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站在城墙上,看着皇帝的车架和随扈的军队越行越远。
“太子殿下。”
楚君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远去的旌旗,目光悠远,不知道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父皇真的放心让我执掌朝政吗?”
温明远依旧一副严肃脸,只是语气很温和:“殿下不必妄自菲薄。”
和温家的人待久了,楚君就发现,他们对太子总是盲目信任。
这让一直安静的灵魂团子十分开心。
感受到体内灵魂团子的快乐,楚君忍不住低头浅笑,心里涌现出无限的勇气和干劲。
“回宫吧,尚书大人怕是久等了。”
楚君没有动皇帝见朝臣的书房,而是让吴三福把旁边的暖阁收拾出来了。
刚进门,户部尚书就对着楚君行礼。
楚君最不耐烦别人对自己拜来拜去,尤其是这种老人家。
“尚书大人不必多礼,坐!”
户部尚书再拜才领赐坐下。
除去户部尚书之外,还有几名工部官员。
楚君在书案前坐下,感受了一番居高临下的气氛,然后才斟酌着说些场面话:“父皇将朝政大事托付于孤,孤心中惶恐,还是要多仰仗朝中像尚书大人这样的老臣,孤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既然接过这个担子,楚君自然是连夜了解朝中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些留守的六部尚书侍郎们。
楚君看到户部尚书,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他的资料,还有温明远的话。
户部尚书滕致远,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将近二十年,如今垂垂老矣,却始终霸占着尚书的位置不放。
按理说,如果官员没有重大过错,没有主动请求致仕,看在他过往功绩的面子上,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让他辞官。
滕致远此人忠心是有,甚至于有些迂腐,这也就导致了户部这些年来犹如死水一般。
楚君第一步就想让这个户部尚书退位让贤,但是温明远劝阻了他。
“滕大人虽然年岁已大,却是不折不扣的中立派,有他在户部,至少你不用担心会跟你作对。”
想到这里,楚君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了。
滕致远果然受宠若惊,颤颤巍巍地就要起身行礼。
楚君给了吴三福一个眼神,然后笑着说:“大人不必多礼。”
吴三福扶着户部尚书坐下。
随即楚君又对后面几位官员说:“几位大人也请坐吧。”
看到这人员配置,楚君心里对于他们要说的事,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滕致远率先开头,将奏折举过头顶:“殿下,老臣和几位工部的同僚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凌州灾后的安抚工作。”
吴三福连忙双手接过奏折,快步递给楚君。
楚君打开一看,几乎大半都是华丽冗长的辞藻,在最后才简略地介绍了下户部给出的方案——无外乎还是赈灾银的事,顶多就是给多给少的问题。
可无论赈灾银给多少,最后能不能用到灾民身上还很难说。
楚君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于是把目光转向后面的官员:“工部是何事?”
工部侍郎出列,也拿出一个折子:“回禀殿下,凌河河堤的防御工事垮塌,微臣请求拨款修缮。”
得,都是要钱来了,那就一个个解决。
“滕大人,孤想请教大人一个问题。”
“不敢当。”
“如今宴朝官员俸禄是用现银还是实物。”
滕致远捋着胡须,颇为自豪地回答:“陛下励精图治,国库税收颇丰,有足够的现银可以给付,不过一些偏远地区的官员怕是只有实物。”
“孤听说,百姓纳税,交的大多是粮食?”
“百姓贫苦,陛下仁善,便开恩准许百姓用实物代替赋税。”
“那问题来了,收上来的粮食呢?”
“这……”
楚君给足了滕致远思考的时间。
在太子的记忆中,宴朝是有义仓这个政策的,丰年存些粮食,等到了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开仓赈灾。
楚君在现代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烦恼过,就算是听说某地发生了灾难,那也是八方支援,所以他十分不理解为什么皇帝和大臣们一直在纠结赈灾银的事,难道就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吗?
“微臣惶恐。”
眼看着滕致远就要跪下,楚君连忙让吴三福扶起。
“大人也不必自责,孤只是想知道这些粮食的去处。”
滕致远也看出太子并不是想问罪,于是便一五一十地解释:“微臣还是户部侍郎的时候,那时各地赋税都要统一运送到京都,不仅路上粮草花费甚多,有时还会遇上不要命的山寨土匪,损失惨重。陛下登基后,就允许各地将粮食布匹等实物折算成银子运送回京。”
也就是说国库除了银子,居然没有粮食?
