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蓦地陷入死寂中。


    众人没料到陆挽矜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一时间看向陆挽矜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


    在他们印象中,陆挽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不仅性格木讷,更不会主动亲近他们,所以他们都一直默认陆挽矜只是一个听话的木偶,从不在意她的想法。


    今天陆挽矜骤然爆发,令他们十分惊讶。


    这是第一次见到陆挽矜强烈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陆乘天微微愣怔,他皱着眉,理所当然地说:“你是我的血脉,在我心里,你自然是我的女儿。”


    陆挽矜抬头,眼睛灼灼明亮,“爹,娘,你说我是你的女儿,那能不能听女儿一句话?”


    她背脊直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没有陷害陆挽清,我去坠月境给她找五蕴灵花,然后再献出心头血,这些我都愿意,您该相信我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陆乘天闻言,脸色阴沉下来,他脸上升起怒意,似不耐烦,又好似非常失望,“挽清现在生死不知,你现在还有心情扯这些不重要的事。陆挽矜,你心里就一点也不担心挽清的安危吗?”


    威严的声音站在道德至高点当头砸下,陆挽矜彻底僵住了。


    不重要的事?


    她的清白原来在陆乘天心里竟然是不重要的事。


    陆挽矜惨笑一声,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块留影石,说:“我若不担心陆挽清的安危,何至于跑到坠月境里去给她找五蕴灵花?”


    “我平白蒙受不白之冤,又为什么不能给自己辩驳一句?”


    那块留影石被举到众人面前,里面赫然是季珩之道歉的影像。


    季珩之脸色猛然一变,死死盯着她,仿佛在看仇人一般。


    而后者一脸无所谓,并没有因为被喜欢的人仇视而心生动摇。


    留影石中,传出青年清晰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没有陷害陆挽清。”


    “……是,是我的错,陆挽矜平白被人冤枉,皆因我而起。”


    ……


    众人顿时看向季珩之。


    当初陆挽清中咒时,只有陆挽矜在场,不是她害的又能是谁。现在改口说误会,这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原以为季珩之光风霁月,是个明辨是非的谦谦君子,没想到背地里竟是这个样子。


    季珩之如坐针毡。


    他没料到陆挽矜居然当众拿出了这块留影石。


    此刻他看向陆挽矜的眼神十分可怖,深恨陆挽矜不懂事,同时又恨自己当时的妥协,连带着对陆挽清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烟消云散。


    陆挽矜为自己狡辩,他成了帮凶。


    众人并没有因此就相信陆挽矜,哪怕有季珩之的道歉,也不能有力证明陆挽矜是真的清白。


    陆乘天怒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把陆挽矜直接赶出天照阐幽府已经是仁慈,更别提允许她为自己解释。


    不仅如此,柳月姝漠然开口,“陆挽矜,你对你爹说话是这个态度?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该罚去思过崖面壁一个月。”


    陆挽矜伤心欲绝,“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而已,爹娘,我在你们心里就如此不堪?”


    忽然,陆乘天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向陆挽矜。


    白瓷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砸中了陆挽矜的额头,“砰”一声,茶杯四分五裂。


    陆挽矜倒在地上,额角缓缓淌出猩红的鲜血。


    碎瓷片落到地上,七零八落,茶水溅了一地。


    陆乘天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还真是死不悔改,无理取闹也要适可而止!”


    这一幕深深震惊了众人。


    不止是众人,陆挽矜本人也怔住了。


    沈惊棠忍不住想要化成人形出来,却被陆挽矜死死按住剑柄,颤抖的手握在剑柄上,连带剑身也开始一起颤抖。


    “御清,这是我的家事。”


    她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散。


    意思很明确,她不希望沈惊棠插手。


    沈惊棠安静下来。


    是啊,他有什么立场插手这件事。


    殿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而众人争吵的中心人物陆挽清始终没有现身,好似这些争吵与她无关。


    陆挽矜额头流下几道血痕,犹如红梅落在雪上,惊心动魄。她直直盯着陆乘天,眼神中充满了翻涌复杂的情绪,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闪了闪,最终是熄灭了。


    是失望。


    陆乘天一愣,他从未见过有人对他露出这种眼神,第一反应竟然是愤怒,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怎么?摆出这幅姿态是想表达对我的不满?陆挽矜,看来平日是我太惯着你了,让你如今连尊卑都不分。”


    “行事没有分寸,矫揉造作,无丝毫胸襟气度。即日起,你去思过崖面壁,什么时候想清楚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陆乘天声音冰冷,仿佛多说一句都嫌烦。


    陆挽矜垂下头,蓦地笑了,“你让我献出心头血,却连一句敷衍女儿的话都不愿意说,呵呵……”


    众人大惊。


    若说刚才陆挽矜的态度是有了点苗头,现在就是确确实实的忤逆。今天的陆挽矜很不对劲,不会是出门一趟,被夺舍了吧。


    这是众人心里第一个冒出的想法,与何扬卫源相同,他们也觉得陆挽矜是被夺舍了。


    陆乘天惊疑不定地看着陆挽矜,想也不想,直接抬手凝起灵力朝陆挽矜打去。


    竟是要测试陆挽矜有没有被夺舍!


