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在天照阐幽府的回忆涌现出来,与此刻形成鲜明对比。


    “陆挽矜?少府主?我呸!你一个乡野村姑想和挽清师姐抢少府主之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配吗?”


    “今日挽清师姐穿了沧浪纹的法衣,可真好看啊……咦,陆挽矜,你怎么也穿沧浪纹的法袍?就你这样子还学挽清师姐,东施效颦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画面一转,她哭着对季珩之说:“季哥哥,他们都欺负我,认为我没有挽清妹妹优秀,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青年冷淡的声音响起,“他们说的也是事实,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不该为一件小事让自己情绪翻涌。”


    陆挽矜一僵。


    青年的嗓音再次响起,“他们虽言语有些过分,但毕竟是你的同门,你是未来的天照阐幽府少府主,理应友爱同门,不可对他们心生怨怼。”


    ……


    眼前,小奶狗可怜巴巴地凑过来,“仙子姐姐可还满意人家?”


    身后的小倌递给陆挽矜一块手帕,向陆挽矜情意绵绵地倾诉衷肠,“仙子,我心悦于你。”


    弹琵琶的美人款款走来,旋身坐在陆挽矜身边,“能和仙子共度良宵,是秋月此生最大的幸事,得仙子垂怜,仙子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秋月含情脉脉,温柔的注视着陆挽矜。


    陆挽矜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是天底下最值得被疼惜的人。


    沈惊棠适时出现,他羽扇纶巾,欢快地摇了摇不存在的小扇子,说:“看,你花钱找个鸭都比他知情识趣,你说说你图啥,为什么喜欢他?”


    “难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所以才决定喜欢他的吗?”


    众小倌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下意识的都闭上了嘴。


    这位一看就不是人,惹不起,但他们躲得起。


    微风徐徐拂来,带着脂粉的甜腻。陆挽矜顿了顿,猩红眼睛慢慢褪去血色,恢复了清明。她默了默,说:“季珩之以前救过我的命。”


    原来在她十三岁那年,村庄被魔修所屠,是季珩之出手救了她。


    故事很俗套,白衣少年偏偏若仙,斩妖除魔,在妖魔手中救下了命中注定的少女。从此少女爱上了少年,一发不可收拾。


    沈惊棠冷笑一声,“就算有救命之恩,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吧。”


    陆挽矜垂下眼睛,身影落寞,仿佛披了一层看不见的阴翳。


    沈惊棠叹息,“做人呢,首先要学会爱自己。不然你自己都不爱自己,更何况别人呢。”


    陆挽矜愣在原地。


    自己爱自己吗……


    这次的黑雾却极其暗淡,浅浅溪流,慢慢涌动,不像之前那样越来越浓,反而若有似无。


    似云销雨霁,陆挽矜心魔一点一点退去,神情恢复了正常。


    虽然眼下看似恢复了正常,但沈惊棠知道,她的心魔并没有彻底根除。


    只要陆挽矜还有一日对他们抱有希望,心魔就不可能祛除。


    沈惊棠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回去天照阐幽府,就要面对被讨要心头血的情形。不回去,到时候被戳脊梁骨——


    “你是天照阐幽府的少主,你理应友爱同门,无私奉献……”


    “你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生育之恩不报,我怎么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陆挽清已经中了无华神咒,你不过是献点心头血,怎么,委屈你了?”


    “陆挽清好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忍心看她去死?”


    ……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谁能顶得住。


    再严重一点,陆挽矜不愿给心头血,双方闹大,陆挽矜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或者陆乘天一怒之下把她逐出天照阐幽府。到时候陆挽矜叛逃的通告一出,放现代顶多被网.暴一顿,搁修真界,那可就是全员追杀。


    九条命都不一定顶得住这么造。


    沈惊棠把选择权交给了陆挽矜。


    该不该回去,想不想回去,应该由陆挽矜自己做决定。


    反正事情已经说过,无论陆挽矜做什么样的选择,他都支持她。


    暂时逃避是明智选择,正面面对也不是错误选项。


    天际风云变化,顷刻间电闪雷鸣,乌亮乌亮的流电划过天幕,带来震撼的视觉效果。周围雾气沸腾,灵气缥缈,一时间庭院宛若诡境,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陆挽矜仿佛一尊美丽的石像,沉寂许久,终于有了反应,“我要回去。”


    沈惊棠问:“如果他们要你的心头血呢?”


    陆挽矜停了一下,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他们想要回去,我自然会给他们。”


    沈惊棠一惊,随即想到,陆挽矜是火葬场文的女主,性格不是一般的善良。


    选择回去是预想之中。


    她对父母充满了期许,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索取心头血一事,若由陆乘天亲口说出,或许陆挽矜会感到伤心失望。但这件事由沈惊棠说出,陆挽矜则会认为这是一个获得父母认可的好机会。


    焯!


