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不亮,薛婵起身正欲去练剑,现在沈金玉已死,她便不必再每日叫着裴砚宁同去了。
可是她刚起身准备去厨房洗把脸,就看见穿戴整齐的裴砚宁站在那儿,对她笑着道:“妻主,快来擦把脸罢,要去练剑了吗?”
“......”薛婵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怪异感,她伸到半空的手僵直了一下,从裴砚宁手中拿过帕子时,还在想,这上面会不会沾着什么毁容之物?
疑心地闻了闻,发现并无异样后,薛婵才敢往自己脸上贴。
“妻主。”裴砚宁见她擦完,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回来的时候,早饭是想吃叶儿粑还是喝粥?叶儿粑的话妻主想吃甜的还是咸的?喝粥喜欢小米还是稻米呢?”
“呃。”薛婵迟疑了一瞬,“随你罢。”
“啊,那妻主要带上我同去吗?”裴砚宁眨眨眼。
他今日穿了新做的衣裳,惹得薛婵多看了他好几眼,裴砚宁是很了解自己身形优势的,他做的衣服很衬他的身段,简简单单的款式,崭新的水青色却叫人眼前一亮。
他原来稍作点饰,就可以变得这么好看。
“不必,沈金玉已死。”薛婵拒绝了他。
裴砚宁点点头,“那我做好饭等着妻主回来。”
“嗯。”薛婵点点头,提着剑飞快地走了。
她有一种感觉,总觉得今日裴砚宁看她的眼神格外不同,一时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嘶,那块擦脸帕子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罢?
看着薛婵飞一般的背影,裴砚宁轻轻一笑,哎呀,她真可爱,他不过稍加示好,她就这般不好意思地逃走了,从前该是多么纯情的女人呀。
嘶。
裴砚宁皱着眉,弯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脚,昨儿回来后贴了一贴膏药便不怎么疼了,没想到下了地后还是这般难忍,不知他这脚踝究竟要疼到几时。
到达听泉后,薛婵很快将早上发生的事抛诸脑后,她如今已然能用柳枝劈开流水,想必用此铁剑震起千浪也不是什么问题!
基本功练得差不多之后,便是轻功的部分了。
薛婵一人立在瀑布源头往下看,忽然想起幼年初学轻功时,师父骗她说悬崖上有朵七色莲,薛婵按捺不住前去观看,然后毫无防备地被师父从悬崖上推了下去。
然后在竹屋里躺了七天。
忆起往事,薛婵浅一勾唇,心道现在下面全是水,倒是对她修习轻功大有助益,薛婵目光一凛,握紧手中之剑,毫不犹豫从瀑布上纵身跃下。
·
思来想去,裴砚宁还是决定做叶儿粑吃,他准备一碟糖水蘸料,一碟酱油蘸料,岂不是可以咸甜兼顾!
等他一瘸一拐蹦蹦跳跳地蒸好米,再把米包在叶子里,只等着薛婵回来后再回锅蒸一下。
做完这些,裴砚宁觉得自己脚踝真是撑到了极限,他颤颤巍巍挪到门边,扶着门框坐了下来。
真疼啊,方才动了动,好像更疼了。
他硬生生在门口坐了一个时辰,坐到屁股都疼了,腿也麻了,才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两桶水走步如风地回来了。
“怎么坐在这儿?”薛婵看他一眼,才想起裴砚宁有脚伤这回事,他怎么有伤还出来做饭?
“我......”裴砚宁正想嘤嘤地委屈一声自己的脚疼,跟着他就整个人被薛婵抱了起来。
女人刚刚练剑完回来,身上热切得很,胸口的心脏怦怦跳得强烈,几乎要撞到裴砚宁身上去。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
生平头一回,和一个女人的身体接触中,他不必再去害怕和担心疼痛会接踵而至。
“别乱跑。”薛婵抱着人回了卧房,把他塞到床上后不忘嘱咐一句,然后去厨房准备吃食。
裴砚宁默默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子亮晶晶的。
回到厨房,薛婵看见裴砚宁已经用盘子装好了叶儿粑放在坐着水的锅里,中间隔着一个篦子,便生起火再蒸一下,好让里面的糯米充分吸收到芭蕉叶的叶香。
旁边还放着一黑一白两个碟子,想必就是蘸料罢。
做好一切,薛婵端着饭食上了桌子,然后又将裴砚宁接了过来,道:“吃罢。”
裴砚宁面上还泛着几分欢喜的红晕,率先看了一眼薛婵拿过来的蘸料,心想,啊,她原来喜欢吃咸口的东西。
然后裴砚宁剥开一只叶儿粑,夹着蘸了下那碟黑色蘸料放进嘴里。
“呕......呸呸呸!!这是什么!”裴砚宁仅仅咬了一口,就把嘴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薛婵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裴砚宁似乎觉得方才他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完美状态,指着那碟蘸料柔声道,“它的味道怪怪的。”
薛婵挑了下眉,“我看灶台边上放着两个碗碟,不是蘸料吗?”
