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找到

    母亲确诊至今程实和妻子都看护得很好, 就算偶尔不见也都是在周围,会有邻居瞧见。

    程实着实慌了神,立刻对媳妇儿说:“你先问问邻居看见没, 我马上回来!”

    见他挂掉电话,傅书濯提醒道:“报警。”

    程实:“哦对!”

    他立刻拨打报警电话说明情况,然后朝家里赶去。

    裴炀低声说:“我们是不是也要帮忙?”

    “……嗯, 走吧。”傅书濯刚刚其实有一瞬间的迟疑,于情来说,他理该帮忙, 可他又怕刺激到裴炀。

    裴炀晃晃手上的布条:“解开吧?”

    “不行。”傅书濯拉过裴炀的手跟在程实后面,“找人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 别乱跑。”

    裴炀皱眉:“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傅书濯:“你身上没手机, 跑远了我都联系不上你, 遇着危险怎么办?”

    “……”

    裴炀抿了下唇, 没再说什么,他之前就有所感觉,傅书濯很不愿意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哪怕一秒。

    看来他“失忆”的事原来让傅书濯很没安全感……

    小可怜儿。

    程实家里一个人没有,他妻子已经出去寻找了, 周围闲在家里的邻居也有帮忙。

    傅书濯:“她平时都会去什么地方?比如生病前常去的位置可以找找看。”

    程实怔了怔:“生病前,我妈都是家里菜市场馄饨铺三点一线。”

    馄饨铺不太可能, 他妻子刚刚就在馄饨铺忙,因为不放心回家看了眼,才发现婆婆不见了。

    “那我们分头找。”傅书濯看了看手表,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 应该不会走太远。”

    “麻烦你们了!”程实也来不及客气, 留了个号码给他们匆匆离开家门。

    裴炀:“我们去哪边?”

    傅书濯想了想:“去我们家那边吧, 沿着河边走, 白天人少,别让婆婆在那出事了。”

    一时间,大街小道到处都有人呼唤着程阿婆的名字。

    住在这里老一辈的人基本都吃过程婆婆亲手做的馄饨,大家都认识她,也愿意热心帮忙。

    “程阿婆!”

    “程芬!”

    裴炀和傅书濯快步将河边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人影儿,又是下雨,两人都湿了半边肩。

    裴炀呼吸急促:“警察查监控查不到吗?”

    傅书濯看看四周,鼻尖也冒出汗珠:“这一片没拆迁,都是老街道老房子,监控分布不多。”

    裴炀无措:“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傅书濯打了个电话给程实:“程婆婆平时有经常坐的公交吗?”

    “有!63路公交,我妈以前每周都要坐一次!”

    他们立刻朝着公交站去,这个站离程实家也不远,如果真要坐上了公交,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刚跑到站,裴炀就听见旁边有对小情侣边走边说:“刚那司机骂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前面上来的那个老人没给钱,看起来年纪大了又不好做什么,司机就只能骂骂咧咧发泄喽。”

    “看起来有点神经质,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照相馆——”

    裴炀与傅书濯对视一眼,顿时就响起上次去程实家拜访,程婆婆一直念叨着要和丈夫去结婚照的事。

    以前老一辈的结婚照简单,找个照相馆,穿着旗袍或婚纱拍几张照片就是了。

    傅书濯立刻联系程实问老照相馆的位置,结果程实也不清楚,他.妈拍结婚照的时候他都没出生,现在这个照相馆还存不存在都不清楚。

    裴炀:“要不问问住附近的老人?”

    “好。”

    也只能这样了,两人打着同一把伞,连步伐节奏都差不多,默契无比地寻找目标,没得到答案又继续走向下一个。

    直到街角的一个老大爷正拿着桶出来接雨水,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大爷,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您那一辈人拍照的老照相馆吗?”

    大爷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现在哪里还有这种地方,都拆喽,也过时喽。”

    傅书濯:“那以前的老照相馆在什么位置?”

    大爷转起浑浊的瞳孔,过了很久才从久远的记忆力抽取出节点:“以前姑鸣街上有一家,前些年关喽,全家福都没人去拍。”

    问出大概位置,傅书濯和裴炀立刻打车往那边赶。

    结果下雨天还不好打车,好不容易打到车司机还狐疑地看着他们:“绑这个干什么?”

    裴炀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傅书濯绑在一起的手腕,尴尬一笑:“我们闹得玩呢。”

    司机也没太怀疑,主要他俩长得不像坏人。

    下车的时候更窘迫,他们忘了手腕上还绑着布条的事,分别朝着两边下车,结果又被对方的劲拉了回来:“嗷——”

    裴炀捂着脑袋,怒视傅书濯。

    傅书濯叹了口气,移到他这一边下车,他解开裴炀手上的布条,再放到他手心。

    裴炀莫名地看他,真遛狗啊?

    傅书濯:“抓好,别把我弄丢了。”

    裴炀一怔,他一边觉得幼稚,一边抓布条的力道越来越紧,像是真怕把傅书濯弄丢了一样。

    姑鸣街也是条老街,这里更破,路窄,光线也不好。据刚刚的老大爷说,老照相馆以前开在巷尾。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老远他俩就听见尖锐的嗓音:“你把勤徽藏哪儿去了!”

    傅书濯远远瞧见一个眼熟的背影,他立刻给程实打电话让他过来,再上前查看情况。

    程婆婆果然在这里,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旗袍,还穿反了,高高的后领推积在下巴那里,整个人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又打又骂。

    男店主额头都渗血了,弯腰挡头往店里钻,猛得把门关上:“我报警了啊!”

    傅书濯快步上前:“婆婆!怎么了?”

    “我的勤徽啊!”程婆婆崩溃地坐在地上,“不是说好来拍照,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她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觉得有人把丈夫藏了起来,一会儿又指责咖啡馆老板为什么不给她拍照,他们钱都交了。

    “你给我退钱!”程婆婆指着咖啡馆破口大骂,“退钱!你个狗.娘养的玩意儿!”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程婆婆连伞都没打,还好雨下得不大。

    傅书濯找机会夺走程婆婆手上挥舞的棍子,裴炀急忙站在她身后给她撑伞挡雨。

    过了几分钟,警察跟程实他们前后脚到。

    咖啡店老板终于敢走出来:“我报的警!这个老太太不知道哪来的,对我跟店就一顿砸,你们看看!”

    程实妻子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您看看损失了多少钱,我们赔。”

    看他态度还行,老板脸色勉强缓了些。

    程实想上前看看母亲情况,可程婆婆一见他靠近就抱住裴炀大腿惊恐大叫:“就是他!就是他天天关着我!”

    裴炀一懵。

    程婆婆的指甲死死掐住裴炀的腿,嚎啕大哭:“他不让我跟勤徽见面!不给我拍照,葡萄吃不着——”

    “妈,我是程实。”程实缓缓靠近,“我是你儿子程实啊!”

    “我没有儿子!我哪儿的儿子……我跟勤徽刚领证呢,可别污蔑我,我清清白白!”

    程婆婆说话颠三倒四,更像是自说自话。

    警察在那边跟店主还有程实妻子调解赔偿问题,这边程婆婆死死抓着裴炀的腿不肯回家。

    “你走!你走开!”程婆婆挥舞地手臂威胁,“我不认识你!”

    傅书濯在她旁边蹲下:“那您还认识我吗?我是书濯,老傅家儿子。”

    程婆婆怔怔重复:“书濯……”

    “对,是我。我带您回家好不好?”

    程婆婆愣愣地看着他,可不过一秒又开始哭着骂:“老傅家儿子死了!被那狗.娘养的俩玩意儿逼死了!”

    “不给他饭吃,要冷水洗澡,大晚上的劈柴,噼里啪啦吵死了……小儿子可怜,天天被欺负……死了,死了。”

    生病的人似乎对早期的记忆都记得清楚,唯独对当下或前一秒的事遗忘。

    她瘫在地上痛诉着傅书濯之前被虐待的经历,对姑姑一家宣扬的傅书濯死在外面的消息信以为真。

    裴炀喉咙一紧,心疼得要命。

    程实想借机靠近,程婆婆一把推开他:“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啊?你别过来,别关着我……程实啊!快来救妈——”

    程实摔在地上与母亲四目相对,明明近在眼前,母亲却认不出他,口中还叫着他的名字喊救命。

    她一直说不认识程实,还是在警察的帮助下拉了起来。

    “好了阿婆,这是你儿子,跟他回家吧!儿子找你大半天了。”

    “他不是我儿子,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

    程阿婆被搀扶着,这会儿倒是没有大呼小叫了,应该是出于本能的对警察制服的信任。

    但她仍然还是胡言乱语:“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我还要找勤徽拍婚照……”

    裴炀撑着黑伞站在原地。腿被程阿婆掐得生疼,但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无端地升起一股近乎窒息的难过。

    为什么会生病呢。

    凭什么啊。

    她做错了什么?

    程阿婆虽然说话粗俗了些,可人是真的好人,一辈子都在做馄饨,对邻里乡亲友善大气,对子女耐心。

    她佝偻的背影被泥水打得狼狈不堪,口中还时不时念叨着无人能懂的话。

    裴炀愣愣看着这幕闹剧,脑海回放着一道声音——

    “我又做错了什么?”

    …

    程婆婆刚走到警车旁,又看见正在和店主谈话的媳妇儿,上前就抓住她手臂说:“姑娘好看,谈朋友了没有啊……”

    “我儿子特别好,以前不懂事混得很,现在特别孝顺,还听话——他叫程实,工程的程,老实的实。”

    程实在一旁眼眶通红,拼命的吸鼻子。

    既然人找到了,傅书濯准备带裴炀离开,他拿起裴炀刚刚脱落的布条一端重新放到他手上:“不是让你抓好?”

    裴炀回过神:“……对不起。”

    傅书濯看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裴炀呐呐地说:“我把你忘了,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是啊。”傅书濯眸色一动,“但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

    裴炀:“如果,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呀……”

    傅书濯一顿,甚至没问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知道。可能抱着你的照片浑浑噩噩活一辈子,也可能找尚卓在一起气死你——”

    他还没说完裴炀就急着反驳:“不行!尚卓不行!”

    傅书濯淡定补充:“也可能收拾好一切去陪你。”

    裴炀呐呐道:“以后你还会遇到心动的人的……”

    “不会了。”傅书濯回答得很肯定。

    “……”裴炀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半的心在难过,一半在为占有欲的胜利而欢愉。

    他像是被撕裂成两半的灵魂,迷茫无措。

    警笛声慢慢远去,围观群众都散了,程实和咖啡店老板都去了警局做调解,而傅书濯准备带裴炀继续去商场转转,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朝前走半天,发现裴炀一直刻意放慢脚步跟他身后,绝不超他半步。

    他不由停下问:“怎么了?”

    裴炀牵着布条,憋半天才说:“大庭广众之下遛狗不好吧?”

    傅书濯:“……”

    他心平气和地想,人为什么养猫呢?不就是为了边被气边快乐吗。

    忍着,自己选的猫,跪着也要养完。

    裴炀呆呆地走了一段,又突然叫他名字:“傅书濯。”

    傅书濯:“嗯,怎么了?”

    裴炀像是叫上瘾了,一遍又一遍地叫:“傅书濯。”

    “在呢。”傅书濯也不厌其烦地回应。

    “傅书濯……”裴炀停住脚步,紧紧抓住布条一端,“我想跟你说个事。”

    第47章 坦白

    傅书濯一顿, 心里有所预感。

    裴炀脑子里天人交战中,他一面为坦白后将失去的而难过,一面又在告诉自己,“傅书濯不是你的”。

    傅书濯深爱的猫不是他。

    傅书濯想要拥抱、亲吻、狠狠占有的是世界上另一个裴炀, 不是他这个窃取别人人生的小偷。

    该说的吧。

    否则他越陷越深, 和傅书濯做的越来越多, 将来知道真相后傅书濯就会越痛苦。

    裴炀深吸口气:“你是唯物主义者吗?”

    “……”傅书濯转身, 傻猫不知道是不是怕他跑掉,无意识地把布条一端紧紧绕在自己手上, 轻易拽不掉。

    他斟酌道:“得看什么事。”

    如果裴炀想说的是“穿书”, 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段时间他一直有跟汤医生联系, 还有他资助的阿尔兹海默症研究团队都清楚裴炀的情况。

    大家给出的一致意见都是尽量不要刺激裴炀,如果能让他自己想明白、说出来, 再好不过。

    不过以现在情况来看,大概率仍然没想明白,但不想再继续‘骗’他了。

    裴炀轻吐口气:“其实我不是失忆。”

    “装失忆骗我?”傅书濯接过话茬,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的……”裴炀低下脑袋,低声喃喃,“我不是我, 不是你的猫……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裴炀。”

    傅书濯微叹:“为什么不是?”

    裴炀迷茫了一瞬:“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有天看到一本叫《张扬》的小说……”

    傅书濯:“……”

    真就和他推断的一样, 裴炀只记得自己写的小说,便以为自己穿书了。

    傻猫。

    “你说。”

    裴炀:“《张扬》里有两个主角,一个是你先生裴炀, 一个是你。我睡一觉醒来…就穿到了你先生身体里。”

    傅书濯顿了顿, 今天的坦白让他始料未及, 他需要尽快想出一个最好的回应,使之对裴炀的影响达到最小。

    裴炀声音还算平稳,可那双平日漂亮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对不起。”

    傅书濯:“所以你就撒谎说你失忆了。”

    裴炀:“嗯……”

    傅书濯:“那今天为什么想告诉我真相?”

    裴炀紧紧攥着布条,嘴唇都要咬破了。

    “因为你很爱他……”裴炀怔然道,“我顶替着他的身体和你相处,对谁都不公平,你应该有知情权,他也不该被这样替代。”

    傅书濯微叹,他走近几步,抚去裴炀脸上不自知的眼泪:“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自己穿书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裴炀睫毛轻颤:“我睡醒就到了你家…床上,这不是我认识的世界,除了穿书没别的解释。”

    哗啦啦的雨珠砸在黑色雨伞上,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变大了,地上原本浑浊的泥水也被冲刷得清澈。

    两人站在破败的巷尾,偶尔有行人匆匆路过瞥上他们一眼,转而朝更远的雨幕冲去。

    傅书濯问:“在原来的世界,你的名字是什么?”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问题,尽可能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保持谨慎。

    “……和你先生名字一样。”裴炀有些不安。

    傅书濯试图引导:“相貌也一样?”

    裴炀咬紧唇,他不由自主提高声音:“你不信是不是?但可能就是因为同名同姓,我才会穿到他身上。”

    傅书濯连忙安抚:“没有不信,但这事太离奇了,给我点消化的时间,行吗?”

    裴炀僵了许久没说话,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傅书濯试探握住他的手,把歪掉的伞扶正。

    “我们先回家,坐下来慢慢说,可以吗?”傅书濯牵起裴炀的手,“这里风大,我有点冷。”

    裴炀很轻地嗯了声,却不自在地抽出自己的手。

    尚未坦明真相时,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与傅书濯亲昵,可真相都说出口了,再这样未免太不要脸。

    傅书濯也别强求:“肩膀能碰吗?伞太小了,得挤挤。”

    “……嗯。”裴炀鼻子有点酸。

    傅书濯搂紧他肩膀,朝着小屋方向走去。折腾了一下午,鞋也没买,幸好程婆婆找到了。

    他先带裴炀去隔壁大爷家把宰好的鸭带回来,作为他们的晚餐。大爷还贴心地松了些鸡毛菜,可以烧汤或清炒。

    回到家,他们也并没有坐下来第一时间谈事,而是开始煮饭做菜。

    裴炀紧绷地跟在身后,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话——或许傅书濯是在拖延时间,又或许根本不相信他,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

    淘完米,傅书濯按下煮饭键,他转身对还死死抓着布条的裴炀说:“我们吃饭的时候,边吃边说,好吗?”

    “好……”

    裴炀恍惚地想,慢一点也好,还能再贪念一点相处时间。

    厨房里一时安静无比,却又十分契合。傅书濯烧鸭,裴炀递啤酒,傅书濯洗鸡毛菜,裴炀打蛋。

    灰色的布条仍然连着两人,总长不过两米,傅书濯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让裴炀觉得过近而紧张,也不叫他因为太远而不安。

    “剩下的做个鸭汤,明早下面吃。”

    傅书濯提到明天时的态度理所当然,让裴炀一时间也觉得他们还有明天。

    可真的会如此吗?当傅书濯发现原主真的已经消失不见时,怕是没心情等待明天的鸭汤了,或许还会崩溃……

    裴炀指尖猛得一缩,不知道坦白这个选择是对是错。这对傅书濯来说打击太大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裴炀陷在自己的想象里,慢慢懊悔,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冲动?

    索性回不去,为什么不干脆骗傅书濯一辈子——这样至少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裴炀眼眶慢慢红了,差点被锅烫着都没发觉,还是傅书濯第一时间抓过他的手:“疼吗?”

    “疼……”

    傅书濯连忙抓着他手冲冷水,裴炀往回缩了几次:“腿疼……”

    傅书濯一怔,他蹲下身看了看,裴炀的裤子不算干净,之前被程婆婆抱过,上面都是泥水。

    “她掐到你了?”

    不用裴炀回答,傅书濯也能确定,他拉着裴炀上楼,半引导半强硬地把人摁在床上,扯下裤子。

    傅书濯蹙眉:“都肿了。”

    他握住裴炀腿弯前前后后都检查一遍,有七八个肿起来的月牙印,因为是程婆婆的指甲太长掐出来的。

    裴炀僵硬地往后退,却被傅书濯不容置疑地拉到身前:“上衣也脱掉,换套干净的。”

    裴炀张张嘴,想说我不是你爱的那个裴炀,这样真的不太好。

    可理智只占据了微弱的一分,其余所有都在竭尽全力地劝他顺从亲密。

    衣扣解开,裴炀的一切都展现在傅书濯面前,傅书濯几乎用尽全力克制着想吻下去、想把面前人嵌入怀里的冲动,给裴炀套上了干净衣服。

    傅书濯摩挲着他腿部皮肤:“没破皮,明天应该就消肿了。”

    裴炀呐呐地嗯了声。

    这不是什么大伤,但裴炀皮肤白,看起来很扎眼。

    楼下有人敲门,是终于把母亲安抚好的程实。他来给傅书濯和裴炀道谢,买了两瓶好酒。

    傅书濯没打算要:“裴炀胃不好,所以我们都不怎么喝酒。你不用客气,今天是我们应该做的。”

    程实轻吐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们,太耽误你俩时间了。”

    傅书濯思忖片刻:“你有没有认识的鞋店?质量好一点的。”

    他跟裴炀今天这双鞋又湿了,再不买明天就不用出门了。虽然明天很可能也不会出门,今天坦白完,他和裴炀都需要“消化”时间。

    程实连忙点头:“有有有,不过不是什么大牌子,但质量特别好!”

    傅书濯加了联系方式,老板说选好款式可以帮他们送上门,刚好下雨天,不忙。

    他没急着买,回屋开始准备做饭。

    裴炀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身形板直,手搭在膝上,像是在等待最后审判的罪人。

    傅书濯给他端饭,并盛了碗汤。

    裴炀心一横:“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他。这些天很对不起,你要是觉得恶心,想怎么样都行。”

    他闭上眼就是昨晚的亲昵,还有俱乐部更衣室那一次,对所有人的愧疚在绕在心口,缠得他将近窒息,全然不能细想。

    “叮”得一声,手机响了。

    傅书濯垂眸看了眼,是他临时联系上医生团队,那边给到的答复。

    ——别让气氛太紧张,尽可能平和地去聊“穿书”这个话题,引导他进入现实。但不要一次性说太多他不能接受的事,比如生病,比如您先生母亲去世的事实。

    ——如果他出现应激反应,要立刻停止引导,及时安抚。

    傅书濯喝了口水,半开玩笑说:“既然觉得对不起,那就好好留下来。”

    裴炀:“……?”

    “你说的你不是我先生,那我先生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裴炀抿了下唇,“他可能…可能回不来了。”

    “这样……那你是不是他有什么关系吗?”傅书濯悠悠道,“反正你们性格这么像,身体是他的,脸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

    “……”裴炀一呆。

    傅书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也很好,只要当作不知道,我就可以把你当作他继续生活下去。”

    反正他也‘回不来’了。

    裴炀瞠目结舌地看着傅书濯,嘴张大半天没说出一句字。傅书濯这段话既离谱又混账,简直渣男本渣!

    他气得都顾不上难过了:“你先生没有了,你不伤心吗?”

    这混蛋!

    傅书濯有点想笑,但好在忍住了:“你想要我伤心吗?”

    裴炀:“……”

    好像不太想,又好像有点想。

    傅书濯继续忽悠他:“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世界要过得糊涂一点,不能太较真,这样才会活着轻松点,你说是不是?”

    “……”裴炀脑子一团糟。

    这算什么?他把傅书濯当先生的替身,傅书濯把他当原主的替身?

    他憋了半天:“你这样对得起他吗?他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啊。”傅书濯摊手,“没办法,我先生命苦,就喜欢我这种混蛋。”

    裴炀:“……”

    他本来打了一肚子的草稿,被傅书濯弄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甚至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开始思考这样将就一辈子的可能性。

    傅书濯悠悠道:“你不也喜欢?”

    “放屁,我才不喜欢!”裴炀脸憋红了都,“我都结婚七年了。”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他长得帅吗,有钱吗,比我大吗?你跟他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高兴吗?”

    “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大。”好面子的裴炀扭过头,闷了半天却回答不出最后一个问题。

    和先生在一起快乐吗?

    他和先生到了七年之痒,先生待他冷淡,他们很久没有过拥抱、亲吻、占有彼此。

    而他和傅书濯在一起,只要不想多余的事,总是轻松且安心的。

    裴炀不敢承认这样的事实,他沉默了很久:“你不要开玩笑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傅书濯正色道:“没有不相信你,既然你不是他,那把你的人生说给我听听,可以吗?”

    裴炀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和先生的一切像是格式一样被写在大脑里,真要回想的时候,竟然找不出头尾。

    就像蒙着一层纱,所有的情绪都被淡化,好像只有和傅书濯这短短一个月的相处是真实的。

    裴炀努力提取那段真实且并不美好的人生:“我和他是高中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教室里,我……”

    傅书濯鼓励道:“什么?”

    裴炀安静了许久才说:“我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对坐在窗边的他……一见钟情。”

    这是别扭的小猫,从未诉之于口的秘密。

    第48章 想念

    过去十多年, 裴炀就像傲娇只的猫儿,从不愿过多展露自己的爱意。

    傅书濯此刻突然明白, 并不是猫儿不黏人,而是因为他没感受到对方足够的喜欢。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他也要把自己的爱藏起来。

    像一见钟情这样浪漫的戏码,都硬生生被裴炀捂了十七年。

    傅书濯喝了口水,好似平静地继续问:“然后呢?”

    “他家境不好,但很优秀,和我不一样。”裴炀低头扒了口米饭, “那时候我性格不好, 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但总下意识想引起他注意力……他刚开始应该挺讨厌我的。”

    比如下课时,坐在走道一侧的他故意不给想去卫生间的傅书濯让路, 其实是想听傅书濯多说几句话。

    比如打篮球时他通常兴致缺缺, 但只要傅书濯一路过, 他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拼命表现自己, 撩起上衣擦汗, 腹部绷紧——这样腹肌明显点。

    傅书濯:“不会讨厌你。”

    傅书濯心性本就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最开始他觉得这个新同桌长得很养眼, 就是脑子不太好, 天天跟他作对。

    后来又发现新同桌根本时野猫本猫, 表面酷酷的,内里有点小坏、小羞涩。

    ——靠太近会脸红, 会偷偷躲在墙角抽烟,会面对女同学的表白手足无措, 拒绝人后又抓耳挠腮, 怕自己刚刚的话太过分伤害到对方。

    傅书濯最初是把裴炀当做自己平淡生活中的一剂调味, 拥有浓墨重彩的张扬。

    可慢慢他就被吸引进去,忍不住想靠近,想欺负,还想占有。

    ·

    “你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不讨厌。”裴炀撇嘴,吃口鸭又继续说:“好久之后才感觉他应该不讨厌我了,会允许我勾他的肩,弹他头。”

    “他冬天手总是生冻疮,我想用口袋给他捂,没想到他直接伸到我腿中间……”

    傅书濯:“……”

    他当时其实只是逗猫玩儿,没想到裴炀默不作声地允许了。

    裴炀悄悄红了耳根:“除了这个,其它都是我故意的。”

    傅书濯一愣:“什么?”

    裴炀:“一些亲密接触……”

    比如故意一副好兄弟的样子拿起傅书濯的手摸自己腹肌:“怎么样,比你的好看吧?”

    比如故意等傅书濯路过时,贱兮兮地一巴掌甩他屁/股上,惹得自己被傅书濯摁桌子上求饶。

    再比如花钱打点好傅书濯宿舍的两位男生,故意让他们上演吵架不和的戏码,要求换宿舍,就把他换了过来。

    成了室友,能做的小动作就更多了。

    傅书濯以为的初吻也不是初吻,裴炀其实趁他睡着后偷亲过。

    傅书濯觉得裴炀接个吻都能害羞到躲他三天,其实是因为裴炀早上忘刷牙了,怕傅书濯嫌自己臭,硬是懊悔了好久。

    傅书濯:“……”

    要不是裴炀生病了,傅书濯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傻猫这些小心思。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傅书濯以为是自己把裴炀骗上了贼船,殊不知裴炀就差把自己绑住扔他船上了。

    傅书濯认真反思了自己,他过去是不是对裴炀的滤镜太重了,什么纯情,可爱,善良……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裴炀带着不自知的小得意,“他先跟我表白的。”

    傅书濯:“嗯……后来呢?”

    “后来……”裴炀表情黯淡,“大一那年,他过生日,我想给他写个情书,但被我爸发现了。”

    傅书濯一怔。

    裴炀:“我在书房跪了一个多小时,我爸就打了我一个多小时。”

    傅书濯喉咙一缩,心口止不住地疼:“是不是很难过?”

    “有点。不过幸好他跟我不在一个学校,所以受伤了我也可以以学业忙为理由不见他。”

    裴炀一副保护到对方的高兴姿态:“也幸好不在一个学校,我爸认识我们学校的教授和校长,以为他是我们学校的,查了半天他名字,但没查到。”

    “再然后,我就跟家里闹掰了。”裴炀有些发呆,“那时候想的很简单,我觉得我爸妈没那么爱我。就算没有我,他们应该也不会太伤心,我哥我姐也会给他们养老。”

    “可他不一样,他那时候只有我了。”即便隔了十多年,裴炀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无比认真。

    傅书濯眼眶一胀,有些想打断——

    可裴炀还在继续:“后来我们创业,越来越忙,有时候好几天他都不会亲我一下,喜欢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好像每一个都比我优秀。”

    傅书濯:“……”

    是他疏忽了,大学再往后,他对周围人一直都处于恋情公开的状态,默认了不会有人看上他这个有夫之夫的逻辑,便也很少注意周围人接近自己的用心。

    他当自己光明磊落,偏偏裴炀极度不安。

    傅书濯:“不会的,对他来说,没有人会比你优秀。”

    裴炀皱眉:“你又不是他,别这样说话。”

    傅书濯:“……”

    果然还是“先生”更重要。

    “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一个月都睡不了一次……可能我让他觉得腻味吧。”裴炀低着头,眼尾红红的,像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一样。

    傅书濯深吸一口气:“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觉得你工作很累,宁愿憋着也不舍得折腾你?”

    裴炀嘀咕:“他才没那么贴心。”

    傅书濯:“……”

    血压飙升中。

    裴炀吸吸鼻子,努力抑制眼泪:“再后来,我妈确诊了老年痴呆,发病出走遇到意外……去世了。”

    “我那天刚好想偷偷回家里小区看看他们,却看到了楼下的灵棚。”

    有些事只有裴炀一个人知道。

    比如他跟家里断绝关系,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

    他每个月都会偷偷回家,像个跟踪狂一样,抓住爸妈傍晚出门散步的时间,远远跟在后面看几眼,填补一下想念。

    裴炀声音很轻很轻:“我妈确诊痴呆六七年,去世两天……都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我甚至不知道她清醒的时候,有没有原谅我这个不孝子。”

    以上每一句话都是裴炀的心病。

    这些回忆才是他真实经历过的一切,却被他当做成另一个世界发生过的事。

    他穿进《张扬》这本书,回不去那个残酷的现实了,也就好像可以当做那些痛苦的事从未发生过。

    原主和父母关系和睦,家人接受了身为同性恋人的傅书濯。

    原主和傅书濯深爱彼此,从未有过矛盾猜疑。

    原主母亲没有得老年痴呆,没有去世。

    原主没有生病,不会被迫忘记自己在乎的人与事,年纪轻轻就丢掉尊严苟活于世、拖累身边人。

    …

    裴炀说着说着就奇怪地愣住,他顶着通红的眼眶问:“你哭什么?”

    傅书濯遮了下眼睛:“进沙子了。”

    裴炀诚恳地说:“你不如说是下午那鸭咬得你太疼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傅书濯声音沙哑,配合道。

    “……”裴炀干脆扭过话题,“后来我就穿进书里,替代了你先生。”

    傅书濯:“嗯。”

    裴炀极力说服他:“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我真的没骗你。”

    傅书濯尽力委婉道:“可是,你说的这些故事,也很像我和他的故事。”

    裴炀想都不想地反驳:“哪里像了,你先生又没和家里闹翻,你又没对他冷淡。”

    傅书濯:“嗯……除了这两点,其它几乎一模一样。”

    他还是没忍心戳开最残酷的一面,先面对别的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许久,裴炀别开目光:“才不是……不一样的。”

    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裴炀终于正视自己之前一直忽略的事,《张扬》这本书跟他与先生的故事好像太相近了。

    “或许原主是世上的另一个我”——他自欺欺人地想着。

    潜意识的抗拒让裴炀猛得站起身:“我吃饱了,随便你信不信,反正我不是他。”

    “裴炀。”傅书濯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叫道。

    裴炀脚步一顿,听见身后的人问:“你能告诉我,你先生的名字吗?”

    “……”裴炀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提取不出相关的丁点记忆。

    傅书濯狠狠心,又问:“能给我描述描述他的样貌吗?”

