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0)

    软玉楼一向财大气粗, 但苏娘子其实不是个大方人,她自诩只在该花钱的地方大方,平时抠唆得很。

    人伢还以为苏娘子是要压价, 也变了脸色,“娘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几个都是好货, 我上外头去哪家不抢着要?咱们这个关系也不扯闲篇, 这五个打包三百两不讲价, 够便宜的了。”

    苏娘子指指门外, “你去外头卖,现在大家都没生意,恨不得能把楼子里的货都甩出去, 谁还往里买人?”

    人伢不信邪, 拉着几个少女就往外走,转了四五家青楼, 就连那最劣等的青楼也只是问了问价,没愿意买, 这种劣等青楼虽然做的是下等人的生意, 但姑娘身价也低,都是捡的大青楼不要的货色,舍不得买这么贵的, 可要是降价人伢自己都亏本, 于是也不肯卖。

    正僵持不下,忽然有一队军士气势汹汹地冲进巷子里,抓出一个光着身子的肥胖中年人, 那中年人像是待宰的猪一样惨嚎了起来, 经过人伢身边时, 领头的军士看了人伢一眼。

    人伢顿时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问价了,拉着几个女孩就想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说是朝廷最新规定,买卖人口需要规范化,十岁以下不得买卖,十岁以上需要本人同意,这几个女孩身上没有买卖文牒,需要人伢去录入文牒。

    录入的结果……人伢两手空空地从衙门里出来,呆呆地跟着衙役去坐牢,对,他花钱买来的女孩儿没有一个肯签文牒的,衙门就说他属于非法贩卖,让他填报了卖方,多半是父母,还有一个是舅舅,这些人也要追究责任。

    如果人伢有点文化,就会发现这朝廷新规一点都不合逻辑,人口买卖本来是合法的,不论男女只要有父母或是婆家同意就可以买卖,一门合法的生意忽然被禁止,应该追究的是新规下达后知法犯法的罪,但秦泽还真就干得出来忽然问罪的事情。

    朝廷官员也很麻木,本身上次裁撤官员的事情就让很多抱团势力内部出现了裂缝,也损失了很大的一部分实力,虽然裁掉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被踢出来做弃子的,多半也没什么本事,但人多就是一份力量,一道程序几十个官经手,根本问罪不到具体某个人身上,这下一个衙门上下拢共就那么点人,人少了反而不像人多时抱团紧密,各种小心思小花招都来了,左右高官权贵家的仆从大多是家生子,不许人口买卖和他们关系不大,至于家中子弟纳的那些美妾……还真以为世上的女人都宁做穷人-妻不当贵家妾?

    当然,秦泽也是讲道理的,把这些做人口生意的都杀掉太血腥也太残忍,人家原本做的是合法生意,现在规矩改了要追究责任,下手可以轻一点,不至于要命或者在牢里过日子,简简单单充没掉家产也就可以了。

    感受到太子仁慈的犯人都很激动,激动得差点没把牢里的顶棚给嚷破了,然而这也没什么用,反正叫不到秦泽面前。

    秦泽的面前除了低着脑袋的文武百官,就是张小白作为守卫将军的背影,那背影如一株挺拔的小白杨,武将的服饰穿在身上,更让少年有了一种英武的气质,正常人看着赏心悦目,老色批看着嘿嘿嘿嘿。

    朝廷军制改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秦泽明里暗里插了不少年轻武官去给老将打下手,这些老将的智力有高有低,胜在人品经得起考验,看到优秀的年轻人,哪怕猜不到上头的意思,也会自觉开始培养一二,完全想不到秦泽打的是教上几年直接新人换旧人的主意,他实在看大楚这个高位武将平均年龄五十九的制度不顺眼太久了。

    如今他最看好的少年在他身边打下手,秦泽整天都精神头十足,折腾起朝政来更是凶狠,很快就有人受不了了,提着重礼黑着天摸上门,求到了张小白面前。

    张小白:??

    上门来送重礼的这位叫孙卢,是户部官员,具体什么官张小白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孙卢家里有子弟做人口生意被举报上去,别人做生意是散着做,这位孙公子则是做出了规矩做出了规模,他手下开赌场,专门诱引良民,做生意讲究强买强卖,一旦看中了什么东西或是人,无论使出什么法子都要弄到手里,因为上下出手大方,有不少官员替他遮掩。

    前不久这狗东西翻了车,孙卢原本只是想尽力捞一把,捞不上来就算了,不料昨天夜里他这侄儿在牢里让人传来消息,说他那儿有一本账,要是他人没了,就让心腹全部散出去。

    孙卢没慌,他黑账是有,跟这侄子的业务范围不重叠,但他上司慌了,户部尚书董文盛今年才四十三岁,在一众老臣里算得上年轻有为,是原先的户部尚书,也就是曹玉娥之父倒台之后被临时提拔上位的,董尚书为官正直,不贪不腐,就是有一项小小的毛病,好狎幼童。

    孙公子手里的那本账有没有孙卢自己他也不确定,但肯定有董某人的名字,孙公子替他处理幼童家人不止一次了,再傻也知道些首尾,何况孙公子并不傻,孙卢被上司明示暗示了一通,立刻会意,带着一批重礼来到太子殿下的心尖宠府邸里,也明示暗示了一通。

    张小白有些懵了。

    和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他跟在殿下身边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宠爱,反而殿下是个相当正直的人,会耐心地教导他兵法军事,也会和他讲朝廷政策的道理,更是天底下最不挑嘴的食客,投喂太子别有一番乐趣,可除此之外,他和太子并没有超出君臣之外的情谊,更何况上门来请他替一个犯法在押的罪犯求情,这简直滑稽。

    张小白冷着脸看着孙卢,没说什么重话,只是沉声说道:“朝廷律法不会偏袒某个人,孙公子如果确实犯法就要承担责任,他如果清白,大人今日又来求我做什么?另外我与殿下只是君臣关系……”

    话音还未落,就见秦泽远远地提着个灯笼过来,因为院子里有庭灯,他走过来的一路都挺亮堂,孙卢张了张嘴,怀疑的目光落在张小白身上,这大晚上的,太子一个人提着灯进你家门,说你跟太子没关系?也得有人信啊!

    秦泽突然上门对张小白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惊吓了,自从那日生辰宴后,张小白就在秦泽身边听差,秦泽时不时就以吃饭的名义上门,有时候也留张小白在宫里住一两晚,张小白并不知道外臣是不能在宫里留宿的,也没人去他面前提,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见到秦泽,张小白连忙从主位上起身,几步迎了出去。

    秦泽是认识孙卢的,也知道这狗东西有个狗侄子在押,就快审出东西了,脸上却还带着笑容,说道:“孙郎中也在?这是来送礼的?”

    孙卢满头是汗,太子的笑容已经可以说是整个官员群体的噩梦了,以前在早朝上还是一群人一起面对,现在是他一个人,心态顿时就有点崩了,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一时没法解释自己晚上来送礼的用意,好在秦泽很快摆摆手,说道:“东西放下吧,孤和小白还有事情,就不招待你了。”

    孙卢差点没哭了,事情没办成,礼也要放下,太子这可真是太会赚钱了。

    孙卢走了,背影看着都有点佝偻了,秦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补上一刀,“孙郎中且放心吧,你侄子虽不是个东西,但他不是官员,做的事牵连不到你身上,等他凌迟那天,我会给你批个假让你在家待着,不必去观刑。”

    孙卢差点没往前扑倒在地。

    秦泽有凌迟犯人的爱好张小白是知道的,作为见惯血腥的厨子,单纯是凌迟这个刑罚对张小白来说并不是什么事,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残忍的刑罚,宰杀牲畜他都是习惯一刀毙命,更别提是活生生的人了,就这一点上,张小白并不是很理解,可同时他也知道,秦泽作为一个君主来说,手段酷烈一些并不是问题。

    自从大楚开始实行严刑酷法以来,怨声载道的是官员,交口称赞的是百姓,不做亏心事的人只会感觉到日子越来越好过,张小白敬佩秦泽都来不及,他眼里的秦泽简直要加上一百层闪亮亮的大光环,基本就等于个天尊了。

    秦泽今天是来请张小白看花灯的,上京没有宵禁,却不是每晚都那么热闹,每逢十五月圆就有一场花灯会,之前秦泽已经带着张小白去看过两次了。

    上上次花灯会上,秦泽以一己之力猜了五十七个灯谜,得到的奖品十个禁卫都抱满了,充分展示了自己过人的文采,上次是顺手带了两个殿前侍卫官,一行人吃吃喝喝,气氛相当轻松,这次则循序渐进,身边一个禁卫都没带,只说自己想简简单单看个花灯。

    毕竟温水才能煮好青蛙啊。

    第32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1)

    最近朝里事情多, 一天一个新政策,大多数官员都觉得度日如年,但其实这会儿也不过就是张小白归京的第一个冬天。

    张小白命里带火, 成了凡人也不怕冷,寒冬腊月手都是热的,秦泽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总是以手冷为由拉着张小白的手不放, 因为他做得太顺手,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自然的态度, 张小白没怎么经历过这回事,也就渐渐习惯了。

    上京城地方繁华,夜景更是一绝, 仙界没有四季寒暑, 也没有白天黑夜,虽然会有仙人自己布置道场环境, 但终究没有凡间景色来得自然,这也是许多神仙哪怕不是历劫, 都喜欢在凡间游乐的原因之一。

    如果说秦泽好男风给上京城带来什么好处的话, 也许就是让上京的风气变得开放了许多,本就玩得开放的贵胄子弟可以光明正大带男人上街,就连女子背地里相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人知道, 同性都如此, 更别提正儿八经的夫妻,如今每个月一次的花灯会倒比以前一年一度的乞巧节都热闹,多的是年轻男女牵手相会, 连秦泽和张小白这样牵着手的男子混在人群中都不大显眼了。

    和秦泽手牵着手上街, 张小白起初还没什么感觉, 毕竟虽然知道太子喜欢男人,但他几百万年都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更别提头回做人了,这会儿换成他和一个女人牵手也差不多,脑子里就没长那根弦。

    但走着走着,张小白忽然就有些尴尬起来,以前和太子出行,身边不是跟着禁卫就是跟着殿前官,这些人都是秦泽的心腹,说话逗乐炒气氛样样精通,这下骤然变成两个人了,太子只要不开口,他就很难主动说点什么,张小白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从来也没想过改变,但这会儿却有些希望自己变得能说会道,主要是气氛沉静得太奇怪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泽忽然停下脚步,用拉着张小白的手指了指路边一个摊子上的桃花灯,笑了笑,说道:“刚才走过来就觉得哪里不对,这个灯太亮,没有花灯会的气氛,还是这种纸灯笼好些。”