    如果这道攻击打实了,陆挽矜不死也要重伤。


    就在这时,一道磅礴的灵力从殿外涌来,挡下了陆乘天的攻击。两道灵力相撞,被来者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乘天,你在做什么?”


    温雅的声音随之响起,殿内灵力淌过,一道人影蓦地出现在陆挽矜旁边。他穿着华丽的云崖袍,上面银鱼白色的纹饰勾勒出恢弘的云海,暗光流转,比陆乘天的都华丽几分。


    据传观真道君陆乘风才是天照阐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百年前,观真道君名动天下,可惜渭河除魔那一战,他根基受损,以至于修行一途再难寸进。


    不得已,陆乘天才继任府主。


    人们对于英雄总是莫名敬畏。


    现场瞬间一片死寂,众人看到他出现,纷纷脸色微变。


    陆挽矜却眼睛一亮。


    陆乘天脸色十分难看,看着来者,问道:“兄长怎么来紫阳阁了?”


    陆乘风面容与陆乘天有六分相似,气质偏温雅,说:“听说挽矜回来了,我过来看看。”说着,他低头看向陆挽矜,“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抬手挥去一道灵力,瞬间,陆挽矜额头上的伤好了,皮肤光洁如新,丝毫看不出之前头破血流的样子。


    原著中,陆乘风是陆挽矜的伯父,他是唯一一个对陆挽矜好的人了。每次陆挽矜受到委屈,都是他给陆挽矜主持公道,也因此陆挽矜十分亲近他。


    陆挽矜轻声道:“谢谢伯父。”


    陆乘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将她扶了起来。


    陆乘天面色不虞,却也没有阻拦,而是道:“兄长,我怀疑此人不是陆挽矜。”


    陆乘风说:“她不是挽矜又是谁?乘天,你糊涂了。”


    大殿上过分安静,陆乘天头痛地按着眉角,“此人目无尊卑,以下犯上,陆挽矜才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陆乘风气笑了,“乘天,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你让挽矜去坠月境,又逼她献出心头血,只一味让她付出,你可曾有想过给她些什么?”


    “她身为我陆乘天的女儿,理应身先士卒,做出表率,有牺牲是在所难免。”


    气氛一时凝滞,如同紧绷的弓弦,矛盾一触即发。


    现场人脸色都不太好,柳月姝原本想说什么,但看到陆乘风后,又止住了。


    其余人就更不好开口。


    “伯父。”陆挽矜开口唤道。陆乘风回头,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睛一片漆黑,深不见底,“谢谢你为我说话,我很感激。不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爹娘想要我的心头血,我给便是,您不必为了我与他们争吵。”


    陆乘风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陆挽矜突然抽出御清剑,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她动作坚决,剑身在半空中划出冷冽的光,锋芒没入雪白肌肤,带出红珊瑚般的血珠。


    竟是自己剜出了心头血!


    失去心头血的少女面色如纸,额上淌出冷汗,神情却十分坚毅,她将呈血的琉璃瓶狠狠扔到陆乘天面前,弃如敝履。


    瓶子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骨碌碌滚动,里面猩红液体晃荡。


    “这心头血是我孝敬你们的,与陆挽清无关。”


    一时之间全场万籁俱寂,众人齐齐愣住,很明显被吓到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陆挽矜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心头血对修士而言极为重要,说扔就扔,普天之下陆挽矜还是头一个。


    季珩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上充满了错愕之情。


    陆乘天脸色难看至极,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他也因为太过震惊,从而没有第一时间为难陆挽矜。


    沈惊棠全身僵硬,刚刚御清剑刺入陆挽矜身体的时候,他是有感觉的。可正是因为有感觉,所以他才惊呆住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陆挽矜竟是个狠人。


    难以言喻的情绪如风卷云涌,翻腾不休,各种滋味皆化作苦酒,连意识都被浸苦了。


    陆挽矜衣襟上染着斑驳红梅,冷冷一笑,“到此为止了。”


    说完,她不管众人神色如何,转身径直离开了大殿。


    清风迎面吹来,紫阳阁前的玉阶一层又一层,仿佛一下走不到尽头。周围景色波澜壮阔,红霞满天,白鹭横飞,明明是舒心的景,却无端令人心生空洞。


    这一刻,陆挽矜站在台阶上,忽然想笑。


    然而还没笑出来,下一刹,她身体晃了晃。


    沈惊棠惊道:“你怎么样?”


    他化作人形搀扶着她,却发现手中胳膊瘦弱得厉害。


    陆挽矜摇摇头,“我只是有些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她身上冒出稀薄黑雾,是心魔发作的象征。


    情绪激动再加上失去心头血,这种状态下,人是最脆弱的,也最容易心魔横生。


    沈惊棠扶着她,准备让她先靠着栏杆歇一歇,没想到她直接晕了过去。


    “陆挽矜!”


    恰在此刻,陆乘风及时出现,他看了一眼沈惊棠,随即扶住陆挽矜。他指尖凝聚起灵光点在陆挽矜的额头,刹那间,心魔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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