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能打到一只野兔,实属薛婵侥幸。春山野兽多,薛婵也不敢往山林深处走,万一遇见什么洪水猛兽,以她现在的实力恐怕只有搏命的份。


    山林中似乎是有条河,往里走了几步,薛婵便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滑。


    接近入夏,山林里的毒虫也多了起来,薛婵刚挥了挥手驱赶蚊子,便闻得身后“斯斯”的一声响。


    那一声十分轻微,若不是她听力极好,还注意不到。


    薛婵稳住身形,立时不动作了。


    是蛇,只是那东西在她身后,她不知那是条什么蛇。


    薛婵只好缓慢将目光移向身后,寻找着那条蛇究竟在什么方位,只是那条蛇似乎也早就料到薛婵行动,在薛婵转过身的那一瞬间,蛇身腾空跃起,朝薛婵扑咬过来。


    一片乌黑蔽目。


    ·


    薛婵是去找吃的了?稀奇事。


    裴砚宁独自待在厨房里出神,她什么也不说清楚,就说自己要出去,那他这饭到底做是不做?


    裴砚宁本不会做饭,还是来到这清河村,村口的崔氏嫁过来、相熟之后,向他学的几手,现在也只会几个家常菜,再复杂的东西,他就不会了。


    然而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厨房里连点吃的都没有,他实在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吃的了。


    现在各家各户都做完了饭,饭香菜香轻易飘进厨房里,裴砚宁的肚子便咕噜噜地叫了叫。


    好饿。


    一颗石子突然砸在裴砚宁背上,几乎同时,裴砚宁脸色就变得不耐与阴沉起来。


    “嘿,小娼夫,今天又一个人在家啊?”一张戏谑的脸出现在裴砚宁身后那扇窗户上,朝着裴砚宁吹了个口哨。


    裴砚宁连头也没回,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眸中布满厌恶。


    来人是清河村有名的地痞无赖沈金玉,独来独去,常在这家偷鸡,那家摸狗。


    自从上个月她发现裴砚宁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家之后,就经常过来骚扰裴砚宁,有一回甚至叫她听见了薛婵骂他的话,一口一个小娼夫地叫他。


    沈金玉左眼下面有条疤,据说是偷人的时候被那家的妻主捉奸在床给打的。


    “快出来,出来啊!”


    沈金玉今日似乎喝了酒,格外嚣张,她站在窗户外面叫了几声见没什么回应,便直接跃入薛婵家的院子里,咣咣地砸门。


    “裴砚宁!你出来啊!!你害怕了吗?哈哈哈。”沈金玉大声叫着,竟也不怕引来周围的邻居。


    裴砚宁整个人都紧紧贴在墙上,看着厨房门口心中渐起慌乱。这沈金玉之所以能这么嚣张就是因为她身强力壮,村里好些女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万一叫她闯进来,裴砚宁无法预料自己会发生什么。


    面目可憎的沈金玉时不时还要通过窗户来看他一眼,整张脸上挂着□□。


    她今日究竟喝了多少酒?怎么这样大胆?


    厨房的门并不算结实,再这样下去万一被推开,她不会闯进来罢?


    裴砚宁心尖发抖,手中用力握紧一把小刀,眸中的惊惧逐渐沉淀成冷意。


    他想,大不了鱼死网破,便是死,他裴砚宁这次也要硬气一回。


    “小娼夫!老娘要进来了!”沈金玉满口都透着兴奋,愈发起劲地摇晃起门窗来。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吃完饭了,裴砚宁蜷缩在角落里,一边希望有人能发现他,救救他。


    一边又不希望被人看到。


    这世上,身为男子便是一个人的原罪,谁知道最后会不会传成他勾引沈金玉,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沈金玉是怎样的一个无赖。


    “你们瞧,薛家院子里那是谁啊?”


    不知何人喊了一声,裴砚宁一下子直起身子,凝神细听着。


    沈金玉似乎也听到了,门口的砸门声瞬间消失,一道黑影从窗前闪过,裴砚宁便知道沈金玉是逃了。


    同时他也清楚了,沈金玉今日应该没有喝酒,否则她反应怎么会这么快?


    小腿抖了一阵,裴砚宁待自己平复了些,才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一双乌俏的凤目注视了外面一会儿,又想,他到现在连火都没生好,薛婵回来,又会生气罢?


    “门怎么歪了?”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同时叫裴砚宁颤了颤身子。


    他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浮起讨好的笑意,连忙去给薛婵开门,正要开口说话,被薛婵缠在左臂上那条棕色巨蟒吓得花容失色。


    “这是什么!?”裴砚宁几乎是往后跳了一下。


    薛婵道:“去山上遇到的,就捡回来了。”


    裴砚宁见鬼似的看着薛婵,这东西是说遇到就遇到,说捡回来就捡回来的吗?


    沉默了瞬,薛婵道:“大约有毒,我们去镇上一趟,将之卖了,也好换些银钱。”


    我们?


    裴砚宁往一侧躲了躲,小声问:“它死了吗?”


