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买完鸡崽,拎着笼子从巷口出来时,她便看见了这一幕——裴砚宁惊慌(?)地看着地上的那个女人,然后那个女人飞快地起身,有九成的可能会对裴砚宁造成伤害。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冲上去飞踹一脚,笼子里的小鸡们都吓坏了,叽叽乱叫。


    “没事了。”薛婵伸手将笼子塞进裴砚宁怀里,意思十分明显:拿着玩。


    裴砚宁默不作声地抱着了。


    人已经晕了过去,薛婵倒也不理会,一边驾驶牛车缓缓行动,一边对身后的裴砚宁道:“若瞧见有人左臂上映有月牙状刺青,便记得都是人牙子。”


    裴砚宁意外地看了薛婵一眼,忍不住问:“那岂不是人人都知道她们是人牙子,还怎么做买卖呢?”


    薛婵道:“并不是所有的人牙子都有这个,只有被官府查明定罪后的,才会在身上有这样的刺青。”


    “这些人不该被关起来吗?为什么还会被放出来?”裴砚宁道。


    薛婵道:“人牙子是个行当,做这行的都是有组织的一伙人,绝不是单独个人行事,而且她们买卖的大多是女......”


    “男人和孩子。”薛婵很快纠正,“所以,有一些高官,会同这些人做买卖,等她们犯了事,上面的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砚宁听着,眸中显出厌恶。


    “想不到百姓仰赖的官,就是这副模样!”


    那些丢了儿女的人,心里该多着急?


    “嗯。”薛婵大为赞同。


    两人不再管顾地上躺尸的女子,与憨厚的老牛一起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这些鸡崽真的很活泼,裴砚宁抱着它们,听了一路的叽叽声,还有的会把嘴伸出来,轻轻啄裴砚宁的指甲。


    裴砚宁忍不住垂眸看着它们,目光渐渐温柔起来。


    有五只呢!一群黄黄的、毛茸茸的小可爱,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居然是薛婵那个糟心的婆娘买回来的。


    虽然最近也不是很糟心......


    裴砚宁暗暗瞥了薛婵的背身一眼。


    “我记得你应了崔钰要给他买肉的,还买吗?”


    “买。”裴砚宁答,“回村子里去买罢。”


    “嗯。”薛婵应声,“我们也好久不曾吃肉了,也买一些。”


    裴砚宁手上逗着小鸡崽的动作一顿,目光复杂地从身后看了薛婵一眼。


    下馆子,住客栈,买七买八一大堆,现在又想着要买肉了?


    那日薛婵卖蛇换来的钱就剩下五六两了罢?她若再这般大手大脚地花下去,等钱没了,是不是又要出去赌钱?


    难道还能上天垂怜,再赐她一只五步蛇不成?


    “啊!!”裴砚宁忽然惊叫一声,一股黏糊的东西忽然沾到了他的衣摆上,“鸡拉屎了!!”


    薛婵回头看了一眼,道:“牛车上这么大位置,你总抱着它干什么。”


    “这......”这不是你让我抱着的吗?


    裴砚宁抿紧唇忍着没有反驳,只是皱眉看着自己的衣服,亏得今日穿的是之前的旧衣服,要是新做的那件,他真是要气死了。


    没听见裴砚宁回话,薛婵回头确认似的又看了一眼,道:“原来是这件,扔了罢。”


    是她第一次见裴砚宁时,打满补丁的那件。


    “......”裴砚宁一声不吭,心里却有些舍不得。


    虽然很破破烂烂了,可他统共也没有几件衣服。


    牛车驶回清河村时已经快至黄昏,二人先去村子外面的屠户那儿买肉,这个时间,肉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都是肥肉居多,两人挑来挑去,才买下两块瘦猪肉。


    屠户的刀功十分出色,随意划拉了两道便削下两条窄窄的猪肉片来,看得薛婵心旷神怡。


    “三钱!”屠户道。


    这么贵!?裴砚宁大为震撼,这还是他第一次买肉呢,怪不得崔钰哥之前说一年吃肉的时候也就两回。


    薛婵付了银子,心里也开始发愁,她手上已经不剩多少钱了,得想办法再赚点钱才是。


    这个时候,各家的女人已经下地回家,家家户户正是准备吃饭的时候,薛婵不好自己去送肉,便让牛车停在吴家门前,再让裴砚宁敲门去送。


    “就来。”


    崔钰似乎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声音先应了一声,然后很快出来。


    “砚宁!”崔钰又惊又喜,忍不住抱了裴砚宁一下,待他抱完才发现裴砚宁的妻主还在,尴尬地往后退了退。


    “这是买的肉!”裴砚宁拎着那吊肉递给崔钰。


    崔钰一愣,压低声音道:“傻孩子,我那是说辞罢了,你还能听不懂吗?”


    裴砚宁抿唇笑了笑,坚持把肉交给了崔钰。


    “你给我的那些钱,就是肉钱了。”


    “我给你的才几个铜板,这肉多贵呀......”崔钰犯难起来,他自己存的钱也没有多少,若是因为买肉去跟吴大意要钱,定是少不了一顿骂的。


    “没事,哥哥若真疼我,就拿着罢。”裴砚宁碰了碰崔钰的手,不再等崔钰说话,飞快地走了。


    他想,一会儿上了车薛婵一定会找他要钱的。


    然而等裴砚宁坐上牛车,薛婵只是默不作声地驱动老牛,什么话也没有说。


    直至走了一半的路,她才道:“先去村长家还车。”


    “嗯!”裴砚宁应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先回家去做饭罢。”


    薛婵略看了眼他的脚,问:“你确定?”