裴砚宁点点头,“是蘸料没错呀。”
难道是那酱油放得坏掉了不成?可那是刚买不久的啊,该死的奸商!
裴砚宁凶巴巴扫了眼那碟蘸料,嘴里那股子怪味实在让他十分不爽,他道:“只好把白色的那碟蘸料端过来吃了,妻主。”
薛婵“哦”了一声正想起身,然后愣住了。
“那两个碗碟里的东西......不是要掺到一起吗?”
闻言,裴砚宁也愣住了。
“你、你把那两个东西倒在一起了?”
薛婵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什么有些局促,“我确实。”
“......”裴砚宁一下子握紧了双拳,一时间千言万语汇聚心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薛婵提前尝一下呢?
怎么会有人把糖水和酱油混在一起吃?
或者她开口问问呢?
“啊妻主。”他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努力将口中那股糟心的味道压了下去,微笑道,“那个一碟是糖水,一碟是酱油,放在一起味道难免欠佳。”
“我再去弄一份。”薛婵起身便走。
重新弄回蘸料以后,两人终于平安无事吃完了早饭,裴砚宁看着薛婵自觉起身拿了碗碟去洗碗,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谁家夫郎做成他这样,成日什么也不用干。
然而小半个时辰后,薛婵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了。
“这是什么!”裴砚宁捏住鼻子,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他怎么忘了,那日在百草堂里是抓了药的。
“一日要喝三顿。”薛婵递给他,无视裴砚宁紧皱的眉头和不可置信的眼神,目光凉凉地站在原地,一副要亲眼看着裴砚宁喝完才肯离去的样子。
裴砚宁抿了下唇,救命,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伤了脚要喝药啊?他真是后悔死那日一时想不开逃跑了。
然而药很贵,裴砚宁不想浪费,他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咕嘟咕嘟全喝了个干净,苦得他差点原模愿样给吐回去。
“不错。”薛婵称赞一句,端着碗走了。
希望这药真的能对他的病有些效用罢。
水!!他需要水!!
裴砚宁门口望穿,难以置信薛婵出去后竟然再无回来的打算。
喝完药不是该吃一颗蜜饯吗?纵是没有蜜饯,为什么连口水都没得喝?
他快要苦死了!
裴砚宁一忍再忍,心想不就是一点苦,忍忍便过去了,可是忍耐的结果便是,他愈发觉得恶心了。
他动了动,正准备下床自己找水喝,没想到薛婵行动如风,他刚挪下了床,就被薛婵一手捞了上去。
“别乱跑。”薛婵皱眉道,他怎么回事,好像一只不受控的小动物。
“我、我有些口渴。”裴砚宁面露渴望。
“可你刚喝了碗药。”
药就是水,怎么会渴呢?薛婵笃定裴砚宁目的不纯。
那能一样吗?谁人喝药如喝水!
许是裴砚宁的神情过于委屈和震惊,薛婵还是选择去倒水了。
裴砚宁气呼呼地坐了半天,在薛婵把水端来之后,还是乖乖喝了下去。
“我好了,多谢妻主。”他把碗递给薛婵,果然觉得自己腹中那种不适感削减了许多。
“嗯,有事喊我,别乱跑。”薛婵又不放心地嘱咐一句,才转而去院子里练剑了。
这处院落的位置很好,地方比较隐蔽,前后左右都是视线盲区,若不刻意看,很少有人注意到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沈金玉之前那么大胆放肆的原因。
若不是薛婵需要借瀑布之力修习,倒是可以一直就在院子里练剑了。
真正的剑客,施展剑术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只要剑随心至,修习的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薛婵已经有了这种境界,再多的剑招便只是为她铺路的垫脚石。
·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着,吃了两天药,薛婵惊奇地发现,最近裴砚宁的精神状况好了许多。
只是脚踝上的伤好得十分缓慢。
一日午后,她刚练完剑从外面回来,瞧见裴砚宁正在试着下地。
“能走了吗?”她道。
裴砚宁点点头,“勉强可以,还是有些疼,不过没之前那么厉害了。”
“伤筋动骨需百日,如此已然很快。”薛婵正要拿出一帖新的膏药给裴砚宁,打开抽屉却发现空了。
“我...刚刚自己贴了。”裴砚宁道,“就剩最后一帖了。”
“明日我上镇子再买些。”薛婵垂眸,不光如此,她还需再找个短时间内可以来钱的营生。
不知去渡口扛包一日可以给多少钱。
裴砚宁不知薛婵心思,只是道:“歇一歇就好了,不用再买。”
人体筋骨与武学息息相关,薛婵对伤筋动骨之事十分重视,若是一个不慎落下什么残疾,武学的发挥也会受到影响。
“你在家等我便可。”想了想,薛婵又道,“其实,我会一种推拿之法,对疏松筋骨很有效用,不过我想你应当...不大愿意。”
裴砚宁顿了顿,啊,那个位置......总是有点难为情的。
那可是脚踝,怎么、怎么能随便给女人摸呢?可,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救他数次,对他真的很不错的......