    “他很好看,眉峰很艳,鼻梁很挺……每次接吻的时候都会抵到我的脸……”

    越说裴炀的声音越颤,脑海中那张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逐渐被傅书濯的脸所替代。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裴炀把碗往旁边一放,加快脚步上了楼。

    傅书濯听见砰得一道关门声,他没追上去,给足裴炀缓和思考的时间。

    虽然最后的结果很可能还是傻猫自欺欺人,无视种种疑点,继续当做穿书活着,但至少有了进展,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傅书濯吃了口寡淡无味的米饭,也失去了胃口,他将桌子收拾好,又去院子里打理了下被风雨弄乱的月季枝蔓。

    最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走上楼敲敲门。

    没有回应。

    傅书濯试探地握住门把手下压——竟然没有反锁。

    受惊的小猫蜷缩在床上,用被褥将自己完全包裹,对外界的声音不闻不问。

    傅书濯在床边坐了很久,也没在意裴炀是否睡着,他缓缓轻声说:“和你说说我先生怎么样?”

    “他很爱我,就算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他,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十七年。”

    “他失忆了,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可他还是会在拥抱时紧紧抓住我衣角,会在睡觉时习惯性往我怀里拱,会在接吻时脸红得不像话。”

    一段长久的安静后,被褥里传来裴炀低闷的声音:“我睡着了。”

    “嗯,你睡着了。”傅书濯顿了顿说:“但我真的很想他——”

    “裴炀,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第49章 科学

    裴炀始终没有回应。

    傅书濯没有急功近利, 这些话会在裴炀心里埋下足够的种子,日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叫他对“穿书”产生怀疑。

    其实真相就在眼前,只是裴炀不愿意去碰罢了。

    心疼到极致的傅书濯也不愿意逼太狠, 他拎了拎裴炀被子:“我不说了, 别捂着头, 闷着不好。”

    他没扯动, 显然被褥里有一股力量在跟他抗衡。

    傅书濯无奈松开:“我下去煲汤,等你睡着了我再上来,但答应我,我走了你就把头钻出来,嗯?”

    没声音他就当默认了,转身下床离开,到了门口还扬声道:“我真的走了。”

    外面依然在下雨,月季花被打落得七零八碎。

    傅书濯曾经十分厌烦这个小院子,无趣又嘈杂。雨天他只能坐在逼仄的小阁楼里发呆,想象外面的世界,楼下是姑姑姑父的叫骂声, 两个表弟玩水嬉笑,还有他最讨厌的鸡群。

    鸡肉他吃不到, 鸡翔倒是不慎踩到过。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没想到近二十年过去, 物非人也非。

    如今才回来住两天, 傅书濯倒是有些喜欢这里了,或许是裴炀就在身边,让他觉得这种远离城市喧嚣、生意场尔虞我诈的静谧十分可贵。

    这会儿听着隔壁大爷家的鸭叫, 他甚至觉得有趣。

    给汤弄好定时, 傅书濯将院门打开通风, 又将自己和裴炀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水池泡着。

    水池在院子里,露天的,旁边就是一口井,傅书濯有些生疏按压的打水泵,肩膀上压着一把伞。

    井里的水很干净,傅书濯刚准备搓又想起来家里没洗衣液。

    他区隔壁敲了敲门,想要借点。

    “洗衣液啊?”大爷十分热情,“有的有的,肥皂和刷子要不要?都新的!”

    “谢谢曹伯伯。”

    “不客气。”曹大爷以前就住这,不过傅书濯在的那会儿,他常年在外面打工,因此只是听说隔壁老傅家成绩特别好的小儿子走了,还惋惜了好一阵。

    “你等等。”

    曹大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他举着伞慢慢回到家里,过了会儿又拎来一个小篮子:“这个给你,带回去吃,都是新鲜的鸭蛋,比鸡蛋好吃!”

    “不了……”

    傅书濯就要推拒,曹大爷却毋庸置疑地塞他怀里:“你呀,好好的。以前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一定要把日子过好,让你姑姑家眼红去。”

    老一辈的思想就是不争馒头争口气,不管怎样都不能叫别人看了笑话。

    傅书濯笑笑,收下了大爷的好意祝福。

    回到院子,他把鸭蛋放进冰箱,随后就拿着肥皂和洗衣液开始洗衣服。

    伞架在肩膀上不方便,傅书濯就将他固定在水池上,弯腰搓洗衣服,就是后背拱在外面,湿了一大片。

    鞋子他洗不来,只能送去干洗,要是洗坏了裴炀那个小财迷又得郁闷了。

    他还抽空跟程实推荐的鞋店老板买了两双鞋:

    ——就这个款式,分别要一双43码和44码的。

    ——好,麻烦您给个地址,我给您送来。

    傅书濯垂眸打着字,忽然动作一顿,他回首看去,二楼阳台上的身影像受惊一样迅速回身,只留下窗帘随风摆动。

    他看了片刻,装作没发现裴炀露出来的半条腿,回身继续洗衣服。

    其实这些事一两个小时就能做完,傅书濯偏偏在楼下磨蹭了四五个小时,一直到将近半夜才上楼,给足了裴炀安静空间。

    他压下房门把手,床上拢起了一团,不过仔细一看,某猫的脑袋已经露出来了,只是侧对着门口,看不清脸。

    傅书濯洗漱完躺下,试探性地连被子一起揽住裴炀的腰,没遭到反抗。

    他勾了下唇:“我怕不抱着你睡不着。”

    裴炀头上的软毛被风吹动了动,本人无动于衷,好像真的睡着了。

    傅书濯对空气说了声晚安:“吻先欠着。”

    …

    第二天早晨,雨终于停了,不过天色依旧阴沉,太阳会密布的乌云遮挡。

    裴炀像曾经无数个夜晚一样,不自觉地滚进他怀里睡了一.夜。

    都到这份上了,傅书濯也懒得打申请,是不是穿书两人心知肚明,只不过是裴炀能不能接受现实的问题。

    他直接在裴炀唇上亲了下:“早。”

    猫儿睫毛一颤,但没睁眼。

    傅书濯眼里落了些笑意,他慢悠悠地起床,等洗漱完看裴炀还不愿意起来面对他,干脆坐床尾掀开被褥,握住裴炀白皙清瘦的脚踝。

    裴炀的脚很好看,情/动时足弓会达到最弯的弧度,脚趾也会蜷缩在一起,每到这时,傅书濯都会忍不住吻吻他脚背。

    ·

    虽然清楚裴炀的尺码,但昨晚刚到的新鞋总要试一试,有些鞋店的尺码不准。

    傅书濯自顾自地给人套上,像是没察觉到某人的紧绷。

    “好看。”

    傅书濯手往上勾了勾,某猫痒得一抖,随后又回归平静。见状,傅书濯一只手摩挲脚踝,一只手顺着裴炀腿部流畅的线条慢慢往上——

    某猫终于忍不住了,着急忙慌地坐起来裹紧自己:“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先生了,不许再动手动脚!”

    傅书濯逗他:“就算灵魂不是,这具身体可是他的,我碰碰怎么了?”

    “……”裴炀控诉地盯着他,活像被欺负狠了。

    傅书濯走近了些,捏过裴炀下巴与自己对视:“不仅碰,我还想睡。既然我们都得不到原来的人,将就将就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怎么样?”

    裴炀想都不想地拒绝:“不可能。”

    傅书濯跟他讲道理:“我和他已经结婚七年了,身体都属于彼此,你突然驾到,是在非法侵占我的个人财产,明白吗?”

    裴炀憋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反驳,只能骂:“不要脸!”

    傅书濯当听不见:“而且你不是也喜欢我?”

    “放屁。”

    傅书濯:“不喜欢为什么接吻的时候要脸红,喜欢被我抱着,还我一碰就硬……”

    裴炀别过脸:“之前有点喜欢,但我现在不喜欢了。”

    傅书濯有些意外裴炀会承认:“为什么?”

    裴炀冷声:“因为你是个混蛋,渣男。”

    “……”傅书濯摁住他手腕,“既然都这么骂我了,怎么也要把这名头坐实。”

    裴炀被桎梏在傅书濯身下,挣扎不能,顿时慌得不行:“婚内强j也是犯法的!”

    傅书濯忍笑:“那不挺好,我睡完你就去报警,以后我的钱全是你的,心烦了就去探监骂我两句,出狱后我也得仰仗裴总您活着。”

    裴炀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平分下来傅书濯的个人资产大概有好几个亿……睡一觉就能占有好像也不亏?

    到时候他还可以掌控傅书濯,想睡他了就甩过去一沓钱,不想睡就叫人滚蛋。

    好像有点爽。

    傅书濯好整以暇地问:“裴总考虑好了吗?”

    对先生的最后一丝忠诚最终还是挡住了金钱的诱.惑,裴炀推开傅书濯的脸:“不要,你放开我。”

    “好吧。”傅书濯捏过裴炀下巴吻过去,“婚内强吻不犯法。“

    裴炀睁大眼睛,傅书濯的容颜近在迟尺。他没多少抵抗的气力——应该是因为双手被禁锢了吧。

    他有些恍惚的想,傅书濯每次接吻都会闭眼,好像很享受这个时刻。

    ……为什么会说每次呢,明明‘他’和傅书濯并没有接过几次吻。

    “亲…亲够了吗!”终于获得新鲜空气的裴炀用力抵住傅书濯,“我饿了——”

    他并没有发现,即便在自认为的坦白之后,他依然会理直气壮地对傅书濯提出要求,例如用饿来制衡傅书濯的下一步言行。

    如果真的百分百认为自己是穿书,他就该没这个底气了。

    傅书濯捏捏裴炀耳朵:“我去下面,十五分钟就能好。”

    裴炀闷嗯一声。

    傅书濯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走廊,裴炀听着他下楼的声音呆了会儿,才慢腾腾地起床。

    应该是因为老鸭汤太香了,绝对不是因为傅书濯这个混蛋。

    傅书濯不相信他说的穿书,还在不确定他是不是原主的时候摸他的腿,强吻他。

    流.氓王八蛋。

    餐桌上,傅书濯问:“鞋码合适吗?”

    裴炀:“嗯。”

    傅书濯:“那今天出去转转?”

    生闷气的裴炀:“不去。”

    傅书濯托着下颌:“行啊,刚好在家里也可以运动运动。”

    “……”裴炀不甘不愿地问,“去哪儿转?”

    “约会。”

    六月的阴天有些闷热,他们都穿得清凉,像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在滑板公园转悠。

    傅书濯强行牵着裴炀的手,一切都摊开了,他连装绅士都懒得装:“以前周末我就喜欢来这里,看看别人家的小孩。”

    裴炀闷声不吭——王八蛋又在博取同情。

    傅书濯瞥他:“在心里骂我?”

    裴炀:“没有。”

    傅书濯:“穿过这里就是个科技馆。”

    裴炀皱起鼻子:“科技馆有什么好逛的?”

    傅书濯:“给某人普及一下科学教育,不要盲目迷信,相信什么灵魂穿越根本不存在的事。”

    裴炀:“……”

    去你大爷的。

    第50章 龙虾

    见裴炀一直盯着人家的滑板, 傅书濯轻笑:“怎么,你想试试?”

    裴炀眼睛一转,玩也可以, 说不定还能验证不是原主的事实。

    “不用试, 我会玩的。”

    裴炀甩开傅书濯的手,上前跟不远处一个正在休息的男生说了句什么, 就借来了滑板。

    为了方便滑板, 这一片地的构造特殊,有凸起, 有凹下的大圆,够让人展现技术。

    裴炀弯腰将滑板放在脚边, 最开始还有些不熟练, 慢慢就顺畅起来。

    他径直冲向一个下坡,就在要装上障碍物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带着滑板腾空而起, 直接从长柱上滑了过去。

    不过到底不比二十岁的年轻男生,加上裴炀锻炼得少,骨骼不够柔韧, 也就在床上的时候能软成一瘫。

    旁边的男生在他旁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还特地挑了他停下休息的时候来了个高难度的空翻动作。

    “……”

    裴炀坚定地认为, 他挑衅自己。

    傅书濯还没来得及上前, 裴炀就带着滑板飞了出去,他冲进大坑,在速度达到极致的时候想尝试空翻,却因许久没玩失败了, 还差点摔着。

    傅书濯无奈地喊:“小心点——”

    裴炀头也不回:“知道了!”

    傅书濯好笑地守在周围, 傻猫真的越来越幼稚了。

    周围都是年轻男女, 偶尔有带小孩的父母过来围观,傅书濯忘着坑里玩嗨了的裴炀,不自觉勾起了笑容。

    但慢慢笑容就淡却了——找回记忆的裴炀还会这么纯真快乐吗?

    面对并没有那么幸福的生活,母亲离世的打击、病情的焦虑……还有自己这个带给他‘痛苦’的人。

    傅书濯还记得医疗团给出的裴炀病情诊断,裴炀突然‘记忆’、甚至以为自己穿书的极端情况,很可能是他创伤后长时间压抑情绪的应激状态,大脑在规避现实,想要逃离那些让他痛苦的人与事。

    于是这些天他时常会想,自己会不会也是裴炀想要逃离的一环。

    在裴炀的视角,自己没有那么爱他,还让他与家里闹崩,产生了那样大的遗憾与悲剧。

    裴炀会后悔吗?后悔当初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后悔这些年因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傅书濯心里没太多底,可他不能迟疑。

    人不能永远迷糊地活在幻想中,特别是裴炀这样的病患,早日以平和轻松的心态面对现实才有可能缓解病情。

    “喔!!”周围传来一道口哨。

    傅书濯闻声看去,就是刚刚那个在裴炀身边转圈的男生。

    傻猫恐怕会错意了,这小男生哪里是挑衅他,分别是孔雀开屏想吸引他注意力呢。

    裴炀在一次又一次的常识后,终于完成了一道不太完美的空翻,起身到落下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风将他的衣摆吹起,露出劲瘦白皙的腰线。

    不过落下的时候他没站稳,因为冲劲只能踉跄地往前迈步,小男生见状就要冲过去,余光却瞥见一道更快的身影,将就要摔倒的裴炀一把馋住。

    裴炀扑了个满怀,他抬起头来:“是不是不一样?”

    他与原主是不是不一样的人。

    傅书濯勾了下唇,没说话。

    裴炀懂了:“他也会滑板……”

    傅书濯嗯了声:“当初某人还妄想教会我,可惜我这个学生不中用,愣是站不稳。”

    裴炀抿了下唇:“虽然很像,但我真的不是他。”

    只是这次的语气没那么坚定了。

    “是是是,你是你,是独一无二的烟火。”傅书濯不跟他争,搂着人的腰想把他带上坑,就冷不丁地听见旁边一声冷哼。

    裴炀和傅书濯齐齐望去,是刚刚的小男生。

    他不屑道:“渣男,心里有白月光还跟别人在一起,把他当替身?”

    傅书濯:“……”

    裴炀清咳一声:“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男生皱眉:“你也是,这种人还跟他在一起,也不怕他狗改不了吃屎,不喜欢你他能专一吗,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说不定哪天就被更像白月光的撩走了。”

    “……”裴炀有点生气了。

    虽然他也觉得傅书濯很狗,但莫名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傅书濯的坏话。

    他刚想说话,傅书濯就开口了。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也把我当替身。”傅书濯扬唇,“你要是现在去整容整成我一样说不定还有机会——哦不对,没机会了,我们结婚证都领了。”

    “……”男生蒙了。

    今天之后,恐怕网上又要多一个对狗男男骂“尊重祝福”的伤心人了。

    裴炀怒视傅书濯,低声道:“瞎说什么?”

    傅书濯当着男生的面,在裴炀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

    他牵着裴炀离开,对身后一脸菜色的男生摆摆手:“逗你玩的,我们在一起十七年了,哪来的白月光——你也没机会,换个人上头吧。”

    裴炀表示惊奇:“你知道‘上头’这个词?”

    “我还知道下头呢。”

    裴炀冷哼:“我现在对你就很下头。”

    傅书濯也不生气:“有本事手不要抓那么紧。”

    “……”裴炀低头一看,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只要扣住傅书濯的手,就会下意识地十指相扣。

    他想甩开,没成功。

    自从昨晚坦白穿书后,傅书濯亲他牵他都不打申请了。

    用傅书濯的话来说,既然他不是自己先生,那傅书濯也就不用顾忌他情绪了,这具身体还是他的合法伴侣,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简直气死猫了。

    裴炀眼睛一转:“你刚刚在吃醋?”

    傅书濯本习惯性地想说没有,但话在喉咙转了一圈,硬生生改口:“你说呢。”

    “你刚刚好像g……”裴炀清咳一声,“像动物在宣示主权。”

    傅书濯眯了眯眼:“本来想说什么?狗?”

    裴炀往旁边躲:“但凡你早或晚出生五年就属狗了——”

    傅书濯:“那我们可能就碰不上了,现在在彼此身边可能会是别人。”

    裴炀抿了下唇,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你别瞎掰扯,刚刚是不是在吃醋?”

    傅书濯无奈:“是,现在还醋着呢,我们裴总三十多了都还能吸引二十岁的小年轻。”

    裴炀不自觉地翘翘嘴角,但小.嘴却极能叭叭:“你吃什么醋,我又不是你先生。”

    傅书濯:“至少身体是。”

    裴炀:“……”

    竟然无法反驳。

    他俩把滑板还给了主人,并买了杯奶茶作为答谢——当时是裴炀建议的,主要是他想喝。

    傅书濯发现,穿书的事情说开,并表明自己不信的立场后,裴炀的情绪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

    他本以为裴炀至少会变得更敏.感、情绪化,甚至是排斥他的接触……但这些好像都没有发生。

    裴炀:“我不想去科技馆。”

    傅书濯:“逗你呢,不去那儿。”

    他们越走越偏,再前面都没什么建筑了,比郊区还郊区。

    裴炀有些警惕:“来这儿做什么?”

    傅书濯:“人迹罕至,来这吃你。”

    裴炀:“……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傅书濯辨认着路线,“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转进一条挺宽的小路,右边是一些破旧的危房,墙上打着大大的“拆”。左边是一片田野,再往远处看就是山林。

    因为没有太阳,走进树荫下竟有点凉飕飕的。

    没几步裴炀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是傅书濯的同学苏之桁,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他们也刚到:“你们来得挺快。”

    傅书濯点头:“十点就出门了,一路晃过来的。”

    苏之桁哈哈一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儿杨鸢——这是傅书濯,我初中同学,这是他爱人裴炀。”

    突然来了两个需要多接触又不熟的人,裴炀的社恐又开始发作,一群人就他话最少。

    直到现在裴炀才反应过来,小声问:“抓龙虾?”

    傅书濯点头:“你以前跟我说过几次,说看乡下抓野生龙虾很有意思——”

    他倏地一顿,堪堪反应过来,裴炀以前那哪是想抓龙虾,分明是在暗示他想来他的家乡看看。向来爱干净的裴炀,怎么会愿意往淤泥闯。

    傅书濯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迟钝,心疼间他回首,想对裴炀说不抓也行,看着他就好,结果傻猫已经兴冲冲地穿好了及膝胶靴:“你快点!”

    傅书濯:“……”

    这傻猫不会是为了故意表现跟‘原主’不一样,所以才这么积极吧?

    裴炀跃跃欲试地拎起桶:“难怪你让我穿大裤衩和拖鞋出门。”

    傅书濯:“方便。”

    除他们以外,还有一个本地的大叔也是来抓龙虾的。

    大叔没跟他们一样穿胶靴,和苏之桁一起赤脚踩进稻田,对他们来说不穿鞋更方便。

    稻田的泥微硬,表面沟沟壑壑的有些水洼,据大叔说这样最好抓,因为泥土微硬龙虾不方便打洞跑,他们挖土也不费力。

    大叔指着田里一个个略凸起的小洞:“这些都是龙虾洞。”

    裴炀有点蒙:“直接用手掏吗?”

    苏之桁:“对,基本往下挖一挖就能摸到龙虾。”

    裴炀:“需要戴手套吗,它会不会夹人?”

    “一般在洞里不容易被夹,你摸到它后就摁住背拿起来,拽着腿和胡须都行。”苏之桁递来两双干活的棉纱手套,“真被夹了,戴手套也没用。”

    大叔哈哈一笑:“是这样,吃了它这么多年,被夹一次也不亏。”

    幸好今天不热,没什么太阳,裴炀亦步亦趋地跟在傅书濯身边,明明其他三个人更有经验。

    裴炀:“中午吃龙虾吗?”

    傅书濯抓住他的手:“中午可来不及,这种野生龙虾很脏,得刷好久,还要处理。”

    裴炀低头观察龙虾洞:“你会做?”

    傅书濯:“又不难。”

    裴炀撇撇嘴:“那中午吃什么?”

    傅书濯:“等会儿去旁边的茶馆吃。”

    已经开始挖了的苏之桁抬头喊:“你俩再不抓晚上都吃不着!”

    “来了。”

    傅书濯在稻田里姿势也是雅致的,他单膝触地,也没戴手套就朝龙虾洞探去。

    大叔乐得不行:“这么斯文可不行——你得跟我这样,两只手,先把土刨开!”

    傅书濯:“……”

    裴炀在一旁看戏,还示范了下狗扒土的姿势:“像大叔这样。”

    傅书濯:“……”

    贱兮兮的傻猫。

    傅书濯倒没什么包袱,他干脆地伸出两双修长的手开始扒洞,等洞口的泥土都扒散,傅书濯抬眸看了眼大叔,跟他一样单手伸进洞里去探。

    龙虾洞远比他们想象的腰深,傅书濯小臂几乎都陷进了土里,混着泥的水浑浊不堪,全靠手去摸龙虾位置。

    “找到了——”傅书濯眉头一蹙,在裴炀期待的眼神中捏了个东西出来。

    “……这什么?”

    “龙虾之精华。”傅书濯一本正经地说,“龙虾腿。”

    “你不行啊。”裴炀语气淡淡,“我来。”

    傅书濯:“谁不行?”

    裴炀不看他:“你抓龙虾不行。”

    他比较接地气,直接双膝跪在田里,单手伸进傅书濯刚刚挖好的洞里去掏。

    傅书濯乐了:“你是觉得给洞拜拜龙虾就能自己跑出来?”

    裴炀脸都要贴地上了,他皱起鼻子:“你别说话,龙虾都给你吓跑了。”

    得,他闭嘴。

    傅书濯看看苏之桁两夫妻,这会儿功夫都抓三四只了。大叔也一个人也抓了三只,这里的龙虾很肥美,个个钳大皮厚。

    没想到,这个断了条腿的龙虾还没跑,真被瞎掏的裴炀给摸了上来:“快快快——桶!”

    这只虾劲儿挺大,裴炀吓得往地下一丢,幸好被傅书濯一把摁住扔进桶:“好玩吗?”

    心有余悸的裴炀:“好、好玩……”

    傅书濯失笑:“还抓吗?”

    裴炀:“抓。”

    裴炀只喜欢抓龙虾,但不喜欢扒洞,弄得一指甲的泥,很不舒服。

    于是傅书濯开始负责把洞口的泥扒开,裴炀负责伸手进去抓。但这样效率很差,很多时候等裴炀伸手龙虾就已经跑了。

    “十一只了——”裴炀还数着,“多少只才能装一盘?”

    傅书濯:“怎么也要五六十只。”

    不然吃两口就没了,多没意思。

    裴炀:“这里有一斤吗?”

    旁边的大叔听到回答:“有喽!咱这龙虾大,九十个就一斤了。”

    裴炀咋舌:“我们能吃得掉六斤?”

    傅书濯头也不抬:“相信你自己。”

    “……”去你大爷的。

    裴炀想骂人,但不敢骂。反正已经摊牌了,傅书濯根本不会顾忌他的情绪,惹毛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

    周围的龙虾洞很快都被掏了,三批人朝着三个方向分散。

    苏之桁和他老婆抓得最多,很快就半桶了,家里人都等着他们的龙虾做晚饭。大叔一个人虽然慢点,但也有小半桶,只有傅书濯和裴炀桶底都没盖严实。

    不过他俩也不光是来抓龙虾,裴炀穿着胶靴,踩泥踩得无所顾忌,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往傅书濯身上溅点泥水。

    傅书濯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干脆往我身上抹得了。”

    裴炀真诚发问:“可以吗?”

    傅书濯勾唇,拉着他的手往下面按:“来,抹这里。”

    裴炀吓得手一抽:“有人呢!流.氓。”

    傅书濯闷笑不止:“我人就这样,烦请裴总忍忍,一辈子也不长,几十年而已。”

    裴炀顺着他的话思维发散,如果回不去,原主真的彻底消失,他真要和傅书濯这样不尴不尬的过一辈子吗……

    嗓子莫名有点干涩,过一辈子这四个字叫他有些微妙的欢悦,可傅书濯或许永远都只爱原主,或把他当原主去喜欢。

    还不知道傻猫又吃起了自己的醋,傅书濯扒好洞口:“快抓,不然跑没了。”

    沉溺在伤心中的裴炀无心龙虾,他刚好站在傅书濯身后,傅书濯因为蹲在地上扒洞,屁/股是微微翘起的姿势。

    裴炀咽了下喉咙,鬼使神差地抬起罪恶的爪子,“啪”得一巴掌甩上去。

    糟糕。

    手感真好。

    裴炀没忍住握了握,莫名觉得圆了自己一个很多年的梦。

    “……”傅书濯人一麻,回首微笑:“好玩吗?”

    “不好玩。”裴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傅书濯起身看了看裤子,他穿得浅色大裤衩,方才被裴炀拍的位置正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等会儿我得顶着这个巴掌印去吃饭,还得晃悠回家。”

    裴炀眼神游离:“嗯……”

    傅书濯:“你看这像是我自己能误碰到的地方吗?”

    “要不……”裴炀咬了下红润的唇,“你再让我拍几下,泥拍糊了就看不出来了。”

    “……”

    第51章 晚饭

    傅书濯:“行啊, 你喵几声,我就给你拍几下。”

    裴炀左右看看,苏之桁和他老婆在小声说话, 大叔在专心抓龙虾, 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除他们以外再无别人。

    他厚着脸皮:“喵。”

    傅书濯耳朵一痒,他还没反应过来,裴炀罪恶的爪子又朝他另一边挥来一巴掌!

    这次拍的力道较轻,但抓的力道很重,裴炀充分感受了下良好手感,只觉死而无憾。

    “谢谢傅总的恩典——”

    裴炀拔腿就跑,完全不准备继续“喵”,一边一个巴掌印多好看啊!

    傅书濯:“裴炀!”

    “不过放跑了一个龙虾吗!”裴炀边跑边委屈地喊, “值得你这么凶我?”

    其余几人闻声抬头, 苏之桁和媳妇儿有点懵逼, 大叔信以为真, 诶了好几声:“这有什么好吵架的!这里龙虾洞特别多, 放跑一个还有无数个等着你们。”

    傅书濯:“……”

    难得胜利一次的裴炀得意一笑,他慢腾腾地走回来,故意说:“不许凶我了。”

    “……现在不凶你。”傅书濯压低声音, “不过晚上就说不准了。”

    裴炀:“……”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抓龙虾真的很有意思,就是衣服很容易脏, 等装够半桶龙虾,裴炀的胶靴已经脏得一塌糊涂, 身上也溅着泥水, 不过大家都差不多狼狈。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傅书濯, 屁.股后面顶着两个巴掌印。

    裴炀安耐不住地小声说:“你不搓一下?多不好看啊。”

    傅书濯睨他:“一起丢人就是了。”

    他俩什么关系苏之桁几人都知道, 那傅书濯身后这两个巴掌印是谁打的也就显而易见, 大叔瞄好几次了,笑得不停,还时不时感叹:“年轻就是好。”

    “……”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炀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自己,这两个巴掌印显得他好像很饥/渴似的。

    下午出了一小会儿太阳,大家收获颇丰,大叔准备回家了:“你们走不喽?”

    “我们也差不多了。”

    几人来到小溪边洗脚,裴炀和傅书濯也得把胶靴换下来,重新穿回拖鞋。

    溪水特别清澈,苏之桁搬起一块石头看了看:“有时候还能在石头下抓到螃蟹。”

    裴炀踩进凉凉的溪水,也好奇地掀起一颗石头,螃蟹没发现,竟然看到一只小龙虾!

    他一把抓住傅书濯胳膊:“快快拦住它——”

    但龙虾跑得太快了,傅书濯拦了好几下,水溅到处都是也没摸到影儿。他无奈道:“我得会瞬移才能抓到。”

    大叔哈哈大笑:“其实溪里也有龙虾洞,不过没田里的肥。”

    裴炀凑近岸边一个大洞观察几秒:“这个是吗?”

    傅书濯恶魔低语:“有可能是蛇洞——”

    裴炀猛得往后一退直接撞进傅书濯怀里:“好像真是蛇洞!”

    他看见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龙虾一般不会在这么浅的位置。

    裴炀吓得跳回岸上,还没忘把傅书濯拉上来:“别洗了,等会儿被咬就完了——”

    苏之桁还在玩水,乐得不行:“别怕,水蛇很常见,没什么毒性,一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

    从小到大只在动物园里见过蛇的裴炀还是很慌:“你们洗吧……我们等你。”

    他死死按住傅书濯的胳膊,也不给傅书濯下去洗。

    傅书濯:“胆小猫。”

    裴炀嘴硬:“猫怕蛇不是很正常。”

    “承认你是猫了?”

    “屁。”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等人,桶里的龙虾哗哗作响,看着满满当当,特别有成就感。

    手脚都洗干净了,他们就得兵分两路,大叔家里有人等他吃饭,其余四人来到旁边的小茶馆吃点中饭。

    说是小茶馆,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楼,楼下招待客人,楼上自住。

    房子看起来有些破旧,因为是木头构造的缘故,看起来很有古时候客栈的味道。

    老板先给他们上了一壶茶,就是最简单的泡法。

    吃食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因为提前有订好,他们上菜极快,坐下不到十分钟所有菜就都齐了。

    “好香。”

    累了一中午,坐下来才觉得腰酸腿酸,屁/股下的凳子也是木制,硬得很。

    傅书濯注意到他扭来扭去,不由勾唇:“别扭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昨晚怎么折腾你了。”

    裴炀:“……”

    老板娘显然跟苏之桁他们认识,正在看龙虾桶,想买点:“这得有十几斤了吧?”

    苏之桁老婆爽快一笑:“你要的话匀你点。”

    “行嘞,我要个四斤就差不多,就我和我老公两个人吃。”

    他们分龙虾的时候,傅书濯还在逗裴炀:“手给你垫垫?”

    裴炀:“狗才不要。”

    “……”

    傅书濯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托下颌,另一只空余的手突然朝着裴炀劲瘦的腰摸去。

    裴炀怕被人看见,都不敢挣扎,只能小声怒问:“你干什么?”

