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夕阳西斜。


    除去书房的一段时间外,楚君大多数时候心情都是放松的。


    不需要顾虑太子的身份,也不要焦虑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不是被皇帝所掌握。


    在这里,他只是个普通人,享受舅舅的关心,逗逗可爱的小侄子,就连被学子称为阎王的祭酒大人,在看到楚君之后都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如果不要被抽查功课就更好了。


    不过是一些职业病,问题不大。


    就在温明远严肃地问出问题后,还没等楚君回答,就被自家老爹给打断了:


    “在家里还板着一张臭脸,别把阿逸当成那些学子来教导。”


    温明远尴尬地咳嗽两声,倒是没有再揪着楚君的功课不放,转而祸祸自己话都不会说的儿子。


    吴三福已经派人委婉地催了好几遭了,温宜泽也知道不好再留,只能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到门外。


    楚君还留有理智,让舅舅留步,毕竟温宜泽的折子上说自己病得都起不来了,这要是出门被看到了,保不准明天早上就要被御史参上一折。


    吴三福也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看到一天没见的太子,忍不住松了口气。


    温府的待客之道也太过热情了,吴三福愣是没找到机会去见楚君。


    作为太子的大管家,在看到楚君的第一时间,吴三福就隐蔽地打量了太子全身。


    嗯,很好,完好无损,和早上来时一模一样。


    楚君的手又忍不住碰到腰间挂着的玉,这块玉是舅舅特地送给他的,说是见面礼。


    哪怕是没见识的楚君,也能看出,自己送出来的那一块跟舅舅送的这一块根本没法比。


    袖袋里也装满了银票,舅舅还说中秋节的节礼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穷人乍富的楚君走路都有些飘,眼角余光看到吴三福才正经点,端出了储君的模样,和温宜泽告辞。


    虽然楚君一整天都待在温府,但是在出府的时候,楚君一眼就看到了四周闲逛的熟悉面孔,赫然是早上跟着出宫的侍卫们。


    回宫的路上,吴三福做好一个奴才的本份,对于自己被温家变相软禁的行为丝毫未提,也没有僭越地去问楚君在温家做了什么。


    这种沉默在楚君收到了皇帝召见的时候被打破了。


    来传话的是昌和,特地等在楚君回东宫必经的路上。


    虽然他待在皇帝身边几十年了,也不是很懂楚元奕的心思,自然也就谈不上透漏。


    楚君现在见多了楚元奕,倒是感觉那种若有若无的压力可以忽略不计了。


    “父皇。”


    “今天你去温家了?”


    楚君并不意外皇帝知道这件事,难道他一回来就被叫过来的原因是这个?


    不是吧,那二皇子三皇子住在宫外,也不知道和林家苏家来往过多少回了,怎么就揪着他不放!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楚君依旧恭敬地回答:“回父皇,听说舅舅病了,我就想去看望一下。”


    听说?


    楚元奕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吴三福。


    一直低眉顺眼跟在楚君身后的吴三福,虽然看不到皇帝的眼神,但是能感觉到上方传来实质性的压力,咬着牙,头几乎埋在了胸前。


    太子在这里,皇帝倒不会当着太子的面做些什么。


    楚君察觉到大殿之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微微挑高了眉,却没说话,维持自己恭谨谦逊的人设。


    “适安身体怎么样了?”


    楚君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皇帝说的是温宜泽。


    温宜泽,字适安。


    楚君还不清楚皇帝对自己的行踪掌握到何种程度,斟酌着回答:“舅舅身体不太好,只是听说我来了,强撑着病体支撑。”


    楚君一边说,一边露出伤感的神色。


    只是到底不是专业演员,楚君也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能不能蒙混过关,于是就垂下眼,一副伤心的模样。


    皇帝没有说话了,楚君只看到楚元奕拿起旁边的卷轴在看。


    不会是批阅奏折吧。


    楚君没沉住气,问:“父皇,不知您找儿臣来有何事?”


    楚元奕还未看完,只是回了一句:“等着。”


    行吧,皇帝说啥就是啥。


    昌和十分上道地给楚君准备茶水和点心。


    “啪”得一声,一个大印落下。


    楚元奕看了眼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头,然后招手让楚君过去。


    不过短短几步路,楚君的脑海里已经开始在回顾自己学的所有知识,担心皇帝突然来个考问。


    上了几步台阶,来到书案前,楚君才发现,这是一份盖了印的圣旨。


    略过前面通篇华丽的辞藻,看到最后,才看到“……为监国太子,执掌朝政……”


    楚君有些震惊,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意思是这次秋猎他留在京都干活!