而且以后,她们或许会真的做妻夫罢?也不知道她准备什么时候跟他坦白易容的事,若是她日后想起,想到他给同意让别的女人摸她的脚,虽然这个女人就是她易容的,可难保她不会多想......
要拒绝吗?
见裴砚宁半晌不说话,薛婵便理所当然以为裴砚宁是不愿意了,她正想转身出去,身后却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好...好呀。”
就这样简短的两个字,可薛婵有种错觉,这两个字好像害羞极了,几乎要蜷在一起。
薛婵停下脚步,坐到了裴砚宁身旁。
裴砚宁便将受伤的脚踝,轻轻地、犹豫着推了过去。
“不会疼。”薛婵以为他是怕疼,宽慰一句。
毕竟在她看来,裴砚宁和原身该有的都有了,老夫老妻,总不能因为碰个脚就害羞罢?
女人干燥又温暖的手托住裴砚宁脚心地时候,他全身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的手那样好看,修长又骨节分明,不轻不重的力度在帮他按着脚踝。
这种感觉很微妙,以前,裴砚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以前没有人摸过他隐私的位置,没有人抱过他,甚至没有人握住过他的手。
他这一辈子和人最多的触碰,就是以前在薛府时,祖父有时会轻轻摸摸他的脑袋。
后来薛婵对他拳打脚踢、施以棍棒的时候,他多半都是蹲在角落,紧紧缩住身子。
裴砚宁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触碰可以这样轻柔又柔软,她抱着他,他就觉得安心,她背着他,他就心跳加速。
原来他骨子里也是如此渴望能有一个人抱抱他,摸摸他的,以至于薛婵第一次抱他的时候,他就心跳得厉害。
啊,他好淫。
裴砚宁不满地在心中咒骂自己,明明才确认她不是薛婵了这么几日,怎么就这么快感到心动了呢......
裴砚宁的想法,薛婵全然不知,她本人也并无什么负担。
毕竟她不是女尊的,虽然知道人家男人的脚摸不得的规矩,但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哪怕一日裴砚宁脱光了露着膀子站到她面前,薛婵也只会觉得,这很正常,一个男人而已,她在九州见得多了。
习武之人不拘小节,比试热了将衣服一脱的大有人在。
只不过,裴砚宁的脚......生得都比他们精致了些、乖巧了些、白软了些,本质上,并无不同。
另一边,裴砚宁的思维已然开始持续上升——她今日摸了我的脚,一会儿会不会还做其他的事?她喜欢我很久了罢,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做出这种事?她是谁啊?会不会是以前薛府的下人,对薛母薛父好像很了解。
她会不会亲他啊?她不会摸他别的地方罢......那他是拒绝还是答应啊?
要不...要不装睡罢?这样她一会儿要做什么,他就装作不知道便是了!
“睡着了?”薛婵有些惊讶,可裴砚宁呼吸绵长,显然是睡了过去。
于是她轻轻将他的裤管放了下来,给人掖了一角被子,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后,躺着装睡的裴砚宁整个人一动,呜呜地捏紧被角。
她好淑女。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子。
裴砚宁怀着万种心情想了一夜,等天微微明时,才悄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薛婵便出发去镇上了。
然而她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伙人侵入清河村,闯进了薛家的院子。
一只大手把还在熟睡的裴砚宁蛮横地扯了出来,对着画像一瞧,道:“就是他!带走!”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裴砚宁惊吓不已,连忙扯紧自己身上的衣服。
紧跟着一张白纸黑字的契约怼到他面前,为首的女人面相凶横。
“一个月前,你妻主薛婵已然将你卖给了丁全财主,老娘劝你不要不识相,乖乖跟着我们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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