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言霁就要往那边走,木槿赶忙拽住他,急道:“陛下你别去了,奴婢......奴婢刚刚进了冷宫,看到贵妃娘娘了,娘娘叫你别去找她。”
言霁顿了下:“为何?”
木槿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声音越来越低:“娘娘、娘娘说......陛下刚继位,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候,不想让您因为她叫人拿捏到把柄,而且若是太后知道了,也会容不下您。”
见言霁依然不肯放弃,木槿又低声补了句:“贵妃娘娘她,不想让您看到她如今蹉跎落魄的模样。”
言霁闻言,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的母妃确实是非常在意自身仪态的人,她的背脊永远笔直,无论开心难过,脸上永远都是淡淡的微笑。
她的衣袂不染尘灰,就连被押送去冷宫时,依然美得像堕入凡尘的谪仙。
离开时,木槿眼眶绯红,轻轻道了句:“对不起。”
言霁当她是为自己没办好事道歉,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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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宴会,席中气氛已达高潮,言霁打算坐一会就回去,视线偶然瞥过下方,居然看到顾弄潮也在。
顾弄潮今日一反常态穿了一袭白衣,看着像是来了有一会儿,自顾自地品着酒,席间推杯换盏,却没人敢往那边靠,独留他周遭空出一大片。
不得不说皎洁的白衣更适合顾弄潮,清俊儒雅如月宫仙官,不同于穿黑衣和朝服时给人的强烈压迫感,白衣的他,显得高不可攀。
估计是言霁看的时间过长,顾弄潮撩起眼皮看了过来,不知为何,言霁第一反应是慌张地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看向天空高悬的玉轮,似要把那月亮看出花来。
一名侍卫在顾弄潮耳边说句什么,顾弄潮放下杯盏拂衣起身,转身离开了宴席,
言霁也正想离席,然而他刚抬起屁股,就有人立刻端着酒杯前来敬酒。
大臣们见没了太后和顾弄潮,越发放肆,直接带着自家的家眷上前,言霁心知这些言笑晏晏的臣子们打着什么注意,但又怕他们去顾弄潮面前告他的状,不得不又坐了下去。
作为工具人,言霁很有自知之明,虽不耐烦,但大臣敬酒他依然会回。大家都知道他不会喝酒,意思意思地抿一口就好了,主要是想给言霁相亲,大家都很想当他的国丈。
一名大臣笑呵呵地问他:“陛下,今日来了这么多小姐,却不知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言霁本就不胜酒力,哪怕喝得少,娇贵的脸上也有了些醉意。他闻言眼珠子一转,突然瞧见席间一名头戴彼岸花头饰的女子,红艳艳的花饰配上飞扬美艳的一张脸,借着醉意,起了戏弄的心思,指着那方道:“朕,喜欢康乐郡主那样的。”
女子似听到他的话,放下酒盏抬了抬眼,眼底生寒,嘴角却带着盈盈的笑。
言霁也笑着回视她。
天真又骄纵的模样。
席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敬酒的大臣暗道一声不妙,自觉退了下去。
康乐还未有应答,一声怒喝便骤然响起:“想都别想,我姐才......”
“啟儿!”
清泠泠的声音打断启王未完之语,坐在康乐旁边的少年一脸韫色地瞪着言霁,康乐起身,告了声罪,便又笑语盈盈地续道:“小弟不懂事,还望陛下莫要怪罪,能得陛下喜爱,是堂姐的福气。”
她特意将身份摆了出来,在场又更安静了几分。
启王和康乐郡主是先帝同胞弟弟的子女,先帝对自家弟弟很是看重,封了块肥沃的封地给他,但奈何那位王爷享不得这福,早早就薨了,其位由当时年仅五岁的言颐啟顺袭,府上府下全靠他姐姐康乐郡主撑着,而当时,康乐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
先帝前几年将他们召回了京中,下旨待言颐啟成年,再去往封地。
但那时,康乐就已养成了七窍玲珑心,多年韬光养晦,暗中却已笼络了大崇朝的商米盐油,掐着大崇的命脉。从十四岁扛着偌大王府的女孩,一步步成为了如今大崇朝最不能惹的女人。
但她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她的亲弟弟。
她想给自家弟弟夺得九五之尊的宝座,可他弟弟却偏蠢钝不堪。
飞鹤楼劫持一事,若是康乐来办,定能办得滴水不漏,不像现在,折了几名心腹,还惹上了顾弄潮的注意。
言霁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态度说道:“说起来,堂姐年纪也大了,至今也没有婚配,父皇生前怠慢了这事,如此,朕既然继位,也该操劳操劳。”
他的视线落在康乐郡主身上,抵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笑着道:“让朕想想,何人配得上堂姐的风采呢?”