    “你。”傅书濯言简意赅。

    裴炀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脸上飘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老板娘突然高呼一声:“哇!这只龙虾大!!”

    裴炀吓得一激灵,身后那只作怪的手突然伸进他裤腰,报复性的狠狠一捏。

    “!”裴炀猛得坐起身,桌椅发出碰撞的声响——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深吸口气,努力自然微笑:“哪只大?我也瞧瞧。”

    “这只。”老板娘拎起龙虾的胡须,“都快有我手大了。”

    裴炀蹲下身:“那是您手小。”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小伙这么会夸人呢。”

    傅书濯依然托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望着裴炀,简直如芒刺背。

    茶馆里还养了只橘猫,和裴炀捡回家的灼灼一样,都是长毛,看起来特别漂亮。

    橘猫好奇心很重,老板娘倒龙虾的时候逃狱了一只,橘猫凑上来又是嗅又是挠。

    “喵~”它试探地掏了下。

    喵声刚落,小龙虾抬起大钳子猛得一夹,裴炀看着都痛,这只橘猫却一声不吭地三只脚跳走了。

    “它被爪子被夹了!”

    老板娘连忙追上去,傅书濯拉开裴炀,一只龙虾已经爬到了他脚边。

    苏之桁啧道:“猫好能忍,这都不叫。”

    “平时你打痛它肯定叫,但被陌生物种突袭的痛就会自己忍着,怕引来敌人。”

    傅书濯瞥了眼裴炀,这点真的很像。平日里小吵小闹、小伤小痛咋呼个不停,可真遇上了大事,裴炀比谁都能忍。

    否则也不至于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心事,愣是没给傅书濯看出来分毫。

    裴炀莫名地看着他:“我脸上有脏?”

    “没有。”傅书濯拉着他坐下,“快吃饭,菜要冷了。”

    裴炀难得吃饭的时候都会心神不灵,因为傅书濯太能搞事。

    前面傅书濯给他挑鱼刺的时候,心里还隐隐有些触动,后面傅书濯就开始作怪,美其名曰是挑鱼刺的报酬。

    对面苏之桁的老婆还在开玩笑的埋怨:“你看看人家同样结婚七八年,还是这么贴心,你再看看你。”

    苏之桁根本没发现傅书濯挑鱼刺的事,以为贴心是指夹菜:“来来,都给你吃。”

    “……”他老婆心累扶额,“滚吧,我自己夹。”

    裴炀吸吸鼻子,很想说被贴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傅书濯已经捏他大.腿一分钟了,他痒得要命,偏偏因为有人在不敢出声制止。

    “你够了。”裴炀压低声音。

    “晚上继续。”傅书濯餍足收手。

    “……”

    —

    小龙虾清理起来确实麻烦,分开后他俩去超市买了刷子和葱姜蒜等简单的调料。

    当然,在裴炀的强烈要求下,傅书濯先回家换掉了有两个巴掌印的大裤衩。

    虽然没有被明面上笑话,但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注目礼,裴炀都想挖个地缝钻进去——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做什么都是他吃亏?

    回到院子,傅书濯将龙虾放入清水池子里:“你杀还是刷?”

    其实杀更方便,刷太累,但裴炀一想起那只被龙虾夹的猫,就觉得爪子隐隐作痛。

    “刷。”裴炀提前打过预防针,“不过我刷得很慢哦,你宰完要帮我刷。”

    傅书濯:“就一个刷子。”

    裴炀:“对啊,宰完你刷。”

    “那你做什么?”傅书濯嘴角微抽。

    “我吃……”裴炀及时改口,“不是,我可以烧。”

    “懒猫。”

    不过这方面傅书濯向来顺着裴炀,在一起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是裴炀做饭,但洗菜配菜的一直是他,刷碗的也是他。

    傅书濯默认了裴炀的偷懒安排,捏起一只小龙虾就开始取虾线,龙虾的劲挺大,疯狂弹尾巴想要逃脱,却被死死捏住。

    宰龙虾看起来多少有些残忍,裴炀一边不忍心看,一边嘴上叨叨:“这么多虾至少做两个口味吧?”

    “三个。”傅书濯淡定地剪开龙虾脑袋,“一个蒜香,一个麻辣,一个清水柠檬。”

    裴炀有点馋:“辣椒多放点。”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突然想起来,某人今天最好别吃辣,那就做两个味道吧。”

    裴炀转身就走:“不吃了,我去酒店睡。”

    开玩笑,与其吃完被草,还不如他自己去酒店住点个七八斤小龙虾,想吃什么味道就吃什么味道。

    麻辣、十三香、油焖……

    傅书濯悠悠道:“你身份/证在我兜里。”

    裴炀眼睛一转,转身就扑向傅书濯掏兜,傅书濯腰抵着水池后仰地躲:“想都别想。”

    裴炀难得攻气一次,死死抓住傅书濯双手不给他动:“——哪个兜?”

    傅书濯:“中间那个兜。”

    裴炀掏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被耍了:“流.氓!”

    第52章 重要

    唇上突然一软, 裴炀被猝不及防地亲了口,他连忙松开傅书濯手腕,脸红得不像话。

    傅书濯悠悠转身继续清理龙虾:“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调下情怎么能叫耍流/氓?”

    “跟你在一起多年的又不是我。”裴炀不甘不愿地刷着龙虾。

    “行,不是你,是你的身体。”

    “……不想跟你说话了。”

    傅书濯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开始专心搞龙虾, 再不抓紧晚饭就吃不着了。

    虽然自己动手的过程很累, 但很有满足感。特别是在乎的人就在身边,一起为晚饭而努力的感觉。

    两人配合着足足弄了一个半小时,才把所有龙虾清理得干干净净。

    傅书濯将篓子里的水晃干净, 往裴炀面前一扬:“你做?”

    裴炀:“你做。”

    傅书濯:“那你剥蒜。”

    裴炀瞬间改变主意:“我做蒜香龙虾, 其它你做。”

    “……行。”

    裴炀补充道:“蒜你剥,碗你洗。”

    傅书濯挑眉:“不好意思, 我只给我先生洗碗, 您是吗?”

    裴炀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是,但这具身体是。”

    傅书濯啧了声。

    裴炀凶巴巴地放狠话:“你对我好点,不然小心我带着他身体去跳河。”

    傅书濯忍笑:“像上次一样?”

    裴炀不忿:“我真的会跳,上次只是没狠心而已。”

    傅书濯拖着尾音哦了声:“知道了,会好好疼你的。”

    裴炀:“……”

    他总觉得傅书濯说的‘疼’字带着其它意思, 不过傅书濯已经开始剥蒜了, 他只能作罢。

    裴炀去厨房准备了下调料, 八角桂皮香叶,葱姜辣椒, 还有五听啤酒:“还需要什么?”

    院子里的傅书濯回首:“切点黄瓜和香菜, 冰箱旁边还有莴笋, 今早隔壁大爷送来的。”

    “知道了。”

    厨房案板操作台正对窗户, 黄瓜在裴炀的手下切成了一个个粗条。

    他时不时抬头看看院里专心剥蒜的傅书濯,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可惜了一院月季,被风雨打得蔫巴巴,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次盛开的机会。

    手下突然一疼,裴炀猛得回神,低声痛呼。

    傅书濯第一时间冲进来:“怎么了?”

    裴炀疼得要冒眼泪:“手……”

    傅书濯握过他手腕看了看,是食指关节被切到了,万幸的是裴炀收手快,没切太深,只是出血看着吓人。

    他连忙找出酒精给伤口消毒,家里创可贴和纱布都没有,傅书濯不放心一个人离开,干脆拉着裴炀去附近的药店处理伤口。

    医师给他绑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还好只伤到了皮肉,下次要注意安全,这几天尽量别碰水,少吃辛辣。”

    裴炀低低地嗯了声。

    傅书濯付完钱,抬起裴炀下巴一看,才发现他眼睛红通通的:“怎么了?”

    裴炀抿着唇不说话。

    傅书濯只能自我反省:“我之前哪句话凶你了?”

    裴炀有点倔地低头:“你酒精喷太多了,疼。”

    傅书濯:“……”

    他喷酒精都是十分钟之前的事了,这疼劲儿可真长。

    “到底怎么了?”傅书濯抬起裴炀的脸,“裴炀,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有时候我也会犯蠢,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裴炀想扭开脸,没成功,他只能带着闷闷的、隐约还有些难过哭腔的声调说:“上次做菜切到手,他都只在乎工作。”

    傅书濯一愣,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所谓先生。

    “什么时候?”

    “他眼里只有工作,出差半个月回家,我做了好多菜等他吃晚饭,可他转头就去应酬……”裴炀眼里泛着水雾,“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傅书濯把人拥进怀里,街道里这么抱着十分引人注目,但他顾不了那么多。

    裴炀说的这事他有印象,就在他们领证结婚前不久。

    那时候公司还没上市,他们忙得不行,那趟出差本来应该是裴炀去的,但会很辛苦。傅书濯没舍得,就自己上阵,半个月才回来。

    回来后先去了公司,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放下行李箱又赶往另一场饭局。

    他仔细回忆了下,裴炀应该没和他说过切到手的事。

    傅书濯问:“那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裴炀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抱得更紧。

    “你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呢?”傅书濯认真地说,“你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忍着。”

    裴炀的挣扎慢慢弱了,安静了很久才说:“我想的,可是工作重要吧。只是割了个小伤口,说起来很无理取闹。”

    “……”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傅书濯大概率会想,他家小猫可没这么矫情。

    可现在的他却能充分理解裴炀当时的心情——本身这么多年,裴炀就觉得他没那么爱自己,加上那段时间确实很忙,疏于沟通和陪伴,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在心里不断压抑、发酵……

    所以即便是做菜割伤了手这样的小小插曲,也会觉得无比难受。

    因为那一桌子菜没有人回来吃,因为满心的期待被迎面泼来一盆凉水。

    裴炀用力推开傅书濯,低声道:“都在看我们,回家了。”

    “好……”

    裴炀走了一会儿,又倏地开口:“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事业心,以前我想着,只要没太大的经济负担,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他在身边,如果能再养条狗就更好了。”

    傅书濯心里有了预感:“你觉得对他来说,事业比你重要吗?”

    “肯定啊。”裴炀想都不想的回答,背影看起来很难过。

    傅书濯静了会儿,开玩笑道:“他那么坏,干脆不要了吧。”

    裴炀沉默了许久,才小声说:“要的。”

    傅书濯无意识地笑了笑,他快走两步到裴炀身边,不顾他的微弱反抗牵住手:“不知道你看的《张扬》里有没有说,我和他大学的时候很穷,积蓄不多。”

    那时候520盛行,年少的人又都喜欢攀比,裴炀看周围的人都开始期待对象的礼物,便也起了心思。

    他没有想要傅书濯的礼物,却铆足了心思想要给傅书濯准备礼物——别人有的他男朋友也要有。

    于是裴炀二十多天没跟傅书濯约会,一直借口学习太忙不出来,实际一有时间就去兼职了。

    礼物是一双球鞋,裴炀实在没什么浪漫细胞,不知道买什么。

    那双鞋价值三千多块,裴炀兼职了二十多天也才凑够一半,另一半是从他自己的未来学费里预支的,后面又拼命兼职了好久才补齐。

    因为跟家里闹掰了,所以学费都是他和傅书濯平时挣的钱。

    三千多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确实不贵,可对十多年前的穷学生来说已经还是太奢侈。

    少年是不遗余力的倾囊相授太过珍贵,暖了心冷的傅书濯好多年。

    “那时候我就想啊,我一定要让小猫过上好日子,把最好的一切都搬到他面前供他挑选。”

    裴炀怔了怔。

    两人回到院子,傅书濯不让裴炀继续弄了,说“我来”。

    “所以对我来说,他在我的心里高过一切,拼搏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将来。”

    傅书濯继续切没切完的黄瓜,把沾血的那根放到唇边。

    裴炀一惊:“脏死了!”

    可阻止不及,还是被傅书濯吃掉了。

    他愣了一会儿,才酸溜溜地说:“知道你爱他了,可他又不是我。”

    “好好不是你。”傅书濯乐得不行:“去帮我把开听啤酒——算了,你拿过来我自己开。”

    傅书濯显然做过龙虾,十分熟练。他将蒜剁成沫,放一半到锅里炒香,再放葱姜和三分之一的龙虾。

    没多久,三个口味的龙虾就都做好了。

    因为医师说不要吃太辣,麻辣的那份口味也较淡,怕裴炀不高兴,傅书濯还哄了句:“等你手好了带你去外面吃过瘾。”

    “外面的不卫生。”

    “那我们买回来自己做。”

    裴炀不是很喜欢吃外卖,所以去年夏天,傅书濯被迫点亮了不少夜宵技能,小龙虾、烧烤、火锅等等。

    今晚没下雨,夜色已沉,傅书濯将院门打开,顿时灌满了清凉的晚风。

    他们将小龙虾端到院子的石桌上,还用多余的黄瓜做了个凉菜。

    裴炀:“啤酒还剩两听。”

    傅书濯:“你不能喝。”

    裴炀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个小伤口而已,我们一人一听,不影响。”

    “……”傅书濯彻底败北,他真挡不住裴炀无意识的撒娇,偏偏某人一点自觉都没有。

    “就两听,不许贪杯。”

    “谢傅总。”裴炀狗腿地给他摆好碗筷,坐下来才倏而顿住。

    傅书濯开好啤酒,抬眸问:“怎么了?”

    裴炀看了眼自己包得很肿的手,纠结要不要直接嗦虾,别剥了。

    傅书濯无奈:“我给你剥。”

    近一百只龙虾,剥起来要命了,他们还没手套,幸好辣的只有三分之一。

    裴炀只能吃吃黄瓜,等着傅书濯的投喂。

    院子里挺安静,月光洒落,裴炀看傅书濯专注剥虾的样子,不由就出了神。

    好几那巴帅。

    傅书濯伸手:“张嘴。”

    裴炀乖乖咬住,还不小心勾到了傅书濯手指。

    傅书濯头也没抬地继续剥下一个:“别勾我,想舔晚上给你舔过瘾。”

    “……”裴炀涨红了脸,小声骂,“臭流.氓。”

    傅书濯瞥了他一眼,又看着自己满是辣油的手指状似遗憾地说:“今晚好像不能办正事了,手都是辣味的。”

    裴炀大脑没跟上傅书濯开车的速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地方能被手指辣到。

    裴炀这下不仅脸红,耳朵脖子就没一处幸免。他猛得灌下一大口啤酒,任傅书濯怎么逗都不肯说话,闷声不吭地吃龙虾。

    “最后一个。”傅书濯递到裴炀嘴边,“啊。”

    裴炀不由自主跟着啊了声。

    傅书濯忍笑,用食指抵了下裴炀的唇:“现在可以舔了。”

    裴炀:“……”

    去你的!

    “嗡——嗡——”傅书濯和裴炀同时看向手机。

    如果不是这通突然响起的电话,这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

    就算吃不到肉,也该有个蒜香带辣味的吻。

    第53章 死亡

    新手机明天才能送到, 此刻响起的自然是裴炀的旧手机,不过一直在给傅书濯用。

    在当下人人离不开手机的时代,裴炀没有竟也没觉得难受, 好像只要傅书濯在身边,没有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显无聊。

    “是程实。”手机号码是上次程婆婆走丢留的,傅书濯不由眼皮一跳。

    裴炀催促道:“接啊,可能有急事。”

    傅书濯划开接听,缓缓将手机放到耳边,那边传来程实急促的声音:“对不起啊又打扰你们!但我妈又不见了, 我们找了一晚上, 实在是没办法才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见?”

    他们怎么可能看见,如果看见必然会主动联系, 程实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只是抱着微弱的希望。

    傅书濯:“没看见,刚好我们还没睡, 等会出门找找看。”

    裴炀微愣:“婆婆又不见了?”

    傅书濯点头:“走吧,出去找找。”

    离家出走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一个典型现象, 有时是因为常年待在家里感到无聊烦躁, 有时是因为某些小事让他们发生了情绪上的变化……而保持活动、出去转转是能给他们心安的方式之一。

    这就是为什么傅书濯会执意离职、带裴炀出来旅游的原因。一直被关在家里,像犯人一样看管着,毫无活动可言, 反而会加重病情恶化。

    虽然裴炀还没到程婆婆那么严重的地步——他目前的病情还只表现在病理的检测,以及偶尔的间接性失忆。

    比如突然忘记自己想说的话, 突然重复前一秒或前一分钟的行为, 比如做菜放两次盐, 记不起来今天早晨有没有刷牙。

    这种病情展现在裴炀身上并不频繁, 所以生日后的第二天早上,裴炀突然对傅书濯说自己失忆了,他才慌了神,怕是病情恶化。

    夜色茫茫,今晚的月光还不明显,蝉鸣蛙叫倒是不停。

    晚上找人显然比白天难得多,特别是程实几乎已经找遍了婆婆可能去的地方,常坐的那辆公交也问了司机,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个老人。

    周围都被大家转遍了,警察也在帮忙寻找,过了一个小时,一无所获的傅书濯和裴炀去和程实集合。

    看到他们身后空无一人,程实一下子别开脸,额上青筋直跳。

    他整个人都紧绷得不行,原地踱步强忍泪水:“大晚上的她能去哪儿……”

    警察微叹:“您先别急,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去的地方?”

    程实艰难摇头,崩溃地蹲下身。

    警察只能把他妻子带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是这样,我们已经找了五个多小时,大晚上的,我们这边河流湖泊都多,人迹又少……”

    她懂了警察的未尽之意,有点急:“还是得找的,不能就这么放弃!”

    警察:“找肯定要找,就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裴炀无措地待在傅书濯身边,很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傅书濯不动声色地捏捏他手,以示安抚。

    周围人声嘈杂,大家都小声讨论程婆婆的事,也不断有外出寻找但没有收获的人回来。

    一开始傅书濯和裴炀还以为是单纯的出走,听到周围这些话才知道根本不是。

    隔壁的邻居大娘压低声音对朋友说:“我看是不好找回来了,程老太在家里留了张字条,说自己拖累了儿子和媳妇,要走。”

    “是不是在家里遭到嫌弃了?”

    “诶哟,这话可不能乱说。”

    家里没有这样病患的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自患病后,患者的性格会有很大转变,敏.感、暴躁……

    傅书濯听了会儿,大概明白程婆婆是突然清醒了,觉得自己拖累了孩子们,所以留下一张纸条想要一走了之。

    但根据他了解的,到了程婆婆这个病情严重程度,能清醒的时间几乎没有。

    不过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本就因为不同的家庭、个人情况,拥有千变万化的病情特征,每个人的大脑情绪反馈都有所不同。

    傅书濯握紧了裴炀的手,对情绪失控的程实说:“再找找?”

    又是一番无果的忙碌,到了半夜十二点,都没有发现程婆婆的踪迹。

    邻里邻居多是老人,没那么多精力,程实妻子一个个感谢送回了家,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和警察。

    程实呆愣地坐在花坛边,过了许久对他们说:“你们也回去睡吧,今天辛苦了。”

    裴炀张张嘴:“再找找吧?说不定……”

    程实想对他笑一笑,可笑不出来,只能强行扯扯嘴角,苦的很。

    “会找的,但现在这情况不是人多就有用了——明天,如果明早还没找到,我再找你们帮忙。”

    “你……”

    裴炀想安慰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和傅书濯一起顶着夜色回家。

    院子的石桌上海残留着他们吃完的虾壳,碗筷什么都没收。

    傅书濯弯腰清理:“你先上去洗澡。”

    他没听到裴炀的回答,侧眸看去他的小猫还跟在旁边,不由缓声问:“怎么了?”

    裴炀摇摇头:“等你。”

    今晚的裴炀有点黏人,傅书濯收盘子,他跟在后面;傅书濯洗碗,他也跟在旁边,偶尔默不作声地递个洗洁精或洗碗擦。

    擦干手的傅书濯失笑:“真成猫了?这么黏。”

    裴炀扭开脸上楼:“怕你怕鬼。”

    傅书濯:“是是是,我怕鬼。”

    晚风清凉,唯一不好的是蚊子很多,傅书濯干脆把阳台关上,打开冷空调。

    前两天淋雨又着凉,傅书濯都不敢开,怕裴炀生病。

    裴炀洗完澡就在抓腿,细长的小腿上好几个蚊子包,都是刚刚找程婆婆在外面被咬的,吃龙虾的时候院子里点了蚊香,倒是没遭罪。

    傅书濯早有准备,昨天就买了花露水,他侧坐在床边,握过裴炀的脚踝轻轻涂抹。

    “给你施个法就不痒了。”

    裴炀发出一道鼻音:“嗯?”

    傅书濯认认真真地给他的蚊子包掐十字,掐完斜着又来一道:“不痒了吧?”

    裴炀哼了声:“幼稚。”

    傅书濯忍笑:“哪有你幼稚?你以前可喜欢给我掐十字,家里常年开空调没蚊子,你都要想着法子带我晚上逛公园,咬了包再装好心说给我掐掐。”

    “……”裴炀逃避地抽回腿,“睡觉了。”

    他这次没反驳自己是原主的事实,可惜本人没意识到。

    傅书濯支着手臂压到他上空:“亲一下。”

    裴炀推他:“不行——”

    傅书濯眯了下眼,翻过他的腰就挥去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啪”,直接给裴炀打傻了。

    “你……”

    傅书濯不仅打,还顺势揉了揉:“只许你打,不许我打?”

    好久没摸了,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裴炀感觉到了什么,吓得往被子里钻:“你别乱来啊,你手是辣的,我也吃了那么多麻辣小龙虾……”

    傅书濯连被子带人卷在怀里,先是亲了亲脸,但犹觉不够,又吻住了裴炀柔软的双唇。

    裴炀每次都是这样,没开始时抗拒得要命,真被亲了后又很快沦陷,直接亲迷糊了就是说。

    他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甩锅——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四肢都被傅书濯束缚了,无法反抗。

    是傅书濯强迫他,他才没有心甘情愿。

    “睡吧,我抱着你。”傅书濯流念地抿了下他上唇,“明天还要早起去看看情况。”

    裴炀迷迷糊糊就闭上了眼——傅书濯怎么知道他有点睡不着呢?

    心里一直想着程婆婆的事,裴炀莫名有些纠心,可被傅书濯亲了会儿又哄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希望明早起来能有个已经找到程婆婆的好消息……她是个好人,还照顾过年幼的傅书濯,不该以悲剧落幕。

    ……

    不知怎的,裴炀突然出现在一条街道,他前方有位妇人,只看得见背影。

    裴炀鬼使神差地跟上去,最初他以为是程婆婆——可转念一想,这个背影要更年轻一点。

    她走得很缓,但裴炀就是追不上。

    她偶尔还会停下来东张西望,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像是在找寻什么。

    每和一位路人对上目光,她都会上前抓住胳膊激动地询问,但裴炀就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默剧,听不到任何声音。

    裴炀焦虑地想要上前,可脚步像是被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路人给女人的答案似乎都是否定的,否则不至于露出那么失望的神色。

    ……明明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裴炀不懂自己为什么知道她在失望。

    走过一条条街道,女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她像是没看到未结束的红灯,直愣愣地冲向斑马线,另一边的司机又想趁着最后两秒越过这个路口,猛得踩下油门——

    不要!

    裴炀崩溃呐喊,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女人高高抛起的瘦弱身躯就像慢镜头一样在他面前播放,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那张一直被女人攥在手心的照片随风飘了过来——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炀炀,妈想你了——”

    这是裴炀在梦里听到的唯一声音。

    ·

    “裴炀?”

    “我在,我在……”

    耳边嗡嗡的,裴炀隐约听到一直有人在耳边说话,他努力睁眼,面前模糊的面容慢慢清晰,是傅书濯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裴炀愣了好久,大脑才慢慢清醒:“你干嘛呀?”

    傅书濯一顿,用拇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你刚刚好像做梦了,一直在…叫。”

    说‘叫’不准确,像是濒死的动物发出最后的急促呐喊,压抑又绝望。

    裴炀回忆了下:“不记得梦了……”

    他应该记得的,至少上一秒还应该记得。可认真回想时,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没关系,不记得就不想了。”

    傅书濯把人按在怀里,揉揉头发,捏捏后颈,裴炀不自知的紧绷才慢慢放开,很乖地贴着。

    “饿不饿?”

    裴炀点点头:“想吃葱油拌面。”

    傅书濯倏地一顿——裴炀曾说过,他母亲做的葱油拌面最好吃。

    “那刚好,昨天买的葱还剩下一点。”

    葱油不是很难做,耐心地用油炸出葱香,再放酱油生抽白糖等调料霍在一起。面煮好后,干捞出来拌一拌就好。

    裴炀吃得闷声不吭,傅书濯去给他倒水,回来才发觉裴炀一直低着头,眼泪和鲜香的葱油面混在一起,吃进胃里。

    傅书濯试探地喊:“炀炀?”

    倔强的猫儿哭成这样还不忘反驳:“我不是你的炀炀。”

    “好好——”傅书濯刚想安抚,就接到程实打来的电话,“……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

    几秒后,他呼吸一窒。

    第54章 通话

    程婆婆也没清醒太久。她留下那张写得七歪八扭的字条, 就前往了丈夫坟墓的方向。

    在少有的清醒里,她应该想和丈夫死在一起。

    那条路还算宽阔,可程婆婆是个病人,同时也没有路灯, 警方推测是走路时恍惚了, 不慎摔进臭水沟,脑袋下还有石头。

    人是凌晨四点找到的, 这会儿尸体都带回家了, 程实打电话过来就是想和他们说一声,毕竟昨晚帮忙找了那么久。

    身边的裴炀抬眸看他, 为了专心等待结果眼泪都止住了,就是眼尾红红的, 看起来特别脆弱。

    裴炀:“怎么样?”

    傅书濯脑子有点乱, 他迟钝地放下手机,顿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容:“婆婆找到了, 没事了。”

    “……真的?”

    “嗯。”傅书濯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忘了告诉你, 我订了今天的火车票,因为过两天要去个地方, 有惊喜给你。”

    裴炀一愣:“今天就走?”

    “对。”傅书濯收了下盘子,“十点的车票。”

    裴炀看了眼时间,现在八点, 也就是说他们得出发去火车站了,还要收拾东西。

    裴炀:“得先去看看程婆婆吧——”

    傅书濯动作略急:“不用了,程实把婆婆送到大姨家去了, 让她放松下心情。”

    他们没什么东西好收拾, 就衣服鞋子这些, 裴炀慢腾腾地往行李箱里塞充电器,顿了好久才说:“傅书濯,你不要骗我。”

    傅书濯:“没——”

    “程婆婆是不是出事了?”

    就像傅书濯了解裴炀一眼,裴炀同样了解傅书濯,真心怀疑什么的时候,对方的每一个微表情都会被捕捉。

    傻猫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傻,敏锐得很,他细数着种种不对劲:“明明你前两天还跟我说,要在这里多玩几天;程婆婆消失一晚上,现在要么在医院要么在家里,怎么会这么快送到别的地方;而且新手机还在派送的路上,十二点前肯定到不了,过两天的惊喜也用不着这么赶时间——”

    “你在骗我,对不对?”裴炀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紧紧地盯着傅书濯,等待他回答。

    “是出了事。”知道骗不到裴炀了,傅书濯只能尽可能地斟酌用词,“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裴炀突然起身抱住了他。

    傅书濯一愣,手臂抬在半空有点蒙。

    “你别难过,我会陪你的。”裴炀认认真真地安慰他,“程婆婆走了,我们理应去看看她,你要面对这件事,不能逃避,不然别人也会说你太绝情,人走了都不肯去看一眼。”

    “……”傅书濯没想到裴炀以为他是伤心才急着想要离开。

    伤心自然有,可裴炀早上突然说想吃葱油拌面,说明昨晚大概率是梦到了母亲才那么难过,在这种时候又得知另一位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离世,也是位长辈——傅书濯担心裴炀受到刺激。

    裴炀贴着傅书濯脖颈——反正傅书濯也不信他是穿书,那他就装一会儿原主陪在身边,起个安慰的作用。

    他摸着傅书濯的背顺气,跟哄小孩一样。

    傅书濯半晌才回应裴炀的拥抱,把小猫紧紧搂住。他半是真心半是伪装的红起眼眶:“就是有点突然……”

    以前傅书濯只想着,自己得撑住,不要表露太多的不良情绪影响到裴炀,但他却忘了,裴炀和他一般年纪,除了在体/位方面不一样,他们都是男生,都可以在对方脆弱的时候做到坚强。

    只是这些年傅书濯脆弱的时间太少,没给裴炀表现的机会。

    裴炀软声说:“我们得去看看婆婆,程实应该也很难过。”

    “好。”

    一路上,裴炀都紧紧牵着傅书濯的手:“你们这边风俗是什么,上门要带什么东西吗?”

    傅书濯:“不用,等葬礼那天准备一份礼金就好。”

    葬礼估计在明后天,毕竟需要时间准备。

    他们路过了馄饨铺子,已经关门了,程实家就在前面,走两步他们就看到院门上系着一根白布条。

    裴炀见傅书濯停下,便捏捏他手指:“我会一直陪你的,别怕。”

    程实家这会儿不少人,除了邻居朋友还有匆忙赶来的亲戚,其中就包括傅书濯扯慌的大姨。

    她跟程婆婆是亲姐妹,关系好,但脾气暴躁,一进来就气冲冲地上前给了程实一巴掌,“啪”得一声。

    程实没躲,生生受了这巴掌。

    旁边的人连忙把她拉开,大姨拼命地想要上前扑打程实:“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死性难改!这才照顾多久,一年有没有?你当初说的可真好听,说以前已经对不起妈了,如今肯定要好好对她——结果呢!?”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是大姨边哭边骂的声音:“从小我就疼她,舍不得她受委屈,结果她嫁到你们老程家受了多少苦?以前跟你那不中用的爹下田干活,累得浑身是病,拼死拼活生下个儿子还是个混账!”

    没人敢替程实辩解什么,毕竟年轻时候的他确实很混蛋,在外面游手好闲混日子,没干过一件正事,还闯了祸差点坐牢,要不是程婆婆跪在人家面前恳求,程实就被起诉进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事,程实慢慢改了性格,先是跑去外省打工了几年,存了点钱,就跑回来帮程婆婆经营馄饨铺。

    但她大姨站在妹妹的视角,就觉得这儿子不值得,一直不看好他。

    现在患病的老母亲出走没了,心生悲痛的大姨自然就把一系列的情绪都发泄在程实身上。

    甚至周围的人都开始议论,程实是不是真的故意不看好母亲,嫌脏嫌烦巴不得她死。

    流言的滋生传播不需要太久,或许一天过去,所有听说过这事的人都会产生怀疑。

    程实一直沉默,任由大姨责备咒骂都没反驳。

    大姨是真不喜欢这个外甥,已经骂到将近休克:“你怎么不去死啊你个狗日的!”