    “......”他差点忘了。


    裴砚宁脚踝处的伤,若是不走路便没什么感觉,若是走路关节处便会传来钻心的疼。


    可是,他实在不想穿着一身沾了鸡屎的衣裳去见人。


    见裴砚宁不再说话,薛婵只当他是应了,拉着人就往村长家去了。


    蔡花花村长家在清河村中央的位置,听说当村长之前还不是在这里住,后来为了去各家拜访时方便些才迁居至此。


    薛婵换牛车回去的时候,蔡花花一家正在吃饭,是村长的夫郎来开的门,人长得亲善和蔼。


    “进来吃饭罢?”男人让开身子,请薛婵进去。


    “不必,多谢。”薛婵简单推辞之后便准备离开,村长夫郎也不多留,看了眼藏在薛婵身后的裴砚宁笑道:“那下回再来。”


    还完了牛车,薛婵和裴砚宁四目相对,不免尴尬起来。


    想了想,薛婵道:“这样,我抱着你,你抱着鸡。”


    村长家在外面,她们家在里面,薛婵方才只想着顺路把车还了,忘了除了裴砚宁,还有一笼鸡。


    裴砚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横不能左手夹着裴砚宁,右手拎着鸡。


    裴砚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想着那副场景,怎么都觉得有些怪异。


    抱他啊......这有些太亲密了罢。


    裴砚宁还在犹豫,薛婵却已经一步上前将他打横抱起,一声轻呼,裴砚宁稳稳地靠在了薛婵怀里,他便只好牢牢抓住那个鸡笼,心里想的竟是——这些鸡不会又拉罢?


    日落黄昏,家家户户都正是烧饭的时候,好些女人下了地就坐在院子里喝茶闲聊,然而聊着聊着,就被这样一副画面吸引——


    一个身形高瘦的女子抱着一个漂亮貌美的男人在路上走,那个男人长相极是勾人,明明生着一双婉转妩媚的眸子,可生在他那张脸上偏偏又透着纯。


    有一个女人咽了下口水,问:“这好像是薛家那家的罢?”


    “啊,是是,是她,是的。”另一个眯着眼确认。


    待薛婵走近时,她们高声道:“薛姑娘好啊!外出回来啦?”


    “你怎么抱着你夫郎啊?感情这么好。”


    薛婵看了她们一眼,觉得她们脸上的笑容似乎过于热情。


    “他伤了脚。”薛婵解释,说完就接着走路了。


    反倒是裴砚宁,羞得恨不能把整张脸都藏到薛婵怀里去。


    她真是会做戏!在别人面前装出与他有多恩爱的样子!她......


    忽然,裴砚宁鼻尖碰到一个柔软物事,触感十分微妙,近乎让裴砚宁立刻抬头去观察薛婵的神色。


    他碰到薛婵的胸口了......


    薛婵自然不会感觉不到,她拿寒凉冷淡的眸子睨了裴砚宁一眼,倒是什么都没说,可就是这一眼让裴砚宁止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一路上乖乖缩着身子让薛婵抱他回家,再不敢乱动了。


    待回到家中,院子还没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其中一个声音是个男的,另一个俨然是刘桂芝。


    “有事?”薛婵放下裴砚宁,越入门中看向刘桂芝,顺带也看见她身后的男人,是刘桂芝的夫郎,一对上薛婵的眼神就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啊,阿婵妹子,我来瞧瞧你家可有什么缺的不,我记得你家以前什么都没有,这几日不见竟然什么都齐全了。”刘桂芝说话的同时还瞄了两眼薛婵家用来打水的桶。


    薛婵观察到她的神色,指问道:“想借?”


    “不是不是,我家有桶,我借这个干嘛!”刘桂芝连连摆手,然后道,“就是想起你以前还上我们家借过。”


    薛婵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桂芝,不懂她究竟想干什么。


    然而只是几句普通的寒暄之后,刘桂芝就笑着走了,留下薛婵十分不解。


    她这应该是有事罢?


    算了,不重要。


    “晚上吃什么?”薛婵回身问裴砚宁。


    “刘...婶的夫郎刚刚塞给我两个土豆,我寻思着擦出点粉来裹着肉包肉丸炸着吃,妻主说呢?”裴砚宁道。


    薛婵看了眼那两个巴掌大的土豆,问:“钱给人家了吗?”


    裴砚宁点点头。


    “那就吃这个,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便喊我。”薛婵说完便在厨房角落取了几块木料进了屋,屋子里那张桌子不大中用,许是最近被她睡多了的缘故,一条腿总是吱吱呀呀的。


    薛婵用木头做了一个套子抵在松的地方上,便开始敲打起来,这破破烂烂的屋子,实在很让人不爽。


    以前薛婵住的竹屋虽然是师父留给她的,但里面大多数的家具都是薛婵自己打的,漂亮又结实。


    修完桌子后,薛婵见裴砚宁仍在厨房里忙,似乎没有要用得上她的地方,便在篱笆内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圈一个鸡圈出来。


    今日买回来的那五只鸡崽还关在笼子里,倒是时候把它们放出来了。


    薛婵做这些的时候,裴砚宁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瞧着,他的眼神又探究又疑惑,一股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在他心尖升起。


    她是谁?


    她和他所认识的薛婵,半点不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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