震荡感产生的位置很近,他向后望去时,看见的是一片葱绿的森林。
不,不对,在树林的葱绿间隙之间,梅利安看见了显然不属于绿叶的浅灰褐色。
“哞!”
响亮而短促的象叫声惊起,最后一层树木也被长鼻卷起树干撞折。
五米高的巨型独角象赫然出现在梅利安的眼前。
“什、什么!”梅利安震惊,下意识抽出腰间长剑。
独角象虽然体型巨大,但是它的行动并不笨拙,撞开横斜的树枝就直直往梅利安身上冲。
抬起的硕大象脚即将下落,梅利安全身都被它的阴影所遮蔽。
梅利安持剑的手一抖。
剑根本没有办法应对这样的场景。
“喂!歪了歪了。”
下一瞬,象脚砰然震地。
它踏落时的角度极其不自然,却是恰好错开了梅利安所身处的位置。
梅利安的满头短发都被象脚踏地的气浪震起朝天,他心中惶恐未消,楞楞地朝着声音的发起地望去。
只见巨象依然躁动不安,后腿不断地反复摩擦土地,脑袋摇晃间响鼻猛打,身躯却不能移动分毫,被无形之力拘束在方寸大小的空间。
巨象头顶坐着一道身影,明艳的色彩在巨象的灰褐色衬托之下愈发夺目,原先用作进攻凶器的独角也成了驾驭巨象的扶手。
梅利安的视线在捕捉到巨象‘骑手’时,大脑产生了片刻的宕机。
“殿、殿下?!”
“呦,梅利安。”
乌蒂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他指了指自己下方的巨象,“定好的目的地也快到了吧,你先叫他们在树林这里休息一下。”
“然后,有战斗力的人都拿着自己的武器跟我过来。”
声音还没有全部说完,乌蒂就解开了对巨象的桎梏,脱离束缚的巨象吼叫一声,踏着地震一般的巨象猛然超前冲窜。
看着巨象奔离时所引起的烟尘滚滚,梅利安怔怔:“……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梅利安!没事吧。”
这时,克鲁塔也刹停了车,堪堪赶到梅利安的位置,他听见了乌蒂的话,下意识地抽紧手里的武器。
克鲁塔想要赶快去到乌蒂那里,他略带担忧地催促道:“你还能站起来吗。”
梅利安默默摇头,他看见了跟在克鲁塔身后的众人,安抚道:“我没事,现在就赶过去吧。”
巨象前进时的痕迹非常好分辨,它因为自身庞大的重量而在土地上留下五趾的足印,路上的树木都被撞翻,早就清理明显的道路。
众人顺着唯一被踏平的道路往前走。
克鲁塔走在路上,一边问梅利安:“殿下还和你说什么了?巨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梅利安摇头,“我不比你知道的多,可能……殿下找到了新的交通方式?”
他说着,话中带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迟疑。
对未来事物的无知不由得让众人内心有些打鼓,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往回撤的提议。
明明只要继续在木车上驾马,很快就可以到达那个未来定居的土地——那个由乌蒂所指引而出的场所。
可是,也正是因为信任着未来目的地的美好,所以此刻他们才会走在这条巨象开辟的道路上。
大约再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道路变得更加开阔,太阳不再被林叶所遮盖,大片大片地洒落,扫荡的清风微拂,卷起地上落叶。
落在众人眼前的景象,俨然是一片敞亮的大型空地。
此时的巨象立在空地的对面,仍然狂躁得如同要撞倒所有眼见之物,但是透明的钢丝牵扯,让它牢牢地呆在原地。
然而在暴戾的独角象的上方,那与象只完全不是相同的气质与状态,宛若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乌蒂翘腿坐在象头上,它的独角被他当成了座椅的靠背,姿势显得潇洒而闲适。
目光落在道路末端,他看见了缓缓出现的克鲁塔众人,藤蔓在自己的操控之下在背后升起。
乌蒂故意发出奇怪的笑声:“勇者们,你们终于来到了这里,可是……倘若不打倒守护家园的巨型独角象,新家园的大门也不会向你们打开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拍底下的巨象,巨象也十分给面子地打了个响鼻,转首间铜铃般大小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通道间的众人。
梅利安:“……”
克鲁塔:“……”
众人:“……”
殿下,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殿下!
“切。”见众人完全没有对上他的频道,乌蒂放弃了自己刻意捏出来的坏笑,“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众人颤声:“完全不知道啊!”
乌蒂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可是他刚刚才想出来的剧本,居然没有人懂得欣赏,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脚下一蹬,滑不溜秋地从象头上滑落,站在象腿旁抱臂而立。
“你们这些不解风情的家伙,那我就只好开门见山了。”乌蒂屈肘撞了撞粗壮如房柱的象腿,“是考核哦考核。”
“你们都学了那么久东西了,再加上在自己先前生涯中学到的捕猎知识,应该也对这种巨型魔兽有一定的对抗能力了吧。”
乌蒂理直气壮地说。
通道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克鲁塔率先踏前喊道:“我才不会轻易退缩的。”
他拔剑迅速,发出一声干脆利落的咻响,“我这样做不能算莽撞吧,殿下。”
“是,今天是特例。”乌蒂笑着应答,向后跃出一大步,将巨象的战场留给他们。
在乌蒂跃开巨象身周的瞬间,状似被无数线网包裹肢体的独角象猛哞一声,彻底挣开了无形的牢笼,长鼻一伸,就要卷上前窜的克鲁塔躯干。
剩下的人不甘落后,纷纷掏出自己的武器,紧接着克鲁塔的步伐欺身而上。
学会了辅助魔法的同族在后方待机支援,看准时机就将唤出的魔法增益术猛甩到前方近战同伴的身上。
“你们不要只顾着躲啊。”乌蒂拿手作喇叭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加把柴火,“对对对,就是这样,往前打。”
看着眼前众人围殴孤寡老象的场景,乌蒂的心里还是有着默默的遗憾,“勇者斗魔王的剧本不好吗?”
毕竟之前在梅利安的心里,他可是大魔王一样的角色啊,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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