    据周围人说,当初大姨是想把妹妹接到身边照顾的,可她也有家庭,家里人不同意,觉得她只顾着妹妹完全不考虑家里情况,吵了好久还差点闹离婚。

    最后程实给大姨下了保证书,说绝对会照顾好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大姨只能放手,决定相信一次程实。

    这一年她时常来看望,买东西买衣服,给点力所能及的经济照顾,该做的都做了,可最后还是迎来了悲剧。

    ·

    院子里一团糟,裴炀第一次见这场面有点懵。

    这些天他一直只跟程实接触过,便片面地觉得程实人不错,没想过人性是复杂的。

    最开始还好,只是早期,生活还能自理,可慢慢的不仅吃喝拉撒,就连穿衣洗澡都要他们俩夫妻帮忙穿,真的没有一瞬间嫌过烦吗?

    可程实又真的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烦,想让自己的亲生母亲去死吗?

    没人知道答案,在这事上,即便是警察也无法破解真相,是否问心无愧只有程实自己清楚。

    中午程实家会管饭,小地方就是这样,谁家有人去世,大家伙儿都来帮忙。

    院子里一时间人很多,裴炀不懂这些,傅书濯当年离开的早,也不是很清楚有什么风俗,他们本来不想留下添麻烦,但情理上哪怕只是在这站着都是一份心意。

    中午还没开饭,屋内又发生了争吵,原因是在下葬方式这里。榕城还没要求强制火葬,因此还是有少部分人觉得人没了就该入土为安。

    在交接葬礼流程的时候程实提了一嘴火葬,大姨顿时炸了,觉得就该土葬,百年后还有一副完整的骸骨,火一烧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种事上他们都是外人,插不上嘴,只能看着他们吵架。他们各执一词,看起来谁都没错。

    要不是有人吼了句“死者为大,当着她面这么闹腾说得过去?”,就差点打起来了。

    简单了吃了顿中饭,傅书濯和裴炀都没什么胃口。除了至亲外也没几个人伤心,毕竟再大多数眼里,老人去世是很正常的事。

    周围有人认出了傅书濯:“那是老傅家亲戚吗?是不是他儿子啊,跟他妈长得真像……”

    傅书濯对父母没什么记忆,连照片都没一张,他自己也不清楚像不像。

    有人试图靠近招呼,这要聊下来估计得问好多问题,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怎么都不回来看看?过得怎么样,结婚了没,有孩子了没……

    傅书濯不想应付这些,直接带着裴炀回去了,明天再来。

    路上,他们去了趟快递点拿新手机,傅书濯把新的给裴炀用,自己用旧的。

    “得去银行取点现金。”傅书濯和裴炀身上的现金加起来不超过五百,作为礼金有点寒酸了。

    还好他们带了两张卡,取钱也方便。

    裴炀将卡插入ATM机:“我们取多少合适?”

    他路上上网查了下,很多人都说葬礼礼金不用给太多,几百足以,只有子女亲属才会多给,而且和生活中的好事成双相反,礼金首位数字得是单数,后面最好再多个一块钱。

    “取一千二吧。”

    裴炀有些纠结:“可如果火化,那需要买墓地吧?程实家里能负担吗?”

    裴炀不觉得火化有什么不好,但他也尊重入土为安的旧思想,不过这事上程实有点强硬,估计还是会以火化收尾。

    “可以,我问过了。”傅书濯揉揉裴炀脑袋,“这边墓地不贵,我跟墓园聊了下,选个好点的位置、大一点,差价我们出,但这个不能算作礼金。”

    裴炀都不知道傅书濯什么时候联系的,他依言取出一千二,礼金为一千一百零一。

    一直到第五天才正式下葬,大姨确实没拗过程实,最终还是火葬了。

    因为要买墓地,火葬的成本比土葬高得多,程家这些年的积蓄一下子就空了。

    直到葬礼结束,大姨面对程婆婆的墓时还在落泪,转身就变了表情恨恨地对程实说:“你是心虚吧?怕她晚上来找你,才着急忙慌烧这么干净!”

    “从今天起,我们两家也不用来往了。”

    程实低着头,没说什么。

    裴炀和傅书濯到墓前弯了弯腰,对程实道了声节哀。

    离开这个墓园,他们往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际——裴炀一步三回头,碑上程婆婆笑得很温和,全然看不出这些天糊涂疯癫的样子。

    “回家了。”

    “嗯……”裴炀偷偷瞄了眼傅书濯,应该没那么难过了吧?不过傅书濯很会装,这手还得再牵牵。

    之前是傅书濯到哪都牵着他的手,这几天反了过来,他到哪都抓着傅书濯。

    “我订了明天十二点的火车票。”

    裴炀一愣:“回家吗?”

    “先不回。”傅书濯说着自己的规划,“去别的地方转转,刚好给爸挑挑礼物,他生日没几天了。”

    这段时间裴知良偶尔会打来电话,但又不知道该跟儿子说什么,聊不到两句就得挂。

    回到小院收拾了下东西,裴炀看着满院的月季有些不舍。

    这些天唯一能让心情轻松点的消息,就是原本七零八落的月季又开出了新的花苞,非常好看。

    “喜欢的话给家里阳台也种上。”

    因为是大平层,家里其实好几个阳台,余出一个种花问题不大。

    裴炀抿了下唇:“回去再说。”

    ·

    晚上再次下起小雨,凉风顺着阳台鱼贯而入,空调都不用开。

    裴炀腰上搭着一只手,还时不时摩挲,痒得很。

    “能不能别摸了?”

    傅书濯笑了笑,答非所问:“你更喜欢城市还是这里?”

    裴炀:“嗯?”

    傅书濯继续摸腰:“喜欢哪里,以后我们就去哪里养老。”

    裴炀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傅书濯一起到老?

    可顾忌傅书濯或许还沉浸伤心中,他只能小声说:“都喜欢。”

    一直到裴炀睡着,傅书濯仍旧清醒。他看着裴炀安静的睡颜,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傅书濯掏出裴炀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本想看看裴炀的照片——却发现相册里几乎全是他的身影。

    没有别人,也没有几张自拍。

    有些是光明正大拍的,有些是偷拍,吃饭,工作,睡觉……他什么样子都有。

    傅书濯看得五味陈杂,不忍继续,退出相册时,不知道哪块皮肤误触到通话记录点了进去。

    傅书濯心脏猛得一缩,看到了一排排相同的号码——

    这些天里,裴炀每晚都会给同一个号码拨去电话,但从未成功拨通过。即便如此,裴炀依然坚持,每天拨一通,一天不落。

    拨号时间也不一样,都是傅书濯不知道的时候。有时是白天某个晃神的瞬间,又或是半夜噩梦惊醒,浑浑噩噩地点进这个备注为“妈妈”的号码……

    傅书濯不知道打电话时裴炀是否清醒的知道自己没有穿书,母亲已经去世……还是裴炀依然觉得自己是穿书,只是想偷偷听一听这个世界原主母亲的声音。

    但不管怎样,母亲的死都是裴炀心中过不去的坎,是怎样都没法弥补的痛苦与遗憾。

    第55章 火车

    “穿件外套。”傅书濯弯腰去翻行李箱, “今天温度有点低。”

    裴炀有些出神地望着湿漉的院子,小雨下了一夜,不知道地下的人会不会觉得冷。

    “舍不得走?”傅书濯给他披上外套。

    裴炀答非所问:“你一年给苏之桁多少钱啊?”

    傅书濯失笑:“就刚买下这套房子那年给了些帮忙的报酬, 还有养殖月季的辛苦费。”

    裴炀肉疼得很:“现在不用给了吗?”

    傅书濯揉揉他后颈:“前段时间他找人帮忙收拾家, 买家具电器这些钱肯定不能让他出对不对?”

    其它的倒是没什么, 月季长了这么多年, 不用太精心照顾,长时间不下雨的情况下来浇浇水就好。

    “喜欢这里下次再来。”傅书濯让裴炀转身,给他拉上外套拉链。

    裴炀看着他深邃的瞳孔, 抿着半天唇也没有反驳。

    十二点的火车, 他们还有充裕的时间,于是晃晃悠悠做了个早餐,刚好把剩余的食材都用掉,不浪费。

    “冰箱里还有葱, 洋葱和鸡蛋。”

    洋葱是昨晚做龙虾用的, 但没用完, 裴炀一只手指受了伤,就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傅书濯边切洋葱边辣得眼睛湿润。

    “再笑塞你嘴里。”

    “你塞呗,我马上就去跳河。”裴炀无所畏惧, 狗才怕。

    “……”行。

    呛得不行的傅书濯视线模糊, 他转头朝着裴炀的方向去,裴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眼看就要撞上桌子了,他身比心快地一把扶住:“你呜呜——”

    傅书濯捞着送上门的小猫, 亲了个过瘾。

    他愉快地去做早餐:“裴总请, 你的洋葱鸡蛋盖面。”

    裴炀幽怨地盯着他:“再亲我你就是狗。”

    傅书濯:“汪。”

    裴炀:“……”

    还是只不要脸的狗。

    最近两人作息都不错, 几乎不熬夜, 十一点前睡觉,早上七八点起。不像曾经工作的时候,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

    于是拎着行李箱踏出院门时才十点钟,裴炀怅然回首,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

    裴炀:“钥匙要给苏之桁送去吗?”

    “不用。”傅书濯扣上铁锁,“他那儿有备用钥匙。”

    傅书濯转身将钥匙塞进裴炀的背包:“走了,下一站——”

    裴炀不知道下一站是哪,却不由自主回应傅书濯握来的手。好像有他在身边,到哪儿都不会迷茫。

    他们没和任何人说要离开的事,一直到进车站才发信息跟苏之桁和程实说了下情况。

    苏之桁往后或许会再有联系,但程实就说不准了。

    经过他母亲的事,不知道那个好吃的馄饨铺还能不能开下去,他能不能受住周围邻居‘没有照顾好老母亲’的风言风语。

    “还是去机场?”

    “不用,这次火车直达,要坐十几个小时,但沿途风景不错。”

    今天火车的路线有所不同,相同的还是只有两人床的独卫高级软卧。

    傅书濯理所当然地用左边的床放东西,根本没打算睡它。

    裴炀盯了半天,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这床就宽一米不到,要掉下去也是睡外侧的傅书濯遭殃。

    火车很快启动,沿途的风景叫人陌生,又叫人目不转睛。

    “喜欢草原?”睡了一觉的傅书濯醒来,就看见傻猫一直盯着窗外的呆样。

    裴炀耳朵动了动:“还好。”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间,但外面还是很亮,看不出天黑的迹象。

    刚醒来的时候,傅书濯声音中总带着低哑的磁性,他揽过裴炀的腰:“喜欢的话下次来。”

    裴炀想扭开,但又怕真的把傅书濯挤掉下去,只能顺从。

    他嘟囔着:“哪有那么多时间?”

    “我们现在都没职位,时间当然很多。”傅书濯和他看向同样的风景,“就算不考虑公司将来带来的利润,我们也有足够的存款,余生都可以在旅居中度过。”

    裴炀怔了怔,侧头看他:“旅居?”

    傅书濯轻笑:“世界这么大,我们好像还没好好欣赏过。”

    有钱有时间,就可以不用那么匆忙地挤出旅游的假期,他们可以一年挑两三个喜欢的地方分别住上两三个月,好好欣赏风土民情。

    裴炀愣了好久,直接被傅书濯亲了下才回过神。

    “饿不饿?”

    “不饿,刚刚吃了面包。”

    “可是我饿了。”刚睡醒总会有点反应,傅书濯紧紧抵着裴炀的腿。

    “禁谷欠养身——”裴炀双手双脚都在推傅书濯,却反而被抵开了膝盖。

    傅书濯一边啄吻他耳朵,一边故作凄凉:“一个多月了,宝贝。”

    裴炀整个人一麻,耳朵通红:“你不要乱叫。”

    “你以前都喜欢我这么叫的。”傅书濯饶有兴趣地撩他耳朵,“每次叫宝贝,你都更有感觉。”

    裴炀别开脸,想说我不是他。可话都到嘴边了,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只能恼羞地压低声音:“这可是火车!”

    车厢偶尔会有晃动,沿途风景一直在变,门外隔音也不算好,时不时有人走过的声音。

    傅书濯扬起语调:“所以我的小猫要小声点。”

    裴炀快坚持不住立场了,傅书濯太能惑人,简直要了老命。

    “上次坐火车的时候小猫还说随我呢。”傅书濯揉着他的butt,“我只不过把上次没做的事讨回来。”

    裴炀还在挣扎:“没东西——”

    “我带了。”当然没带,傅书濯只是乐衷于逗出裴炀的底线,每次试探的退让都叫傅书濯明白裴炀有多爱自己。

    说不满足是假的,可更心疼。

    在这些年裴炀不觉得傅书濯很爱自己的情况下,依然将这份喜欢坚定了这么久,酝酿得这么浓稠。

    裴炀离沦陷只差一秒了——他连忙在理智沉没前推开傅书濯:“不行的,我……”

    傅书濯还没说话,就看见红色晕染了裴炀的脖子与锁骨,他声音又小又低:“用口的…行吗?”

    行,怎么不行。这真的太出乎傅书濯意料,他的小猫大胆又勾/人,直接隔着布料亲上来。

    窗外的草原已经到了尾部,一道道蓝绿色的湖泊展露在眼前,不知道是湖本身的颜色,还是天空的倒影。

    这趟火车上不少游客的目的都是旅游,因此软卧这边有不少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时远时近。

    裴炀紧张地抬头:“你不要那么chuan,小点声。”

    傅书濯抵住眼睛笑了半天:“知道了。”

    这会儿又刚巧是晚饭时间,列车员敲了敲门:“您好,需要餐食吗?”

    傅书濯在急促的呼吸间抽空回答:“不用,谢谢。”

    裴炀紧张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他时不时就有种错觉,路过的人好像都听见了他们在里面做什么,脚步会变轻一些,像在听墙角一样。

    “猫儿——够了。”傅书濯捏过裴炀后颈,提起来跟自己接吻:“再闹你可能就要坐在行李箱上出火车站了。”

    裴炀脸色通红,连接吻都很小声。

    “火车上接受不了,那给我补偿个办公室好不好?”

    裴炀迷迷糊糊地说好,压根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不过傅书濯并没有猜错,裴炀不愿意并不是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原主,而是接受不了在火车上。

    他们过去的十七年都没这么荒唐过,身边也一直只有彼此,闹的度上始终没有那么开放,上次的俱乐部更衣间已经很越界了。

    “我帮你。”因为床太窄,裴炀只能半趴在傅书濯怀里,傅书濯扯开他腰绳,“自己把嘴捂好。”

    小猫这会儿听话得要命,被蛊得神志不清,说什么都答应。

    “办公室的床我们还没用过。”

    “嗯……”

    “桌子也没用过——下次去都用用好不好?”

    “好……”

    虽然他俩撤下了总经理的职位,但傅书濯的办公室还留着,以后算是他俩共用,裴炀的办公室给了秦楠衫。

    傅书濯贴着他耳朵:“以后不喜欢边也了好不好?”

    裴炀竟然犹豫了下。

    傅书濯眼睛微眯,力道加重:“好不好?”

    裴炀一颤:“好……”

    “以后我们每年都去旅居好不好?”

    “好……”

    最后的最后,傅书濯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宝贝要陪我到老。”

    这次是陈诉句,没有好不好。傅书濯吻住裴炀,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车厢晃了晃,裴炀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头顶窗外的景色又变了,路过了一排排乡间小屋。

    即便知道不可能被看见,裴炀还是一激灵地掀过被子盖住腰腹。

    傅书濯看了眼时间:“饿不饿?”

    裴炀:“不饿……”

    傅书濯胳膊肘撑在床上,托住下颌:“怎么还不饿?刚刚吃饱了?”

    裴炀锤他:“根本就没吃!”

    傅书濯:“看来裴总挺遗憾啊,那现在吃也不是不行——”

    裴炀一把推开他,直接躲卫生间去了。

    傅书濯勾了勾唇,拿起裴炀落在枕边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看了看。

    新手机这会儿只有一通电话,没有备注,数字却很熟悉——是裴母生前用了近二十年的号码。

    时间显示下午两点零一分,正是傅书濯小憩那会儿。

    傅书濯轻吐口气……别的一切他都可以想办法,可唯独裴炀母亲的离世带来的悔恨,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

    一直到下了火车,坐上出租前往酒店,裴炀才知道之前在火车上傅书濯为什么要带着醋意问‘不喜欢边也了好不好’——明天在这座城市,有一场边也的演唱会。

    以前傅书濯醋得不行,每次都以各种借口不去看边也的演唱会。

    现在想想,裴炀要真那么喜欢边也,早就自己一个人去看了,犯得着次次叫他,分明是存心想看他吃醋的样子。

    “猫心是黑的。”

    裴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嘴仗不能输:“狗心是烂的,臭的。”

    第56章 地方

    说来有意思的是, 这座城市离他们家不远,曾经最苦、也最单纯的大学四年就在这里度过的。

    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充满青春气息的高校,他们曾这座陌生的城市勇敢相爱、努力为学费和未来奔波。

    傅书濯看着窗外:“本来前两天就该过来了, 但程婆婆的事耽搁了些, 所以有点赶。”

    现在快零点了, 夜色弥漫,但路上仍旧车水马龙、霓虹灯光不停闪烁,和安静的榕城对比鲜明。

    裴炀有些说不出的高兴——或许是因为刚刚火车上的亲昵,或许是因为傅书濯在他耳边呢喃的醋意,又或许是因为能和傅书濯去听偶像的演唱会……

    总之裴炀现在有种说不出的亢奋,他哼了两声不着调的歌:“也不是很赶,演唱会明天晚上才开始。”

    傅书濯听出来了, 是《两叶孤舟》。

    “这么喜欢它?”

    “还行吧。”裴炀矜持道。

    “明晚的歌单上应该有它。”

    “希望有。”

    路上堵车堵得厉害, 前方红灯一亮, 侧边的行人就浩浩荡荡地横穿而过,络绎不绝。

    要不是有行李箱和背包,傅书濯就带裴炀坐地铁了。

    他们足足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出租才来到酒店,傅书濯订了个小套间, 有个和房间连在一起的客厅和阳台, 也不贵, 一千不到一晚。

    受裴炀抠搜的洗礼, 傅书濯在出行酒店这方面不算奢侈,通常时舒服一点就可以, 不会铺张浪费。

    也幸好他早就订了, 否则这会儿在附近宾馆都订不到一间, 全是来看演唱会的粉丝。

    “两位登记下身份信息。”

    “好。”

    同性婚姻合法好些年了, 酒店的工作人员对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开/房见怪不怪, 倒是傅书濯和裴炀的颜值让人多注目一些。

    走得时候,裴炀还听见前台小声跟同事说:“好帅!”

    “看起来好配,有夫夫相,应该在一起生活很多年了。”

    可不是,十七年了。

    人又能活几个十七年?

    “1703——”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自己房间。

    虽然是软卧,但坐了近十一个小时也相当累,裴炀往床上一瘫顿时不想动了。

    傅书濯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去洗个澡。”

    裴炀半闭着眼:“不想动……”

    “那我帮你动。”

    “……”

    换作平时裴炀说不定一激灵就爬起来了,但可能是火车上这么出格的事都做过,他已经开始摆烂心理,只是眼皮动了动,肢体无动于衷。

    傅书濯弯腰托起裴炀的背:“懒死你。”

    他把人抱进浴室,放了一浴缸的水扔进去泡着,除摸了下腰也没别的越矩行为。

    “泡个十五分钟就起来。”傅书濯从水里抽出手,拿毛巾擦了擦,“吃不吃夜宵?”

    裴炀摇头:“不饿。”

    浴缸很大,最初裴炀以为傅书濯会和自己一起泡——当然,他绝对没有期待的意思。

    只是傅书濯什么便宜都没占,让他有些意外。

    所以果然,天下男人一个鸟样,轻易得到后就不珍惜了。

    浴室的隔断是清透的水晶玻璃,能看到卧室布景,却又不够清晰。

    裴炀瞧见傅书濯走到窗外接了通电话,他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傅书濯认真沉凝的神色,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温热的水流挤压着皮肤,裴炀呆了一会儿,缓缓沉入水中。

    他整个人都被水流包围,大脑一片既沉又空洞,好像装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装。

    但是很解压。尽管裴炀自己也说不清楚压力从何而来。

    这一举动倒是把在跟医疗团队打电话的傅书濯惊着了,他一转身就发现原来靠在浴缸边的猫头不见了,连忙冲进浴室把人拉起来:“你干什么!”

    裴炀一脸懵逼,他抹了把脸:“练下…潜水?”

    傅书濯:“……”

    确定裴炀没有什么情绪的不对劲,傅书濯才松口气对手机说:“没事,那有情况再聊。”

    裴炀隐约听到那边传来一道中年男音,他没什么印象。

    电话挂断,傅书濯直接把裴炀捞起来跨在自己身上:“你想吓死我?”

    裴炀总算懂了,无情嘲笑:“我要死也不能找这么憋屈的死法啊。”

    傅书濯给他擦水:“谁让某人天天把跳河挂在嘴边。”

    裴炀看了眼浴缸,给他比划:“年纪轻轻眼睛就有问题?这是河吗?”

    傅书濯一巴掌挥在他屁.股上:“裴总总是有理。”

    “……”裴炀控诉地瞪着傅书濯,混蛋,不仅凶他还打他!

    傅书濯将人面对面抱到床上,发现裴炀对他的亲密接受程度又上升了不少。

    裴炀:“你说我是不是得抑郁症了?”

    傅书濯眼皮一跳。

    裴炀扒着傅书濯肩膀:“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动?”

    傅书濯:“懒就懒,别拿抑郁症当借口。”

    裴炀反思了下,主要是傅书濯喜欢亲力亲为,什么事都不让他做,以至于他现在越来越依赖傅书濯的照顾,喝水都想让傅书濯送到嘴边。

    这样可不行,裴炀决定要振作起来。万一哪天傅书濯想明白了自己确实不是原主,不要他了怎么办?

    到时候离婚,他总不能还赖着傅书濯,得自力更生。

    想通的裴炀坚定地推开傅书濯:“我自己穿。”

    傅书濯:“……”

    睡衣都套完了,就差扣个扣子。

    不知道裴炀在打什么歪主意的傅书濯随他去了,转头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又接起了秦楠衫的电话。

    看到裴炀睁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傅书濯拿开手机:“我等会儿要开个会,你先睡。”

    如先前所说,裴炀有些亢奋。

    他很想和傅书濯黏在一起,哪怕只是单纯的说说话,讨论讨论明天的演唱会。就这么睡去让他有些难言的不舍,太浪费了。

    可眼皮却耷拉起来,这一个月来被傅书濯养好的作息已经形成了习惯,早就该困了。

    裴炀隐约听见傅书濯走到阳台上,对秦楠衫说了句“他最近状态不错”。

    而后又拿出平板,坐在阳台的小桌前开起了视频会议。

    ……裴炀撑不住了,眼皮沉沉落下。

    睡前吃的维生素片跟安眠药似的,一吃就困,也是够了。

    唔……说起来,既然傅书濯现在才是打工作电话,那先前那个是谁呢?

    中年男人——总不可能是出.轨对象。

    …

    生病后的裴炀像是对出.轨这事有什么执念,一面遇见谁都有所怀疑,一面潜意识却又清楚的知道傅书濯不可能出.轨。

    他不知道是想得到怎样的结果,浑浑噩噩的活着……

    但又有点快乐,傅书濯的爱叫他快乐。

    ……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各位辛苦了。”傅书濯看了眼月色,明天应该天气不错。

    “不辛苦,应该的。”

    大家也不算客套,傅书濯的公司自成立以来员工离职率就很低,他和裴炀从不剥削员工,福利待遇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好。

    这次他跟裴炀的离职导致高层管理压力剧增,但薪资奖金都有成正比的上涨,因此尽管有些累,大家却都毫无怨言。

    傅书濯私下给秦楠衫发了条信息:凌晨开会都辛苦了,明天订个好点的中餐到公司,走我个人账户。

    ——OK。

    傅书濯关掉电脑,转头看向屋内。

    没他陪着傻猫睡得不太熟,明明从来不喜欢侧着心脏这边睡,却为了看他特地朝心脏一边侧躺。

    傅书濯掀开被褥在裴炀身边侧躺,只不过揽了下腰,他的猫儿就自然而然地滚进怀里。

    心里满足的不像话——除却裴炀的病,他好像没什么可求的了。

    从来都是唯物主义的傅书濯甚至想,他们大学附近山上有座很有名的庙,过两天要不要去上柱香。

    “晚安。”

    ·

    两人难得睡了懒觉,中午十一点多才起。

    傅书濯洗漱完,把衣服袜子扔给还不想动的裴炀:“不是说要勤快点,独立支棱起来?”

    裴炀一蒙:“你怎么知道?”

    “昨晚梦话都在说这个。”傅书濯弯腰捏住裴炀的脸,“你还说啊……”

    “还说什么了?”猫咬钩了。

    傅书濯话锋一转:“还说自己超级无敌霹雳地爱我。”

    裴炀才不信:“放你的狗屁!”

    傅书濯说的跟真的似的:“那等你今晚说的时候我录个音。”

    昨晚裴炀确实有说梦话,当然说的不是什么爱他,是离婚。

    离婚,这辈子想都别想。

    被迫起床的裴炀一脸不情愿:“这么早去哪儿啊?”

    “不吃饭了?”

    “不饿。”

    “可我饿,裴总能不能陪陪我?”

    “……”裴炀心里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地跟上。尽管总吐槽傅书濯挨装可怜,可偏偏他就吃这套。

    可他没想到的是,傅书濯带他来吃的是鸭血粉丝汤。

    傅书濯:“你现在可能忘了,但以前你可喜欢这家了。”

    旁边不远就是傅书濯曾经就读的大学,现在还没放假,这里到处都是学生。

    鸭血粉丝汤虽然香,但总有人盯着傅书濯就叫裴炀不爽了,女孩子就算了,某些男学生那眼神叫一个赤.裸裸。

    傅书濯毫无所觉:“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裴炀:“喂我。”

    傅书濯:“?”

    裴炀低着头,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快点。”

    傅书濯挑了下眉,捞出鸭血粉丝汤里裴炀最不爱吃的鸭肝:“啊。”

    裴炀有如啮檗吞针,恨恨地又踩上傅书濯一脚。

    傅书濯好像感觉不到痛:“宝贝再来一口。”

    “……”被喂好几口鸭肝的裴炀差点气晕,原本他因为不吃鸭肝,叫老板全放傅书濯那份里了,结果到头来还是进了自己的胃。

    唯一的好处是周围跃跃欲试的目光收敛了不少,裴炀气势汹汹喝下一大口汤:“吃饱了。”

    傅书濯淡定擦嘴:“那走?”

    一出店门裴炀就说:“其实我最讨厌吃肝。”

    “哦。”

    “所以我真的不是你先生。”

    “我知道啊。”没等裴炀高兴,傅书濯微微一笑,“他确实不喜欢吃,我只是想用事实跟你证明,你们一模一样。”

    裴炀:“……”

    狗日的。

    “别气了,带你去个地方。”

    第57章 出租屋

    裴小猫太好哄了。

    只是一句带你去个地方, 就让他放下了刚刚被喂鸭肝的芥蒂,又或许是根本没生气。

    “坐公交?” 裴炀茫然看着陆续经过的公交车。

    “嗯,我们要等55路。”

    眼前的一切对裴炀来说都是陌生的, 唯独55路公交车让他心里一动, 就像是见到久违的老友,升起一股莫名的怅然。

    “来了。”

    熟悉的车门吱呀打开,傅书濯拉着裴炀上去,曾经的投币坐车已经过时, 多数人都用手机扫码。

    车子看起来很新, 旧的那辆55路应该已经超过了使用年限, 不得不更新换代。但驾驶座的司机还是十几年前那位大叔, 发型没变, 仍旧一头板寸,只是脸上多了不少皱纹, 快到退休年纪了。

    会坐这路车的多是学生,司机每年都会见到一批新的面孔,每隔四年都会有熟悉的面孔从他的世界离开。

    他已然不见得傅书濯,但却多看了裴炀两眼,觉得眼熟。

    傅书濯轻笑道:“你以前就坐着这路公交来找我,跟司机大叔混得别提多熟,连他家里几口人私房钱藏哪都知道,还经常忘带硬币跟他赊账。”

    裴炀老脸一红, 随即赶紧拉着傅书濯挤进车厢人群。

    他有点怕司机大叔认出这具身体,若打起招呼,如今的他却给不出任何妥帖的回应……大叔会难过的吧。

    附近有好几个校区, 来来去去了好几波学生, 裴炀和傅书濯始终没能抢到座位, 不得不靠着窗倚站。

    公交车稳不稳全看司机技术,偏偏这位大叔还是位有赛车梦想的司机,公交车开得跟飞似的,裴炀被甩来甩去,直到傅书濯把他箍在怀里才算稳当。

    旁边已经习惯的学生们丝毫不受影响,依然谈天说地。

    “我跟特么服了我室友,永远跟我对着干,我开空调她嫌冷,我觉得冷的时候她就非要开空调。”

    “少数服从多数呗。”

    “她一个人能骂过全寝室,别提了。”女生孜孜不倦地吐槽着,“对了,隔壁宿舍的佳佳男朋友出.轨了你知道吗?”

    “卧槽具体说说?”

    两人越说声音越大,裴炀竖起耳朵,眼神不断往那瞄。

    “这也太恶心了吧?弯的谈什么女朋友?”

    “据说是家里放了话,想跟男人在一起可以,但要先找个女人结婚留个孩子。”

    “yue了——我特么早就说同性婚姻合法不是什么好事,假如我未来离婚,前夫转头就找了个男人,把我当工具人,想想就呕。”

    裴炀耳朵动了动,一直只跟傅书濯在一起的他没接触过太多同性圈子,但道听途说还是能了解不少腌臜事。

    同性婚姻的合法到底没能拯救部分人的肮脏心理,甚至比之前的骗婚更令人作呕。

    但作为该条法律的受益者,裴炀也说不出什么批判它的话,只能说还需要改进并进行更多约束。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没有那本婚纸,他和先生能走到老吗?曾经他是没有答案的……

    如今似乎有了。

    旁边的女生已经转到了另一个话题:“还有哦,上次偷外卖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谁偷的?”