    说着就把手里的琉璃宫灯放到张小白手里,在摊子上挑了一盏并蒂桃花的纸灯。

    买完灯,气氛就更奇怪了,张小白提着那盏明亮的琉璃灯,秦泽拿着一朵并蒂桃花的灯笼,除了没牵着个孩子,看上去简直就和那些提着灯笼的夫妇一样了。

    都这样了,秦泽还不肯消停,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开口道:“小白……怪了,明明给你取了字,却总叫不出来,别人是叫字更亲切,叫你就总觉得小白是最好的。”

    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扬几分,仿佛前面那些话只是个引子,他想说的只有那半句“小白是最好的”。

    张小白莫名觉得靠近秦泽的半边脸有些热,像是一半靠着火一样,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被秦泽耐心地一根根顺开,这下张小白更是觉得牵手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了。

    秦泽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说话,“孤这几日一直觉得心里不安宁,朝上的事,宫里的事,每一件都要孤来操心,他们只晓得孤是太子,就什么事都得压在孤的肩上,孤心里烦闷得厉害,不想见那么多人,只想跟你两个人在街上走走,心里就会好过一些。”

    他说得实在可怜,又透着一股莫名的亲近,让张小白立刻忘却了那点不自在,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担心秦泽,连忙说道:“殿下日理万机,但也要注意身体,朝廷养着那么多官员,还不是为了替君……殿下分忧。”

    秦泽似乎没有注意到张小白的那点口误,他对自己以太子之身把持朝政没有半点的羞愧,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入孝子传了,永德帝自诩明君,其实糊涂得不行,留下来的全是烂摊子,他不计报酬替他料理朝政,更没有说掌了权就夺位,把人好好地养在后宫里当吉祥物,哪个太子有他这么懂事?

    他对于张小白这不自觉的太子妃式发言非常满意,面上却还是带着几分憔悴和忧愁,说道:“他们总觉得孤无所不能,可孤也只是个凡人罢了……孤心累啊。”

    说着,他握着张小白的手微微发紧,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力气。

    张小白并没有注意到秦泽把他往人少的护城河边带,想了想,说道:“殿下其实可以适当放松一些,晚上多出来散散心,还要温风楼那边的公子们也都……”

    秦泽叹了一口气打断张小白的话,轻声说道:“孤看不上他们,他们个个要么不喜欢男子,要么抱着奉承孤的心思来,有时候孤觉得自己要是个普通人也挺好的,至少不会遇到那么多言不由衷的人,真是太虚伪了。”

    才怪,搞事这两个字是贯彻秦某人一生的座右铭,他最喜欢看别人在他面前言不由衷,除了感情上讨厌勉强,他是最喜欢勉强别人的人。

    张小白听了果然也很感慨,跟在秦泽身边这几个月,哪怕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也觉得秦泽真的是太难了,每天要上朝,回来批奏折,时不时叫几个大臣过来臭骂一顿,偶尔出行也关心民生疾苦,和任何人说话都能聊得热络,还会十几种方言。

    两人一个说一个开解,很快就到了护城河边,秦泽又叹了一口气,把花灯的柄拆下来,顺着河流方向将花灯推下水,轻声说道:“孤希望来年身边能有一个知心知意的人,皇宫的夜太黑,晚上被褥也好冷,孤好想有个人能抱抱孤。”

    张小白提着琉璃灯站在边上,看着越飘越远的花灯,忽然也感觉有些怅惘起来,他对人间来说是个过客,五百年的时光对他五百万年的记忆来说只是沧海一瞬,就连眼前这位殿下,神念归天之后,他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星君,他不过是个三重天的小仙,似这般朋友相处的情境,怕是再也不能了。

    他并不知道,这位九重天高高在上的星君现在非常迫切地想和他做朋♂友。

    放了花灯,秦泽想从河边站起身,张小白也没注意,不料秦泽似乎一下子起得太猛,脚步踉跄了一下,以一个诡异扭曲的姿势飞扑进了河里,打断了张小白难得的一点沉思,张小白被吓了一跳,连忙下河去捞看上去是个旱鸭子的太子殿下。

    护城河的水有些深,但河边那点水也就够淹到成年男子的胸口,秦泽却扑腾得厉害,张小白不得不把人抱进怀里连声安抚,“殿下,殿下别慌,站直了就可以,别慌别慌……”

    秦泽似乎被安抚了,八尺的块头弓着背抱着少年的腰“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水并不深了,几次试图站直又只能抱紧张小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刚才吓到了,腿……腿有点软。”

    张小白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殿下怕水,这是正常的,天冷,我们快点上去吧。”

    秦泽被张小白扶到岸上,这会儿天气是真的冷,秦泽浑身都湿透了,张小白身上也沾了很多泥水,好在护城河靠近外城,边上有不少客栈,两个人找了一家客店要了热水,又让伙计跑腿买了两套成衣来换。

    这样的天气客店里是不让在房里洗澡的,怕客人受寒担责任,大一些的客店都是专门开的热水间,里头烧得热乎乎的,因为秦泽和张小白两个人都是一身泥水,要的是专门的澡池小间,烧个小间也费力,所以是两个人一块儿洗。

    秦泽刚来那会儿是个标准白斩鸡身板,现在已经养得相当不错了,秦家人骨架高大,稍微锻炼一下就很有卖相,秦泽坦然地下水,张小白也没发觉哪里不对,他在军中很少有洗澡的机会,但也经历过不少次集体洗浴,知道这个时候大多是攀比心理作祟,他年纪还小,攀比的资本只有身高和腹肌,于是假装并不在意地迅速入了水。

    男人一起洗澡之后,交情往往直线上升,坦诚相见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方式,天知道秦泽为了营造一个温馨平静的洗澡环境用了多大的意志力,又花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伸手摸一把那近在咫尺的窄腰,他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趴在澡池里,原本计划好的让小白菜来帮他搓搓背,计划只能压下。

    他实在高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张小白并没有发觉不对,冬日里洗澡不频繁,他前几天才洗过一次,这次就简单得多,把身上的泥水洗干净,离开澡池用盆里的热水冲淋了几下,回过头一看秦泽,顿时大惊失色,“殿下!殿下你怎么流鼻血了?殿下!”

    秦泽仰躺在澡池里鼻血长流,似乎听到了张小白的话,微微抬起眼皮,鼻血顿时流得更加畅快了。

    第33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2)

    秦泽上火了。

    他这个年纪本身就是火力最旺盛的时候, 水满则溢,以前朝政繁忙没心思想这些事情还好,现在多了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整天在眼前晃, 心里燥热得晚上睡觉都不盖被褥,偏偏冬日里御膳房的伙食标准就是补,大补, 硬生生把秦泽补出了鼻血。

    当然据秦泽自己说, 锅还是得御膳房背, 鼻血止住之后, 原本的气氛也散了个干净,秦泽有些失望地看着张小白把衣服穿整齐,自己也从澡池里起身, 客店里买来的成衣穿着并不舒服, 穿在秦泽身上有些小,张小白穿着却很好看, 尤其是张小白习惯把腰带袖口系紧,这也是大多数厨子的习惯, 方便干活, 越发衬托出少年的身姿来。

    严格来说,秦泽并不像那些喜好男风的权贵一样喜欢的是貌若好女的纤细少年,要让他自己来说, 他喜欢的就是男人, 见到张小白就喜欢不是因为他年岁未长成,而是从未长成的少年身上窥见了来日长成时的风姿,并且越接触越喜欢他的性格, 如果真要下手, 秦泽有一百种方式把人吃进肚子里, 但这就违背了他不勉强感情的初衷。

    秦泽本以为自己自制力足够,不料只是一起洗了个澡,差点就在澡池里直接缴械,回到宫里,他捧着杯姜茶冷静思考,第一,小白过了年就满十六岁,如果不是家里还在孝期,其实已经可以相看妻子,他再不出手就晚了;第二,他过年二十三,上辈子活到五十三,套用一下只剩三十年可活,时间很紧迫,再说什么勉强不勉强的,天底下盲婚哑嫁的多了,他完全可以先把人弄到手再谈其他;第三……两辈子了,皇宫的夜真的很黑,晚上一个人睡也真的好冷。

    秦泽这边翻来覆去地想事情,张小白其实也没睡好,最近朝里事情多,他是亲眼看着秦泽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所以对秦泽说自己流鼻血是因为补多了持怀疑态度,他反而觉得是秦泽虚了,虚不受补才导致流鼻血,他现在是太子身边的守卫将军,平时反而清闲得很,又想起每次太子吃到他做的菜时那副幸福满足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其实吧,秦泽还真不觉得累,再苦再累能有他辛辛苦苦乱世称霸,开国立基来得苦?现在收拾一个现成摊子而已,如果是永德帝,肯定觉得辛苦,毕竟他遇到事情也不会处理,让文武百官这个呱唧几句,那个提点建议,自己脑子都大了,再处理起事情来怎么不身心俱疲?但他心里有数,自己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准则,对朝政对官员的小心思都门清,处理朝政就像是开卷考试,看到题就知道答案,这种卷子做起来当然容易得很。

    朝政是小事,如何把看中的男人搞到手才是头等大事。

    秦泽为此拿出了上辈子攻城略地的本事,披星戴月制定数套方案,从张小白的性格出发,再到他过往经历,童年阴影,及各方面的习惯,每一个方案都是量身制定,一个方案实施不成立刻转接下一套,总有适合的。

    这边寸步不进,那头却已连夜上本垒。

    温风楼的夜很黑,被褥也很冷,两个喝醉酒的失意的人渐渐靠近,渐渐靠近……并最终睡在了一起,孟廉感觉很快乐,虽然天太黑没真正看清抱着他的男人的正脸,但他不会记错的,他虽然被清醒的太子拒绝了,但喝醉酒的太子并没有抗拒身体的本能,虽然用男人的身体和男人睡觉实在不是一件很好的体验,但这可是太子殿下啊!