“户部就没有存些粮食备用?”
“有了银子自然就有粮食。”
滕致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楚君忍不住怀疑他这个户部尚书难道是捐来的?
“等出了事情需要粮食的时候,那些商人也不是傻的,这样只会浪费。”
“可是殿下,由朝廷出面买粮,那些商人不敢不贱卖。”
是了,楚君忘了,这里商人地位最低,好像谁都能从商人身上咬一口下来。
对于皇帝和大臣们来说,农业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楚君知道,商业经济的发展对一个王朝至关重要,滕致远的方法无异于杀鸡取卵。
没有直接回答“贱卖”的问题,楚君话锋一转开始说起街市的热闹。
“孤上次出宫,突然发觉京都如此热闹,商贩络绎不绝……想必这税收肯定不少吧。”
滕致远有些支吾:“微臣不太清楚,账本还在户部衙门,殿下若想知道,可以派人去取。”
楚君流露出些微失望的神色:“原以为滕大人在任上那么多年,应该了如指掌的……”
对于这种老臣,虽然对上态度尊敬,但难保心里不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既然温明远建议不要动他,楚君自然愿意给老臣体面,但为了他能认真干活,必要的敲打还是要的。
眼看着滕致远神色变了,楚君才慢悠悠地说完下半句话:“不过是孤的一时兴起罢了,大人年事已高,本不该如此操劳,下次进宫顺便带来就好。”
可还没等滕致远松一口气,楚君接着说:“可若是依大人方才所言,让商户贱卖粮食给朝廷,固然是好,可是这些商户大概会没落,十分影响户部的税收,长久来看也不是什么好事。”
滕致远虽然心中不太赞同,但是面对楚君,也只能喏喏称是。
幸好滕致远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不然楚君还真不好解释,毕竟他自己也是半桶水晃荡,只知道盘活经济肯定很重要。
既然户部没有粮食……
“各地府衙总有粮食吧。”
楚君的问题一针见血,让滕致远想糊弄都糊弄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别的知府怕是不会借调粮食……”
这些知府怕不是不想借粮食,是借不出吧。
粮食收上来,只要往上交一点银子,这些粮食就可以留下,不管是自己留着用还是荒年里高价卖出,都是极好的主意。
楚元奕让各地赋税将粮食换成银两,也有自己的考量。
户部尚书说借不到粮,这也意味着凌州当地粮价大概已经高到一个可怕的地步,背后说不定少不了那些说没粮的知府。
祝嘉荣虽说有点傻,但也知道这件事对朝廷的重要性,早在灾难发生之初就开仓放粮。
彼时户书严孝还想忽悠他,反而被祝嘉荣警觉,并没有把开仓放粮这件事交给严孝,自己亲自去盯,还在城外设置了粥棚。
只是僧多粥少,下游的江州倒是送了些粮食支援,怕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此时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楚君说出自己的打算:“凌州灾民的安抚工作必须要做好,粮食必不可缺,孤已经同温家商行联系好了,以京都市价收购,会先送一批粮食到凌州,此时温家商行的大掌柜怕是已经等在衙门了,至于之后的粮食来源,孤已经有了决定,稍后再议——易大人,该你了。”
一直安静等待的工部侍郎易子晋直起身行礼后方才回答:“禀殿下,微臣想要派人修缮……”
“孤知道,孤是想问大人,是在原来的防御工事的基础上加固吗?凌河这么多年来洪水肆虐,工部的各位大人有没有想过别的法子。”
在了解了凌河的相关信息后,楚君倒是觉得,凌河的治理方案倒是可以效仿上辈子的母亲河。
只是楚君还未实地调查过,不太清楚凌河的具体情况,问工部的官员最合适不过了。
工部尚书也是一位和户部尚书年纪不相上下的老人了,三天两头就要病一回。
不同于户部的热闹,工部是众所周知的清贫部门,里面的大小官员都是泥腿子,一点也没有文官的样子,工部尚书倒是想辞官,只是撒不开手。
易子晋一愣,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还懂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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