    “好像是法律系的一个男生,跟佳佳她前男友住同一栋寝室楼。”

    “咦,亏还是学法律的呢……卧槽。”

    “怎么了?”

    “你后面两个男的好帅!”

    “……你声音敢不敢再大点?”女生无语。

    “……”裴炀连忙收回耳朵,看向窗外。

    公交猛得一道急刹,差点飞出去的裴炀被傅书濯强行捞回来:“帅不帅?”

    裴炀推他:“你要点脸。”

    听了一路八卦的裴炀对两个女生尴尬一笑,拉着傅书濯下车了。

    身后的55路公交卷起一地风.尘离开,傅书濯望着裴炀泛红的耳朵,悠悠问:“你怎么知道是这站下车?”

    裴炀一怔:“你车上说了吧?”

    “某人一上车就在偷听旁边小姑娘聊八卦,我叫他还打我。”傅书濯捏了下裴炀耳朵,“我可没说在这站下车。”

    裴炀底气不足地别开脸:“就是你说了。”

    刚刚到站的时候裴炀什么都没想,身体本能地做出下车的反应,就像大学那几年一模一样。

    裴炀已经猜到要去哪儿了:“是大学的出租屋?”

    “裴总怎么知道?”

    “书里提过。”裴炀忍了半天,没忍住问,“你不会把那屋买下来了吧?”

    小财迷一副痛心的样子,傅书濯乐出了声:“钱在银行里只是一串数字。”

    “买了房子不住那也就是个房子!”裴炀想锤死他,“你个败家玩意儿。”

    傅书濯挑眉:“我花的是我和我先生的钱,您心疼个什么劲?”

    裴炀幽幽地盯了他半天,这混蛋压根就不信穿书的事,还搁这装。

    他愤愤道:“我记得书里说这旁边有条河——”

    “是有条,不过是公园小溪,水位最深也就到你腰。跳下去摔死比淹死的可能性大,死不了就更惨——”

    “……你闭嘴。”

    “我错了。”傅书濯从善如流地顺毛,“走了,去看看我们过去的家。”

    当初这里是合租房,十几年过去,它已经成了破旧的小楼,里面依然有生活费拮据的大学生居住,还有附近的上班族。

    傅书濯虽然买下的是完整房子,但十几年前这里被隔成了一个个小房间,房东经过改造在阳台上配备了厕所和花洒,美其名曰一室独卫,只有玄关和长廊会与其它租户共用。

    他们爬到七楼,傅书濯从门缝里掏出了一把陈旧的钥匙,废了好半天劲儿才打开。

    虽然空置了很久,但里面灰尘并不重,看起来干净整洁。

    因为不打算住,也不出租,所以它依然保留了过去的隔断样貌。

    两人站在狭窄的长廊里,傅书濯含着笑问:“猜猜哪一间是我们住过的?”

    裴炀抿了下唇:“最里面那一间。”

    总共被隔成了四间屋子,只有最里面那一间门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答对了。”傅书濯捏过裴炀的脸,“奖励裴总一个吻。”

    “不——呜。”嘴上说着不要的裴炀,身体诚实得很,没有一点推拒的行为。

    他们来到最里面的一间,裴炀的手握在门把上,迟疑了半天才推开。

    房间真的很小,床一米五都不知道有没有,裴炀就是在这里养成了往傅书濯怀里滚的习惯。

    整个房间里唯二的家具就是床侧的柜子和床对面的桌椅,裴炀在这张小书桌上煮过饭,听过歌,通宵赶过作业……还被傅书濯抱上去坐过,想玩点花样,结果差点把这质量不好的桌子压塌,裴炀恼羞地再也不肯乱来。

    幸运的是有个阳台,可以拆电烧点菜,但一侧就是厕所和卫生间,好在通风不错,没什么味。

    十几年后的他们站在这间小屋,连走路都觉得困难,很难想象当初的他们是怎么忍下来的。

    傅书濯倒是还好,他从小就住在逼仄阴暗的阁楼,已经习惯了。

    而出生在小康家庭的裴炀不说娇生惯养,那也是一点苦没吃过,却为傅书濯受了那么多苦一声委屈没叫过。

    傅书濯看着裴炀东摸摸西碰碰的身影,眼里落满温柔。

    屋里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书桌上有一个裴炀用过的笔筒,衣柜是他们嫌太暗一起改造的白色,阳台上的绿萝无比旺盛,墙上贴着歌手边也十多年前的海报。

    时间太久,屋内的墙皮都有点脱落了,这里防水不好,一到下雨天就很潮湿。

    傅书濯站在凳子上撕了下墙皮:“下次找人来弄弄,我之前加固过,不过没什么用,要全拆了重新装修才行。”

    附近都是租户,装修会影响他们休息,反正也不住,加上傅书濯也想保留当初的样子,就一直没装。

    “你…经常来?”裴炀倏地问。

    他发现床上竟然铺着被褥,而且没落什么灰,可见时常有人过来。

    傅书濯从椅子上下来,拍怕手:“偶尔,之前我不是经常来这边出差?离得近的话就会住这里。”

    裴炀幽幽道:“只有外面有人的混蛋才喜欢住别的房子。”

    傅书濯被口水呛死:“怎么就有人了……”

    他倏地一顿,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出差的话,住宿酒店会走公司的财务报销,如果裴炀之前不查账还好,但如果他查账,就会发现傅书濯每次来这个城市,都不住酒店——因为没有酒店方面的花销。

    “…………”

    傅书濯面色凝重,裴炀不会一直以为他在这个城市有情人吧?

    越想越有可能,傻猫那脑袋也不知道什么做的,每次对他的事都往坏的方面想,而且还特别捏憋,什么都不问。

    傅书濯连忙解释清白:“我喜欢住这里只是因为有我们过去的影子,不告诉你是怕你说我乱花钱,想等以后要拆迁了再带你来看看。”

    裴炀冷哼一声,颇有冷嘲热讽的意思:“你跟他说去,我又不是你先生。”

    猫儿记仇得很呢。

    傅书濯勾了下唇,突然将人扑倒在床:“来,闻闻一下十几年前生产的四件套——”

    裴炀差点踹飞他:“你没洗破洞!?”

    脑袋砸在柔软的被褥里,但没有裴炀想象中的陈旧气息,十分清爽,还有傅书濯常用的清茶乌木淡香。

    但就是说,谁家四件套用了十几年都不换!?

    裴炀认真问:“你是不是有恋旧癖?”

    “是啊,裴总也是我的旧。”傅书濯给他揉了会儿腰,突然缓了声音,“对不起啊小猫。”

    裴炀顿时安静下来:“怎么了?你真有情人在这里?”

    “……哪来的情人。”傅书濯哭笑不得,捏捏他柔软的嘴唇,“是想说对不起,让你当初为我吃了这么多苦。”

    现在想想,那时的他真的万分卑劣,即便知道裴炀在吃苦,却仍旧舍不得放手。

    裴炀别扭地一巴掌呼他脸上:“不是情人就行,反正苦也不是我吃的。”

    傅书濯:“……”

    跟裴炀真玩不起情调跟感动,破坏气氛能力一流。

    两人闹了一会儿,傅书濯敏锐地察觉到裴炀的变化,他忍笑蹭着裴炀通红的耳垂:“既然火车上不行,这里可以吗,裴总?”

    裴炀这次却理智在线,他警惕地问:“为什么这里可以?这里有套跟run滑?”

    傅书濯:“……”

    他清咳一声,刚想解释,满脸不爽的裴炀突然向下栽去,傅书濯一个没撑住,身体失重地跟着砸下,耳边传来沉重的一声“砰”!

    ——床塌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裴炀第一反应就是甩锅:“都怪你!扑我干什么?”

    “……”傅书濯想起很久之前,这张床就不是很稳定,因此他们大多办正事的时候都去宾馆。

    偶尔在家里,裴炀也是小心翼翼地顺着傅书濯,或捂嘴闷声提醒:“你轻点……隔壁会听见,床塌了也很麻烦。”

    第58章 演唱会

    裴炀萎得彻底。他一巴掌呼开傅书濯:“修床去。”

    “……”傅书濯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两点,演唱会开场要七点多,只能修床了。

    床头那边倾斜地塌了下去, 床尾还好好地架在上面,因此爬起来有点费劲。

    傅书濯拍拍裤子, 冲半边没起来的裴炀坏坏一笑:“叫声好听的,我就拉你。”

    一身好强的裴炀才不乐意,准备翻身滚起来, 结果腰上冷不丁地圈起一只手, 整个人腾空而起。

    傅书濯捞着裴炀转了个圈, 呈现面对面抱起的姿势。

    傅书濯颠了颠他, 不是很满意:“天天这么爱吃, 怎么一点肉都不涨。”

    “天下男人千千万,傅总要喜欢有肉的可千万别在我这吊死。”裴炀从他身上跳下来,“反正你先生不在了, 刚好够你去找下一春。”

    “阴阳怪气。我只喜欢你——”傅书濯往他屁.股上挥了一巴掌,然后悠悠补充,“的身体。”

    裴炀:“……”

    傅书濯:“所以别挣扎了, 不可能离婚的。里面的灵魂是谁不重要, 身体是我先生就好。”

    裴炀:“……”

    脑溢血。

    以后他要是死了,必然被傅书濯这混蛋气死的。

    修床是个技术活, 傅书濯检查了下,木板倒是没怎么坏,但钉子什么的都太松散。

    裴炀不想动:“你去买就好了么,我不想走路。”

    傅书濯二话不说把他扛了起来:“不行, 你离开我一秒我都想得紧。”

    裴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傅书濯完全没打算放他下来, 这里是最底层七楼,每一层都有好多住户,随时可能跟邻居对上眼。

    裴炀紧张死了:“快放我下来!”

    傅书濯环着裴炀腰大步下楼:“不是不想走路?”

    一直到楼下,巷子狭窄,只能容下一人通行,又刚巧撞上一位邻居,裴炀才被放下来,臊得不行。

    他紧紧跟在傅书濯身后,都能感觉邻居奇异的打量目光。

    裴炀又气又嘟囔:“黏人怪。”

    这一块的房子基本都是出租的,因此生活设施很齐全,虽然破旧拥挤,但望不到头的街道还有四通八达的巷子就容纳了一切日常所需。

    傅书濯按照导航的指示来到五金店,在一家杂货铺旁边。

    裴炀忧心得很:“要不找人修?你会不会啊?”

    “我们租房那会儿什么没修过?”傅书濯挑挑捡捡,“老板,钉子有没有再大一点的?”

    “有,这里。”

    老板穿着大裤衩,随手一指,挥着扇子悠哉得不行,跟很多年前一样。

    大城市生活节奏快,周边的奶茶店理发店包括饭店都在年年倒闭年年有新人来,唯独这些杂物铺五金店长在。

    傅书濯很快选好了工具,转头一看发现裴炀正呆呆望着对面的冰粉摊子。

    “……想吃?”

    裴炀点点头:“看起来不错。”

    傅书濯难掩笑意:“以前舍不得吃好的,就每次回家吃个几块钱的冰粉,你都特别满足。”

    冰粉摊子还是以前的那个摊子,一模一样的位置。只是它后面曾经是个小超市,现在变成了蛋糕店。

    摊主也还是以前的摊主,现在年纪大了些。

    他看到两人走来,问:“要什么?”

    “来一份水果冰粉。”

    “等着。”

    裴炀小声问:“你不吃啊?”

    傅书濯:“你吃不完再给我。”

    以前就是这样,他们只买一碗,裴炀次次都“吃不完”,至少剩一半给傅书濯。

    如果不再缺这冰粉的几块钱,傅书濯依然喜欢跟裴炀同吃一碗的亲昵。

    老板熟练地捞配料:“加什么水果?”

    “火龙果,西瓜,芒果。”

    老板显然不记得裴炀了,但裴炀曾经还跟他唠过嗑,这才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冰粉摊,一年的净利润高得吓人。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裴炀都在念叨:“我们干脆摆摊去吧。”

    后来实在没这个手艺,加上学业繁忙,裴炀才打消了念头。

    “好了,七块。”

    冰粉清清凉凉,滑入嗓子里清甜可口,裴炀都不想回去了。他之所以不愿意出门,就是因为房子没电梯,还得爬七楼。

    这边的楼房建筑拥挤,他们那栋甚至能站在窗户前跟对面楼的人以正常音量聊天。

    巷子潮湿逼仄,一抬头两边都是破旧的楼墙。

    曾经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时隔多年后他们再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那时候的他们虽然没钱,但过得很快乐……很健康。

    裴炀嗦着冰粉:“这里真能拆迁?”

    “迟早会拆吧,房子太老了。”傅书濯走在前面,“不拆就放着,我们也不缺这一套。”

    爬到七楼,裴炀又是一身汗。

    踏进家门,他看了眼另外几间房门紧关的屋子:“这几间租出去了吗?”

    傅书濯清咳一声:“没。”

    裴炀肉疼:“按照附近均价,一间屋子平均一千五,这里有三间空的,一个月就是四千五,一年就是五万四——”

    傅书濯哭笑不得:“麻烦啊,租户有什么问题都要找我们,我们哪有时间管。”

    裴炀皱皱鼻子:“全托给房产中介不行吗?”

    “诶哟,我们裴总缺这几万块钱?”傅书濯揽着人腰往小房间走,“小财迷。”

    床要拆下来重新钉,傅书濯一边蹲身忙活一边说:“而且要是遇到我们之前的那种室友,岂不是难受死。”

    裴炀:“哪种?”

    傅书濯顿了顿,反应过来裴炀根本不记得。

    “之前第一个房间住的是个宅男,房间里臭气熏天,偏偏他还特别喜欢把门开着,你每次回家经过那都要捏着鼻子。”

    “第二个房间是个女生,上班族,她倒是正常,但我们跟她中间那屋住着一对情侣,天天晚上都在制造噪音。”

    裴炀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噪音?”

    傅书濯回头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

    裴炀顿时脸一红:“被别人听到多尴尬啊!”

    “所以那个女生跟隔壁天天吵架,后来就搬走了。”傅书濯突然奇怪地一笑,“你最开始……”

    “什么?”

    傅书濯敲着钉子:“最开始你也不愿意去宾馆,觉得太烧钱。有次晚上没忍住,我们做到一半,隔壁突然也开始了,叫得特别大声。”

    裴炀:“……”

    傅书濯忍笑:“你觉得肯定是对方听见我们动静了,在挑衅我们,所以死活不愿意再在卧室做。”

    其实哪能听到。裴炀脸皮薄,知道这里隔音不好,傅书濯又爱看他受不住的样子,裴炀每次都只好自己捂住嘴,可怜兮兮地受着。

    实在捂不住了,他就去咬枕头、咬傅书濯,反正一点声音不肯露。

    以至于后来毕业,他们搬去了隔音还算不错的一室一厅,裴炀都还会在做的时候习惯性挡嘴。

    “好了。”傅书濯晃了晃床,“这次应该稳了,能撑一阵。”

    因为不住,也没必要买个新床,否则小财迷又要说他败家了。

    裴炀别扭地递来还剩一半的冰粉:“快吃。”

    他吃了快半小时,竟然还剩一半。

    傅书濯心软得要命,恨不能逮着人揉进身体里。

    他两口喝完:“之前没做完的事要继续吗,裴总?”

    “什么……”裴炀突然反应过来,“谁要跟你做!”

    傅书濯挑了下眉:“我以为你催我修床是想用它呢,不然修它做什么?”

    “……摆着看。”

    裴炀下意识往后退,眼看傅书濯越靠越近,他无意识地推了下空气,别开脸:“你别乱来,没时间了——”

    裴炀突然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质问道:“你还没说这里为什么会有套!?”

    “……没套,有run滑。”傅书濯无奈一笑,说得隐晦,“有时候出差很久,会想你。”

    “……哦。”裴炀眼神飘忽,“这个解释勉强可以。”

    傅书濯:“那——”

    裴炀掉头就走:“我要去看演唱会了。”

    《张扬》有说,傅书濯折腾一次那得好久,还不一定一次就结束,耽误他去听偶像的歌。

    “……”傅书濯跟在后面锁门,已经开始思虑晚上要怎么教训小猫了。

    又是说离婚,又是说演唱会比他重要……

    甚至于晚饭裴炀都没认真吃,就拉着傅书濯随便吃了个小店。

    傅书濯瞥了他一眼:“你别是还想去接机吧。”

    裴炀猛得一咳:“可、可以吗?”

    傅书濯开始回忆:“我们在一起十七年,我至少坐过上百次飞机,你接过我——”

    裴炀当机立断:“不去了。”

    傅书濯满意一笑,其实他没说完,裴炀其实有时间都会接他。但很多时候他会提前回来,给裴小猫带点礼物给个惊喜,就让裴炀没了接机的机会。

    裴炀突然反应过来,愤愤不平:“不是,他不接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傅书濯:“是是,没关系。”

    裴炀现在就像条倔强的鱼,明明都已经确定入锅了,还得最后蹦跶两下。

    吃完饭他们就直奔文体中心,明明离开场还有好久,却已经人满为患,检票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裴炀连忙拉着傅书濯往人群里挤:“快!”

    傅书濯忍着笑随他折腾,等好不容易排好队,他才悠悠说了句:“其实我们可以走贵宾通道的宝贝。”

    裴炀回首怒视:“你不早说!”

    这场票傅书濯是托人找到边也公司那边订的,因此位置很不错,虽然不是包厢,但也是离舞台极近的贵宾席。

    走到特殊通道就快了很多,他们很快落座,会场此刻灯光压得极暗,根本看不清周围人的脸。

    气氛十分热烈,傅书濯还给裴炀拿了个应援棒。

    裴炀狐疑看他:“这么大方?”

    傅书濯嗯呐一声:“毕竟没下次了。”

    裴炀:“……”

    傅书濯勾了下唇,两人牵着手,静静等待着演唱会开场。

    边也随着绚烂灯光登场的那一刹那,全场气氛沸腾,尖叫不断,裴炀痛苦地捂住耳朵:“早知道戴个耳机了。”

    傅书濯揶揄道:“裴总不叫叫?快二十年的老粉呢。”

    “……”裴炀看了看周围,虽然看不清脸,但也清楚周围没几个粉丝,很多都是特殊嘉宾或明星好友,都挺淡定。

    他要是突兀地站起身得多丢人?

    裴炀屁股牢牢焊在座位上:“我怕你醋死。”

    大荧幕上的边也挥手下压,场下的欢呼顿时平息,他以歌欢迎各位来宾,没有任何多余的步调。

    所有人都在看他,挥舞紫色的应援棒,唯独傅书濯托着下颌、盯着身侧裴炀在心里算帐。

    某猫盯着看一分钟了,就没眨几次眼。

    三分钟了。

    五分钟了,还不转头。

    ……

    小混猫,晚上等着。

    第59章 明天

    演唱会的气氛一直十分热烈, 荧光棒随着节拍挥舞,歌词空档期有人欢呼。

    舞台上的演奏者将气氛烘托得很好,台下的人恨不得站到椅背上为他尖叫。

    傅书濯没追过星, 不太明白这种情绪,不过他旁边的裴炀可太能明白了,荧光棒在第一排举得最高。

    他们后边应该是哪个土豪粉丝买的座,表白没一刻听过:“边也我爱你!!”

    裴炀也跟着提高声音:“我——”

    傅书濯猛得捂住他嘴:“你什么?”

    裴炀无辜地望着他,闷声说:“我想去卫生间。”

    “……我陪你。”

    卫生间里没人, 大家都在听歌,裴炀很快解决, 连手都忘了洗要赶回去听演唱会, 被傅书濯一把捞了回来。

    裴炀推他脸:“你别闹!就这一次你让我好好听——”

    傅书濯心里一动,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尽量忽略,指了指唇。

    裴炀飞快地亲了一下, 拔腿就往会场赶。

    “……”傅书濯头一回被亲了也这么不爽。

    裴炀像个乖乖好学生一样落座, 边也已经唱到了第八首,场内气氛已然到达顶点,有人哭有人笑还有集体跟唱。

    傅书濯玩着裴炀的手:“怎么不跟唱?”

    裴炀难得有自知之明:“我怕毁调。”

    傅书濯忍笑:“没事, 这么多人, 跑调的又不止你一个。”

    裴炀继续单手舞着荧光棒,坚决不开嗓。

    唱到《两叶孤舟》时, 裴炀并没傅书濯想象的激动,甚至比之前更安静。

    傅书濯拉拉他小手指:“怎么了?”

    裴炀静了会儿:“和我记忆中的有点不一样。”

    ——我坠入海底, 听见鲸落的悲鸣, 恍若你的哭音

    ……

    裴炀有些愣, 明明是一样的歌词, 却和他记忆中的声音全然不同。

    不该这么凄凉绝望, 而是带着温柔的缱绻,如同在海里缠.绵相拥的感觉。

    傅书濯微微一怔,傻猫记得的不会是他唱的吧。

    从这里开始裴炀就兴致不高了,荧光棒也不再挥舞那么高,不过即便在前面很愉快的时候,都始终留了一只左手给傅书濯揉玩。

    “看我干什么?”裴炀终于主动转头了,“你听歌呀。”

    傅书濯低笑:“我本来就不是来看他的啊。”

    裴炀:“……”

    耳朵在暗沉闪烁的灯光中红得不太明显,他若无其事地抬头,继续望着舞台上不断吟唱的边也。

    很帅,也很有魅力。

    但是……裴炀悄悄瞥了眼身边的傅书濯,又被抓了个正着。

    傅书濯含笑看他:“坐不住了?”

    “有点……”这椅子坐久了真不舒服。

    “那回酒店?”

    裴炀犹豫了下:“也可以。”

    傅书濯没想到裴炀真的会答应,倒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来都来了,听完再走吧。”

    傅书濯突然松开裴炀的手,指尖往他屁.股与凳子的缝隙钻:“给你垫着。”

    裴炀顿时脸红得不像话:“你不要闹。”

    傅书濯还戳了戳:“没闹,不会有人看见的。”

    裴炀要又痒又窘窘:“一直有镜头在拍,而且再过一会儿就要直播了!”

    边也演唱会的票价不高,而且惯例就是到最后几首歌的时候会直播。

    傅书濯倒是不觉得会被拍到,不过小猫儿脸皮薄。傅书濯抽开手,与他十指相扣。

    唱歌也挺废体力,大屏幕上放大后的边也脸上有清晰可见的汗珠,他冲观众笑了笑:“最后两首歌了,歇会儿,我们唠唠嗑怎么样?”

    粉丝们当然乐意至极,巴不得不要结束。

    “你们有喜欢的人吗?”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齐声回答:“有!”

    “那在场有几位和对象两情相悦,并恋爱了的?”

    人数瞬间缩减到说有的五分之一。

    “有多少人在一起七年以上的?可以包括结婚恋爱。”

    人数再次缩减一大半,不过在场还是有不少已婚人士,恋爱七年听起来很长,但加上结婚其实就不算什么了。

    边也迎着灯光:“那有多少人,与对方相伴十年以上?”

    “十五年呢?”

    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人答有,傅书濯注意到,裴炀挥了下应援棒,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边也启唇:“那再加上同性恋人这个前提呢?”

    这次场上几乎没人说话了。

    来听边也演唱会的也不会有太多中老年粉丝,多数还是青年群体,十五年对他们来说真的太长。

    就算按四十岁来算,他们要二十五岁就和对方在一起,抵过现在开放风气下导致出.轨的风险,抵过现实与家人的逼问利诱、及对血缘延续的期许……

    又或许台下有,只是他们不想高调。

    边也突然话锋一转。

    “下一首歌叫《明天》,是我的新歌之一,将要送给在场的两位同性恋人。”

    “他们同舟共济了十七年,刚刚却不好意思回应我的问题。”边也啧了声,“脸皮这么薄怎么行?”

    台下粉丝们一片哄笑,但也好奇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傅书濯摸了摸鼻子,看向身边快僵化了的裴炀。

    “……我们?”裴炀懵得不行,迟疑了好久才问。

    傅书濯摊摊手:“不知道啊。”

    裴炀放松了些,可能是他理解错了吧,边也也没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本来这首新歌并不会出现在今天的舞台,但谁叫别人家先生有钞能力呢。”边也笑着调侃,“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我非常愿意为他们的十七年纪念日献一份力。”

    裴炀一怔,纪念日?

    “玩笑就到这里,言归正传。”边也正了正脸色,“这首《明天》送给相伴相知了十七年的你们,会有千千万万个明天等着你们。”

    边也压了压手,过了几秒开始吟唱:“青涩指尖  轻点窗边  描绘未来的痕迹……”

    场下渐渐安静,大家静静挥舞着应援棒。

    边也唱功确实很强,能调动全场的情绪,听着他清晰的吐词,就好像也回到当初怅然的青春时代。

    单纯快乐,带着一分未来的迷茫,有一个藏在心里很喜欢的人。

    边也:“坚定脚步  踩住月光的影子  那是你许下的未来……”

    裴炀紧了紧手,怔怔望着舞台。

    傅书濯也难得正视舞台,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裴炀懒散地跨在书包跟他身后,幼稚地要踩他影子。

    最初联系边也公司的时候,傅书濯想过很多台词和安排,比如祝福之类的话……

    可考虑良久,他还是只给了那边一个答复——唱首歌给他听就好。

    那时候裴炀刚生病,傅书濯还不知道裴炀喜欢边也的原因,就想着让裴炀喜欢的歌手为他唱首新歌,应该会很高兴。

    没想到发生了猝不及防的意外,裴炀记忆错乱以为自己穿书,前些天又因为程婆婆的事差点没赶上这场演唱会。

    好在最后他们还是坐在了这里,度过了整整十七年的纪念日。

    歌词慢慢到了尾声,因为是新歌,没什么人跟唱,全程都很安静。

    边也落下最后一句:“与你共拥初雪  共迎春叶  走过每一个秋天——”

    ……

    有人注意到,在这首歌结束的时候,前排贵宾席有两道颀长的身影突然起身离场,好像他们的到来就只是为了听这一首歌。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快走到贵宾出口通道时,灯光落在了他们背影上,还有十指相扣的手。

    台上的边也朝那看了眼,几乎默认了这两人就是他说要送去祝福的两位粉丝。

    不知道谁吼了句:“祝百年好合啊!”

    “999,天长地久——”

    还剩下最后一首大合唱,不过跟傅书濯和裴炀没什么关系了,倒不是傅书濯拉着裴炀离场的,事实正相反。

    听歌全程裴炀都没什么表情,傅书濯一时摸不清他情绪,刚想出声就见前面的裴炀停住了脚步。

    “你干什么啊……”

    傅书濯好像听到了哭腔。

    裴炀脸上全是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哭成了这样,他带着绷不住的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干什么啊?”

    傅书濯抱着人哄了好一会儿,但裴炀听不进别的,傅书濯只好先带他回酒店,就在旁边不远。

    要不是顾忌裴小猫的脸面,傅书濯都想直接把人抱回房间,哭得一抽一抽的实在叫人心疼。

    “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回到房间,傅书濯才无奈道,“别哭了,这个是大半年年前就安排好了的,不能取消……”

    裴炀突然倾身吻住了他。

    傅书濯被磕得一疼,却没有任何犹豫回吻,他们可以说十七年来第一次吻得这么激烈,彼此都恨不得把对方嵌入血肉里。

    傅书濯吃到了一点血腥味,应该是嘴唇被小猫咬破了。

    他呼吸微急,但仍然带着笑问:“不装了?”

    裴炀一言不发地又吻上来,傅书濯欣然接受。

    在火车上口的时候傅书濯就察觉到不对劲,当初在一起第三年裴炀主动过那么一次,怎么可能会在坚定认为自己穿书的情况下、还为他做那么亲昵的事?

    不说完全记起来,但至少应该记起了一部分。

    裴炀后腰慢慢抵到了酒店客厅桌子,他脸上还挂着泪痕,身心却都在邀请:“这个桌子不会塌——做不做?”

    傅书濯猛得握紧他腰,倾身压下。

    第60章 坦白

    桌子是真的很稳。流畅的脊背紧贴, 冰凉的桌面都被捂热了。裴炀扬着脆弱的脖颈,只能去抓傅书濯结实的小臂保持平稳。

    傅书濯低笑了声, 侧头吻了吻肩膀上的脚踝:“确实很稳。”

    裴炀抬起小臂遮住满是水雾的眼睛:“混蛋——”

    “哪有你混蛋。”傅书濯俯身吻他, “明明都知道不是穿书了,还梦话都在说离婚。”

    裴炀:“因为你混蛋……”

    还有更混蛋的。裴炀说的每一句离婚,傅书濯都在心里给他记着账呢, 现在刚好能补回来。

    傅书濯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心软,他直接摁住:“说爱我。”

    裴炀差点哭了:“哪有你这样的!”

    “说不说?”

    裴炀不想妥协的, 可是太磨人了。他溃不成军地说我爱你, 说了好多遍,像是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告白全都吐出来了一样。

    以前的他总是那样, 他的先生没那么爱他,那他也不要表现得那么喜欢。

    猫儿就是这么傲娇,可又忍不住依赖爱恋, 陷得越来越深。

    傅书濯吻去他眼角的泪水, 柔声哄:“好了, 说句爱我就这么委屈?”

    越哄裴炀越哽咽:“王八蛋……”

    “好好,我王八蛋。”

    ·

    两人难得再次熬夜,到了凌晨一点多客房才安静下来。裴炀缩在傅书濯怀里泡澡,气得打嗝:“你看出来了还跟我装!”

    “之前不确定, 今天才确定的。”傅书濯好笑地揉他脖子,“主要是之前在想,那么确定穿书的话, 还给我亲给我口?”

    裴炀更来气了, 委屈得要命:“混蛋, 拼命勾我出.轨好玩吗?”

    想起之前没什么概念被傅书濯勾着接吻拥抱、还有俱乐部更衣室里那一次, 他就又臊又恼。

    傅书濯尽心尽力给他的小猫找理由:“这怎么能叫出.轨, 这叫情不自禁——这叫无论什么场合与前提下,我们裴总都会爱上我这个混蛋。”

    “谁爱你。”裴炀反驳。

    “我爱你啊。”傅书濯拥着他细瘦的腰,用极其平常的口吻让裴炀安心:“只爱你。”

    裴炀安静了会儿,撇了撇嘴:“下午还有人说只爱这具身体。”

    傅书濯淡定道:“灵魂穿越这种事不存在,那只爱这具身体不就是只爱你?”