    只要想到那俊美无双的容颜,那滔天如海的权势,他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酒精压不住雀跃的心情,孟廉迷迷瞪瞪地在男人怀里磨蹭几下,带着几分娇俏的调皮凑近了去抚摸男人的脸颊。

    秦澜只是半醉,今晚的艳遇属于他主动,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愁了那么久的接近定北侯府的计划,会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直接上垒,原本他就知道自己有和秦泽一样好男色的毛病,只是比起秦泽对女人毫无兴趣,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只是比起女人,他对男人的兴趣更大。

    秦澜也感到很快乐,他这些年过得属实压抑,虽然秦泽没有刻意去打压他,但在那样一个大哥手底下讨生活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之后母族势力倒台,两个兄长相继白给,想搞点小动作直接被骑脸警告……真的太惨了,就算顶着皇子的名头,他在上京也像是个笑话一样,刚才睡定北侯府世子时却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

    两下都很快乐,直到天光微亮,孟廉酒醒,第一时间抱紧了秦澜,生怕昨夜的“太子殿下”只是一场迷梦,然而四目相对,他却恨不得昨夜真是一场迷梦。

    孟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看着秦澜,秦澜也醒了,带着几分事后的慵懒看着他,比起先前的小冻猫子,振了一把雄风的秦澜看上去又有了些皇室贵胄的气质,但假的就是假的,没等秦澜说话,孟廉一把扯过床头挂着的衣物,咬牙下床穿衣走人。

    对定北侯府来说,世子孝期内一夜未归,又大白天一身酒气回府实在不算是个事了,孟廉的荒唐比之当年孟楼一点都不少,可大世子还有浪子回头的时候,孟廉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就是想回头,也得有本事回头啊。

    孟觉已经不管孟廉了,但对孟廉来说,有一个无能的父亲和没有区别不大,他虽然十六岁了还没背完四书,没考上童生,也不会舞刀弄枪兵法韬略,但他觉得自己带着记忆来到这个世上就肯定要有一番作为的,区别只在早晚罢了,换算成上辈子,十六岁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十六岁的新年,张小白是在正阳侯府和母亲一起过的,沈言薇前段时间在秦泽那儿领了一份教坊的工作,教坊本是宫廷娱乐之所,犯官女眷充没教坊做官妓其实一开始只是以色娱君的意思,但大楚一朝的皇帝多半没长艺术那根弦,教坊也就沦落成了买卖官妓的地方,教坊用的大多是宦官和女官,秦泽也没打开重开教坊娱乐,而是让教坊成了个管理贱籍的地方,受到沈言薇启发,没有任用正常官员,而是启用了一些知书达理的女官来做事。

    贱籍包括乐籍、疍户、伴当、丐户,奴生等,都是世世代代不允许与良人通婚,只能内部嫁娶,地位低下的贱民,大部分都有历史形成原因,比如乐籍就是指官妓,是因为官员犯法牵连女眷成为官妓,妓生子天然就是贱民,世代如此,而奴生则是一些大家族豢养的奴婢婚配之后生下的孩子,这些奴生也同样是贱民,贱民的数目极多,形成原因复杂,牵连利益也不少,想要根除并不容易。

    教坊目前还属于宫廷部门,秦泽想任用女官就任用女官,他要是乐意,拎一只小猫来做教坊主官都可以,但教坊的管辖范围大大增加还是提起了不少人注意力,不过很快,这些人就再也没精力注意这些东西了。

    秦泽难得仁慈了一把,让官员们过了个好年,到大年初四这天复朝,他就给一众官员丢下了一把惊天巨雷:鉴于朝廷官员办事效率低下,跟不上他老人家的治国方针,所以他老人家决定开办官员联考,上京官员统一组织考试,正常通过者可以继续任官,成绩优异者有可能升官,不及格者撤官并追究责任,联考只会比科举难,不会比科举简单,而地方官员分批次进京考核,期间由朝廷选派官员去检查治下民生,除笔试成绩外,实际政绩可以做为抵消,如果实政做得好,联考成绩差也可以过关。

    说实话,天崩地裂也就这样了。

    但凡寒窗苦读考中科举的,个个都是吃得苦中苦,才做人上人,近些年考上来的年轻官员还好,还有点学问没还给先生,那些中年往上走的官员真的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做官做得那么得劲,谁还记得书本放在哪个柜子里?

    不是没人试图抗议,这个说朝政辛苦再备考效率就更低了啊,秦泽回磨刀不误砍柴工,那个说朝廷官员都是做实事的不能拿书本知识来考啊,秦泽说没事卷子是他出,会注意考试范围。

    要是换成别的什么皇帝想实行这套政策,官员能吵翻天,谁也不想寒窗苦读二十年,一朝回到考试前,但秦泽不一样啊!但凡有官员案犯凌迟,他就要请文武百官一起观刑,刑场前排VIP座位,每一片肉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位暴……仁君的手段谁也遭不住,那考就考吧。

    一时间,上京书贵,无论是上下朝还是平时升衙,都能见那些官老爷们手不释卷的身影。

    秦泽满意了,官员有事情忙活,他就能有空闲忙活自己的事了。

    第34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3)

    作为武将, 要考核的东西相应得就少了很多,张小白备考之余,过得还算清闲, 因为惦记着“虚不受补”的太子殿下,最近他都很少再府里开火了,一有时间就在奉天殿给秦泽单独开小灶。

    冬日适宜食补, 但也不能补得太过, 恰到好处的温补并不会让人养出太多的肥膘, 保持在一个手脚血热的标准范围内, 那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补药是不能入菜的,张小白的小灶里主料还是最适合冬日的羊肉。

    羊肉这东西喜欢吃的人爱的就是那一口羊膻味,但秦泽没那个癖好, 处理时就要格外精细, 羊肉固然做法百变,但要温补就不能浓油赤酱, 最好是清蒸,选用肉质较嫩的肋排肉, 除去肥膘, 用黄酒葱姜料粉调汁腌制入味,切成块状的芋头平铺在盘子底下上过蒸,蒸的要点在于火大气足, 这种做法相当简单, 但要注意火候分寸,蒸肉太烂不能入口,不熟压根没法吃, 只有恰到好处的那一个区间出锅, 才有滋味。

    主菜是清蒸羊肉, 其他的菜肴就可以退一步,不能采用鱼虾蟹这样的鲜食来喧宾夺主,寻常的鸡鸭鹅料配起来刚好,说是鸡鸭鹅,其实宫里吃鸭较少,最广泛的食材是鸡,其次是鹅,鸭肉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很难和其他食材搭配,适合鸭肉的菜肴也比较少,张小白也没多做,烧了一道甜皮鸭。

    甜皮鸭做法不难,提前两三个时辰腌制好,张小白进宫当值时把肉腌下去,到下休时刚好,鸭子先用油浸炸一遍使鸭皮酥脆,再用热油炒化冰糖成汁,加高汤香料,半壶黄酒熬成卤汁,鸭子入卤水煮熟,再炸一遍,在鸭皮表面刷上饴糖即成。

    然后是一道红烧猪手和冬笋咸肉汤,也叫腌笃鲜,笋是个好东西,不仅口感脆甜,入菜百搭,还能滋补元气,有明目的功效,张小白只要看到秦泽低着头翻阅奏折就替他眼睛疼,经常变着花样给他做些明目的吃食。

    秦泽最近其实不是很忙,但只要在张小白面前就会表现出一副全世界都在迫害孤,孤真是个小可怜的样子,张小白完全没有想过这日理万机的一个人会特意骗他,出于崇敬和感激心理,心疼得相当真情实感。

    前几天秦泽布在上京的眼线把秦澜和孟廉的事情捅给他知道了,虽然孟廉和小白的关系并不好,但纸里包不住火,第一个酒后乱性的方案可以排除掉了,不然等东窗事发,做叔叔的被他兄弟酒后乱性弄上床,做侄儿的被他这个太子殿下酒后乱性弄上床,傻子都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秦泽也是对秦澜这个猪兄弟无奈了,他没有找女人生孩子的想法,这几年对待这三个兄弟虽然没留情,但老二老三都挺老实,知道关起门来生孩子,就这老四非要搞特殊,学他找男人也就算了,还走了他想好的路子,让他无路可走。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秦泽伤心地叹气,端起冬笋咸肉汤喝了一口,顿时被这浓郁的咸鲜口感给征服了,再夹一块清蒸羊肉,蒸得正到火候的羊肉带着一股醉人的香气,肥嫩的羊肉口感滋味十足,他就着腌笃鲜把羊肉吃下去半盘,约莫一斤多,这才缓了一口气,去吃其他的菜。

    甜皮鸭本身就是宫廷御膳,秦泽以前也吃过,但张小白做的偏偏就更有风味,鸭皮甜脆,经过卤制的鸭肉带着微微的汁水,咬下去又有一种鸭肉本身的香气,丰厚的肉感配上甜脆的鸭皮,吃起来很有层次感,皮肉之间那一层薄薄的油脂更是点睛之笔,中和了两者的滋味,微微胶黏,入口就化成了汁水。

    最让秦泽惊喜的红烧猪手,这道菜属于太白的最爱,秦泽也没什么抵抗力,猪手这东西不吃的人觉得恶心,就像有人不吃下水边角一样,但被会吃的人视为珍馐,红烧的酱汁是张小白特地熬来专做这类菜肴的,酱汁本身是金红色的,味道鲜甜,就连空口就白饭都很香,用这样的酱汁炖煮的猪手吸收了酱汁的滋味,猪皮由内到外渗透着漂亮的色泽,单独捞出来甚至会在灯光下反着光,拆骨切片盛盘,连内里的筋都带着金红的色泽,一口下去满满都是胶质,让秦泽来说,可以比得上半个熊掌的美味了。

    可惜自从上次流鼻血之后,熊掌这种大补的食材就没再上过秦泽的桌。

    张小白如今是守卫将军兼职御膳总管,干两个人的活拿一个人的俸禄,因为沈言薇平时不住在侯府,而是和曹玉娥一起住在沈宅,侯府里除了一些仆役之外并没有旁人,张小白大多时候给秦泽做了菜,自己也会跟着吃一点。

    御膳房彻底迎来了事业淡季。

    虽然说是淡季似乎有些不拿永德帝和他一群后妃当人看了,但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有点脸面的妃子都是单独的小灶房,永德帝以前吃的是御膳房,现在窝在后宫里,他虽然是个肥宅,但娘娘们哪个不把他当个宝,到哪个妃子那里去,吃的喝的都是精心准备的,久了也不去吃御膳房的菜了,秦泽原本是个可恨的食客,但当他不点单之后,御膳房的大厨说起来都是怪想的。

    可惜想也没有用,太子殿下是他们得不到的人。

    秦泽吃了个饱,饱暖思小白,可惜小白压根就没注意到,照常上值下休,过了没几天要开春了,连宫里的野猫都开始叫唤了,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手段残酷的太子殿下,让满朝文武恐惧不已的太子殿下……还是一个人睡着冷冷的被窝,夜里梦里想小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秦泽垂死病中惊坐起,时值午夜,绮梦刚醒,伸手一摸摸了个寂寞,冰凉凉的被窝和梦里的香艳顿时成了鲜明的对照,秦泽的心态顿时崩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叫来禁军总领,以一种即将发动政变的恐怖眼神看着他,禁军总领跪在地上满头是汗,殿内气氛相当凝重,这时候太子殿下恶魔低语道:“去宣上林将军入宫,孤要他侍寝!”