    “父……皇……”楚君看着圣旨,颤抖着问:“监国?”


    楚元奕则是笑眯眯地回答:“嗯,监国!”


    楚君下意识地问:“有补贴吗?”


    楚元奕思索片刻,然后对着楚君期望的眼神说:“没有。”


    这就是典型的加班不给加班费啊!


    万万没想到,他一个还没踏进社会的人居然提前受到了这样的苦楚。


    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楚君就会发现,他现在脸上的神情比刚才说舅舅生病的表情还要悲伤。


    甚至让楚元奕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咳咳,皇帝是不可能错的。


    但是皇帝还是不能理解:“你是太子,整个天下未来都是你的,不必纠结这点蝇头小利。”


    楚君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是想想,在这里,说的确实没错。


    失态也仅仅只是片刻,在听到“监国”的瞬间,楚君就下意识地想逃避。


    皇帝不在京都,想也知道那些什么三皇子党一流会怎么掣肘,而皇帝仿佛还乐见其成,想看看楚君怎么处理君臣之间的关系。


    在楚君看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拿钱办事没毛病。


    可你要是拿着俸禄却一点力都不想出,那就成了没用的闲人。


    闲人自然是要开除的,不然再大的家底都要败光。


    也幸好楚元奕不知道楚君内心的想法,否则就要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出错了。


    楚元奕给楚君提前看了圣旨,让他明天去上朝。


    楚君则是淡定点头,没激动得流泪,也没立下军令状,父子俩就像是谈论菜色一样敲定了这件事。


    楚君甚至能想象得到,明□□堂上该有多热闹,在大臣们各抒己见闹得正凶的时候,皇帝再拿出早就准备的圣旨当朝宣读,那些大臣们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这么一折腾,等楚君要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昌和在安排晚膳,看看楚君,又看看皇帝。


    皇帝顺口问一句:“留下来用膳?”


    楚君眼光瞥过东宫没出现过的丰富菜色,自然地入座。


    楚元奕倒是意外,还以为楚君会拒绝。


    楚君非常不适应别人夹菜,肚子饿的时候甚至不管不顾自己挥舞着筷子就上了。


    往常在东宫,主子就只有楚君一位,吴三福只是提醒一下就不再坚持。


    可是现在是在皇帝陛下面前唉,殿下您的吃相是不是太过豪放了点。


    吴三福颤颤巍巍地给楚君的碗里夹了一片笋,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楚元奕有些惊讶,但是心里莫名地有些高兴。


    看来温家的厨子也不怎么样嘛。


    楚君要是知道皇帝想法,肯定会大喊冤枉,明明中午吃得够多了,还有一个劲儿劝菜的舅舅在旁边。


    只是这具身体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消耗大,容易饿,怪他咯。


    吃个半饱后,楚君才矜持起来,不好意思地朝楚元奕笑。


    楚元奕明明想板着脸让他知道错了,却没有崩住,忍不住跟着柔和了表情。


    约莫是吃得太饱了,楚君回宫之后倒是很早就入睡了,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倒是没有多少困难。


    对于楚君的出现,大臣们态度不一。


    像是太子太傅,或是和太子有亲缘关系的,默认属于太子一脉。


    楚君的身份在礼法角度天然就有优势,一些坚定的纯臣对楚君的态度也不坏。


    抱有其它心思的大臣看见楚君,也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今天站在楚君身后的人变成了二皇子楚修文。


    楚修文在一众皇子中最为年长,平时对弟弟们多有照顾,文采风流,在学子中颇具盛名,本人也是一股子清贵书卷气息,看人天生便带了三分笑意,初见便能使人好感顿生。


    “二哥。”楚君算是打了招呼。


    楚修文点头致意:“太子殿下。”


    楚君的视线稍稍往后,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三皇子楚修林。


    发现楚君看过来,倒是很给面子地扯了下嘴角:“太子殿下。”


    此时,楚君的耳边传来“凌州”的字眼。


    原来是户部尚书正在禀奏凌州的善后工作,其他大臣眼观口口观心,站得四平八稳,岿然不动,好像不关自己事一样,高台之上,长长的冕旒遮挡住帝王的神情,看不太分明。


    但凡灾难,就没有善了的,户部尚书说的赈灾银,虽有用处,但无法担保这些银子都能尽数用在灾民身上,能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户部尚书知道,在场的大臣们知道,高台之上的帝王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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