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韩淮有所回答,她眼前一阵发黑,面前男子生出了重影。身子沉重得厉害,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她想走过去再求求他,毕竟,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可伸出了手却碰不到人……


    眼看着女子摇摇欲坠就要晕倒在地,韩淮身体比脑中快,立马上前一步将人扶住了。


    他垂头看着臂弯里已经晕过去的女子,心里禁不住泛起一点怜惜,但很快就被当做错觉舍弃了,低声说了两个字:“晚了。”


    布局都完成了大半,他是不会收手。更何况,那妇人早就死了……这诺言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遵守。


    韩淮压下心中的异样,将女子打横抱起,走出去了这间破败的屋子。


    若不是有人瞧见任毓慌慌张张往这处跑了,他都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回首看着在残阳余晖照耀下,仍旧显得破败不堪屋子,韩淮对赶来的蓬一说道:“把这间屋子拆了。”


    蓬一低声应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从少爷怀里垂下来的属于女子的手,其上血污看着吓人,犹豫片刻说道:“少爷,要不要请巫医来瞧瞧?”


    韩淮抿了抿唇,低声道:“让蓬二过来……”


    烛线燃着燃着,发出了噼啪一声脆响,一点火星子撞在烛灯沿上。屋内除此之外,便是低声的交谈。


    昏昏沉沉,梦境繁杂。床榻上的女子蹙着眉,额间渗出汗水,唇色发白,身上盖着一席薄被。


    “阿满她真的没有大碍吗?”


    “放心吧,只是染了点风邪,我开的这副药可是最常用效果最好的。”


    “一会儿她醒了,你就先将这药膳喂给她吃,然后再与她谈谈心……问问她的近况,心里思虑太重不利于恢复……”


    “怎的了?”


    红棉吃了一惊,还是压着声音与蓬二交谈:“近几日我寻她,阿满都是带着笑与我说话的,怎么就思虑过重了?你医术行不行啊?”


    蓬二的手臂被红棉掐着,龇牙咧嘴,用气音说道:“姑奶奶,这我上哪知道去?我又不常来——松开、松开……”


    阿满此刻仿佛陷入了冬日的寒潭,冰冷刺骨的寒意侵蚀着全身,有些藏在的记忆深处的片段,骤然间涌了上来。


    “喂,你是就是那个被淮哥哥带回来的丫鬟?”


    “啊?”小阿满正蹲在湖边,睁着大眼睛看碧水里面的红色鲤鱼,听到头上方传来娇气的声音,有些傻愣愣地抬起了头。


    是一位小姑娘,长的很好看,衣着贵气。


    她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小姑娘眼睛倏然间瞪大。


    而后,她就被其推到了湖里。


    “小姐,你怎么跑这来了?韩少爷在寻你呢……”


    “我随便看看……这就去见淮哥哥!”


    “湖里是有什么吗?怎么那处水花那般大?”


    “你看错了,这哪里有人,我们走罢!”


    落入了湖中,她惊慌极了,胡乱扑腾着。带着土腥气的湖水涌入口鼻之中,身上的衣服都吸足了水,带着她往下沉。


    “救、救命……”名为绝望的大手整个将她裹住,死亡的味道全然沾染。


    后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记得了。


    “阿满……阿满……”


    “怎么回事?她怎的出这么多汗?”


    “快把她唤醒!”


    “醒醒,快醒醒——”


    红棉一手拿着帕布擦拭少女额上的汗水,一手放在其肩头,小幅度地摇着。


    好像隔着一层薄雾,传入耳中的声音都模模糊糊的,听得不真切。


    眼皮沉重得厉害,她想要睁开却做不到。明明用了很大的声音呼喊,唇却紧紧的闭着无法发声。


    任毓:“救救我……”


    红棉看着少女一脸痛苦,发出含糊的梦呓,她焦急地说道:“阿满这是被梦魇着了!”


    蓬二:“别慌,阿满醒过来了!”


    红棉低头一看,正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但此刻眸子里面蓄满了惊慌。


    她摆了摆手让蓬二出去,“没事了,没事了……”,转而将任毓扶了起来揽到了怀里,手轻缓地拍着背,温声安慰着。


    “阿满,不过是梦而已。”


    是梦吗?


    任毓缓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问道:“红棉姐姐,我小时候是不是掉进过湖里?”


    “什么?”这话说得很小声,红棉听得不仔细。


    “没什么……”


    可能是梦罢,她怎么会被那位贵千金推入湖中呢?


    良久。


    “阿满,你今日是怎么了?是跑哪去了,少爷和蓬一哥他们到处找你……”


    “你看看,好好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红棉心疼地说道,一边说一边给少女喂药膳。


    任毓抬起眼,犹豫地开口说道:“我、我不小心……偷听了少爷和蓬一哥的谈话。”


    话音刚落,红棉捏着勺子的手抖了抖,震惊地说道:“难怪,难怪今日他们那般寻你,若不是老爷不在府上怕是要被惊动了……”


    “你听到什么了?”


    “我、我不能说,会害了姐姐的。”她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这种事情,怎么能和红棉姐姐说呢。


    “是和你有关吗?”


    面对红棉担忧的眼神,阿满撒谎了:“没有,与我无关。”


    “那就好,今日是少爷把你抱回来的,他面上瞧着平静得很,应当不会对你如何——”


    “红棉姐姐,我们不要提他了好不好?”任毓出声打断,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见与韩淮相关的事情。


    “好。”


    待红棉帮她简单的梳洗离去后,任毓躺在榻上,出神地盯着帷幔。


    她,还有什么出路吗?


    手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虽然红棉姐姐说已经将刺挑干净了,但她还是很疼。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忍着痛,伸手摸枕头下压着的东西:那个一直被戴在身边的香囊。


    红棉离开时就替她熄了灯,此时屋子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东西。


    任毓将香囊拿了出来,放到了胸口处。阿娘曾经说,她可能是富家小姐。


    这香囊表面的绣工与用料极佳,里面的如意吊坠更是珍贵。平安符也可能是花了大价钱开过光的。


    只是她是被阿娘从河里捡起来的,如果亲生父母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将她抛弃呢?


    其实一直以来,阿满都有一个想法。可能说出来就会有人指着骂她痴心妄想。


    她既然长得与任羽相似,香囊上面也绣有“任”字,会不会……她其实和任羽是一对双生子?


    可从来没有听闻过侯府有丢失过小姐。任毓闭了闭眼,否定了这个猜测。


    更何况,自开朝以来,梁国就将双生子视为不祥……


    她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能否寻到亲生父母这件事一直不抱希望。就算此刻找到了,也帮不了现在的她罢。韩淮是丞相的儿子,是当朝的吏部尚书,谁能阻止他呢?


    她应该认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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