    禁军总领:??

    妈的老子兵符都带来了就为听你说这个?

    尽管在心里腹诽了一百遍,禁军总领还是不得不半夜三更敲响了正阳侯府的大门,大半夜的他脸色也很僵硬,语气也很凝重,对张小白说道:“殿下宣将军入宫。”

    张小白一瞬间也想到了什么,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还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

    秦泽宣人是临时起意,等禁军总管走了,他自己也冷静下来了,立刻就想派人去追回禁军总领,但人还没派出去,那边人都已经进宫了,这下满头是汗的人成了秦泽,他脸色沉沉,看着跪在面前的禁军总领和他心爱的小白,小白的脸色很凝重,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出鞘般的冷意,仿佛立刻就可以为他效死,殿内的宫人也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这样的气氛之下,秦泽发现自己很难说自己是想叫人来侍寝的。

    于是侍寝变成了事情,为了逼格着想,秦泽决定临时搞个事情,带着禁军上门把永德帝从小妃嫔的被窝里揪起来,让他签了禅位诏书。

    永德帝则是大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眼看儿子没有弄死他的意思,顿时安心了,等诏书签完再补办个仪式,他就可以当太上皇了。

    说实话,这场篡位流程走得相当敷衍,第二天官员们的反应也不大,联考临近,自己的官位都要保不住了,谁还管太子殿下是不是换了个名头,反倒是秦泽以前不急着当皇帝,把永德帝养在那儿当摆设挺奇怪的。

    隔天秦泽坐在龙椅上接受文武百官朝见,脸色很冷漠,不像是个当了个皇帝,反而像是底下的官员欠了他的钱,这谁也不敢多问一句,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看似不起眼实则看透一切的禁军总领。

    禁军总领:人间不值得啊。

    昨夜一场政变发动得相当突然,作为唯二具有从龙之功的功臣,张小白……并没有受到万众瞩目,事实上没什么人关心秦泽篡不篡位,说的好像他当太子和当皇帝有区别似的,当谁没注意到这位太子殿下时不时就会口误自称朕似的。

    反而在回到定北侯府之后,在孟觉这里,张小白得到了应有的待遇,和朝廷脱轨已久的孟老将军自从得知太子发动政变,逼永德帝禅位,于今日早朝称帝,昨夜带兵入宫的人还是他孙子之后,就一直在悬着心,等到张小白下朝,连忙让人去正阳侯府里把他叫来,询问他昨晚的情况。

    看着脸色凝重的祖父,张小白回忆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就……很顺利的。”

    第35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4)

    张小白说的是实情, 奈何老将军已经跟不上时代,认定孙子是隐瞒了昨夜惊心动魄的过程,为此相当慎重地嘱咐了许多话, 虽然目前已经尘埃落定,又有了从龙之功,但为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诚, 跟着现主反了旧主, 也许一时风光, 但只要一步踏错, 就是万劫不复。

    孟觉的嘱咐令张小白原本不那么谨慎的心情也提起不少,但想到秦泽这个人,他就觉得祖父说的话要打个折扣来听, 毕竟那可是注定要开创一个新时代的紫微星君, 不能用对待普通君主的眼光来看他。

    从太子成为皇帝,虽然走了一遭禅位流程, 但对秦泽来说区别不大,他仍然住在奉天殿里, 永德帝也没从后宫搬走, 开玩笑,太上皇移宫别居肯定是要住行宫,现盖得花多少银子?已有的行宫也得修缮, 还是得花钱, 反正他又不住后宫,移什么移。

    一般皇帝登基之后要办的头一件大事就是主持先帝丧礼,现在太上皇活得好好的, 流程可以省略, 秦泽要办的头一件事却是官员联考。

    以往办科举都是官员们比较活络的时候, 什么考察举子提前投资,自家有子弟下场,或是有适龄的女儿想榜下挑个年轻才子,反正考试的也不是他们,热闹热闹就够了,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考试了,即便官员联考和朝廷会试只隔一个月,以往那些活络的官员一个也寻不见了,倒让许多今科的举子感到好奇。

    官员联考在会试之后,导致今年的进士们相当没牌面,主考官是致仕了十多年的前翰林院掌院学士,桃李满天下的大儒齐孝先,就连许多朝廷官员都曾是他的座下门生,谁也没想到老师致仕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能出山一趟来考察他们的学识,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吓了。

    齐老先生前两年就不再收弟子了,人在老家种种花,养养猫,偶尔写点诗,日子别提有多清闲,不料临老还被秦泽请出来做事,秦泽的理由也很正当,您老人家教了那么多学生,在朝廷各部门遍地开花,如今朝廷要考核他们,您就不想来瞧瞧他们这些年有没有把学识给落下?就算不想弟子,想不想和老朋友叙叙旧,上京故地再重游?

    说实话……是有点想。

    齐老先生被忽悠来了之后,再请其他上了年纪的老官员就很容易了,别管什么理由非要待在家,只要一提齐老先生都响应国家号召去上京了,那肯来的人就少不了,对官员秦泽是很清楚的,能在官场上混一辈子混到致仕还颇有声望的,除了实在老糊涂,个个都是好用的人精,武将要年轻敢战,文官要老头持重,这才是用人的道理。

    会试也就考三天,官员联考却足足考了七天,期间甚至有正二品官员面对试题心态崩了直接扰乱考场秩序的,还有上场时晕过去的,装病被随考太医戳穿的,出尽了洋相。

    好在最终结果喜人,除了捐官和世袭,朝廷官员基本上都经历过二十年寒窗苦读,层层筛选考过来的人才,又突击复习了三个月,秦泽出的试题大部分是实践题,考的是官员做事的本事,太优秀的基本没有,但大部分人都能正常通关,考得一塌糊涂的反而没多少,这些人要么是实在肚子里没货,要么是专业型人才,比如鸿胪寺这种接待外国使臣的,人家重要的是会各国语言,接人待事的礼仪之类,拿考官的学问来考他们也实在是为难人。

    秦泽十分通情理,能放过的都放过了,筛下来的一批官员基本上都是捐官,花银子进了朝廷部门,也许还有一点官场上的油滑,也就这么滥竽充数混了不少年,如今新帝上任,不仅不认他们捐出去的钱,还准备追究他们为官这么多年的责任:你学识这么差,平时是怎么做事的?年年评官都是优,是贿赂了上官还是拿了别人的成绩?你是捐官?那不好意思,钱也没到朕手里,朕还是准备追究你。

    一场官员联考,刷下去近两百名官员,正逢今年的举子入朝,原本成绩差点的都是花钱找门路谋个外放什么的,这会儿就不用费事了,直接入朝来做事,没经验的就跟着老人去学,有秦泽发话,这些新官到了衙门还真没遇到太多刁难,当然,做不好事那不叫刁难。

    张小白的考核成绩在武官里算得上优秀,沈言薇是翰林家的才女,教他时是按正统读书人的教学方式,到了孟家也没丢下,还多了兵书要学,在边关还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他的卷子是秦泽亲自批改的,笔试成绩在上京的武官里排名第二,第一名不巧正是那位看透一切的禁军总领岳山。

    前武状元岳山:……是我不该太优秀。

    接着批改卷子的便利,秦泽把张小白叫来奉天殿单独讲了两个时辰的题,期间引经据典,将枯燥的兵法韬略讲得相当引人入胜,因为叫张小白时天色就已经不早了,等卷子讲完都一更天了。

    秦泽轻咳一声,说道:“你明天还要当值,再回去一趟也睡不了多久,就在宫里歇下吧。”

    张小白以前也留宿过,不疑有他,正要去侧殿的小间内休息,就听秦泽又道:“前两天下雨,侧殿的床起了霉斑还没打理,正好朕还有些话想和你说,今晚咱们君臣抵足而眠如何?”

    这句话不知道对着镜子演练了多少遍,说起来时还是有一点磕巴,张小白果然犹豫了一下,他如今在上京的名声已经和秦泽扯不开了,再抵足而眠一夜……

    秦泽看上去就有些失望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我还是一个人睡吧。”

    这一步以退为进走得相当妙,张小白很少见到秦泽这样的人会露出这么落寞可怜的神色来,想到这人没有记忆,如今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想和朋友一起抵足而眠罢了,他一个五百万年的仙人了,难道还要为了区区名声去伤一个年轻人的心吗?

    奉天殿原本就不是拿来入寝的地方,只在后殿有个大间,建造时是想着让君王处理政务之余有个午睡的地方,秦泽一直住在这里也没时间改建,也就规格提升了一点,但好在龙床本身就是很大的,别说躺两个人,就是四五个人大被同眠也睡得开。

    张小白睡过大通铺,对男人同寝的事情相当习惯了,秦泽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是富贵人家出身,哪怕有个兄弟,也是一人一个院子,后来打天下更是睡觉都枕着剑,生怕人谋刺,至于抵足而眠……他还真没那个兴趣去和那些长相不咋地心态挺阳光的下属一起睡,等后来性向曝光,别说一起睡了,开会开到夜里都不能单独留人,不然就要面对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秦泽表现得相当兴奋,不仅挥退了要跟进来更衣的宫人,还自己翻好了换洗衣裳,拉着张小白进了寝殿的一个门里,门的另一端通向温泉,当初建宫殿时就考虑到了这里温泉多,后宫那边有个专门的玉泉宫,只有妃嫔当晚要侍寝才能去泡,而奉天殿这里的是个小温泉,属于上流,水质干净,秦泽有空就会来泡一泡。

    自己一个人来泡温泉和带着小白一起泡的感觉完全是天上地下,秦泽这几天吃得清淡,就怕再流一回鼻血,这会儿三下五除二就自己脱干净下了水,还在水里招呼张小白,“小白,快,咱们泡完就去睡觉了!”

    说着又拍了拍水,一脸的喜悦。

    张小白其实没想睡得这么精致,毕竟都一更天了,明天还要上朝,但这会儿看着秦泽满脸的笑容也说不出拒绝,只好应了一声,解了甲胄下水。

    随侍宫中的武官可以不用穿戴全副盔甲,但轻便些的甲胄还是要穿的,方便挡刀,秦泽在水里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张小白被看得有些莫名,问道:“殿下,怎么了?”