    大意了,没有闪。


    可不回去,陆挽矜的心魔又该怎么办。


    心魔是由执念而起,陆挽矜渴望得到父母的爱、季珩之的关注,正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心魔横生。想驱除心魔就只有自己想通,否则一味压在心底,早晚有一天会受到反噬。


    回去直面令她产生心魔的人,方能历练心境。


    然而陆挽矜却并不这么想,她怔怔地看着那枚失去了灵力的通讯符牌,脸上表情不再茫然,不再怅然若失,而是平静。


    既然他们想要心头血,那就给他们,反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但她需要一个清白。


    季珩之说相信她,那不过是为了陆挽清索要五蕴灵花被迫为之。


    她没有陷害陆挽清,来坠月境找五蕴灵花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若失去心头血可以得到谅解,她不介意。


    天照阐幽府位于云沧州正北位,坐落于幻海大泽之上。


    八百里烟波浩渺,群山叠翠,九挂瀑布势如飞练,映着一晴如洗的苍穹,虹贯九霄。山上琼楼玉宇,似天上仙阙。一排白鹭飞过其间,碎玉溅红。


    山道蜿蜒曲折,白玉桥上,陆挽矜举着沈惊棠,转了一圈又一圈,“御清看,这便是天照阐幽府,怎么样,景色不错吧。”


    至于沈惊棠,景色什么样好不好看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现在被转晕了。眼前光影流转,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转着圈刺人。


    “漂、漂亮……”


    陆挽矜眉眼弯弯,“等有空了,我带你去大泽抓鱼,天照阐幽府的鱼可好吃了。”


    不等沈惊棠有所回应,一声鹤唳响彻云霄,“府主召陆挽矜前往紫阳阁一见。”


    “府主召陆挽矜前往紫阳阁一见。”


    “府主召陆挽矜前往紫阳阁一见。”


    ……


    巨大的仙鹤飞过白玉桥上空,两人抬头望去,只见黑影铺天盖地落下,犹如黑夜降临。


    一阵流光划过,仙鹤化作人形落到陆挽矜面前,说道:“陆挽矜,府主召见,你跟我来。”


    这还是陆乘天第一次在陆挽矜刚回宗门的时候召见她,平时基本上不管不问。


    陆挽矜看着仙鹤,忽然明白了什么。


    紫阳阁,陆挽清的住处。


    果然。


    沈惊棠说的没错,陆乘天召她回来就是为了取她的心头血。不然为什么第一时间派仙鹤来接?若放在平时,陆乘天根本不会管她死活,更不会派仙鹤来传话。


    陆挽矜神色平静,说道:“好。”


    巨大的白鹤展翅,背着陆挽矜直入云霄。风迎面吹来,陆挽矜坐在仙鹤背上,将沈惊棠往风小的地方放了放。


    沈惊棠微怔。


    陆挽矜轻声说:“等下你不要出来。”


    沈惊棠问道:“为什么?”


    陆挽矜说:“生出神智的剑十分罕见,尤其是剑灵还能化成人形的。据说所知,有剑灵的剑都名列《名剑谱》,为各位大能所有,你……”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


    沈惊棠下意识反应,这是打算金屋藏娇吗?


    但脑回路转过来,他大概理解了一点小女孩的心思。


    一个长期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好不容易找到心爱的玩具,自然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生怕被别人抢走。


    这件事放其他人身上或许是杞人忧天,但放在陆挽矜身上,却再正常不过。原著里还真的提到,陆挽清总是不动声色拿走属于陆挽矜的东西。


    就像现代的熊家长,对待陆挽矜是:“不就是一个玩具,给她就给她吧,你大方一点。”


    而对待就是陆挽清则是:“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陆挽矜能有这个想法,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沈惊棠心里一堵,答应了她。


    紫阳阁位于上阳峰,此处灵气浓郁,是最适合修炼的洞天福地。仙鹤在紫阳阁前的广场落下,化为人形后,向陆挽矜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建筑群宏伟广阔,雕梁画栋,无一处不匠心独运。


    陆挽矜握了握剑柄,迈步走进去。


    大殿里早有人在等候,陆乘天、柳月姝、柳月惜和季珩之都在,旁边还站着几名医修。他们高高在上,场面犹如在提审犯人,而陆挽矜就是那个犯人。


    季珩之没什么表情,左眼角下的泪痣十分醒目,是个十足十的小白脸,看陆挽矜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乘天虽然貌近中年,但一身气度非凡,即使脸不是那种精致惊艳款,风姿仪态却足以弥补容貌上的不足。


    硬要扯一句形容,便是美人在骨不在皮。鹤立鸡群最为亮眼的不是那身雪白的羽毛,而是高贵优雅的仪态。


    至于柳月姝,美则美矣,毫无灵气。她的脸可以说十分完美,甚至比在场大半人都要美,但在陆乘天身边,存在感几乎为零。


    柳月惜是柳月姝的亲妹妹,两人同出于修仙世家柳家。


    陆挽矜顿了顿,喊道:“爹,娘。”


    陆乘天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这一开口,身上气质形成的滤镜瞬间碎了。再看过去,柳月姝都比他顺眼几分。


    今天又新学到一个词,道貌岸然。


    陆挽矜一停。


    柳月姝说:“陆挽矜,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挽清有多惨?现在故意拖着不回来,是不是想等挽清死了,你好担任少府主之位?”


    陆挽矜表情微僵,“什么意思?”


    柳月姝抬手,一旁的医修见状,立即有眼色的上前给陆挽矜解释道:“挽清道友中咒已深,不能直接使用五蕴灵花去除咒术,否则恐将遭受反噬。不过若有木灵根修士的心头血作为药引,成功几率或许会大很多。”


    医修说的委婉,意思却十分明显。天照阐幽府属水,多水灵根法修,在场众人,只有陆挽矜一个人是木灵根。


    陆挽矜脸色苍白,尽管她早知道了,但亲耳听到后,心脏还是如遭重击。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空气一片安静,陆挽矜蓦地苦笑出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爹娘想要我的心头血,我自当献出。不过爹娘,我在你们心里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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