康乐暗中攥紧帕子,启王义愤填膺想要起身,被康乐死死按住。
反将一军,言霁心满意足了。
且不管这姐弟俩之后会想什么法子弄他,他现在先出了这口恶气,爽到就是赚到。
离开宫宴后,言霁招了招手,德喜忙跑上前扶着,就听言霁语出惊人:“传令下去,让王侍中多跟康乐郡主接触接触,就说......”
言霁诡异地停顿了两秒,翘起嘴角续道:“朕在宴上瞧着两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有意向撮合一二。”
他可不止是说说罢了。
德喜微愣,仔细瞧着言霁的神色,还真不是在开玩笑。德喜忙应承了声,退下去时,心里暗道,这宫里的局势恐怕要变上一变了。
王侍中承职门下省,看着是个正三品的大臣,风风光光,实则清贫如洗,这怎么看都门不当户不对,小皇帝却睁着眼说般配,打着什么心思,可见一斑。
如今木槿倒也察觉出些事来,提着宫灯小心翼翼地跟在言霁,低声说道:“陛下在宫宴闹上这一出,是不愿纳后么?”
停顿片刻,又接着道:“摄政王那边态度不明,若是也有此意,陛下您......”
言霁那双姣好的桃花眼黯了黯,原本恢复不错的心情又再次低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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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弄潮听完侍卫的禀报后,起身往太后宫里去,然而他的心思并不在此事上,反而想着宴会上皇帝那个闪躲的眼神。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又没得逞的模样。
顾弄潮微微拧起眉,觉得最近对言霁或许太过纵容了些,以至于都有些脱离掌控了。
半道上,一盏提灯渐渐走近,想着应该是来参加宫宴的女眷,顾弄潮本想绕过,走在提灯前的那位小姐却率先叫住了他,顾弄潮停下,面色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人。
若是没记错,这位应该就是太后相中的皇后,国公府的二小姐,姜棠清。
此时的姜棠清,早已没了刚才宴会上那副蛮横的模样,规规矩矩地朝顾弄潮行了个礼,起身后温声软语道:“小女见王爷身边没个提灯的人,夜里行路多有不便,不如从小女这带一盏灯再走吧。”
顾弄潮冷冷淡淡道:“不必劳烦。”说罢就要离开,却又被叫住,这次顾弄潮已懒得理会,但没料到姜棠清跟了上来。
“王爷。”姜棠清轻轻地唤。
顾弄潮再次停下,转身看她。
提灯的暗光照亮咫尺,那张绯若桃花的娇容藏着深深的情愫:“有些话,我怕再不说,此生就再没机会了。”
顾弄潮微微抬起下颌。
姜棠清何等聪明,看出这个男人眼中的冷寂,但她依然大胆表明了心意:“或许王爷不记得了,儿时小女与太后娘娘相识,受邀去了次镇国王府游玩,你我曾遇见过。”
那年佳节,红梅争艳,院中落满白雪,姜棠清走失了方向,听着远处飘来的琴音寻去,见一身着华衣的少年坐在亭中抚琴,一眼便误了芳华。
之后还贴心地将身上的衣袍披在她身上,冬日严寒也消了下去。
姜棠清最悔的事便是,当年顾家落难,她从父亲那里明知隐情,却没及时告知顾涟漪。
因为她怕......怕镇国王府落难,与自己家有所牵连。
最终她还是退了那一步,如果当时她没有退却,会不会有另一种结果......
顾弄潮嗤了声:“不记得了。”
姜棠清明知答案,眼中依然浮现出浓浓的失落,就好像,只有她一人被困在过往里。
眼中已凝出些泪意,就听头顶道:“二小姐心悦的只是过去的镇国王世子,而不是如今的摄政王。”
顾弄潮望着前方,一身寒霜,却已不似当年亭中抚琴的风雅公子。
他抬步离去,根本每把这段小插曲当回事,旁人的喜怒哀乐仿佛与他无甚关系。
手腕陡然被拽住,顾弄潮的身体震了下,警告道:“身为待选贵女,还望小姐自重。”
姜棠清咬着唇,泪眼盈盈:“臣女不愿坐那中宫凤位,虽生在姜家,自小就知未来身不由己,但臣女,偶尔也想随心一次。”
顾弄潮拧着眉。
姜棠清的脸上染上了些薄红:“棠清只想,侍奉王爷,一夕也好。”破了朱砂痣,她就不必再被选进宫,哪怕未来声名狼藉,成为家中弃子。
正此时,言霁刚好走到这边来,听到前方隐约的对话声,拂开挡路的花枝快步走了过去,脚步声顿时引起两人注意,齐齐转头看来。
言霁瞄了眼姜棠清拽着顾弄潮的手,歪了歪头,弯眼笑道:“皇叔,你们在干嘛呢?”
当木槿领着宫人们追上来时,姜棠清已经松开手,面容赤红,匆匆看了眼顾弄潮后,便告退离去。
言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丛间,回头时,眼中已没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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