    秦泽咕嘟喝了一口温泉水,为了掩饰尴尬,哈哈地笑了几声,又在水里咕嘟嘟冒了几个泡泡。

    张小白:……怕是白天忙坏脑子了。

    奉天殿的小温泉相当僻静,秦泽还不是秦泽时曾经听他那弟弟说,这地方最适合和女人一起泡,温泉水滑洗凝脂,美人在水雾气息里半遮半掩,是个男人就遭不住,秦泽对兄弟的审美相当不屑,这会儿美人在侧,却是立刻原谅了自家老色批弟弟,这审美哪里粗俗了,完全就是走在时代潮流前的男人。

    两个人静静泡了一会儿温泉,秦泽起初浮想联翩,没多久就适应了,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没法正大光明伸手去摸一摸,那点浮想很快就消弭了,等躺在床上的时候,秦泽一边和身体本能做斗争,一边目光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

    张小白的呼吸声很平稳,但他也没睡着,他并不认床,但龙床比他平时睡的床要软和得多,那绵软的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全身使不上力,躺得轻飘飘的,只听见边上的秦泽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然后,唇上就落了一点微微的热意。

    第36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5)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起初带着些莫名,随后恍然明悟过来,张小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视线就对上秦泽刚刚收回的手,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手段酷烈的太子殿下, 让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的太子殿下……正鬼鬼祟祟地准备去亲那两根从他唇上摸了一下的手指。

    张小白原本想说点什么, 被这意料之外的一幕惊得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他本以为太子殿下趁着夜晚以为他睡着了来亲一下已经是有些奇怪的了, 毕竟他从来没把秦泽往喜欢他的方面去想,也是因为他觉得秦泽这样的人应当是想要就直说乃至下手强取豪夺的,可他没想到的是秦泽居然是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 更没想到的是他完全还能更怂一点。

    秦泽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明的眸子, 吓得心脏紧缩,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段, 虽然老秦家祖上十八代都没有身体上的毛病,但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觉醒个西子捧心的技能, 装病晕过去算了, 他磕巴了好几下,才成功开口,“孤……朕, 那个我……我是想看看你睡着没有。”

    张小白:“床有点软, 睡不着。”

    秦泽连忙说道:“我让人来换……”起身起到一半,对上张小白平静无波的视线,他忽然哑火了。

    张小白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也没有想过感情这方面的东西, 反而不像秦泽这样紧张, 月色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种莹润的白,似乎带着淡淡的光一样,他的语气也很平静,带着一点好奇,“殿下是喜欢我吗?”

    秦泽啊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张小白抿了抿唇,说道:“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能被人喜欢我也觉得很意外,毕竟我没有经历过。”

    秦泽这会儿稍稍有些回过神了,少年的反应和他无数次的想象里都不相同,就是一种非常平稳的心态,他的心态都有些崩了,忍不住说道:“我以为你会像那些人一样……”

    张小白顿时就想起秦泽的“战绩”来,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有一点想笑,“殿下说的是龙床垂泪的上林将军,还是解衣到一半被赶走的宋家公子?”

    秦泽:“你就不怕我把你也赶出去?”

    张小白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你自己看不到,你的脸特别红,眼睛也水润润的,一点都不凶,不像要赶人的样子。”

    秦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摸了一手的滚烫,反正今夜人也丢完了,他干脆躺平了,声音不高不低,说道:“反正上了朕的床,就是朕的人了,本来朕是想过一阵子等你适应了再水到渠成,现在你自己发现了也没办法,朕……”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自己发现”,张小白就想到那鬼鬼祟祟想去亲两根手指的画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泽:“……适可而止一点好不好?”

    秦泽躺得平平的,张小白反而坐起了身,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语气相当认真地说道:“我知道殿下是个好人,如果我真的不能接受殿下,殿下也不会和我计较,所以我才会这么轻松随意,殿下是个不记仇的人,上京有很多人被殿下拒绝,也拒绝过殿下,但殿下都没有事后报复,总不会到我是例外。”

    秦泽有些沉默地看着他,本是想说些什么话的,到最后也还是没说成,他想说朕想让你做这个例外,还想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可对上少年那双充满信赖的眼眸,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历来感情上的事,总是先动心的人先输,他虽是一国之君,在少年面前却和一个期盼施舍的乞丐没什么区别,他傲气了两辈子,难道真能强行把少年关在宫里做小宠吗?说到底他喜欢的是一个会说会笑的人,不是一个漂亮能睡的身体。

    秦泽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张小白于是也躺了下来,似乎又琢磨了一下,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含糊地说道:“我活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秦泽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怅然,听了这话又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才活了多久,往后遇到喜欢的女人就知道了。”

    张小白却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仙人历劫其实是没有情劫这一说的,历劫本身是锤炼仙人之心的过程,经七情六欲,斩凡尘俗念,要先入世才能出世,所以他从不抗拒属于自己的责任,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记挂在心上,对于感情他从来不持回避态度,但这也会引申出一个问题来,他若是在凡间有了情人,即便劫难圆满回到仙界,以他的性子难道真能把人忘个干净?一念生百念起,迟早会沉沦下去。

    如果换成紫微星君的神念就不一样了,神仙神念这种东西完全可以看作是一道分魂,就像他父亲灶王公以分魂铸妻,虽然父母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但魂魄分离,只要父亲那边不共享记忆,分魂也可看作是个单独的个体,贪狼身化八十一,紫微星君的神念只会更多,正常神仙是会清洗掉在下界的记忆再收回神念的,他这一世过后不至于还遇贪狼,记忆同样会消弭,往后就再没有瓜葛,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还要好的历情对象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爱上秦泽这个人,至于男女的分别,在他这里反而不算什么事情,他毕竟活了五百万年,很多想法都和正常人不同,他从来也没有一定要找个女人过日子。

    其实要是让张小白来评价秦泽,到刚才为止,秦泽在他的眼里都是相当光辉高大的一个形象,然后……就急转直下了,现在张小白都不能回想那个鬼鬼祟祟亲手指的画面,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

    秦泽的心情很压抑,压抑到连早朝都不想上了,反倒是张小白睡得十分安稳,就算床不太合适,一觉到五更天,正是上早朝的时候。

    大楚的皇帝冕服相当繁重,平时都是四五个宫人来给秦泽更衣,秦泽这个人不喜欢用太监,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看太监会有一种jier发凉的感觉,用的都是宫女,这会儿看到张小白独自一个在穿衣,有心想叫人去服侍一下,目光落在那些人比花娇的美貌宫女身上又忍不住酸成了一只柠檬。

    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长得比他好看吗?有他抱着踏实吗?是个男人都喜欢女人,如果小白喜欢的是男人,肯定不会拒绝他!

    秦泽周身弥漫着浓重的酸气,熏了臣子们一个早朝,好在今天的事情不算多,顶着冲天的酸气,文武百官做事效率相当高,一整场早朝也就花了一个时辰,回到奉天殿里,秦泽还是不顺气,想叫几个大臣过来挨骂,又怕张小白觉得他心眼小或是指桑骂槐,只能发奋批奏折,以往要拖到晚上才能办完的事,中午没到就做完了,然后秦泽就坐在那儿发呆。

    当然,在他自己看来是发呆,落在宫人们的眼里简直就是杀气腾腾,还是禁军总领岳山看出了不对,据说昨天晚上孟小将军是在宫里留宿的,怎么留着留着还把陛下留生气了?这不应该啊。

    张小白正在灶房里做晚膳。

    虽然心里有了点模糊的念头,但这总归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想好,而且以他的性格能想到这个就很不错了,最多是试着努努力,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心态,而张小白心里乱的时候,下厨是最好的宣泄渠道。

    最近这几个月张小白很少联络得上太白了,据说是最近司法天神抓得严,两生镜这种顶级法宝虽然不易被搜查到,但的确是违规的,大罗天在开传道法会,太白只能在九重天用,九重天又搜得严,只能躲躲藏藏,也实在是为难他了,所以张小白很少主动去开启两生镜。

    今天的晚膳做得比较多,原本是想让奉天殿里当值的禁卫官员也跟着吃一点,但秦泽听了就是生气,拒绝朕也就算了,现在连开小灶都不是独一份的了吗?不行!朕不同意!

    没奈何,张小白自己很少吃自己做的东西,秦泽就一个人包圆了一桌吃食,从中午吃到晚上也不肯离桌,看上去十分恼火,一点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上去有些可爱。

    张小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目光落在秦泽身上时,却还是原先的想法,也许是知道一个人喜欢自己之后就会不自觉注意几分,虽然张小白平时已经够注意秦泽的了,但这种注意是不同的,去掉紫微星君的光环,没了君臣之间的隔阂,他仿佛用了一种另外的视角去看待秦泽这个人。

    ……是真的可爱。

    第37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6)

    自从上次温风楼的事情过后, 孟廉一直没有出门,主要是因为怕再遇到秦澜,他是个很会权衡利弊的人, 秦澜还是皇子时就没本事,现在太子都登基做皇帝了,再过几年生下皇子, 还有这个弟弟什么事?一个失败者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以前和他玩得好的那些纨绔们都不怎么搭理他了, 孟廉这个人自尊心很强, 干不出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事, 就连对秦泽的问题上,他也是失败了一次就没再想过第二次,怕再丢人, 如果可以的话, 他连明年的童生试都不想考了,一次一次的失败, 到最后连十来岁的小孩子都比他考得好,他实在没法接受。

    但世上的事不是刻意避开就能再也不见面的, 孟廉在家待了一段时间, 一直没听到关于温风楼的风声,知道秦澜那边没往外透露情况,不免有些放松了警惕, 加上在家里待着也实在无趣, 正赶上一年一度的华光盛会,犹豫再三还是出了门。

    华光盛会只在大楚一朝有,是开国君王秦昀的诞辰, 据史书记载, 秦昀降生那日正是傍晚时分, 天上霞光万道,华彩异常,母梦大日入怀,父梦白龙送子,反正怎么不像凡人怎么来,后来秦昀驾崩,明明是晚上,却有一道天光破晓,诞辰又与忌日是同一天,连史书都记载那一日天比平时早亮一个时辰,后来的皇帝便将这一天定为华光节。

    这是大楚朝一年中最大的盛会,这一天大小店铺打理一新,街道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摊子,到处都是舞狮杂耍,车水马龙的景象,就连朝廷官员也放两日假期,平时不大出门的闺阁少女也会结伴上街玩耍,除此之外,华光盛会还有一个别称,叫鸳鸯会。

    张小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小时候沈言薇不让他在这样的日子出门,官妓没法离开青楼,他一个小孩子最容易被人贩子盯上,而稍大一点又在边城了,那边没什么举办盛会的条件,张小白还以为华光会就是大赶集,被秦泽带着几分骄傲地普及了一下华光会的由来,他顿时就明白了。

    举凡仙人轮回,只要不是像他这样历劫的,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从一出生就要和凡人不同,这大楚的开国君主虽说是个小说里的背景板,但按这个阵仗来说,属于标准的紫微入命,没准是因为作者本人听闻过一些事情,便带进了笔下。

    其实张小白猜得挺对的,这世界虽然是个正待转型的小说世界,被一笔带过的原型秦昀本人正在他面前。

    虽然被变相拒绝了一回,但秦泽还真不是那等记仇的人,也舍不得怪张小白,毕竟不喜欢男人不是小白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为什么世上会有他这样喜欢男人的人,又让他遇到不喜欢男人的小白?