    “还没死透。”薛婵说着,将蛇嘴掰开给裴砚宁看个分明,“牙被我拔了,不知能卖多少。”


    裴砚宁一脸惶恐地看着躺在薛婵手心里那两颗尖长的毒牙,不说话了。


    会不会方才,薛婵险些死在山上?他虽不认得这是什么蛇,但看样子凶恶得很,一定不是什么温驯之物。


    清河村距离龙首镇不远,若赶着牛车去约摸半个时辰就到了,现下已是中午,赶早集的人早就走了,顺风车怕是搭不了,二人便只能步行。


    只是到现在裴砚宁都没有吃东西,腹中早就饥肠辘辘,还要再赶上一个时辰的路,怕是难捱。


    “饿了罢?”正在裴砚宁叫苦的时候,薛婵递给他几个新鲜干净的果子,“吃。”


    裴砚宁受宠若惊地接过,连谢谢都忘了说。


    他怔然地看着薛婵,觉得她真的很不对劲。


    薛婵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甚至都很少留在家中过夜,纵是薛婵真的打算发卖了他,难道就会变化这么大吗?


    更深的东西,裴砚宁不敢去想,他塞了一个果子在嘴里,脆甜的口感十分解渴。


    裴砚宁开始想,假如今日薛婵真在山上被蛇咬死了,那她给别人许下的买卖还作不作数,那卖身契他找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被薛婵放在何处,会不会根本就不在屋子里?


    几个果子顶不了什么饿,走到龙首镇的时候,裴砚宁又觉得饿了。


    只是他不敢吭声,默默跟在薛婵身后,不过这倒是他搬来清河村这么久,第一次来镇上看看。


    镇子上果然不一样,一条长街宽敞又平坦,两旁排列的不再是低矮的房屋,而是齐整的商户,最多的便是布行和小饭馆,少见一些珠宝首饰店,票号当铺诸类。


    毒蛇怕是卖不到酒楼中,薛婵犹豫一瞬,领着裴砚宁找到一家药铺。


    “店家,收蛇吗?”薛婵举起手臂,主动示意给店里的伙计看。


    伙计闻声从柜台间抬眼,瞅见薛婵左臂上缠的那条大蛇一吓,忙道:“我去叫掌柜,您稍候。”


    她掀开一个青色的门帘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走出一个面相发福的中年女子。


    “是你卖蛇?”中年女子走上前来,正准备细看薛婵左臂上的那条蛇,正巧此时那蛇苏醒,冲着女子一扑,掌柜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连脸都白了。


    “无碍,我已拔了它的牙。”薛婵道,“观你如此,想必此蛇毒性不小。”


    “姑娘!这便是五步蛇啊!你不认得吗?”


    薛婵摇了摇头。


    她虽从小住在山里,但山里到处都是七叶莲和野决明,连蛇的影子都瞧不见。


    后来她那师父不知又练什么神功,在竹楼附近种了一大片不知名的毒花毒草,夏日夜里连个蚊子都没有。


    不过,五步蛇的威名,薛婵还是有所耳闻的。


    她爽快道:“收吗?给多少?”


    掌柜看了薛婵一眼,眯了眯眼,道:“姑娘,看你抓住这么一条蛇不容易,还是活物,我也不与你多话,一口价五两!”


    薛婵沉默一瞬,瞥见药铺墙上挂着一柄剑,道:“那是何物?可否一观?”


    薛婵穿得寒酸,衣衫又破旧,掌柜斜她一眼,心道这种乡下人没见过剑这种雅客之物也是寻常,何况那柄剑还是没开过刃的,料想这女人病歪歪的样子也不能怎么样。


    于是她傲然道:“取来给她瞧瞧。”


    言语间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裴砚宁蹙眉,不满地横了她们一眼。这薛婵怎么跟个傻子一样,别人笑话她她看不出来?平时在家里倒是吆五喝六的,只会窝里横的软蛋。


    薛婵不知在她接剑的空档还被身侧的裴砚宁腹诽了几句,只是她在抓住剑柄的同时一种莫大的熟悉感贯穿全身,几乎眨眼之间长剑出鞘,剑指药铺掌柜,没开刃的剑尖直接顶在了她的咽喉之处。


    “掌柜的!!”几个伙计惊呼出声。


    “我再问一遍,多少钱?”


    药铺掌柜大为震撼,她方才被顶得往后退了半步,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墙上。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强买强卖不成!?”


    “你只需要报个良心价,东西我可以去别处卖。”薛婵目光微冷,“好心提醒你,没开刃的剑,也可以杀人。”


    裴砚宁则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薛婵会使剑???什么时候的事?


    掌柜咽了咽口水,那发钝的铁剑硌得她嗓子生疼,没想到这个女人看上去挺不中用的,怎么......


    于是认命道:“最多十二三两,不能再高了。”


    且不说五步蛇十分难擒,这东西从外到内都是可用的宝贝,何况还是拔了牙的,如此硕大的一条五步蛇十分罕见,想必蛇胆也是上等佳品。


    “多谢。”薛婵得了满意的答案,利索收剑,将铁剑丢给掌柜的拉着裴砚宁转身就走。


    “妻妻妻...妻主,我们不卖了吗?”裴砚宁小心翼翼地问。


    “换一家。”薛婵解释,这么大的镇子,总不能就这么一家小药铺子。


    事实证明,确实不止这么一家,但是这镇东就这么一家,两人从中午走到傍晚,裴砚宁眼前就开始冒花花了,还是没看见第二家药铺。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薛婵感觉到身侧的裴砚宁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她虽然也有些乏力,但好歹是个女人,不像裴砚宁,感觉风再大点他都能被吹跑了。


    裴砚宁白着一张脸,连点头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薛婵顿了顿,伸手道:“我背你罢。”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裴砚宁便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趴在了薛婵的背上。


    他乌俏的眸子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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