    “歪理,我要起了。”水面哗啦一声,裴炀想站起来,腿一软却又跌了回去。

    傅书濯倒吸一口凉气:“谋杀亲夫?”

    “活该……”可看到傅书濯真吃痛的表情,裴炀又慌了,“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傅书濯捏捏他唇珠:“亲一下就不疼了。”

    裴炀一愣,随即红了脸嗫喏问:“亲哪?”

    “……我家裴总是个色猫啊。”

    傅书濯笑着长叹一声,不过不能闹了,已经很晚了。

    今天的药还没吃,傅书濯给裴炀倒了杯温水:“吃完睡觉。”

    裴炀愣了愣:“这个维生素要吃多久啊?”

    傅书濯喉咙一紧,裴炀果然没记起自己生病的事。他尽可能自然地扯了个谎:“医生说你缺维生素,每天补补对身体好。”

    幸好他把裴炀的旧手机拿过来了,不然裴炀看到备忘录朋友圈这些东西,肯定会意识到什么。

    裴炀没怀疑傅书濯的说辞,他身体素质确实不如傅书濯,平时锻炼的也少,还不爱吃蔬菜。

    傅书濯已经靠到床上冲裴炀张开手:“快吃,吃完抱抱。”

    “……谁要跟你抱。”裴炀不自在地别开眼,却快速地含入‘维生素片’,灌了口水吞下。

    犹豫一瞬,裴炀还是主动贴进了傅书濯怀里,紧紧攥着他衣服。

    本以为会睡不着,全不曾想这是他一个多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就好像他最初和傅书濯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认床,可后来才知道,不是认床,只是因为傅书濯不在身边,他才睡不香。

    裴炀带着欢愉闭上眼睛,傅书濯讲述的那些过去,那些亲昵,那些情话,都是他与傅书濯经历的,不是别人的。

    是他的。

    他的先生没有不爱他,只是有点混蛋,有点不会说话。

    迷糊间他被亲了好几下,听到一声晚安。

    在今夜的梦里,先生的脸终于和傅书濯彻底重合。

    他梦见到好几年的那段冷淡时期,他和先生还没结婚。那时候他强装镇定地问:“十年了,你有没有腻?”

    “你要是腻了,我们就分手,要是没腻,我们就去领证。”

    没有人会把这些话当做一场求婚,却是裴炀孤注一掷的博弈。

    他手心全是汗,连呼吸都不敢,就怕傅书濯会对他说腻了。

    他一点底都没有,毕竟他们不是普通情侣,还牵扯到公司的股份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裴炀都觉得,以傅书濯的理性,他大概率会被拒绝。

    可幸好他赌对了,傅书濯比他表现得还激动,虽然脸上还是跟以前一样淡然自若,可裴炀还是从枝梢末节中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先是半夜起来发现书房的灯亮了一.夜,他早上偷偷去看了眼电脑,发现傅书濯在搜戒指的款式和品牌,还手写了攻略。

    在他做早餐的时候,傅书濯去房间里试了好多套衣服才确定下拍结婚照的衣服,出门时紧张到穿错袜子,一只蓝的一只白的也没发现。

    那时候他才安心了一点,他的先生好像也没他想象中那么不爱他。

    在民政局外面,傅书濯还对他说要早点退休,五十岁就不错,要不四十五岁也行。

    到时候赚的钱也够多了,可以好好地出去潇洒。

    可那时候的他们都没意识到,人生最重要的就是珍惜当下。

    现在意识到了,也不晚。

    ……

    傅书濯侧撑着身体,对刚睁眼的裴炀说:“早。”

    “……早。”

    他低头凑过去,磨蹭了会儿才吻在裴炀唇上——没被推开。

    裴炀皱起鼻子:“没刷牙。”

    傅书濯长舒口气,把人紧紧搂进怀里:“嫌弃我?”

    “一大早上的干什么,腻歪……”裴炀不断碎碎念,身体却很顺从地贴住。

    傅书濯揉了他好一会儿才松开,张嘴半天又只是问:“早餐想吃什么?”

    裴炀闷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好像我们刚上大学的时候,异校半个月见面突然特别生疏青涩,跟傻子似的。”

    “……”猫嘴里永远没好话。

    不过傅书濯彻底放下了心口大石,他刚刚紧张得要命,怕昨晚的清醒都是错觉、是昙花一现,怕裴炀依旧沉浸在穿书的假象中。

    “那我们做点不青涩的事。”傅书濯勾了下唇,把人按在身下抵了抵,“它好饿。”

    “我不饿……不是,我饿了!”裴炀抵住他肩膀,“我要吃饭。”

    傅书濯遗憾起身,起床的心情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愉快的一次。

    裴炀低骂:“傻子。”

    早餐吃的云吞拌面,就在傅书濯的大学附近,裴炀一直在往旁边看,试图找到曾经熟悉的痕迹。

    “我们还在这边待多久?”

    傅书濯顿了顿,以平和的口吻说:“再待几天就得去爸那,他生日快到了。”

    “对哦……”裴炀有些苦恼,“送什么礼物?”

    “……”傅书濯看了他好一会儿。

    裴炀吃了咳云吞才反应过来,疑惑抬头:“怎么了?”

    “没事,在想买什么。”傅书濯给他夹了一颗自己碗里的云吞,口味不同,“不过爸什么都不缺,心意为主。”

    裴炀觉得有点怪怪的,却说不出来哪里怪。

    但对傅书濯来说却不算意外,裴炀的记忆确实有所突破,没再觉得自己穿书——他只是把《张扬》里所有的内容都当做了真实。

    包括父母接纳了他们的恋情,母亲没有去世,自己没有生病。

    裴炀记起来了所有,唯独扭曲了遗憾痛苦的事实。

    傅书濯有一些失望,就一点点。可同时他也松了口气,他宁愿裴炀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也不要他想起现实后焦虑恶化。

    傅书濯对自己说,已经很好了,慢慢来。

    裴炀却开始算起账:“你干什么非要离职?”

    傅书濯拿云吞堵他的嘴:“提前退休陪你。”

    裴炀咬着云吞含糊道:“可这也太早了。”

    傅书濯:“早点退休早点享乐,不然某人又要说在我心里工作比他重要了。”

    “……”裴炀闷声不说话了,装听不见,坚决不承认那么矫情的埋怨是他说出口的。

    傅书濯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他悠悠道:“某人还说啊,他对我是一见钟情。”

    裴炀憋红了脸,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却被记忆错乱的自己亲口说给了当事人听。

    “还有,故意找人换宿舍就是为了勾.引我?这么说,你当初什么发烧说我身上凉快往我被窝钻也是故意的?”

    “……我吃饱了,走吧。”裴炀虚得很,简直坐立不安。

    “真忍者神猫啊裴总?这么多年了。”傅书濯踢踢他脚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裴炀别扭地移开脸:“没有了……”

    傅书濯托起下颌,含笑道:“那今晚我可得好好审问一下。”

    就像昨晚傅书濯逼着自己说爱他一样,裴炀光是回想都浑身一酥。

    “今晚不行……我还有点不舒服。”毕竟一个多月没做过,裴炀觉得这个理由很合理。

    “那明晚?”

    裴炀心一横:“就还有一个事……”

    “嗯?”

    裴炀有点难以启齿:“当初跟你求婚……”

    傅书濯:“……”

    他想半天都没想起裴炀什么时候求婚过,还是说管当初腻没腻那番话叫求婚?

    裴炀已经想跑了,他眼一闭一口气吐出来:“我想着你要是拒绝,我就想办法把你灌醉睡你一次然后从你世界消失让你永远都记住我!”

    连个停顿都没有,傅书濯默了一秒:“睡是指?cao?”

    裴炀:“就…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第61章 小号

    气氛一时很焦灼。

    裴炀搓着衣角, 双脚已经备战中,时刻准备逃跑。

    傅书濯长嘘一声:“那确实忘不了。”

    裴炀干笑着,不敢说话。

    “我报警怎么办?”傅书濯倒是没生气, 就是觉得好笑, “你都说婚内强/奸犯法, 何况我们那会儿没结婚。”

    “那最多算酒后乱性……”裴炀心虚得要命,但嘴还是很硬,“大不了进去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好笑的同时又有点心疼。

    裴炀当初都能想着就算离开,也要用睡他一觉的方法让他永远记住自己, 可一年前生病的裴炀却一心想着离婚, 想要他忘记自己。

    傻猫多少还是知道的吧, 至少结婚后的裴炀应该知道,傅书濯很爱自己。

    所以宁愿相信傅书濯不爱自己,也不希望他为自己伤心。

    傅书濯悠悠道:“你要是真想在上面, 也不是不行。”

    “不想——”猫儿别提多警惕了, 坚决抵制诱.惑并表明忠心:“我那时候就是气上了头, 平时绝对绝对没有以下犯上的心思!”

    傅书濯:“真的?”

    裴炀肯定地点头:“真的,你信我。”

    太遗憾了。

    傅书濯很久没感受过裴炀在上面他在里面的滋味,可惜傻猫这会儿不傻了,不往坑里跳。

    他起身想要去结账, 谁料旁边的猫儿像受惊一样拔腿就跑, 他连忙倾身拎回来:“干什么?”

    裴炀窘得要命:“不干什么……”

    他就是下意识想跑,总觉得傅书濯想收拾他。

    在他补的那些同性小说里,在下面那个想要反攻的最后结局都会很惨。

    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看小说了?

    裴炀愣了一秒, 差点都忘了后衣领还被傅书濯提在手中。

    “真的要把你拴在裤腰上才好。”傅书濯点了点他脑袋。

    裴炀猛得捂住:“你是不是就喜欢别人家对象?”

    傅书濯:“哪得来的结论?”

    裴炀又跟自己吃起了醋, 委屈巴巴:“之前对我那么…好, 现在我想起来了就这么凶。”

    “……唷。”傅书濯放柔声音,“宝贝咱能走了吗?这么多人都看着我们呢。”

    “……”裴炀搓搓鸡皮疙瘩,“你还是正常说话吧。”

    宝贝这个词在床上喊那是情调,平时喊多少有点肉麻。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没下雨,但也不算热。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因为昨晚的突发情况,傅书濯都忘了安排今天去哪里。

    回酒店肯定不行,他们这也算是‘小别胜新婚’,一回去指定要厮混,裴炀身体受不住。

    傅书濯突然笑了声:“上次在榕城老中医那买的药膏昨晚好像没用。”

    裴炀脸腾得红了:“不、不用。”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人家老医生说的没错,要多保养。”傅书濯拍了下裴炀屁.股,“裴总你说是不是?”

    裴炀差点跳起来:“大街上的你干嘛!”

    “干…你。”傅书濯余光瞥见一个小卖部,他拉着裴炀走过去,买了一根碎冰冰,一块五。

    裴炀不以为然:“多大人了还吃这个。”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说:“某人以前不是最爱在我面前吃这个?”

    “……”裴炀转身就想走,被一把拎住。

    傅书濯将长棍一样的碎冰冰一掰两半,一半叼在嘴里,一半递给裴炀:“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高二下学期,春末过去,初夏刚至,裴炀有事没事就喜欢买个碎冰冰在他面前舔咬,傅书濯自觉自己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每次看见都起反应。

    现在回过味来,再结合裴炀说的一见钟情,这黑心的猫分明是故意在他面前吃碎冰冰,故意跟他亲昵的勾肩搭背,故意在每次跑完步都往他怀里撞,美其名曰是兄弟之间胜利的庆祝。

    去他大爷的兄弟。

    但那时候傅书濯对裴炀有滤镜,觉得他率真又纯情,决然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真把自己当兄弟。

    他甚至为自己的喜欢自责过一段时间……现在想想,小猫哪百年就对他敞开了肚皮,就等他伸手呢。

    裴炀僵硬地接过棒冰,在傅书濯好整以暇的目光下伸出舌头勾了下,羞耻得要命。

    以前年少轻狂,喜欢谁都敢大胆上,为达目的什么事都愿意做,就差没把自己往傅书濯床上送了……哦不,送过,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反观三十好几的现在,再回想以前那些事倒是会臊得脸红心跳——太不要脸了。

    傅书濯:“吃啊,让我也学学怎么勾得裴总不能自己。”

    裴炀心一跳:“所以你那时候有反应,对吧?”

    他话音刚落,傅书濯的脸就在眼前放大,唇间的空气瞬间被清甜占满,像是回到了高中那段青涩又甜热的时期,无所顾忌,张扬无比,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要。

    一吻毕,裴炀呼吸微急,还不忘自己的问题:“是,我勾你,那也得你有反应对不对?”

    “对。”傅书濯带着笑意一叹,“你第一次吃的那天晚上,我在浴室待了一个小时……满脑子都是你的脸。”

    裴炀脸红得彻底,又难以言喻的开心。

    “是我被某人勾得不能自己。”傅书濯捏过他的脸,“满意了吗,裴总?”

    裴炀别扭地低头,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哪里?”

    “到学校转转?”

    “好。”

    虽然大学不在一起,但裴炀研究生选择了傅书濯的学校,也算是十分熟悉。

    这里离学校不远,他们慢悠悠地晃过去,极为悠闲。

    虽人活着不能一味地只想当咸鱼,可咸鱼确实快乐。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操心,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挥霍。

    今天周六,校门口进进出出都是人。傅书濯和裴炀从后门进去的,保安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拦。

    学校风景很好,侧边的小路墙上都是多头玫瑰,这会儿正是花季,开得旺盛。

    裴炀望着周围吵吵闹闹的学生,有些怔然:“时间过得好快。”

    一晃眼,距离大学生活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你要拜访教授吗?”

    “不用。”傅书濯捏捏他的手,“贸然到访会给人带来麻烦,下次吧。”

    裴炀老实地被他牵着,看年轻的男女生在傅书濯脸上流连忘返又很吃味。

    他突然说:“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生好漂亮。”

    傅书濯根本没注意,却故意迎合:“嗯,是好看。”

    裴炀停下,瞪他。

    傅书濯笑得不行:“傻猫你要试探你也得形容个男生啊,我又没交过女朋友。”

    “……你交过男朋友?”

    “不就在眼前?”

    裴炀勉强满意,捏过傅书濯的一根手指大步往前走:“快走,好像有人认出你来了。”

    部分学弟学妹总会对同校历届创业成功的学长学姐比较关注,长得帅就更印象深刻了。

    “明明是认出了你。”傅书濯都在人群中听到了裴炀名字。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之所以会认出来并非是因为他们是同校学长,而是因为一条热搜。

    裴炀也听到了议论,有些莫名:“什么热搜?”

    “看看就知道了。”傅书濯拉着人一路走到篮球场的树荫下,“坐会儿。”

    他点开热搜一看,发现是因为昨晚边也的演唱会,由于后来几首歌都是直播,包括《明天》,也就导致了当时演唱会现场的情况有数千万人看到。

    虽然没露他们的脸,可最后镜头捕捉到他们的一个背影,好奇心旺盛的网友也有是关注他们的业内人士,就拿着曾经一张新闻发布会记者拍到的他们背影照片进行比对,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一样颀长雅致的身形,一样紧握的双手,同一节奏的步调,还有同样的十七年。

    尽管没有石锤,但大家都觉得是他们。

    ——啊啊啊啊好浪漫我没了,小说主角的现实写照!!

    ——羡慕了,有钱真好。

    ——人家两人也不是一上来就有钱啊,我之前看到一个采访,裴炀说他俩刚创业的时候把所有钱都投进去了,穷得只能馒头配泡面。

    ——他们的感情也真的好,听说高中就在一起了,现在十七年了,还这么在乎对方。

    ——人俩都结婚七年了拜托!

    ——我们的七年是七年之痒,他们是感情更上一层楼,呜呜呜

    ——因为一起经历了太多吧,根本不会为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诱惑,没有谁比对方更重要了。

    ——正是经历过了大风大浪,才有今天的岁月静好啊。

    ——我去查了下他们两人的人生履历,真的是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今天,羡慕的口水从眼角流下来……

    傅书濯翻了翻评论,他们非明星歌手,只是商业人士,没什么不好的言论,都以祝福羡慕居多。

    他也没转发声明,随便热搜发酵去了。

    不过倒是有了意外发现……这个手机是裴炀之前用的,很多软件的账号还没来得及更替成傅书濯自己的。

    目前登录着的竟然是裴炀的一个小号,傅书濯从未见过,动态数量却有近千条。

    身旁的裴炀正在看人打篮球,那边的学生球拍歪了,弹到了他们脚边,裴炀随意捞起,起身单手往球篮方向一掷,轻松进框。

    “卧槽,牛逼啊兄弟!”那边的学生给他竖起大拇指,“我们还缺人,一起吗?”

    只想在傅书濯面前装个逼的裴炀顿时有点慌,他想说不了的时候,傅书濯推了他一下:“去吧,我好久没看你打篮球了。”

    裴炀有些迟疑,他确实有段时间没打了。

    傅书濯含笑道:“刚刚超帅。”

    裴炀耳根通红地进了学生堆里,那些人竟然也没发现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一口一个学长得叫。

    傅书濯这才点开裴炀小号的动态,一边还为裴炀加油。

    都有女朋友应援的队友们一个个意气风发,裴炀本来没觉得什么,直到在一众喊加油的女声听到一句格格不入、带着笑意的“裴小猫加油”——

    他惊得脚下一个趔趄,那个三分球差点没投中。

    幸好在一片惊呼中,篮球以一道完美的弧线正中篮球框。

    与此同时,傅书濯看到了小号最近的一条动态——

    【今天是他生日,想给他买束花。我顺便去看了趟精神科,平时他看得紧,我都没机会单独出去。医生说以我的状态,最好要用抗精神类药物配合抗抑郁药一起吃。

    抑郁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只知道,他在身边我就开心……分开哪怕一秒都不想笑。

    如果这样算抑郁的话,那就算吧。】

    第62章 日记

    裴炀又投来了个帅气的投篮, 原本生疏的四肢慢慢找回了以前的感觉。

    他并不是工作后就放弃了篮球,事实上偶尔有空就会和傅书濯一起抱着球来随便玩玩,放松放松。

    那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打篮球的呢……好像是一年前开始, 不想出门, 不愿见人。

    裴炀愣了下神,旁边一个男生跳起来拍他肩:“学长牛逼啊!”

    裴炀笑了笑,回首望去, 傅书濯正坐在树荫下, 垂眸望着手机, 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下意识想走过去, 却见傅书濯抬起头冲他一笑,做了个口型:“小猫加油——”

    裴炀脸一红:“别乱叫!”

    傅书濯无辜地望着他,高喊:“裴哥要不要喝水?”

    周围有不少观众, 都在为自己支持的篮球队队员高喝,有些干脆就是女朋友的身份, 手里都拿着矿泉水。

    这让裴炀想起很多年前的高中,在同学眼里他与傅书濯还是水火不容,可事实只要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每次他打篮球, 傅书濯要么在对面要么就在观众席上。

    他们默契地不接任何人递来的水,朝着相同的方向一前一后离开, 再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或天台, 亲昵的品尝同一瓶矿泉。

    他们将对方保护得很好,没给外人和流言蜚语伤害的机会, 却又在人群中享受着只有彼此知道的缱绻亲昵。

    裴炀以为傅书濯去买水了, 但在越身追赶篮球中匆忙回首看了眼, 傅书濯还在原来的树荫中, 专注含笑地看着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瓶水。

    肯定又是拜托人去买的。

    败家子。

    裴炀又有点高兴,因为他知道傅书濯不是懒得跑,只是想留在这里看着他。

    得志的裴炀就像开屏的孔雀,篮球频频从他手里扣进篮球框,引得周围欢呼不断。

    他知道,众多喝彩掌声中,有一双是属于傅书濯的。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傅书濯静静看着,由衷觉得裴炀不该被束缚在家庭与事业中。他该是潇洒自由的,做喜欢想做的事。

    是他束缚住了原本张扬不羁的少年,让他压抑了太多年,牺牲了太多事。

    傅书濯再次垂眸看向这个小号,是一年前注册的,也就是裴炀刚发现自己生病的时候。

    他翻到最早的动态,正是裴炀确诊的那一天。

    【2021年6月12号  小雨】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记日记的一天,本想写在本子上,但怕被他发现。也只有网络的记忆是永恒的吧,或许没有人看,但我留下的痕迹永远在。

    今天去了医院,确诊的结果几乎让我五雷轰顶。

    前段时间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的行为能力好像有点迟缓。今天本想跟他说个东西,可嘴张了半天,大脑一片空白,突然说不出想描述的词汇,心里猛得咯噔一声。

    确诊后医生安慰我,让我不必焦虑,我并没有出现脑萎缩,只是什么波幅降低,那些专业名词我不太懂,但进行认知能力与精神状态评估后,确定我的种种症状均符合阿尔兹海默症病症。

    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想,他要怎么办,余生还那么长。

    ……

    【2021年6月15日晴】

    我没告诉他确诊的事,在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要离开他。上一次求婚时也只是抱着赌气的想法,他真拒绝,我也未必舍得离开吧。

    可这次,一定要离婚。我不能拖累他,不能让他心里的那个裴炀,变成一个尊严尽失的傻子。

    我甚至有点埋怨,都怪他平时总叫我傻猫。现在好了,真要傻了。

    【2021年6月17日  阴】

    他前助理因生病辞职,我在新助理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网上暴露别人的名字不太好,姑且称他为A吧。

    A是他的大学室友,曾对他有过想法。我亲自面试了A,第一眼就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A看到我明显一愣,约莫觉得自己会被刷掉,但我还是留下了A,不可否认,当时是抱着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如果他与A……

    可没过一秒我就后悔了,我怎么会这么想,他不是会婚内出.轨的人,就算要分开,我也不该想他跟这种会觊觎有夫之夫的人在一起。

    既然他不可能背叛我,那留不留下A都无所谓了,当面前和他秀恩爱看A脸色难看好像也挺有意思。

    【2021年6月18日暴雨】

    我们分床睡了,我提了离婚。说完后我比他还要难过,因为发现他好像真的很爱我。

    他一脸错愕,这么多年我第二次看到他这么无措,第一次是在领结婚证的时候。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离婚,执意要我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我说不爱他了,他不信,也不同意离婚。

    他去睡了次卧,我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反正我不好。真的好糟糕,想念他的拥抱。

    ……

    【2021年6月24日  晴】

    他发现我生病的事了,在一起十六年,他早对我的性格了如指掌,他吐槽我演技差得要命,还装不爱他……可说着说着,他眼睛就红了,确诊以来这么多天,我第一次这么想哭。

    【2021年6月30日  晴】

    我给不了他未来,一面想要离婚,想他去跟更合适的人在一起,可一面占有欲也在疯狂滋长。

    我时常梦见他和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站在一起,在梦里我都嫉妒得要疯掉。

    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凭什么最后和他厮守到老的人不能是我?

    ……

    傅书濯没敢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等会儿红了眼眶被裴炀看出端倪。

    淡淡的阳光下,裴炀和队友配合着来了一个帅气的投篮,队友撞了撞他肩以示喝彩,裴炀下意识回头看他,像是怕他吃醋。

    傅书濯想笑,可有点笑不出来。

    他的猫儿这么好,为什么要受到命运如此苛责?

    裴炀刚开始还打得兴起,慢慢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一场结束,他摆了摆手:“不打了,你们继续。”

    他想去傅书濯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傅书濯握着水坐在树荫下,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一个队友追了上来:“学长!加个微信?下次一起。”

    裴炀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对象在那儿,我怕他吃醋,而且我毕业了,不常回这。”

    小学弟一愣,显然有些失望,但也没多纠缠:“好吧,那有缘再见。”

    “再见。”

    裴炀小跑到傅书濯身边,傅书濯不仅托人买了水,还买了一条毛巾。

    “头低点。”他抬手给裴炀擦汗,“累不累?”

    “有一点。”

    “这才多久,我们裴总不行啊。”傅书濯顺势捏了捏他连,“以后一定要跟着我运动。”

    裴炀乖乖点头,他瞄着傅书濯认真擦汗的样子,突然撩起衣摆,把傅书濯往衣服里一罩。

    被蒙住头的傅书濯闷声说:“幼不幼稚啊裴总?”

    裴炀乐得不行:“香吧?”

    汗味能香到哪里去,傅书濯贴着他汗渍渍的胸口听了会儿心跳,随后扣着他的腰突然亲了下某点。

    裴炀猛得跳开,脸红得要冒烟:“傅书濯!”

    傅书濯无辜:“又不是没咬过。”

    “脏不脏啊……”

    “我家猫猫哪哪都香。”

    裴炀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慢腾腾走近,像是怕傅书濯再袭击一样。

    傅书濯拧开瓶盖:“裴哥,喝水。”

    裴炀小心思很多,喝了一小半就了回去:“你也喝。”

    傅书濯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大口,喉结随着修长的脖颈滚动。

    裴炀别开视线:“我想吃冰淇淋。”

    “今天吃过碎冰冰了。”

    “就半根。”

    傅书濯无奈,弹了下他薄薄的腹肌:“吃多了拉肚子。”

    裴炀拉住他的手:“我想吃,傅书濯——”

    傅书濯只好起身:“叫声好听的。”

    裴炀抖机灵地恭维:“傅总。”

    傅书濯:“这叫好听?全公司的人都叫我傅总。”

    裴炀捏着嗓子:“傅哥~”

    “好好说话。”傅书濯拍了下他屁.股,“我想听什么你不知道?”

    裴炀脸又红了,嘟囔了半天才小声说:“晚上回去再叫。”

    傅书濯挑眉:“我们裴总很饥.渴啊,今晚还想做?”

    裴炀不服:“我不也憋了一个多月吗。”

    “你可没憋。”傅书濯勾勾他的手,“办公室里摸了下腿就硬了。”

    裴炀恼羞成怒:“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傅书濯:“你可别忘了,前两天在火车上答应我的办公室,嗯?”

    裴炀装傻:“那是穿书那位答应的,关我屁事。”

    “……”

    裴炀抬腿就溜,傅书濯慢悠悠地晃在后面,脸上的笑意就没落过。

    即便知道不可能,他也希望裴炀就保持这样的状态了,病情不要再恶化,把那些不好的、不开心的事都忘掉。

    但不论他的猫傻不傻,变成什么样,傅书濯都希望在自己身边。

    他愿意接受每一种结果,唯独离婚不行,从此陌生不可以。

    小号的第二条动态就在傅书濯生日前一天,那时候的裴炀还在想着离婚的事。

    【2022年5月8日  阴】

    裴炀在动态里记录道:“其实比结束更痛苦的,就是拖泥带水地耗着,不如将关系斩断在彼此印象中最好的时刻。”

    “可每天晚上,他抵在我身体里说爱我,我知道这不是床/事的敷衍情话,是他在用独属于自己的内敛方式说挽留。早上起来,听到他埋在我后颈低哑着声说早安。走出房间,又会看见结婚七年来花瓶里就不曾落败的月季。来到厨房,他笨得要死还认真地为我做饭,我刚靠近,就被他抱到台面上接吻……”

    “我真的真的…割舍不掉。我宁愿像以前一样,感觉不到他爱我,宁愿他真的不爱我,这样我们就都不会那么难过。”

    第63章 老公

    “好甜。”裴炀舔了下雪糕, 鼻头一皱。

    他就买了一根,傅书濯看了片刻突然勾过他的手,低头叼走一大口。

    甜筒上面的冰淇淋瞬间消失, 裴炀忍气吞声地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傅书濯挑眉:“那还给你?”

    附近人不多,他直接勾过裴炀下巴吻上来。冰淇淋冷香的口感在口腔内迸发, 裴炀瞪大眼睛, 一手抓着甜筒,一手被傅书濯扣住,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裴炀脸色通红地往后走, 头都不敢抬:“傅书濯你疯了。”

    傅书濯悠然自得地跟在身后:“接个吻而已。”

    “这是大学!”

    “我们又不是没在学校里亲过。”

    “……”裴炀臊得要命,刚刚那幕肯定有人看见了。

    当年作为学生, 他和傅书濯有时也会像普通情侣一样在校内接吻散步, 可如今再像小年轻一样作为,裴炀这张脸真的撑不住。

    傅书濯淡定地问:“晚上吃什么?”

    “小龙虾。”

    傅书濯:“不是刚吃过?”

    裴炀闷声往前揍:“一个多星期了。”

    傅书濯戳了戳裴炀的肩:“你求求我。”

    裴炀瞪他:“我为什么要求你啊, 我又不是没钱。”

    傅书濯跟他讲道理:“可一个人吃饭多孤独啊, 得要人陪才行——”

    “我才不孤独!”

    “我说我自己。”

    裴炀:“……”

    这人真的好不要脸,自己一个人吃饭孤独,还要别人求着他一起吃饭。

    裴炀安慰自己,自己选的结婚对象,要宠就得宠到底。

    他低声下气:“求求你,陪我吃个小龙虾吧。”

    傅书濯翘起嘴角:“领命。”

    小龙虾傅书濯倒是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在他们曾经的出租房附近。

    两人按照昨天的公交路线回到这里, 这里下车的人特别多, 傅书濯和裴炀几乎是被挤下去的。

    身后的公交飞速驶离,傅书濯捞过走反的裴炀:“所以你昨天下车的时候确实都想起来了?”

    裴炀干笑:“十之八.九。”

    傅书濯眯了眯眼, 把裴炀往怀里一揉。裴小猫恼羞地捂住脑袋:“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不要乱来, 头发都乱了。”

    傅书濯:“我给你理理。”

    他按住裴炀的肩, 又是一通乱揉。裴炀像个受气猫,忍着脾气给他造次,等忍不住就该发火了。

    傅书濯看得可爱,没忍住低头偷亲了口。

    裴炀脸色爆红,瞬间感觉周围人全在看自己,他连忙拉着傅书濯这走开:“你怎么跟狗一样,天天黏糊糊地要亲要抱——”

    “你不就喜欢狗?”傅书濯勾勾他掌心,“上次爸来还说你小时候为了养狗跟他冷战呢。”

    裴炀嘟囔了句什么,傅书濯没听清。

    他问:“什么?”