    秦泽伤心地叹息,原本他都计划好了今天带张小白出来玩,没准还能更进一步,这下计划全盘崩了,但玩也还是要玩的,再过一两年小白娶妻生子,也许就连这样两个人一起出游都不能够了,玩!怎么不玩?

    华光会的日子赶得正巧,在春暖花开之际,这也是许多人家定亲的季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了未婚男女的相亲日,后来又多了个年轻男女上街戴面具的习俗,所以街上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年轻人,秦泽其实不喜欢戴这玩意儿,闷闷的不透气,但看着张小白认真地扣好面具,那是个兔子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还顶着两只尖尖耳朵,顿时就被征服了,也跟着戴了个猪头面具。

    张小白知道秦泽这几日心情不好,因为一直没能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没时间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会儿和秦泽一起穿行在街道上,脸上又扣着面具,忽然就有了一种什么都不必去想的松快感,他干脆拉起了秦泽的手,带着他往人少的巷子口走。

    秦泽已经好几天没拉上张小白的手了,那天偷亲失败,又被迫表明了心意,从那之后他就得避嫌了,不仅不能再让小白留宿在宫里,也没法找借口去挨挨蹭蹭或是拉一拉手,这会儿忽然被主动拉住了手,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让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一路被拉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里,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再隔一步就是灯火通明的花灯会,往里一步就是没人的偏僻角落,秦泽也不知道小白把他拉到这儿来是为什么,但他的心很老实地砰砰了起来。

    张小白的个头又蹿了一点,从唇边长到了他的鼻尖,看着他时微微抬起眼睛,脸上带着点笑意,又仿佛很认真似的,语气也很认真,看着他说道:“陛下,我这几天想了想,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

    秦泽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却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黑白眼眸,还有那形状漂亮的嘴唇,想看看这个人会说出什么样伤人的话来。

    最好折辱朕,斥骂朕,对朕大不敬,让朕……有个用强的理由。

    张小白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老老实实靠在墙角的男人脑子里全是坏水,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以前并不知道陛下喜欢我,那天晚上突然……所以我是没有准备的,我想试着和陛下以正常的情况相处一段时间再做决定,这样对您对我都好,陛下觉得怎么样?”

    秦泽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张小白的话,愣了好一会儿脑子才开始转动,眼神看上去就有些呆滞,张小白戴着滤镜,顿时觉得如果是和这样的皇帝陛下相处,那一定很好相处了。

    秦泽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维,说大不敬是有一点,这话难道不是变相的让他竞争上岗的意思吗?相处一段时间是多久?要是一直不做出决定呢?朕这样的身份地位难道是来和你玩过家家的吗?

    可是……小白认真说这段话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

    秦泽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再多的他也做不来了,事实上没见到张小白之前,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对待感情能卑微成这个样子,如果换一个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他应该是冷笑一声转头就走吧。

    秦老爷本是个体面人,直到遇到了爱情。

    秦泽有些唏嘘又有些得意地感慨,毕竟小白可是答应他相处一段时间,这是要考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接下来的后半程华光盛会上,秦泽更是高兴得一直咧着嘴:他被小白一直拉着手!小白带着他猜灯谜!小白对他笑了很多次!小白带着他去吃东西!小白还说今天玩得很开心!他还跟着小白到了正阳侯府门口,小白软软地对他说快点回宫去吧!

    那语气真的好软哦!四舍五入不就是在和他撒娇吗?

    秦泽晕晕乎乎地回到宫里,夜里躺在床上一直回味着华光盛会上的事情,然而回味着回味着,他忽然拍床而起,头上冷汗直冒。

    为什么回忆里都是小白在带着他玩?他怎么一直没说话?他怎么一直没掏钱?他怎么没有帮着提东西?他为什么像根木头一样被牵着走?他为什么完全没有表现自己的体贴可靠?还吃了那么多小白花钱买的东西!小白一年才多少俸禄啊!

    抓了半天头发,秦泽披衣下床再度制定计划,此次计划以表现自身优势为主,重点在于如何给小白花钱,如何给小白塞钱,如何让自己充满金钱的魅力。

    而那边秦澜与孟廉再上本垒。

    原本孟廉以为自己见到秦澜要么转头就走,要么翻脸不认人,没想到的是他出门后不久就和仆从失散,身上的钱袋子还被小偷摸走了,走了许久又累又饿,还遇到了先前得罪过的太监养子,正被羞辱的时候,秦澜出现了,只是几句话就让人跪地磕头,然后随意把人打发走。

    孟廉忽然想到父亲弯腰赔罪时的窝囊场景,再看秦澜时又觉不同,是他低估了皇室子弟的身份,秦澜就算没有做皇帝的可能,他也是皇子,那些纨绔子弟背地里可以嘲笑他的身世,当着面谁敢多说一个字?更何况就秦泽那个不近女色的样子,往后的皇位落在谁头上还不一定。

    秦澜再一次见到孟廉,他梦中的那个少年,他诚恳地向他道歉,毕竟温风楼那一夜两个人都喝多了,皇室的礼仪风度更是让孟廉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比起那些他只能接触到的纨绔子弟,秦澜相貌英俊,皇室出身,天然和他眼界不同,两人在华光盛会上同行,在客店里相谈甚欢,并不约而同地多喝了几杯酒,两下里郎有情郎有意,再度如梦佳期。

    可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而此时重重宫阙内,独寝的秦泽拉紧了身上的被褥,梦里正在亲小白,随着梦里的深深一吻,梦外的帝王也跟着扬起了嘴角,睡得越发香甜了,整个寝殿里都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第38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7)

    四更洗漱, 五更入宫,在奉天殿门口站上一天,晚间巡逻, 这是禁军总领岳山的一天。

    十多年前岳山还是个混迹军中的纨绔子弟,和人打赌去考武状元,因为卖相不错被永德帝看中, 提拔到身边做了禁卫, 一年年地也就升到了禁军总领的位置上, 曾经的万人敌武状元也从意气风发少年郎渐渐成为油腻中年男子, 娶了一妻三妾,但因为工作特殊,每天在宅邸里的时间有限, 最近岳山明显感到自己脑袋发绿。

    又是一天的凌晨, 岳山前脚出门,后脚就听见莺莺燕燕的动静, 应当是夫人又在唤妾室们进去伺候了,岳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决定做个开明的中年男子, 选择原谅她们。

    奉天殿点卯,今日当值的禁卫要么就是缩在长廊下吃老母做好的面饼,要么就是娇妻手作的饭食, 只有他, 默默掏出进宫的路上顺手卖的烧饼,一群男人闲得没事最喜欢攀比,从吃食比到身上的小零碎, 禁卫是有专门的服饰的, 不穿戴整齐不可能放你进宫门, 但身上佩戴的香囊荷包乃至刀鞘刀穗之类却不在规制中,岳山吃着烧饼,看着身上三年没换都磨出毛边的旧荷包,自己买的刀穗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老工具人,岳山再度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陛下比他还要惨,他至少拿着俸禄回家去,还是能得一些好脸的,而陛下……

    正想着,就见上林将军孟白来上值,十六岁的少年身姿笔直,一身甲胄越发显出英武,面上却是带着一点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里面传来诱人的香气。

    岳山再度盯着手里的烧饼陷入沉思。

    张小白和岳山打了个招呼,对禁卫们也都笑吟吟的,秦泽不喜欢用太监,又常在前朝办公,他身边的这些禁卫反倒一个个成了天子面前的红人,这也就是在宫里了,要是在宫外,哪有见张小白时的笑脸。

    张小白今天做的早食分量比较多,他也是看别人都带着吃食来当值,只有岳山每天都在外头买点东西随便对付,从食盒里拿出一份单独包好的牛肉馅饼递给岳山,笑道:“总领这样的体格,一个烧饼可吃不饱,来,尝尝看这饼味道怎么样?要是好吃我下次多做点。”

    岳山顿时感动得眼泪盈眶,接过馅饼咬了一口,面饼的皮是酥脆的,有种千层饼的味道,内里的牛肉馅不像寻常馅料那么松散,竟像是一整块的牛肉似的,肉质紧实微辣,带着丰沛的汁水,差点没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吃相虽然狼狈,但这热腾腾的馅饼确实治愈了岳山的味蕾,没等张小白说话,他咽了一口饼,低声对他说道:“将军可以等一会儿再进去,刚才有官员进去挨了骂,陛下心情许是不大好。”

    张小白点点头,但两人说话的地方在风口,不注意听也许听不到,但里面秦泽可是从张小白的脚步声出现时就竖起了耳朵,这会儿都听了半晌了,见岳山这个狗东西居然敢诋毁自己,立刻大声地说道:“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小白进来。”

    前半句如暴风骤雨,后半句温柔似水,听得岳山一阵恶寒,张小白面上露出笑容来,对岳山点点头,提着食盒进了奉天殿内。

    今日的早食是山药鸡丝粥,配柚子萝卜,还有一碟豆腐皮小笼包,是猪肉虾仁馅的,都是两个人的分量,怕秦泽吃不饱,张小白还多做了两张牛肉馅饼。

    秦泽这个人有些护食,看到牛肉馅饼就想到被岳山吃走的那一张,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但一抬头看见笑吟吟的小白,怒气就消弭了,闷不做声地收拾了面前的奏折和公文,给张小白腾出一块地方。

    山药鸡丝粥熬得微微浓稠,是秦泽最喜欢的稠度,山药的清香和鸡丝的鲜味被熬得开花的香米完全衬托出来,用柚汁腌渍过的萝卜多了一丝酸甜的果香,吃起来既有萝卜的本味,又不会过辣影响味觉,秦泽就着柚子萝卜喝了一大碗粥,又吃了两个小笼包,一张牛肉馅饼,吃得有十成饱。

    按照宫里的养生习惯,吃东西最多五分饱,感觉不饿了就可以停筷,按照秦泽的饭量,差不多就等于让他吃两个小笼包喝几口粥就放下筷子,秦泽是不讲这个规矩的,他吃东西一定要吃到吃不下为止,这也是乱世过来的人落下的后遗症之一。

