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人走了。”
何二趴在窗台看了半响,这才进来跟冉旸禀报。
“走到楼下还看了咱这儿一眼,我看怕是起了疑心。话说主家为何要让他转赠玉佩,明明昨日已经让人送信回老家退亲,主家难不成是改了主意?那咱们那信要不要截下来?”
“不用。”
冉旸冷哼一声。
亲事肯定要退的,冯德志这岳丈要了不如不要,无情无义不说,将来还要大大拖他后腿。
上一世青州城破,他们一家去月鹭岛投奔冯德志。结果冯文娘已经嫁入了海倭国的商社大族。又因冉氏青州城死死抵御海寇,冯德志生怕得罪了海倭人,面都没露便差人将他一家都扔下了大海。还好他们遇上了路过的丰氏商船,这才平安进了仙匀城。
这冯德志可恶,水性杨花的冯文娘更是不堪!只等他投得明主混出个模样,定要先下手除了冯氏一家!上一世月鹭岛便是在投敌二十年后被宇文芎收复,冯子安带妻妾儿女投奔海倭国,月鹭岛也成了流放重犯之地。
“他根本见不到冯子安。”
冉旸冷哼道。
上一世的这日,冯子安因为吃坏了肚子根本没去参加萧家的宴会,冉昱见不到冯子安,这块玉佩自然也送不出去,只能暂时自行保管。
“那块玉是我从一个古董商人手里买下的,很是有点邪门,每至满月便会放出微光。你告诉你安排的人,下手的时候一定注意这玉佩。若是冉昱没送出去,那他的尸身上必然有玉,你去认尸的时候机灵点,别让他们用不知名的野鬼糊弄了,这便是咱们给钱的信物!”
何二点头,表示记下,脚步匆匆出去安排。
傍晚五点,冉昱兴冲冲地赶到了萧家在旧京的官邸。
要按礼部的规矩,藩属要员进京朝见一律住驿站候召。不过由于灵帝迁都,钱都花在修建新京城的宫室和城防上了,定安城这边难免年久失修,原本的皇家驿站早就不能住人了。
于是进京的郡守们只好自己想办法,财大气粗如南部诸郡,大手一挥包下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集体入驻,不但方便各家联络通气,抱团住宿还有安全保障。银钱不济的海外诸岛及西南二郡,要么住在亲友的公馆,要么借用商贾的别院,总之都是各显神通。还有像萧家这样家大业大的,在朝中各地都有宅邸,自然是不愁没地方安顿。
冉昱还是第一次来萧家。虽然他和萧烈成从小便认识,可那都是跟随父亲和兄长应酬时的浅浅之交,两人真正成为朋友,那是在他进入墨宗大学院之后的事了。
萧家的下人很有礼貌,听他通报了姓名便请他进会客室稍后。没过多久,一身黑色正装的萧烈成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笑意。
“阿昱你来了。”
阿昱笑嘻嘻地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连连夸赞他这身装扮格外俊朗。
这倒也不是客套,萧烈成承袭了萧家人高大健壮的特点,在军校磨练出的身材紧实强健,更别说他本人五官深邃,宽肩窄腰,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年轻的小娘子。
“嗐,这不都因为晚上的宴会么。”
萧烈成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可不敢在阿昱面前吹自己俊俏,谁不知道整个九凌城的生员中,最好看的就是冉家的阿昱啦。
而且阿昱还有趣,虽然年纪小但却懂得比许多人都多得多,而他一起总能找到新鲜的玩意。
“你不是要看我爹那辆列西车么?现在车就停在后院,趁着没人,我带你出去兜风啊!”
一说起车,阿昱的眼睛瞬间亮了。
两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从客厅出来就直奔后院。
一进后院,阿昱的眼睛就直了。
这辆自罗西国进口的自动车和他以前见过所有自动车都不一样,虽然依旧是一人高的底架,可比起笨重的蒸汽车这辆列西车明显精巧了许多,至少看不到高高顶起的锅炉和填煤口了。
“这车要怎么走?”
冉昱绕着车转了两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车尾部隆起的出气口。
“车体都封闭了,要怎么加煤?”
“不用煤,这车烧的是煤油。”
萧烈成搬了一个铁桶出来,
“这是从列西公司进口的车用煤油,价格可是不便宜。”
“煤油?”
冉昱微微挑眉。
“天月山北麓不是有油田么?怎么还要从海西洲进口?”
天月山在阿木尔河下游的北岸,油田属于北郡官营,出产的煤油是北郡的经产支柱,给北郡带来了大量的利益。
“列西公司说我们自制的煤油质量不行,加入车中会引发事故。这玩意的燃烧室安装在车内,一个不少说不得就要炸膛,谁敢拿命冒险呢!”