    “他不怎么喜欢我……”裴炀抿了下唇,“我出生算是个意外,当时我妈年纪有点大了,她不忍心打掉,因此遭了不少罪,为了生我差点没能下手术台。”

    傅书濯:“很辛苦。”

    他们边往龙虾店走,边说着以前的事。即便裴炀和傅书濯在一起这么多年,也因为父母那边迟迟没接受他们就很少说这些故事。

    如果不是这次生病,傅书濯都不会知道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混猫心里藏了这么多没解开的结。

    “他们那一辈人都是相互扶持走起来的,爸妈还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本来生了我哥我姐他们就很满足了,结果多了一个我,还差点害死妈妈。”

    龙虾店藏在小巷子里,傅书濯和裴炀大学的时候经常来吃,价格很低。

    他们来的算早,这时候人不多,他们抢到了一个门口的露天桌子,右手边就是车来人往的马路。

    “生下我之后,妈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一到下雨天就浑身酸疼,特别是腰,因为打麻醉针的缘故,有时候后遗症会让她疼得动不了。”

    傅书濯握住裴炀的手搭在腿上,冲走来的老板娘说:“三斤龙虾,要大的。”

    裴炀吸吸鼻子:“五斤!再来四瓶啤酒。”

    傅书濯:“……”

    确定了龙虾口味,裴炀继续说:“所以爸一直看不惯我。加上我小时候又皮又闹腾,没少折腾妈,他就一边不喜欢我,一边又不想我折腾他老婆,忍着气带我玩。”

    但小孩子其实很敏.感的,裴母以前常说,裴炀一到裴知良面前就乖了。其实不是裴知良有多凶,而是因为小孩子敏.感的内心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所以没那么有恃无恐。

    傅书濯发现,裴炀对以前这些事记得都还算清楚,大概是在心里憋了很多年。

    之前医生也有说,可以尽量引导裴炀去聊聊过去的事,这样也算是一种记忆力的锻炼。

    傅书濯静了一会儿,问:“他偏心了吗?”

    裴炀没吭声,半晌才说:“其实他可能没想着偏心,只是无意识地忽略了我。夏天买雪糕的时候会不小心漏掉我那一份,忘掉我的生日,出去玩买的礼物我哥我姐都很喜欢,唯独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傅书濯有点心疼,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想知道。”裴炀低头喝了口啤酒,“其实养狗那件事,算是我第一次跟他发生争执,我知道妈生我受了很多苦,所以过去我都让着他的。”

    收到不喜欢的礼物裴炀也没心没肺地笑,雪糕没自己的那一份就厚着脸皮却跟哥哥姐姐闹,让他们分一点给自己。

    他哥小时候性格冷,不怎么搭理他。他姐是那种温柔又强势的性格,但大多数时候都扛不住小裴炀的撒娇,有时候还会在放学买裴炀喜欢吃的东西带回来。

    养狗是他们第一次摆在明面上的争执,裴炀并不是一时兴起,他是真的很喜欢狗,每次看到同学家的萨摩耶大金毛都很羡慕。

    但裴知良就是不给养,吵着吵着裴炀就炸了,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吼出了口:“你就是偏心!就是不喜欢我,恨不得让我当初就死掉!”

    这个事冷战了半年多,再次引发矛盾就是转学。

    “我挺喜欢原来的高中,高一读完跟大家关系都很好,可我没想到我爸就直接给我转了学,说都没说一声。”

    木已成舟,裴炀只能带着满心怨气来到新的高中,面对一群陌生的面孔。

    所以在当时的新同学眼里,裴炀才会显得傲气、孤僻,他不是针对新学校,他是心里有气。

    裴炀现在提起这事还很难受:“他好好跟我说,他们工作有不得已的调动,要给我转校,我会不同意吗?至于一声招呼都不打,到最后突然通知说我给你换了个学校——”

    老板娘端来了两盘龙虾,个头超大,一个秘制口味一个十三香:“两位慢用。”

    等她走了,裴炀才喝了口啤酒说:“明明家里就算添个什么家具,他都会跟我哥他们商量。”

    傅书濯戴上手套,给裴炀剥虾:“爸可能是怕你不同意。”

    “沾点汤,不然没味道。”裴炀张嘴咬住,边吃边嘟囔,“你说得对,反正在他眼里,他的小儿子又混又叛逆,就不该出生。”

    “瞎说。”傅书濯继续剥虾,“不出生我怎么办?”

    裴炀抿下了唇:“所以我后来就不怎么生气了。”

    傅书濯:“嗯?”

    裴炀瞄了眼专注剥虾的傅书濯,耳朵有点烫:“那时候觉得,机缘巧合遇见你也很不错。”

    傅书濯一顿,他将龙虾肉完整地剥落:“过来。”

    裴炀以为他要喂给自己吃,乖乖凑来脑袋,却冷不丁地被啵了口。

    裴炀臊得想哭:“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文明点。”

    傅书濯给虾肉沾了点虾汤送到裴炀嘴边:“谁让你撩我?”

    裴炀小声碎碎念:“这就算撩了我以前是让你过得有多枯燥啊……”

    傅书濯:“可不,连爱我都要我逼着你说。”

    “……”裴炀吃小龙虾都心虚起来,某人好像怨气很大。

    他偷偷瞄了傅书濯好几眼,惴惴不安。

    ……

    夏季的小龙虾销量极高,吃完五斤裴炀觉得不过瘾,又要了三斤。他剥得慢,吃得倒是不少,傅书濯剥的一半都进了他嘴里。

    再配上清爽的啤酒,让这个夏夜都变得肆意潇洒。

    小巷子很拥挤,对面摆着小摊,右边是烧烤店,工人学生上班族来来往往,有人划拳说笑,有人赶着回家。

    傅书濯买完单,拉过脸色微红的裴炀:“走了。”

    裴炀嘟囔半天:“我们回出租房吧。”

    傅书濯心口一跳,确定裴炀并不是记忆错乱才松口气:“出租房什么都没有,住起来不方便。”

    裴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冷不丁地叫了声:“老公。”

    “……撒娇呢?”傅书濯心脏一麻。

    “明明是你下午想让我叫的。”

    许久没酗酒应酬过的裴小猫酒量越来越差,两瓶啤酒就给干醉了。

    傅书濯妥协转身:“出租屋住一晚也可以——”

    裴炀突然往他怀里一栽,闷声说:“我爱你。”

    “……”傅书濯搂着他腰静了一会儿,“今晚还是不能住出租屋。”

    裴小猫:“为什么?”

    “因为屋里没有套。”傅书濯拦下一辆出租,扛起懵圈的裴炀往车里一塞:“师傅,维蔓酒店,越快越好。”

    第64章 商场

    夜色正浓, 大街小巷里依旧人头攘攘,嘈杂的车流人声透过窗户传进他们的耳朵。

    裴炀被傅书濯掐腰抵在墙上的时候还是懵的:“干什么呀?”

    “你呀。”傅书濯笑着学他语气,“小猫同意吗?”

    裴炀渐渐被他看红了脸:“同意的……”

    比起昨晚, 傅书濯今天要温柔很多,没那么急不可耐,就开始细心地伺候挑剔的猫儿。

    “下午答应过我什么?”

    裴炀思维尚还清晰:“答应叫你……可是我刚刚路上叫过了。”

    “我还想听。”感觉他的腿在抖, 傅书濯温柔安抚, “再叫两声好不好?”

    裴炀毫无底线:“那、就两声。”

    傅书濯低笑地吻他:“好。”

    “老公”这个词在旁人口中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结婚后大家都这么叫, 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偏偏裴炀就说得极为羞耻, 像是在喊什么禁.忌的称呼。

    夏季的夜晚带着微微燥热, 他们浑身是汗, 裴炀抱着傅书濯脖子难/耐地说:“窗户没关……”

    “没开空调, 得开窗通通风。”

    这个理由完美,不开空调是怕裴炀生病,所以开窗通风就成了必然的事, 否则屋内会过于燥热。傅书濯就是想看裴炀害臊羞耻的样子, 极为勾人, 让人想按在怀里狠狠欺负。

    不过为了保护隐私,傅书濯还是拉上了窗帘, 对面虽然没有高楼, 但保不齐有人玩无人机。风把窗帘吹得乱飞, 半空圆润整洁的脚趾也渐渐绷紧。

    傅书濯低声哄:“再叫一声。”

    “老公……”

    “然后呢?”

    小猫不肯说了,嘴巴闭得极紧。逼急了,他就会控诉地抵抗:“物以稀为贵!说太多你就不珍惜了……”

    傅书濯:“那总得立个时间, 一天至少说一次吧?”

    “太多了——”傲娇的猫儿紧抿唇, 被抵狠了才勉强妥协:“最少一个月……”

    傅书濯温柔拒绝:“不可以, 太久了。”

    裴小猫被欺负得想哭:“那、一周……”

    “好吧。”傅书濯轻笑,贴着他耳边哑声道:“我录音了,宝贝,少一罚十。”

    裴炀挣扎着想逃离他的桎梏,却又被拖着腿弯拉回来,傅书濯不容置疑地扣住他手腕。裴炀受不了就骂他混蛋,暴君,专/横……但没用。

    他有力无气地问:“今晚已经说过了,你不要逼我……”

    是指吃完小龙虾,走在路上时候说的。

    “怎么可怜兮兮的。”傅书濯闷笑道:“少一罚十,但多的算免费赠送,游戏从明早开始。”

    “奸…奸商!”

    傅书濯完全不介意被骂:“所以我希望明天早上——能被裴总的我爱你叫醒。”

    ……

    清晨,傅书濯确实被裴炀的告白叫醒了,不过小猫说得极为小声,要不是他刚好转醒根本听不到。

    傅书濯等了一会儿才睁眼,兴师问罪:“你没有遵守承诺,少一罚十。”

    裴炀裹紧被子:“我看你睫毛动了才说的,你肯定听见了!”

    傅书濯连人带被子拖过来压住:“声音太小了,不算数,至少不低于六十分贝。”

    裴炀不服气地扭头:“人正常说话才四十分贝,我干脆拿个话筒给你喊得了!”

    “也不是不行。”傅书濯脸皮厚,差点被打才妥协,“那正常音量总要有吧?”

    裴炀抿了下唇,突然抬头亲了他一口:“我爱你……”

    傅书濯被亲得一愣,裴炀趁机挣脱跑了并补充道:“——的身体!”

    “……”傅书濯摸了下脸,低笑了声,“混猫。”

    裴炀在卫生间里洗漱完穿好衣服才敢开门出来,期间傅书濯一直被锁在外面。

    一开门他就瞧见倚在门口的傅书濯,腹肌就这么敞在空气中。

    傅书濯含笑问:“好了?”

    “……嗯。”

    这语气问的,好像他在里面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

    “看来老中医的药膏确实不错。”傅书濯挤着牙膏,仿若在说家常话,“裴总今天好像不怎么难受。”

    “……滚。”裴炀无情甩门。

    身体确实没太难受,但嗓子有点哑。裴炀觉得自己太纵容傅书濯,今晚绝对不可以了。

    嗯!说什么都不可以。

    傅书濯透过水晶玻璃墙注意着裴炀动向,嘴里不自觉扬起。但想到刚刚看到的手机通话记录,笑容又慢慢淡却。

    可能是因为临近裴知良生日,刺激到了裴炀某个未知的点,他昨晚给裴母打了三个未接通的电话,都是半夜醒来的时候。

    裴炀一见他出来,就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今天去哪里?”

    “原计划是在这里看完演唱会我们就去海边,但程婆婆的事……”傅书濯关掉空调,顿了顿,“所以来不及了,我们今天去给爸选选礼物。”

    裴炀有些紧张:“商场买不到好的礼物吧?”

    “我订了两盒不错的茶叶,然后在齐老师父亲那磨了几本有珍藏价值的绝版书。”

    “哦……”

    傅书濯斟酌了会儿:“其他的你来买,爸也不缺什么,所以你想给他买什么就买什么,他都会高兴的。”

    对于现在只有部分记忆的裴炀来说,他和家里关系没有闹僵过,所以他应该有经常回去,这只是买个生日礼物而已。

    可实际上他应该是很多年没回去过,以傅书濯对他的了解,裴炀想买的东西应该很多。

    他心里藏着愧与悔,怕恨不能把这些年缺失的孝义全部补齐。

    裴炀低着头跟他走进电梯:“我怕买了他又不喜欢。”

    傅书濯:“不会的。”

    “上小学的时候,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总想着讨好他。父亲节之前攒了两个月零花钱给他买了条皮带,他从来没穿过……”

    裴炀顿了顿嘟囔道:“虽然很便宜就是了,但我姐买的钱包他就用了。”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裴知良以前抽烟的,年幼的裴炀经常听到妈妈唠叨抽烟对身体不好,他就去问老师怎么能让爸爸戒烟,老师说可以买一袋糖给爸爸,让他想抽烟的时候就吃一颗。

    那时候糖挺贵的,裴炀忍着对零花钱的心痛买了一大袋,可当时他爸没什么反应,还训斥了一句小孩子懂什么?

    那袋糖他也再没见过。

    现在想想,裴知良不过是大人的正常反应,很多人对小孩子劝不要抽烟的反应都是不以为然,可那时候裴炀就是很无与伦比的伤心,他再也不要喜欢爸爸了。

    自那之后,裴炀就再没给裴知良买过节日礼物。

    大一跟家里闹僵那年,裴知良骂他不听话,没良心,尽跟他对着干,裴炀还很冲地吼了一句:“我听话的时候也没见你多爱我!”

    如果裴炀还记得这个事,他应该会后悔这么说,可这确实是他当时的心里话。

    傅书濯想抱抱小猫,但酒店大堂到处都是人,他只能握住裴炀的手,肯定地给予回复:“这次你买什么他都会喜欢的。”

    裴炀嘀咕:“真的?你不要骗我……”

    “真的。”

    裴炀没质疑傅书濯的话,他半忐忑半期待地走进商场,这么多年第一次给傅书濯以外的男士买东西。

    傅书濯想的没错,裴炀想买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品,衣服,鞋子,领带……

    裴炀比划了下:“这件怎么样?会不会太年轻了?”

    傅书濯被逗笑了:“爸又不老,可以穿,不过这件有点太修身了,得选好码数。”

    裴炀点点头:“那再看看其它款。”

    商场衣服价格高,他们没特意选牌子,看到布料合适款式不错的就买。导购员看他们是给老人买衣服,就知道生意来了,非常热情地推荐。

    裴炀看哪个都合适,他转头对正在看其它款的傅书濯说:“这个看着不错,傅书濯——你觉得呢?”

    “是不是有点长?”傅书濯在很认真地帮他挑选,没有敷衍。

    “那这个?差不多款式,但短一点。”

    “这个好看。”

    裴炀心满意足地拿着战利品去买单:“刷卡。”

    傅书濯没跟他抢买单的活,他知道裴炀现在需要做些事弥补内心愧疚,哪怕花几个微不足道的钱。

    “鞋子……”裴炀在鞋店门口一愣,突然想不起来父亲穿多大码。

    他应该知道的,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傅书濯不动声色地说:“上次给爸买的鞋好像小了点,这次我们买43码的。”

    裴炀:“好……”

    鞋子裴炀一连挑了五六双,每双都觉得好看。他一一拿给傅书濯看,你觉得哪双好?

    傅书濯耐心地给他分析好与不好,最后看裴炀嘴角微拉,不由轻笑:“但都是小问题,也不指望一双穿多久,都买了吧。”

    裴炀秒答:“好。”

    旁边的导购员顿时笑容满面:“这边请,我帮您包装一下。”

    花钱真的令人愉悦,裴炀给裴知良买了好几套,要不是反季,他连冬天的都得买齐。

    上衣,裤子,鞋袜,西装……

    裴炀有点纠结:“这家西装做工不太好,但现在定制也来不及了。”

    “这次我们回去就订,下次再给爸。”傅书濯揉揉他脑袋,“爸穿西装的机会应该也不多。”

    裴炀:“嗯!再买套运动服吧,爸喜欢打棒球。”

    不知道为什么,他被“下次”这个词取悦到了。

    走出商场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两人都没吃饭,但裴炀心里满得不像话,一点都不饿,甚至觉得还能再逛逛。

    傅书濯瞥了眼手里的大包小包,裴炀什么都买了,唯独漏了腰带。在大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成了年少至今都解不开的结。

    第65章 养狗

    逛了一天商场, 裴炀直接瘫在了床上,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客房里堆满了大包小包,傅书濯干脆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明天过来接他们。虽然家就在隔壁市, 但这么多大包小包坐高铁真的不方便。

    后天就是裴知良生日, 他们明天肯定要提前回去准备一下。

    挂掉电话, 傅书濯坐到床边戳了戳床上的一摊猫:“晚饭不吃了?”

    “不想动——”

    傅书濯撑着上身, 低头亲了他一下:“动动吧裴总?我饿了, 出去吃饭。”

    裴炀嘟囔了句什么,半天没起来。

    “吃什么?”

    傅书濯跪在床上, 直接拉出他的手扯进怀里:“去江边转转?随便吃点。”

    小猫傲娇:“那你求我。”

    傅书濯脸不红心不跳:“求求你了裴哥。”

    在商场吹了一天空调, 也该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江边风景很好, 晚风清爽,来散步的人很多。

    牵着手的傅书濯和裴炀在人群中也不显突兀,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们时常来这边散步, 左边是江,右边就是美食街。

    裴炀差点被勾了魂:“我想吃炸串——”

    傅书濯无奈:“限定五根。”

    裴炀立刻跑去排队。谁能想得到,行内盛名在外的裴总是个十足十的吃货。

    别人/妻管严,他夫管严,说五根就五根,一根都不能多。

    裴炀纠结得不行, 最后恋恋不舍要了两根鸡皮一根火腿肠、一根鸡肉,还十分大方地分给傅书濯一根臭豆腐。

    “……”傅书濯好笑接过。

    他最不喜欢吃得就是臭豆腐,但裴炀喜欢吃,高中还暧.昧的那段时间, 裴炀很乐衷于把自己喜欢的食物分享给他。

    傅书濯只能装作还喜欢的样子, 艰难地将臭豆腐一口一口地吃掉。后来大学在一起很久后, 傅书濯才承认自己根本不爱吃。

    裴炀突然说:“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不喜欢臭豆腐。”

    傅书濯:“有多早?”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不小心听到你跟副班长说的话。”裴炀回首狡黠一笑,“那时候我带你去吃臭豆腐,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如果不喜欢他的话,那不爱吃大可以敞敞亮亮的说,没必要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傅书濯悠悠一叹:“小心思怎么这么多?”

    “其实那时候我挺难过的,我以为以你的性格,感情不会是很重要的事,你就算喜欢我,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那时候同性婚姻还没合法,世间还有太多偏见,且以傅书濯的年少经历,他足够理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事业才应该是他的第一目标。

    当时裴炀就想,再熬个一年,等高三的六月份他就表白,如果傅书濯答应了,他就算不顾一切也要考去傅书濯一个城市,绝不异地恋。

    如果傅书濯拒绝了,那就从此分道扬镳。他知道傅书濯和别人不一样,傅书濯没有退路,没有家庭作为港湾,他不能任性地拖着傅书濯走一条艰难的不归路。

    可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他就被叫到天台上,听到傅书濯用很寻常的语气说我喜欢你。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表白啊?”这对裴炀来说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傅书濯失笑:“你那时候就差把难过写在脸上了,看我的表情都像在看负心汉。”

    他原计划是跟裴炀考去同一个地方,等到大学,他们都见过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却仍然喜欢彼此的时候再表白。

    傅书濯理智地知道,年少感情能坚定到老的实在太少,他不想要裴炀短暂的几个月,一年,或两年——他要就要全部。

    可那时裴炀显然想的太多,都影响到了学习,傅书濯狠不下心叫他胡思乱想,便干脆表白了。

    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走过了一个个春秋。

    ……

    裴炀和傅书濯挤在年轻的小情侣里散步,沿着江边转了二十多分钟。来这里的什么人都有,带小孩的、遛狗的、谈恋爱的……

    裴炀的眼神一直在往旁边的萨摩耶身上瞟。

    他转头冲傅书濯请示:“我想摸摸。”

    傅书濯忍笑:“狗有什么好摸的,摸我不就好了。”

    裴炀红了脸,低骂他不要脸:“你又没有毛。”

    傅书濯:“我怎么没有?”

    裴炀:“……”

    他到底还是如愿以偿地摸到了狗,主人很放心地给他牵了牵:“它很温柔的,就是掉毛严重。”

    萨摩耶跟大只的天使一样,笑起来特别暖,憨憨的,一身白。

    裴炀小心地摸摸他脑袋,一边不走心地道谢:“谢谢傅总大人有大量。”

    傅书濯在一旁勾唇:“我可不像某人,小气吧啦连猫的醋都吃。”

    裴炀猛得一僵——他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家好像多了一个新成员,名叫灼灼,还是他亲自接回家的一只长毛狮子猫。

    傅书濯夸它好看。

    傅书濯给它铲屎。

    傅书濯跟它睡觉。

    傅书濯给它买花玩。

    “……”裴炀控诉地瞪着傅书濯,“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傅书濯乐得不行:“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会跟猫吃醋啊。”

    手下的狗狗顿时不香了,气昏了头的裴总开始碎碎念:“我干什么带它回家,还儿子,小情人差不多……干脆给爸养吧。”

    他可是发过誓,这个家有他没猫,有猫没他!

    萨摩耶:“汪!”

    这人怎么不摸了?

    傅书濯忍着笑:“实在不行我们再养条狗?”

    裴炀:“不要。”

    傅书濯悠悠问:“可我已经订了怎么办?”

    “那就退——”裴炀一愣:“你说真的?”

    “嗯。”傅书濯含着笑肯定点头。

    从裴知良口中得知裴炀一直很想养狗的那一刻,傅书濯就开始计划这件事了,他查了很多养狗的小知识,确定自己和裴炀能够负责才找人订了一只。

    裴炀小声问:“什么品种啊……”

    “边牧,齐老师以前一个学生毕业后开了家宠物店,是他自己家养的边牧生的小狗。”傅书濯跟萨摩耶主人打了声招呼,牵过裴炀的手离开,“只付了订金,如果不喜欢边牧可以换他店里其它品种。”

    裴炀紧了紧傅书濯的手,许久没说话。

    他望着江里亮着灯的货船,还有对岸看起来很近却不可及的繁华都市,有些莫名的恍惚。过了这么多年,那份养狗的执念早就慢慢淡却,否则从他跟家里闹翻,或是毕业后有点钱的时候就可以养狗了。

    这就好像小时候很喜欢却一直没得到的玩具,长大后依旧清晰记得当时的难过,可再走到玩具摊子前,却没那么想要了。

    因为满心的期待都耗空在当初,如今再回想,已经分不清是执念还是真的喜欢。

    裴炀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养猫也不会再想养狗,可听到傅书濯这么说,心跳还是没忍住漏了一拍。

    就好像幼时的缺憾突然被人填补,当初小小的愿望突然被爱的人满足。

    裴炀低头问:“可是……你不是说以后我们会经常旅居吗?”

    傅书濯:“只要不出国都可以带它一起,猫的性格不太适合出门,但狗没关系,我们可以自驾游。”

    裴炀纠结地问:“不带猫的话它会不会吃醋啊?”

    傅书濯忍笑:“你刚不是说不要它了,给爸养?”

    裴炀撇嘴,嘟囔半天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一面觉得不养很不负责任,一面又无端地酿起醋,酸得不行。

    想想以后傅书濯不仅会给猫梳毛,摸它下巴,把它抱在怀里撸,说不定还会搂在怀里睡……

    届时他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地位!

    一阵江风吹得裴炀满心凄凉,已经能想到以后凄惨的下场。他又没猫那么多毛,没猫身娇体软,一推就倒,猫还特别会舔人撒娇,还有粉粉的肉垫……他拿什么比。

    傅书濯曲起食指敲了下裴炀脑门:“脑补什么呢?”

    裴炀捂住脑袋闷声说:“没什么。”

    散完步回到酒店,裴炀快速洗完澡躲到床上查手机,傅书濯不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只得一个人去洗漱。

    等擦干头发出来,裴炀殷勤地拿起吹风机乖巧等他:“我帮你吹。”

    傅书濯:“……有屁快放。”

    裴炀固执地把他拉过来,吹风机在他头顶呼呼地吹:“猫还是要养的,毕竟是咱儿子。”

    傅书濯:“嗯……”

    裴炀胡乱地抓他头发:“但我们要分配好任务。”

    傅书濯:“比如?”

    “剪指甲,洗澡,喂药,铲屎这些事归你做。”裴炀一一道来。

    “……那您呢?”傅书濯好脾气地问。

    裴炀:“我负责撸它抱它让它快乐。”

    他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完美,像剪指甲这种惹猫讨厌的事都给傅书濯做,灼灼就不会天天黏着傅书濯了。

    “也不是不行——”傅书濯翻身把人扑倒,“我负责撸你抱你让你快乐。”

    裴小猫大惊:“你头发还没吹干!”

    傅书濯抓住他两只手腕按在头顶:“不吹了。”

    裴炀想逃却逃不掉:“今晚不能弄了……”

    “这周最后一次。后面几天我们可能都要住爸那里,不方便。”傅书濯低笑着蛊惑,“好不好,裴哥?它好难受。”

    裴炀不太坚定地妥协:“那你发誓……这周最后一次。”

    “我发誓。”

    汗水在灯红酒绿的夜里挥洒,脚踝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肩上,得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旁边的手机不知晃到了谁的人脸识别——今天是周六,明天过完就下周了。

    裴炀无知无觉,相信着傅书濯的“最后一次”。

    第66章 回来

    “咚咚咚——”

    裴炀迷糊地嘟囔:“谁啊?”

    旁边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司机。”

    裴炀往暖和的地方拱了拱:“你去开门。”

    外面又敲了下门, 裴炀闭眼锤没动静的某人:“快去呀。”

    “那裴总倒是先放开我?”傅书濯好笑抬眼,他的腰被死死抱住, 某猫像八爪鱼一样在他怀里拱个不停。

    闻言裴炀皱皱鼻子, 闭眼往床那边一滚,拿了个枕头代替傅书濯压在怀里。

    他睡蒙了都不忘提醒:“穿好衣服再开门。”

    傅书濯失笑:“收到——”

    裴炀迷糊间听到傅书濯起床的脚步,还有隐约的开门声, 许久不见的司机走进来,在傅书濯的示意下放低声音:“傅总,这是您要的早餐。”

    “好。”

    司机:“您和裴总先慢用, 我在停车场等你们。”

    随着一道轻微的关门声,傅书濯的脚步越来越近, 慢慢脸上有点痒,周身都是熟悉的气息。

    “还不起?”

    裴炀睫毛微颤地睁开双眼,傅书濯正撑在他身上含笑看他, 让他痒的正是傅书濯的呼吸。

    裴炀翻了个身趴床上, 脸埋在枕头里埋怨:“都说不要弄那么久,你还搞……”

    “不舒服?”傅书濯坐直身体,温热的手掌按了下去,“是这里疼, 还是腰酸?”

    裴炀敏.感地一抖,闷声说:“腿酸……”

    傅书濯低笑:“今天用不到裴总的腿,全程坐车。”

    “混蛋。”裴炀抬腿踢他,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我错了。”傅书濯不再催他起床,用双手在裴炀腿上轻轻按压,温热的体温缓解了些酸胀的感觉。

    因为锻炼太少的缘故, 裴炀的小腿和大/腿都较软, 没有肌肉的那种硬度, 但又不松弛,摸起来手感极好。

    裴炀闭着眼睛皱眉:“你好好按,不要乱碰。”

    “遵命。”傅书濯专心伺候他,“裴总,力道如何?”

    “可。”

    傅书濯:“那您看今天的小费能不能多给点?”

    裴炀昏昏欲睡:“小技师还敢主动要小费,辞了,换一个。”

    “那可不行。”傅书濯配合着他的演出,“您要是敢辞退我,我就把你跟我做的照片发给你老公。”

    裴炀一下子清醒了,大概是被前一个多月“出.轨行为”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会儿缓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没干出.轨这不道德的事。

    “你发呗。”他重新把脸埋进枕头里,“他又不爱我,天天就知道折腾我。”

    “那裴总甩了他考虑考虑我?”傅书濯捏着他的小腿肚,“我又会按摩又贴心,可以三百六十五天伺候你,你说一我绝不说二,你要深一点我绝对不浅。”

    “……臭流.氓。”裴炀一骨碌爬起来,“你以后要在业内不吃香了,就去当个按摩技师吧,肯定有富婆富哥儿为你一掷千金。”

    傅书濯给他拿衣服:“那裴总肯定是榜一。”

    裴炀冷哼了声:“我才不给你花钱。”

    昨晚结束他们就没穿衣服,裴炀身上尽是吻痕,全是被某只狗烙下的标记。

    他拢好衣服去吃饭,椅子还没坐热,又一脸菜色地端着粥去了沙发。

    傅书濯笑得不行:“裴总不行啊,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夜七次第二天还一脸淡定的翩翩少年了。”

    裴炀恼羞地踹他:“你少给自己贴金,哪有七次!”

    不过那时候也不好受,毕竟是第一次,但裴炀好面子,装也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傅书濯怕他难受还弄了一堆东西,枕头、舒缓膏、坐垫……结果被倔强的他通通拒绝:“就那么点时间,能有多难受。”

    天知道裴炀真的没有嘲讽傅书濯的意思,后来等一周后养好身体,他被傅书濯摁着弄了半夜,一直问:“这次的时间裴哥满意吗?”

    满意,他哪敢不满意,再不满意他就要死床上了。

    粥还有点烫,傅书濯推到一边放凉,顺势剥了颗掰成两半喂到裴炀嘴边:“你要是想要七次也不是不行。”

    裴炀顿时身心俱疲:“你找别的猫去吧,我还想活着。”

    傅书濯噙着笑意:“我只想睡姓裴的这只猫,怎么办?”

    “凉拌!”

    吃完早餐就该回去了,傅书濯今天还得回趟公司。他特地让司机开的商务车,后座宽敞,还能拉下挡板。

    傅书濯拍拍垫子又拍拍腿:“想坐想躺都随你。”

    裴炀干脆侧身躺下,头枕在傅书濯腿上,脸闷在他腹肌里。

    傅书濯被他呼吸痒得发笑:“不热啊?”

    “不热。”裴炀还咬开了他衬衫扣子,与腹肌来了个亲密接触,“我要睡了,你不要乱动。”

    傅书濯无奈又纵容地低笑,理了理裴炀碎乱的头发。

    司机在专心开车,有挡板在他也看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裴炀无所顾忌地睡了两个小时,直到车速缓缓停止才醒来。

    裴炀想翻身却差点掉下去,傅书濯迅速捞过他的腰:“到公司了。”

    裴炀闷嗯了声:“是为了红明那个项目?”