    吃完之后,宫人过来收拾东西,等到张小白下值,就会有人送来清洗干净的食盒和碗筷,自从张小白连早食都开始给秦泽外带之后,御膳房那边就只用专心做后宫那边的吃食了。

    岳山说秦泽刚才在殿里骂大臣,以为他是从早晨开始骂的,其实不是,值夜的禁卫刚刚换了班,不然就能告诉他,陛下其实骂了有小半夜了,从二更天被吵醒就一直在骂人。

    这是原著剧情里有过的一段情节,上京地动,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这时永德帝还在位,三个皇子夺嫡,在这场地动中秦澜采用了孟廉的建议,在永德帝面前刷了很大的印象分,而在秦泽这里,帝星居帝都,这是天然的镇山石,剧情的惯性使得地动仍然在千里之外的锦州震了起来,偏偏当地官员为了考核的事情隐瞒灾情,一直到有灾民上京告状,才告到了秦泽这里。

    秦泽连着骂了半夜的人,也压根不需要像永德帝那样拿这个去考察皇子办事能力,一边骂人一边把事情分发下去让人做,以往要拖上小半个月才能办好的赈灾款项也在刚才岳山来上值之前筹算完成,按理要选派个地位较高的官员去镇场面,秦泽本打算送个威望比较重的老头过去,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千里迢迢的,老头路上死了怎么办?再想到最近朝中对他任用女官的不满,秦泽冷笑一声,借着把满朝文武骂得抬不起头的时机,提拔了几名女官去前线赈灾。

    说实话,官员贪赈灾款属于常态了,越是老官越敢贪,新官则要赌人品,秦泽没工夫去搞那些,倒不是说女官就不贪了,但情况至少能好一点,这些女官都属于新官,被他任用之后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男人做官可以互相倾轧,势力竞争,但女官人少,数目上占据劣势,天然就是一方同盟,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自觉成为眼线,而不会做出让整个女官群体利益受损的事情来。

    官场上的事情秦泽从来不避着张小白,反而会给他掰开揉碎了讲清楚,除了暗戳戳有一点表现自己的想法之外,更多的还是希望让他多长几个心眼,有他在,小白可以不争不抢,但他本就比小白年长,要是他走得早,小白孤零零一个人又没有和地位相匹配的实力,他要怎么过日子?

    除去目前最紧要的赈灾一事,近来边关也不太平,蛮夷分四部,其中有三部都是时常劫掠的主,还有一部势力最大的元真部,除了当年蛮夷南下时曾经和其他三部合兵,基本上不对大楚动兵,元真部的眼界放在草原上,对其他三部虎视眈眈,照秦泽的话来说,这是一头猛虎,等料理了一窝的兄弟就会出来捕猎,偏偏前几代大楚君王脑子里像是糊了浆糊,先帝觉得这是个盟友,先先帝说花钱消灾,使寇内斗,先先先帝则开创了三个公主姑侄两代嫁给同一个元真汗王的先河。

    秦泽觉得,他来这一趟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先人显灵吧。

    元真部上一次要求和亲还是十年前,那时永德帝多聪明啊,轻轻巧巧地就把兄弟家的女儿封了个公主送过去了,姐姐死了又送妹妹,秦家男儿骨架大,剑眉星目瞧着好看,放在公主身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妆容精致还能赞一句浓颜美人,一旦去了那要啥没啥的地方,立刻就显得粗糙起来。

    蛮夷见多了粗壮的女子,反而非常喜爱白幼瘦的楚人少女,头一个公主去了半年就死了,第二个公主过去之后也不受宠,硬生生还熬了十年,元真大汗比她大了近二十岁,妻妾三十余人,甚至有楚人游商回来哭着说公主每天在部落里喂马放羊,是个蛮人都能去羞辱一番,过的简直是女奴的日子,当初的陪嫁宫女则穿金戴银,反过来欺辱公主。

    秦泽听完就气炸了,他和永德帝不一样,别管送过去的是不是亲生女儿,送出去了就代表一国的脸面,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了,还有什么盟友之谊?

    去年草原上雨水不丰,元真部穷兵黩武惯了,想在今年搞搞事情,就把公主弄死了,派遣使者来大楚,送了点牛羊恭贺秦泽登基,同时表示大汗想再娶个大楚的公主。

    秦泽气得早食都要吐到使者脸上去了,缓了一口气,让人把使者拉出去杀了,拉到一半忽然改变了主意,招呼群臣:“近来犯事的官员太少了,诸位很久没有看到凌迟了吧?”

    群臣:……你说清楚,我们并不想看这个!

    第39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8)

    使者死得容易, 但要说开战实在也打不起来,蛮夷南下一般是劫掠粮食,捕捉女奴, 战事都是秋收过后才能打得起来,打早了,一辈子只会放羊牧马的蛮人可不会收割农田。

    秦泽肆无忌惮还有第二个原因, 那就是元真部的地理位置, 放在三百年前, 是个反王都知道远交近攻的道理, 可惜弟弟的后代子孙没长脑子,元真部位于蛮夷四部的最北方,人家跟楚朝玩的就是标准的远交近攻, 楚朝送公主和亲实际上送的不是公主, 而是大笔大笔的陪嫁,元真部得了资助, 一年年吞并其他三部,势力已经养得很肥了, 但想要南下还欠缺条件, 就这样的蛮夷部族,秦老爷打就打了,还要挑日子吗?

    吓得连楚言都不会说的使者早晨来拜见, 下午就被推到菜市口凌迟, 秦泽倒也没有强制文武百官观看,只是点了几个劝他不要对友盟动手的官员,把他们拎到前排座位近距离欣赏了使者被凌迟的惨状。

    秦泽从来不相信什么友邻, 强大是最好的盟约, 他刚登基那会儿要啥没啥, 就是兵力管够,那时候怎么就四海来朝,热热闹闹,而楚朝三百年经营得越发富庶,反倒到处都是这种“友邻”了?他不要友邻,只要臣邦。

    历来这样的事情武将是第一个嗅到风声的,孟觉虽然在家边守孝边养老了,但心还在边关,晚上张小白一下朝,再次被请去了定北侯府,这次就不像上回那样书房叙话了,而是办了个家宴,就连孟廉也在。

    前段时间秦泽好心让侯夫人回去问问孟廉的情况,想给他弄点事情做做,孟廉起初还挺高兴,一听是个什么管书籍的小官就不想去了,最低的品级,每天都要按时点卯,同僚都是穷酸小官,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前途,最后拖着拖着拖到那官位上有人了,也就不了了之,这会儿见到一身光鲜的张小白,难免酸了几句。

    张小白已经不在意这个了,他和太白聊过,分析认为这个孟廉应该属于贪狼的一部分本能神念,智力方面和贪狼本人并不挂钩,脱离了剧情惯性,在这个时代基本上翻不起浪花来,之后他对孟廉的关注就小了很多。

    孟觉也不理他,孟廉心里委屈,一时又想起秦澜,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也就没再吭声。

    元真部的事情张小白恰好知道不少,秦泽给他分析过,这会儿也就拿来和孟觉说了,孟觉对边关情况很了解,一听就知道陛下这是有的放矢,对使者的处理虽然显得偏激,但他心里是有数的,顿时放下心,张小白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和孟觉说起他和秦泽的事情,老人家上了年纪,有自己的一套思维逻辑,他认可秦泽这个君王,却未必能认可这个孙媳。

    张小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好像也就是随心而为,他觉得事发突然,就想再相处一段时间,他觉得秦泽可爱,就忍不住想对他好一点,那些什么仙人历劫的话,反倒像是个借口了。

    在张小白眼里,秦泽这个人实际上是和仙界的紫微星君分开的,他与紫微星君并不熟悉,但从仙人对星君的评价里也能分辨得出来,星君并不是秦泽这样的性格,而原本的太子秦泽也不是现在的脾气,上仙一道神念与凡人秦泽勾兑成了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陛下,张小白以前虽然没往那方面想过,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觉得如果是秦泽的话,和他共度一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场家宴谈下来,孟觉心情大开,还要和张小白去演武场比划几下,被侯夫人劝下了,刚吃过东西不适合活动,再加上如今张小白个头蹿高,孟觉日渐年老,真打起来容易受伤,当然,劝不是这么劝的,只说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好舞刀弄枪的。

    要是孟廉会点武艺,张小白倒是能和他打给孟觉看,但孟廉坐在那儿垂着眼皮不阴不阳的样子一看就没那个意思,反倒是小姑姑孟娇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和张小白比武。

    孟娇今年十四岁,过了生日就十五及笄,她的生日在祖母孝期里,是没法大办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活泼的时候,孟觉有事没事也会教她一些把式,教女孩和教男孩是不一样的,孟廉难免又酸过几场,这会儿见孟娇真要和从小操练的张小白比武,他不仅不劝,反倒又撺掇了几句,恨不得张小白一个失手打烂那张漂亮脸蛋。

    张小白自然不会失手,他和孟娇的关系平常,不知道她的习武进度,先手几招打得软绵绵的,等试出了深浅,下手时就有了分寸,并没有三招两式把人打败,而是引着孟娇打全了一套招式,纠正了一些错误的姿势,比起比武,反倒成了一场教学。

    孟娇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虽然起初有点生气,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个侄儿没有羞辱她的意思,他的武艺比她强得多,却不显山不露水,要是孟廉有这样的本事,肯定天天来她面前炫耀了。

    孟娇想得开,见张小白还有往底下教的意思,连忙一个踢腿拉开了距离,笑得没什么规矩,却很好看,声音清脆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虽然辈分比张小白高,但孟娇年纪比他小两岁,算是同龄人,平时不大好称呼,基本上都是你你我我的,张小白也不在意,笑了笑就要下场,孟娇也跟着他下去,孟廉没看到乐子,冷哼一声,说道:“自不量力。”

    张小白看了孟廉一眼,轻声说道:“三叔说得轻巧,姑姑至少敢动手,您要不要和侄儿下场练练?”