“唔。”
冉昱点了点头,凑到铁筒的油口闻了闻。
“那这样一桶煤油肯定是要贵价了,还要算上从海西洲运过来的花销。”
“阿昱说得没错。”
萧烈成点了点头。
“可是没办法,人家到底技高一筹,咱们造不出这玩意。”
他拉开车门,然后朝车外的少年招了招手。
“阿昱快来,现在这车一个人便可操作,灵巧得很!不像咱们自己造的蒸汽车,车后还要配个烧炉工,得算着时间加煤。”
听他这样说,冉昱反而不着急上车了,蹲在车后又研究了一会儿,这才坐上了副座。
“稍等,这就出发!”
萧烈成走到车前,拉出一个机括用力摇了几下,这辆黑色的煤油车便发出隆隆隆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车后的排气口冒出白烟,萧烈成跳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车子就这样缓缓开出了萧宅后院。
“噢噢噢噢——”
阿昱坐在副座,感受着十一月的冷风吹过脸上的刮痛感,心却是像火一样地燃烧。
动了动了竟然真动了!不用炉工填煤加柴也能前进的车,竟然真的造出来了!
他曾经尝试制造木柴燃气混合动力的车,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可惜这列西车已经问世,他的木柴车怕是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突突突——
萧烈成的车实在太拉风了,即便是旧京的街路上已经跑了不少蒸汽车,这台不用人填煤的车子还是招出了百分百的回头率。他一身正装,头发打理得平顺斯文,又开了一辆全雍朝都难得一见的华丽西洋车,一路上都有不少小娘子偷偷打量,更有穿着洋装的番邦女郎,干脆直接搭讪他能不能一起兜风。
记不得回绝了多少次邀约,坐在驾驶座的萧烈成呛了一肚子冷风,开新车的热情也被浇灭了不少。
他忍不住小声和冉昱抱怨。
“现在的定安城已经这样开放了么?竟然有小娘子当街拦人搭讪,吓得我差点撞到。”
“你这车全大雍只有一辆,如此难得一见的车后面还余两个座位,人家自然要试一试。”
阿昱乖巧地提建议。
“你若都载满,让大家死心,那就不会再骚扰了。”
“可算了吧!”
萧烈成一晒。
“我搭那劳什子的人作甚,就咱们俩多自在!对了,要不要去焱焱庄吃涮锅子,我请客!”
当然不能让他请客,最后是冉昱会了账。
不过他们也没吃成涮锅子,因为马上就要到开宴的时间,萧烈成总不能顶着一身羊肉味出场,于是他们换了西洋餐。
“唔,这玩意其实吃着没甚滋味,还不如西北郡的烤肉来的爽快。”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出了西餐馆。冉昱看到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小男孩,穿着破旧的棉袄,正举着些烟叶贩卖。
天气很冷,小男孩冻得脸颊通红,但还是执着地向路人们推销他的烟叶。
只是他卖的是最便宜最劣等的草烟,买了半天也不见有人问价,急得满头是汗。
冉昱走过去,他买下了所有的烟叶,叮嘱小孩早点回家。
他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玩意。
“这个也给你,这叫飞羽箭,拉一下绳子就能飞上天。”
说着,他还给小孩演示了一下。
萧烈成去店铺买了些吃食一并给了小男孩。回城的时候,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对了阿昱,”为了缓解气氛,萧烈成忽然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经意地说道。
“我刚刚见你荷包里放了一枚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些玉石珠宝了?”
“玉?”
冉昱想了想,从荷包了摸出冉旸给的那块玉佩。
“你说这个么?”
“好像是吧,其实我也没注意。我就是瞄了一眼,你不是都不玩这玩意的?”
“唔,这是冉旸给他未婚妻的。”
“未婚妻?”
“嗯,是月鹭知府家的小娘子,说是自幼定亲,他想让我把这玉佩转交给她兄长冯子安。”
“冯子安?”
萧烈成的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这个人名。
“月鹭知府冯德志的长子么?他今晚好像不来了,说是水土不服,患了急病。这种信物直接交给你堂兄的岳丈好像也不合适,玉佩你要送回去么?”
冉昱看了看天色,微微摇头。
“算了,我先随你去兴福楼。刚才家中送来消息,今晚的宴会我三哥会过来,等下他又要远航去海西洲,我怎么也要跟他碰个头,玉佩我晚上再还冉旸吧。”
“哦,怎么,这次竟然是崔慎过来么?”
萧烈成不知怎的有些怏怏。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冉昱觉察前,他就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看上去和之前并无差别。
“说起来,我对崔师兄也是仰慕已久,之前没少承蒙关照,这次他代表冉家过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么?
冉昱看了他一眼。
三哥说起年纪其实与阿成差不多,可在雍西军校却是高了他三届,据说是最年轻的首席令长。
去年他带阿成回青州玩,正碰上三哥休假在家,感觉这两个同门不但不热络,还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更别说什么“承蒙关照”、“仰慕已久”了。
真的,阿成这话说的也太言不由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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