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冬月滴水成冰, 青砖路上生了一层薄霜,千层底踏在上头声音清脆。

    哒哒哒,哒哒哒。

    宫墙之内男女仆从抬着帝王驾辇行色匆匆, 御辇之内空空如也,御前太监瞥了一眼不由擦擦额头虚汗, 深恨爹妈没多生两条腿。

    行到一处拐弯处才追上那抹消失在椒房殿宫门内的明黄身影。

    “皇后娘娘——”

    所有人心里一抖,仿佛有把刀凭空而来朝胸口狠狠剜了一下的胆颤。

    御前太监尖声呵斥:“都跪着!”

    众人伏地。

    椒房殿内只余低低的哭泣声,不过一两息,这哭声也消失无踪。

    怎么了?

    陈皇后怔怔回头望向在绣床平躺, 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可是现在那个她胸口毫无起伏, 安然闭着双目无欲无求, 她记得今晨吃了一碗燕窝粥, 一些小菜,饭后有些胸口闷,很像以前月事不畅的反应, 她便没有在意,处理过宫务之后坐在美人榻上休息,她每天喜欢独处一段时间想事情, 也会用皇帝说给她听的前朝事务锻炼脑力。

    贵妃去世七年了, 贵妃娘家哥哥凭借军功起复成为皇帝倚重的肱股之臣, 先前贵妃娘家不认皇帝这个便宜外孙,现在比谁都亲,皇帝对这位舅舅尊崇有加……

    到了午膳时刻, 皇帝留舅舅在太极殿用膳, 悄无声息让御膳房送来两道菜, 传膳的太监笑的像朵菊花, 言称大将军为他家大女儿请一道恩旨, 她所托非人,生下一名幼子被婆家苛待至死,又称他家小女儿是桃李之年将来想请皇后赐婚添光彩。

    这是何意?证明自家没有争夺后位的意图?

    皇帝赏的两个菜极有分寸,水晶盘里占不到巴掌大的地方,甜糯可口,还有一味樱桃酱做的米糕点心,她暂时忽略胸口不适,吃下两道御膳。

    饭后喝了一盏茶,按习惯要午睡,还没躺下就觉得胸口不适不同寻常,不等喊太医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之后,就变成了眼前这样。

    这就是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感觉。

    有点可惜,她还有一些事没做完,关乎前朝事务,转念一想,朝中人才济济不缺她一个,等到心心念念的机会就不必优柔寡断两边占好处了。

    陈曼曼思索片刻才从二十年前的记忆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是深度昏迷吗?

    “不。”

    这道声音有如实质,震的陈皇后心头发颤,在陈曼曼遥远家乡,它可以叫系统,或者主神,或者黑白无常,总之是维持这个世界不被意外影响运转。

    它消失了二十年,二十年前是它跟她说只要完成任务就帮她实现梦寐以求的愿望。

    现在它来兑现承诺了?

    陈曼曼按着砰砰跳的心口,也看到了从椒房殿外冲进来的年轻帝王,太医跪地告罪,他不顾一切扑到床边唤她。

    只是一个愣神,陈曼曼听到了系统的话。

    系统问她:“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死亡,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让你复活身体健康,继续当皇后辅佐明君名垂千古。”

    它贴心的给了陈曼曼反应时间,陈曼曼则静静等待,余光看到年轻帝王身形僵了僵,朝着虚无的方向看来,似乎能看到她身在的位置。

    十秒之后,系统又开口。

    “二是回到自己的时代。”

    陈曼曼毫不犹豫:“我要回去。”

    心念一动,陈曼曼发现自己透明的身体可以向前移动,跨过高高的门槛,陈曼曼看到跪在台阶下的仆从,看到橘黄夕阳,看到在这个世界数十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在眼前闪过……

    但,唯独看不到身后那个人。

    陈曼曼笑了笑,任由自己陷入黑暗中。

    *

    僵直站在原地的明黄人影一直未动。

    御前太监小心翼翼跪挪上前:“陛下……”

    明黄人影走到椒房殿大门外,前方空无一物只有一抹残阳。

    御前太监不敢吭声,少顷看到明黄人影身形微黄,迎着光出现一道喷洒而出的鲜红血迹。

    ……

    尽管知道那个人就在身边,陈曼曼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意识模糊时听到的那声太监惊呼不是假的,他真的看到了也听到了。

    怪不得是人间帝王,连世间异事也逃不过他的耳朵眼睛。

    但逃避不是办法。

    听到他出去的脚步声,陈曼曼坐起身下床梳头发换衣服,客厅里他泡好了一壶茶,坐下时茶香袅袅。

    “刘巧巧是三个星期前致明接触的相亲对象,他不愿意,有了个心仪的对象,但是刘巧巧很愿意嫁给他——”

    陈曼曼差点被茶水呛到,匆忙打断他的话:“他心仪谁?”

    骆致成剑眉轻蹙:“一位姓蒋的老师,对方离异有一个儿子,家世尚可,有人不满意她离异的身份。”

    “噢这样啊。”那就是骆致明需要征服的问题了,只要不是陈红兰就好,陈曼曼不再在意这个问题。

    这表现奇怪的显眼,骆致成敛眸并不多问,继续说起这阵子的变化。

    “从上个星期开始刘巧巧开始频繁到老院拜访,希望老太太能帮忙撮合他和骆致明,她和老太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骆致成双眸直视她,语调没什么起伏:“致明只想躲她,上个星期她带吴娇到家里,我当时从这里去老院,在那停了十来分钟就去你父母家陪他们到医院复查,今天我在那停了七八分钟,和爷爷奶奶前后脚离开,买汽水只是妍妍她们委婉的说法。”

    换言之,他和吴娇根本没有接触。

    陈曼曼摸了摸鼻子,可是那又如何呢?

    “我和我妈说了一些话,她以后应该没工夫管我们的事了,老院你不愿意再去的话也可以将全部东西搬到这里,彻底稳定下来。”

    虽然可以避免别人动她的东西,但还是舍不得扔下老太太和老爷子孤零零住在那儿。

    “噢,这个倒没有必要。”关于现状,陈曼曼还有一个疑问:“这些天我爸妈麻烦你了,我妈都说了,住院手术期间你花了不少钱。”

    骆致成撩了撩眼皮,自然道:“嗯,应该的,不过我之前把钱全交给你了,工资不够应付,和致明以及同事借了些钱,需要你帮我还一下。”

    到底曾经当过皇帝的人,怎么能被一分钱难倒了?

    陈曼曼握着钥匙有点心虚,于是伸开握紧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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