    孟廉脸色一僵,不说话了。

    孟觉就看不惯孟廉这个样子,想说点什么,却见张小白说完,并没有和孟廉计较,心里熨帖,原本还想留张小白在府里住一晚,到底还是摆摆手,让他回去了,不过回去之前,却是单独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才放了人。

    现在要说孟觉最操心的问题怕就是张小白和孟娇的终身大事,张小白其实还是不用担心的,多好一个青年才俊,又得陛下看重,等府里出孝,来提亲事的肯定要踏破门槛,但孟娇不一样,武将之女能选择的范围很窄,什么簪缨世族书香门第是别想了,皇宫更不是普通人去的地方,何况陛下还有好龙阳的毛病,就算以后开选秀也就是留个种,定北侯是疼女儿的人,不可能把人往火坑里推,但这几年他也看了不少同僚人家,实在没找到合心意的。

    如今张小白简在帝心,他出去说话做事也是有面子的,孟觉想让他帮忙留意一下上京俊才,他不在乎门第,只要人品过得去,合孟娇的心意就是良配了,如今女孩子嫁人都早,十五岁已经不小了,等到年底出孝,最好明年春天就能嫁出去。

    张小白自然没有什么十五岁才上高中的想法,他老老实实地应了,回去之后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可以向秦泽提一提,陛下是个有眼光的人,能被他记得住名字的人,也肯定是有前程的。

    秦泽这几天都不大顺气,只有见到心爱的小白的时候才会好过一点,听闻自家小白想给姑姑找夫婿,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一个等式:姑姑找到夫婿=太国丈开心=决定把小白许给他=小白和他在一起。

    这笔账算完,秦泽一点不顺气都没有了,烛台架都让人多抬了两个过来,拉着张小白连夜翻着名册挑人,这名册看着也很眼熟,完全就是秦泽自己猎艳时搞出来的上京单身未婚英俊男子名录。

    张小白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名字和传闻对上了号,这一位齐公子应当就是年纪太小被秦泽问他兄长有无意向的那个,那一位许将军也就是前任上林将军,没有被秦泽看中之前也是上京城最热门婚配对象之一,还有几位被秦泽以不合眼缘筛下的,人品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秦泽这个人眼光高得很,哪怕是筛剩下的,都是上京贵女们眼里难得的好夫郎了。

    其实秦泽也不想拿这个名册出来,显得他多风流似的,但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上京城里稍微有点闲钱的人家,到了年纪就置通房,尚未娶妻就混迹楚楚巷,各种毛病多不胜数,玩女人不像玩男人,对名声上还没什么损碍,能进他这册子的反倒是难得的干净人,张小白不是作精,他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有些发愁,说道:“我倒是见过这里面几位,都是年轻俊彦,人品端方,家世也好,怕是看不上我们家的门第。”

    秦泽瞪着眼睛,“我们家的门第怎么了?堂堂后族……”

    张小白眨了眨眼睛,说道:“陛下,我什么时候封的后?”

    秦泽:……糟了,朕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第40章 我在青楼当厨子(39)

    秦泽只是愣神了一秒, 就理直气壮起来,他可是皇帝,就算是一时失言……他也喜欢这个失言。

    然而让秦泽失望的是, 小白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并没有羞涩或是追问下去,仿佛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答, 只是一个停顿, 暧昧的氛围立刻就散了个干净, 秦泽有心想说点什么, 但忽然发觉,因为要来看名册的缘故,小白的脸离他有些近, 他的目光落在小白的脸颊上, 只看到一片细腻白皙。

    秦泽的眼睛顿时直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把头往张小白的方向靠了靠,近到呼吸相闻的地步时忽然反应过来, 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从秦泽靠近的时候张小白就发觉了, 但没有动作,一直到秦泽就快要亲上他的脸了才抬起眼睛,本以为秦泽会直接亲上去, 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想到的是一对上他的眼睛,秦泽就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一样猛然向后退去,连人带椅子就要翻倒, 张小白连忙叫了一声小心, 伸手扶住秦泽的肩膀, 这才把人按住。

    ……这也太可爱了。

    秦泽被扶稳之后则是在心里叹了一声,好险,差点就给小白落下一个轻佻的坏印象了。

    张小白在秦泽的名册里看中了两个不大热门的婚配人选,一个是前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做事,一个是年纪较长的端肃侯,原本十六岁时就定了一门妻子,不料母先丧守孝三年,父后丧守孝三年,女方也是公侯小姐,实在等不下去就嫁了别人,因为守孝性格比较孤僻,但人品不错,两个人选都比较符合孟家的要求,张小白比较看重后者,这探花郎相貌出众才华亦佳,但不近女色得过了,就显得有些……不太正常。

    秦泽想了想,说道:“那周玉明应该是和你家三叔一样的。”

    张小白并没有听明白,他对孟廉了解不算深,也很少再去关注他,秦泽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就是雌伏……喜欢雌伏人下的。”

    他这么一说张小白就懂了,点点头,把探花郎剔除出去,忽然转念一想,目光落在秦泽身上,他对龙阳之事其实并不清楚,只是模糊地知道大约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位置,但如果他要和陛下在一起的话,应当是要分个上下的。

    陛下挑人多偏爱年长英武的男子,精挑细选的程度连公主选婿都比不上,大约就是因为这个了。

    张小白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看秦泽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如果陛下喜好雌伏的话,那他之前对待陛下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分?一个羞涩到脸对脸都不敢亲一下的人,一个满怀恋慕想要雌伏于他的人,他应当对他更温柔一点才是,更何况他自己并不是没有感觉。

    秦泽并不知道小白为什么忽然对他转变了态度,但他清楚打蛇随棍上的道理,借着给姑姑择夫婿的话题一边说一边挨挨蹭蹭,以往很快就会退后一步的小白却站得如同笔直的小白杨,被他蹭了好几下都没有吭声,反倒是用那双明亮又好看的眼睛含着笑看着他。

    秦泽的心顿时砰砰地跳了起来,望一眼外头的天色,磕巴了一下,说道:“天、天不早了,要不就在这里歇吧?”

    张小白顿了顿,说道:“好啊。”

    “那就算……”秦泽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小白说的是哪两个字,他愣神片刻,脸上一下子浮现出笑容来,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拉着小白的手就往后头寝殿里走。

    张小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陛下臣说在宫里留宿,可没说要和陛下同寝啊。”

    秦泽握紧了张小白的手,开启不听不听模式,就算最后小白还是要去睡偏殿,至少他把人带到寝殿里转了一圈,四舍五入就是和他一起睡过觉了。

    心态上开始转变之后,张小白发觉秦泽真的是越看越可爱,他以前觉得秦泽是个注定干大事的君王,对他钦佩中带着憧憬,等发觉秦泽对他有想法之后,第一反应也不是厌恶,而是惊讶和好笑,如今发现秦泽的秘密了,更是觉得……就这么顺水推舟也很不错。

    奉天殿的宫人都知道,自家主子爷看上孟小将军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一直没吃到嘴,这会儿见到陛下用尽花言巧语终于把人往寝殿里拐带,第一反应……当然不是扒墙头,而是小心翼翼避开寝殿,不去打搅陛下的好事。

    和张小白眼里的秦泽小可爱不同,外头文武百官,宫里宫女内侍,没有一个觉得秦泽好伺候的,不好糊弄,没法讨好,惩罚严厉,坏是坏得很。

    秦泽最近已经不怎么穿冕服了,那玩意儿又厚又重,要几个人一起才好穿脱,上个朝跟上刑一样,反正他换了宽松舒适的衣服也没人敢来嚷嚷什么规矩不规矩,当然是怎么顺心怎么来。

    因为衣服好穿脱,秦泽路上就把外袍扔了,张小白只好替他捡起来,秦泽又把内衫也解开一件,比起平时的羞涩,这会儿的陛下显得相当热情奔放,而这不过是为了留下他而已。

    张小白叹了一口气,卷着秦泽的两件衣裳把人按住,轻声说道:“好了,陛下,我会在这里睡的,别再闹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些少年特有的沙哑,秦泽听了像是耳朵过电一样,尤其是最后那句,听上去带着莫名的宠溺,把秦泽听得心都软唧唧的了。

    这会儿是春季近夏,天气开始热了,睡前洗浴一下更好入睡,这一次不像上次那样了,秦泽本以为张小白会遮遮掩掩,虽然这样会少看很多风景,但他并不介意看美人含羞的场景,不料张小白脱得坦坦荡荡,反倒是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算了,反正朕是占便宜的那个。

    温泉里本是有伺候宫人的,秦泽一来就把人都撵走了,这会儿是温泉这边没人,要是有人肯定会看到这样一幕:两个男人坐在温泉里互看,两个人都坦坦荡荡,两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今天占便宜了”。

    张小白也没想到害羞的陛下在入浴时一点都不害羞,反倒是坦荡得很,以前和秦泽一起洗浴时没有想太多,这会儿换了一种心态来看只觉得哪哪都好,虽然陛下浑身都是硬实的男人味,但意外地并不影响在他眼里的美感,尤其是那久经锻炼的腱子肉,那漂亮流畅的腹肌……算了还是有点吃不下的。

    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神仙,但活了五百万年,张小白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身体,他对女人没有太大的感觉,对男人也是,仙人本身就是超脱肉身之外的存在,如果他愿意,连自己也可以化作女身,所以他对于性别并没有卡得很死,但他这会儿才是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少年郎,面对一个要啥有啥的男人躯体,第一反应当然不是□□。

    面对秦泽的身体,张小白忽然有些自卑起来,陛下想要雌伏肯定不是雌伏一个瘦巴巴的少年,他之前看中的也都是那些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子,到他这里一下子就缩水了那么多,他还在长个头,身体的营养跟不上骨头发育的速度,再怎么锻炼也很难练出漂亮的肌肉,浑身上下连一点可以锻炼的余肉都没有,陛下会不会觉得他身材不够好?

    秦泽则完全没有那么多想法,他一点都不喜欢什么虎背熊腰猛将军,小白这样的刚刚好,对他来说脱了衣服就是脱了束缚,他完全放开了,他在小白面前左转右转展示自己的身段,说话都要把嗓子往下沉显示自己的低音好听,温泉不能泡太久,好在之后就是同床共寝,见小白并没有拒绝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秦泽仿佛已经预料到一个香甜的绮梦在向他招手,如果可以借梦游的借口再占点便宜那就更好了。

    从温泉里出来,换了一身轻便里衣,再度躺在龙床上,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张小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只能感受到一点肌肉的轮廓,又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觉得这薄薄的一点肌肉和陛下的完全不能相比,就这,就这还想睡陛下?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准备把每天的练武时间再加长两个时辰。

    在肌肉达标之前,他怕是不能和陛下兵戈相见了,第一次无论如何要给陛下留下相当好的印象才行。

    张小白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睡陛下的事情,秦泽躺在他边上本来很兴奋,想说点什么又怕打搅了身边人的好梦,兴奋着兴奋着……他就睡着了。

    秦泽的呼吸声平稳下来之后,张小白睁开了眼睛,夜色下秦泽的脸庞显得分外俊美,尤其是那形状漂亮的嘴唇,仿佛被月色抹了一层薄光,张小白看着秦泽的嘴唇,微微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晚安,好梦,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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