    傅书濯解释道:“嗯,出了点小插曲,对方负责人在公司等着呢,我去谈谈。”

    裴炀翻身坐起来,低头给傅书濯刚刚咬开的扣子一一系好:“我觉得你还是官复原职的好,公司没有你容易乱。”

    “不会,这次也只是出了个小问题,刚好我们回来,就亲自去聊聊。”傅书濯捏捏他后颈,“除非你不相信楠衫。”

    裴炀欲言又止,他当然相信秦楠衫的能力,毕竟是他一手带进来的人。

    他也知道公司经历这么些年已经十分稳定了,有完整的体系,也有足够的人才……可如果傅书濯全心扶持,公司会有更长远的未来。

    裴炀不是对钱对事业有多执念,只是下意识地舍不得傅书濯为自己牺牲。

    他不想傅书濯为自己放弃太多,也不想傅书濯未来会后悔。

    只是现在的他大脑一片混乱,根本理不清傅书濯的‘提前退休’为什么是牺牲。

    傅书濯:“你陪我上去还是在车里等我?”

    裴炀抿了下唇,一声不吭地跟在傅书濯后面下了车。

    熟悉的大厦展现在面前,他们车停在了对面,大厦停车场已经满了,全是上班族和老板的车。

    他们走过红绿灯,傅书濯还有闲心给他买杯奶茶,顺道跟奶茶店的人下了一波大单,给全公司的人都订了一杯,下班前送到就行。

    走到电梯前,裴炀微不可见瑟缩了下。

    傅书濯立刻意识到什么,他安抚地握住裴炀的手:“上次电梯事故只是意外,别怕。”

    裴炀惜命得很,但总不能以后都不坐电梯了。直到电梯在二十二层停下,裴炀才不动声色地松口气。

    裴炀:“我去办公室等你。”

    傅书濯安抚地捏捏他手:“好,我很快。”

    去傅书濯办公室会路过裴炀原来的办公室,现在已经腾给秦楠衫用了,里面属于他的照片奖杯也都不再。

    裴炀站在落地玻璃外愣了会儿,往昔的意气风发久远得难以触摸。

    没有哪个男人不想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但对年轻时候的裴炀来说,事业确实不是摆在第一位的,他甚至有点恋爱脑,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普普通通也不错。

    但看傅书濯冲劲十足,裴炀也被带起了一些事业心。

    他想的很简单,有钱不一定会幸福,但在原本就幸福的前提下,有钱会过得更爽,他不想抠抠搜搜地对待傅书濯,傅书濯理应拥有最好的一切。

    可他忘了,钱要靠时间换的,在拼搏的那几年里,他和傅书濯每天早出晚归,没旅过游,没正儿八经地约过会,有钱也没得花。

    他不是没矫情地后悔过,可每次看到傅书濯在职场上张扬优秀的样子,又觉得傅书濯本就该这样,在擅长的领域里发光发亮,而不是被他这个没事业心的人拉着一起埋没。

    路过的下属打招呼:“裴总好。”

    裴炀回神,微微点点头就转身进了傅书濯的办公室,他意外看见自己办公室的那面奖杯墙都被搬到了这里,原本属于傅书濯单人位的办公区被敲掉重新定制成了双人位,宽敞又大气。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他和傅书濯站在山头迎着万里晴空的身影——应该是哪次爬山拍的。

    裴炀有点想不起来,越是回想,记忆就流失得越快,直至大脑一片空白,有一瞬间都忘了刚刚在想什么。

    他以前记性好像没这么差……

    曾经裴炀还自豪地想过,他可以记得自己和傅书濯每一个心动的瞬间,傅书濯那个混蛋肯定都忘干净了。

    裴炀怔怔站在桌前,直到傅书濯送走对方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来到他身后。

    “怎么了?”

    “没事……”裴炀突然转身抱住傅书濯,像大只的猫猫撒娇一样,黏人得要命。

    “等会儿直接回家吗?”

    傅书濯揉揉他头发:“都快下班了,不回家留这加班?”

    “我想吃程哥做的猪肘饭。”程哥自然是指程耀,裴炀难得这么规规矩矩地叫他。

    “好啊。”傅书濯回答得自然,“得赶紧约个位置。”

    他拿手机的时候,裴炀突然亲了他一下:“你会永远陪我吗?”

    “当然。”傅书濯发完信息就托起裴炀的腰让他坐到桌子上,然后按着后颈拥吻:“今天怎么了?嗯?”

    裴炀亲完就把脸闷在他肩上,不说话了。

    或许是刚享受了每天/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日子,突然回到熟悉的地方进入熟悉的工作环境,让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就好像一个刚经历热闹的人,突然孤身一人回到家里,孤独如潮水一般接踵而至。

    热闹是裴炀给自己和傅书濯在一起,特别赋予的名词。他有点希望傅书濯回归事业,又有点害怕那种令人窒息的孤单。

    裴炀十分迷恋和傅书濯窝在一起的感觉,可从前总怕傅书濯会腻。于是他像只猫儿一样端着、矜持着,连爱你都不多说,物以稀为贵,不是么?

    “我爱你。”裴炀突然开口。

    “我也爱你。”傅书濯捏捏他脖子,“不过之前说好的一周一次我爱你,这算不算预支?”

    “不算,是特别赠送。”裴炀咬了他一口,磨了磨牙。

    傅书濯也不阻止他:“再咬我们就把你答应过的办公室play履行了吧。”

    “说好的这周最后一次……”

    两人情正浓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裴炀这才发现傅书濯没关办公室的门!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口,对方尴尬一笑:“秦总让我把这个文件给傅总看看,如果没问题需要签个字。”

    裴炀耳根通红,他故作镇定地绕到办公位上坐下,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傅书濯低笑:“不打个招呼?”

    “……?”裴炀疑惑抬头,这才看清新员工的脸,大脑搜索了好久,才找到相匹配的信息——靠,是当初那个要跟他一起跳桥的失业社畜!

    “我还得谢谢您,不然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不客气……”裴炀只想哭,希望这个人不是大嘴巴,否则现在全公司都应该知道当初上了热搜扒在桥上痛哭说“我在家里的地位比猫还低,那混蛋买玫瑰给猫玩都不给我”的人就是他裴炀了。

    人还有工作,递完文件就走了。

    裴炀欲哭无泪:“你怎么把他招来了……”

    傅书濯绕到里面,双手撑在办公椅的扶手上,含笑亲了亲裴炀唇角:“我可是明确依照裴总您的指示,要给他介绍个好单位。”

    裴炀:“那你给他介绍到别的公司去啊。”

    傅书濯十分自信:“还有哪比我们这待遇更好?”

    “……”裴炀拿头绝望撞向傅书濯的腰。

    以后他想辞退这个人都得掂量掂量,毕竟黑历史还掌握在人家手里。

    第67章 故事

    即便在一起十七年, 傅书濯依旧会时不时被裴炀可爱到。

    他好笑地揉揉裴炀脑袋:“别撞了,再撞要坏掉了。”

    说起来挺神奇,在员工、甚至在合作伙伴眼里, 对裴炀都是温和有礼, 优秀且会算计的印象。

    可在傅书濯面前,他好像始终都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 幼稚, 纯真,傲娇又黏糊糊。

    “今晚我要吃两份猪肘。”弥补一下他受伤的心。

    “吃吃吃, 腻不死你。”

    冬居不远,两人让司机先把车开回去, 里面给裴知良买的大包小包太多了。

    他们直接乘坐地铁过去,穿过两道布满落日余晖的小道,就见着了坐在庭院里的齐合月。

    他抬眸一笑:“来了?”

    裴炀有点不好意思的嗯了声, 喊了声齐老师。之前几次见面, 他都处于不认识齐合月跟程耀的状态, 现在想想怪尴尬的。

    程耀又是老板又是主厨,他忙得很, 但还是抽空出来见了见, 逮着裴炀就是上下一通打量:“过得挺滋润啊?”

    裴炀下意识贫了回去:“哪有您滋润。”

    程耀哈哈大笑起来,有点得意:“我也没说我不滋润。”

    “……”齐合月无奈地咳了几声, 程耀才有所收敛:“走了走了, 我去忙了, 你们还是老座位。”

    索性上菜还要一会儿, 两人就坐在院子里跟齐合月闲聊。

    裴炀没一会儿就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嘟囔着:“您可不能太惯着程哥, 看他春风得意的。”

    裴炀刚转到高中时, 一直处于一个不合群的状态,一个人孤立了整个班的人,格格不入。

    后来能融洽相处,除了傅书濯的原因以外,也少不了齐合月的开导。因此裴炀会跟任何老师顶嘴,但都会听齐合月的话。

    后来门口餐馆的老板程耀跟他老师在一起了,年少轻狂的裴炀可不服气,觉得程耀五大三粗的,怎么就把他温润如玉的老师骗到手了?

    要不是傅书濯拦着,高三中二叛逆的裴同学差点跟程耀约架。

    齐合月听到裴炀这么说一愣,有些意外地看向傅书濯。

    傅书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确认了齐合月的猜想——裴炀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齐合月随后失笑:“高考结束,我也总算放假了,一年到头都在忙,没什么时间陪他,这两个月可以陪陪他。”

    裴炀:“可程哥店里这么忙……”

    齐合月:“他说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假。”

    裴炀一愣:“会影响店里生意吧?”

    齐合月笑着摇摇头:“我本来也这么觉得,但后来一想,我们俩都这么忙,再不抽点时间出去转转难道要等老了走不动路了再转?”

    “……”裴炀一怔,安静了会儿。

    傅书濯也淡道:“珍惜当下。”

    齐合月抿了口茶:“主要是我们没有孩子,不用想着为他留下多少家当,唯一要做的就是对伴侣负责,别等老了再后悔年轻时候浪费了太多时间。”

    傅书濯在桌下捏着裴炀的手,小猫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高考刚结束,他们自然而然就聊到了这个话题。

    “现在小孩是越来越聪明,但也越来越不好引导,都太个性。”齐合月笑了笑,“应该有两个会成为你们的学弟。”

    名校很多,每个人志向不同,但都有家长帮忙参谋,只有当初的傅书濯没有,他孑然一身。

    但万幸的是,虽然年少很苦,但他也遇到过很好的人,至少当时的副校长董世琢就是改变他人生的重要贵人。

    年少时的傅书濯虽然比同龄人更成熟,可到底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想的简单了些。尽管他的成绩足以免除学费,但生活费怎么办?寒暑假住哪?那时候没什么地方敢收未成年的寒暑假工。

    但董世琢帮他解决了这些问题,给了他一个安心学习的环境。

    后来高考选志愿,也是董世琢和齐合月帮他分析了各个院校,各个专业,他们也没有将主观意愿强加给傅书濯,而是分析利弊后让他自行选择。

    裴炀突然戳戳傅书濯:“等过段时间去看看董头儿吧。”

    “好。”

    董世琢已经退休了,上次拜访是在两个月前,也该再去看看了。

    晚饭确实把裴炀吃腻了,再好吃的猪肘也撑不住吃两份。

    傅书濯忍着笑:“别吐啊,都是钱。”

    裴炀幽怨地盯着他。

    傅书濯笑得不行,他自然地把裴炀碗拉回来,就着他用过的筷子吃剩下的猪肘饭,三下五除二就扒干净了。

    他半开玩笑道:“没有我,以后谁吃你剩下的饭?”

    裴炀一怔,随后撇嘴:“休要PUA我。”

    傅书濯:“我以为裴总心甘情愿。”

    他起身对那边忙的程耀摆摆手,一手朝后伸出,示意裴炀牵住。两人慢悠悠地晃回了家,裴炀扑向柔软的大床,难得觉得心安。

    虽然和傅书濯在外面游玩很快乐,可只有家是固定的,是坚固的港湾。

    “洗澡去,懒猫。”

    裴炀趴在床上,指挥道:“你帮我洗。”

    傅书濯撑在他身上,拍了下屁股:“我帮你洗可就不保证不发生点什么了。”

    裴炀:“说好的昨晚是这周最后一次。”

    “今天周日。”傅书濯忍笑,“宝贝,还有四个小时就下周了。”

    “……”裴炀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机,终于反应过来了,憋了半天只能骂:“你个奸商!”

    傅书濯按着他的腰:“我不介意等到零点再干点什么。”

    裴炀麻溜地爬起来,将卫生间的门砰得关上:“傅书濯与狗不得入内!”

    “……”啧。

    大概是明天要回家见裴知良,裴炀晚上一直睡不好,就算吃了“维生素片”,也依旧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傅书濯干脆把人卷到怀里,紧紧压制他的腿:“不许动了,睡觉。”

    “哦……”

    尽管在现在裴炀的意识里,他跟家里没有闹翻,这么多年都和和睦睦……

    可他潜意识应该会紧张,这是他整整十四年没回过的家。

    裴炀安静不到两分钟,就闷声建议:“要不你还是做点什么吧,做完可能睡得快点。”

    “……”傅书濯揉揉他屁.股,“连续四天会伤身体。”

    昨晚已经是他难得的放肆,对恢复记忆的裴炀太过渴求。

    傅书濯:“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把我当小孩呢?”裴炀嘀咕着,却没拒绝。

    “从前有个和尚,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庙里,每天的工作就只有敲钟念经。”傅书濯对睡前故事信口拈来:“直到有天闯进来一只狐狸,和尚却因为他雪白的皮毛将他错认成兔子,每天/朝夕相处,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裴炀吐槽:“狐狸能认成兔子,这和尚得多瞎啊。”

    傅书濯:“……”

    裴炀:“还有这狐狸还没化形吧,这和尚怎么就生了感情,他搞人外?好变态哦。”

    “……什么是人外?”这涉及到傅书濯的知识盲区。

    “就是指人和非人类在一起。”裴炀为他科普。

    “……”傅书濯心累:“你还睡不睡了?”

    裴炀瞬间乖巧:“你继续。”

    “狐狸就每天装成和尚以为的兔子,挑/逗他勾/引他……”傅书濯声音很好听,像雪天的松木,清凉又透着温柔。

    裴炀越听越想吐槽,可眼皮已经开始耷拉。

    傅书濯:“——后来兔子生病了,和尚终于知道它其实是只狐狸,却依然爱它。因为他们的生命早就融到一起,如果没了狐狸,和尚也会死去。”

    傅书濯垂眸看了眼,裴炀已经睡着了。

    他低头在某猫头顶亲了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结果哄睡了猫,自己睡不着了。

    他的紧张比裴炀只多不少,毕竟这么多年,明天会是他首次踏入岳父家门的日子。

    傅书濯轻轻抬手,拿过手机,去看许久未看的《张扬》,这段时间他和裴炀一直形影不离,都没什么机会看。

    上次看到大一的时间线,傅书濯从这里继续。他翻了几章,发现这段时间应该就是裴炀和家里闹翻的节点。

    “啊好烦,他生日跟520在同一个月,要准备两份礼物,但钱不够,跟家里拿也太没诚意了,得去找个兼职。”

    ……

    “兼职这么久也只能余出两千多,还不够买那双鞋的……我都好久没见他了,好想他,但要忍住,不能让他发现我在给他准备礼物。”

    “干脆520送他球鞋,生日送点简单的吧,毕竟520大家都在秀礼物,我男朋友也不能丢面儿。”

    “我冲暂时唯一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下铺喊:‘郭凡,你女朋友去年生日.你送了什么?’他得意一笑:‘我自己手工做的一束假花,不值钱,但她特别高兴。其实只要花了心意,对方都会喜欢的。’”

    “于是我灵机一动,不如写篇情书。当初我妈可就是被我爸一封情书给骗到手定情的。他要是看到,说不定会感动到流泪!我还没见过混蛋哭呢,一定很带感。”

    正在看书的傅书濯:“……”

    他带着些许无奈翻开下一章,唇边的笑意瞬间散去。

    这章只有两句莫名其妙、放在整篇温馨的文中又十分突兀的句子——

    【情书送不出去了。】

    【他只有我了……我不能不要他。】

    情书为什么送不出去——因为被裴知良发现,被撕毁,年少的裴炀无法顶着破碎的心再写一封。

    于是生日那天,裴炀忍着难过,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对傅书濯调情:“对不起啊,最近学习太忙,忘记准备礼物了,我把自己送给你,行不行?”

    第68章 情书

    “穿这身可以吗?”

    傅书濯坐在沙发上, 看裴炀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

    “这套是不是太严肃了,很工作风。”

    裴炀纠结得要命:“要不现在去买……”

    前天只顾着给裴知良买东西,却忘了给自己买。

    “这个点哪有商场开门。”现在才八点, 傅书濯来到床边, 从裴炀换过的衣服中选了两套进行混搭,“这样就不错,休闲一点比较好。”

    穿得太隆重反而叫人觉得疏离。

    裴炀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只是潜意识里一直有道声音叫他慎重对待。

    等把所有东西都送上车, 裴炀摸遍口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了的——”

    傅书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尾号是5679:“这个忘带了。”

    裴炀一愣:“这是?”

    傅书濯不动声色地说:“是你之前说要包给爸的红包。”

    这张卡被放在了书房的抽屉里,用一张信纸压着,傅书濯今早看见的——也正是裴炀备忘录里说要留给父亲的那笔钱。

    傅书濯不清楚里面有多少钱,他也无意去查,如果用钱能弥补裴炀内心的亏欠,他愿意掏空全身家当。

    裴炀愣愣接过:“那、走了?”

    “嗯。”傅书濯推着裴炀上车, 顺势给他系上安全带才转去驾驶座,“热不热?”

    “有点。”

    裴炀是紧张得热,偏偏他自己毫无意识, 但躯体紧绷到极致, 手脚规规矩矩地放着,怔怔出神。

    裴知良住在另一个区, 从裴炀高中开始搬家到这边,就再也没换过地。

    傅书濯:“大概要一个半小时, 休息会儿。”

    裴炀嗯了声,过了会儿突然低声问:“当初你为什么坚持把公司迁回到这边?”

    傅书濯一怔, 他在红灯路口缓缓停下, 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大学是在邻市读的, 创业也理应在邻市,但裴炀考研结束后,傅书濯就坚持把公司迁回了他们高中的城市,也就是这边。

    当时走了很多麻烦的流程,也损失了一部分经济利益。

    傅书濯和裴炀没有正面谈论过这个问题,但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可现在记忆混乱的裴炀不知道这些,意识到问题就想追寻答案。

    傅书濯半开玩笑道:“怕你恋家。”

    包括迁移公司的新地址以及买房的地段都是他深思熟练过的,离裴炀父母那边不至于太近,但想去看看一个多小时也能到,一天就可以来回。

    那时候的裴炀掩饰得很好,看起来好像绝情到完全不在乎,但傅书濯始终怕他伤心想家,才会坚持迁移公司。

    裴炀问完这个问题就不说话了,愣神地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

    傅书濯突然担心这次回去会给裴炀带来的影响,尽管他把一切需要注意的点都跟裴知良说过了——不提及当初的事情,不聊裴母的死,就按照裴炀所以为的多年和睦来相处,包括摆放裴母遗照的房间都锁了起来,尽量不要让裴炀接触到……

    可他还是担心。

    “裴炀。”

    “嗯?”裴炀疑惑侧头,不知道傅书濯为什么突然叫自己大名。

    “我爱你。”傅书濯握着方向盘,语气平淡。

    “……”裴炀嘟囔着:“又想骗我说爱你,说好一星期一次的。”

    傅书濯乐了:“你可以不说。”

    裴炀撇了下嘴,半晌后别扭地将视线投向窗外:“我也爱你。”

    一个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裴炀既希望它过得快一点,又希望再慢一点,心像是被撕成两半,一半期待一半惶恐。

    可到底还是到了,傅书濯熟练地驶入地下车库,就像来过无数次一样。

    这边是小区房,车停在对应的楼栋车库,再直接坐电梯上楼就好。

    裴炀迟疑地解开安全带,一动不动。

    傅书濯心里微叹一声,他走到副驾驶这边将车门打开,然后朝裴炀伸手:“下来了。”

    裴炀迈下长腿,闷闷地抱住傅书濯。

    “我不知道……我……”他语无伦次地说:“傅书濯,我有点慌。”

    傅书濯安抚地顺他背:“别怕,我一直陪着你呢。”

    缓了会儿,两人才把车上的大包小包拿下来,他们来到,四只手一点空余都没有。

    还没走到电梯,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楼道里转出来:“来了?”

    裴炀脚步顿时停住,怔怔道:“来了。”

    傅书濯和他一同喊了声“爸”。

    裴知良:“来就来,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裴炀低声说:“没什么东西,就随便给您买了点。”

    傅书濯眸色微动,他并没有告诉裴知良他们到达的准确时间,这说明裴知良早就等在了地下车库。

    进入电梯,按下十层,气氛有些凝固。

    裴炀和裴知良都不知道说什么,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傅书濯扯开话题:“大哥大姐都回来了吗?”

    裴知良点过头又摇头:“瑜吉昨天就回来了,思微单位里腾不出时间,现在还在高铁上,过会儿到家。”

    小区是两梯两户,都有独立玄关。大哥裴瑜吉等在了门口,见到他们神色复杂,但在裴炀看过来之前都掩盖下去。

    他接过东西,把明显比自己瘦一圈的弟弟抱进怀里拍拍肩膀:“回来了。”

    “嗯。”裴炀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些酸涩。

    好奇怪,一家人应该经常见面才对,可心里却有种恍若隔世的心悸。

    裴瑜吉放开弟弟,冲傅书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裴知良给他们拿了拖鞋,傅书濯和裴炀是一样的款式,他带着两人来到书房旁边的卧室:“回来了就多住几天,这是炀炀的卧室。”

    “好。”

    裴知良搓了搓手,欲言又止了半天只是说:“你们先随便转转,我去洗点水果。”

    傅书濯:“谢谢爸。”

    裴知良诶了声就转身离开,裴炀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才收回视线。

    他愣愣地看着傅书濯:“爸好像老了。”

    “人都会老,我们也会。”傅书濯捏捏他的手,“爸跟同龄人相比还是年轻的。”

    只是跟裴炀记忆中相比老了很多。

    裴炀现在处于一个极度撕裂和矛盾的状态,一面认为这么多年大家相处和睦,有来有往,可记忆断层的厉害,偏偏他不愿细想。

    卧室好似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和高中那会儿差不多,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墙上还贴着十几年前的便利贴,已经泛黄了。

    裴炀慢慢走过,轻抚周围物件,像是在触摸中间消失的十四年。

    “以前还住老房子的时候,家里只有三个卧室,爸妈一间,姐一间,我和大哥睡一间。”裴炀说着以前的事,“大哥那时候可被我烦死了。”

    “可不烦吗。”裴瑜吉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他分别递给裴炀和傅书濯一杯冰可乐,“你小时候皮得要死,我写作业非要我陪你玩,不陪你玩你就趴在桌子上瞪着眼睛看我。”

    傅书濯没忍住笑出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怪可爱。

    裴瑜吉:“你是没见过他小时候,粉雕玉琢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大,就这么看着你谁忍心拒绝?结果陪他玩了会儿,作业没写完,第二天就被老师拎出去罚站,当时我就发誓我再理他我就是狗。”

    裴炀:“……”

    他从来不知道老干部一样的大哥小时候内心这么多戏。

    气氛一下子松散很多,这些年裴炀跟裴瑜吉还有姐姐裴思微并不是没有联系,只是见面比较少。

    他们对傅书濯的存在比较宽容,但也几乎没坐在一起吃过饭,毕竟作为裴知良的子女,他们自然得坚定父亲的立场。

    裴瑜吉还拿出裴炀小时候的相册给他们看,照片是删选过的,所有跟裴母相关的照片都拿掉了,大家默契地不去提裴母,让裴炀自然而然地忽略这件事。

    傅书濯:“真可爱。”

    裴炀脸有点红:“小时候不都一样么……”

    傅书濯轻笑:“别人可没你白。”

    “他是白,遗传了——”裴瑜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迅速转了口风,“跟思微一样,白得像雪。”

    傅书濯:“现在黑了。”

    裴炀低头看看自己手臂,嘀咕:“也不黑啊,大男人要那么白干嘛……”

    裴知良在外边喊了声什么,裴瑜吉看了看时间:“我去接思微,你们休息会儿。”

    裴炀没忍住说:“开车慢点。”

    裴瑜吉:“好。”

    傅书濯继续翻看照片,里面记录了裴炀成长的过程,从小小一只团子慢慢拉长身形,会爬、会走路,会牵着人的手软乎乎地叫爸妈。

    裴炀盯着他:“你喜欢白的?”

    傅书濯:“我喜欢你。”

    裴炀瞬间哑声,红着耳根不说话了,乖乖陪在旁边。

    相册里,长大后的裴炀就没小时候那么可爱,容貌慢慢清隽精致,轮廓透着一股不羁的攻击性。

    越到后面照片越少,高中时期只有两张,傅书濯摩挲着裴炀的脸,慢慢与他记忆里初遇时冷淡傲慢的样子重合。

    翻到最后一页时,傅书濯冷不丁看到了自己的脸——是一张他趴在桌子上迎着阳光睡觉的照片。

    傅书濯微微一愣,裴炀立刻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层层重叠的本子中翻找什么,却只找到一张空信封。

    裴炀记得这张照片,是他刚转学来不久偷拍的傅书濯,照片洗出来后就藏在了信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家人翻出来放到了相册后面。

    傅书濯捏捏他的脸:“偷拍我?”

    裴炀不承认:“就随手一拍。”

    “哦?那这么珍惜地藏在家里?”傅书濯挠他痒痒,裴炀笑得喘不过气,“是偷拍,我再也不了——”

    他倏地停住笑声,与来送水果的裴知良四目相对。

    裴炀紧张地与傅书濯拉开距离,却还不忘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就好像又怕父亲生气,又在坚定地表达永远不会放手。

    裴知良目光在相册上转了一圈收回视线,他将果盘放到桌子上:“书濯来趟书房。”

    裴炀无由来的紧张:“爸——”

    裴知良无奈:“我就跟他说两句话。”

    傅书濯安抚地捏捏裴炀手指,就跟着裴知良去了隔壁。

    裴知良关上门,去抽屉里边翻找边说:“你刚刚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他.妈妈前几年想他了,翻他旧东西找出来的,就放到了相册后面。”

    傅书濯刚想说什么,就见裴知良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个信封,还有好些张形状不一的碎纸,看起来有些年数了。

    他呼吸一窒,瞬间意识到这就是当年那封情书。

    “这是他当年给你写的,准备寄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我气昏了头全撕掉丢进垃圾桶,又被他姐姐捡了起来,就保存到了现在。”裴知良神色复杂地推到傅书濯面前,“年数久了,有些字看不太清……你收着,也算物归原主。”

    第69章 如果

    傅书濯走了, 裴炀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习惯了傅书濯事事陪在身边的感觉。

    他有些恍惚地望着相册, 总觉得其中有些空荡,好像少了点什么。

    看久了, 里面属于自己的那张脸都开始慢慢模糊、液化,熟悉又陌生。

    “喵~”

    裴炀一怔, 低头看去, 许久不见的白猫正绕着他的脚踝贴贴蹭蹭,见他没反应就喵个不停。

    裴炀蹲下身:“你还记得我啊……”

    灼灼:“喵。”

    它蹭着裴炀掌心,蹭舒服了干脆瘫倒在地软成一团,四脚朝天, 肚皮大敞。

    裴炀试探地摸了摸——好软。

    他一边撸猫一边碎碎念:“你别太黏他, 我真会生气的,你要是一直缠着他我就不要你了。”

    灼灼好像听懂了, 连着喵两声。

    这段时间吃得太好, 猫毛都顺滑很多, 裴炀摸得很轻,有些出神……有猫有狗, 应该不会太孤单。

    “喵~”灼灼突然翻起身,朝他身后冲去。

    裴炀一愣, 听到了身后的熟悉脚步声, 有些不高兴地嘀咕:“刚答应好好的,不守信用的猫……”

    好在傅书濯遵守信用,直接越过灼灼把他拉起来。

    “爸没为难你吧——”裴炀看到傅书濯手上的盒子, 微微一怔, “这什么?”

    傅书濯:“爸给的好东西。”

    裴炀伸手去扒:“给我看看。”

    傅书濯勾唇:“那可不行, 爸说是给我一个人的,传家宝,只有我能看。”

    裴炀皱皱鼻子,好奇得要死,又拉不上脸面死缠烂打。

    他忍住探索欲:“那你看完了给我说说。”

    傅书濯:“先叫声好听的。”

    “……”裴炀咬咬牙,听着声音裴知良应该在厨房,他便在傅书濯耳边很轻地叫道:“老公。”

    傅书濯十分受用,但是——

    他忍着笑:“我还没看,等看完了再跟你说。”

    裴炀:“……”

    去你大爷的。

    主要是情书被撕成了碎片,还需要拼好才能看出当初裴炀写的什么。拼图需要时间,傅书濯怕裴炀不适应,没舍得把他晾在一边。

    傅书濯插了颗提子喂裴炀,铁盒子就被他放在书桌上,裴炀抓心挠腮得很,但门口传来了响声,应该是裴思微回来了。

    她连鞋都没换,匆匆进门直奔裴炀的方向——给他脑门来了个超级大爆栗。

    “……”裴炀懵圈地看着她,“你干嘛?”

    裴思微一头长发,和裴炀五官有三分相似,她额间有汗,显然回来得很赶。

    裴思微在特殊部门工作,一年到头都在忙,也因此看起来跟裴炀关系很淡,但其实小时候她还挺疼这个弟弟。

    况且这么多年他们是有联系的,于是她从裴知良口中得知裴炀同样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时,又气又心疼,气裴炀瞒着他们,又心疼裴炀这么年轻,却……

    裴思微打完气就消了,恢复平常的冷淡:“就想打你。”

    裴炀:“……噢。”

    这声噢怪委屈的,傅书濯抬手给他揉了揉,裴思微没打太重,就疼了那一下。

    裴思微回到玄关换拖鞋:“这次回来住多久?”

    裴炀下意识看了眼傅书濯,又看了下一旁的裴知良。他犹犹豫豫地说:“一周?”

    裴思微嗯了声:“挺好,不忙就多住段时间。”

    裴瑜吉接裴思微的顺路还买了个小蛋糕,是裴炀以前喜欢吃的。

    他不知道裴炀的喜好有没有变。这么些年虽有联系,但他是涉外律师,一年到头忙得不见人影,裴思微也差不多,因此他们跟裴炀见面极少,每一次短促的见面都可能间隔一到两年。

    本来裴炀和傅书濯是想中饭他们来做,但被裴思微和裴瑜吉拒绝了,说刚回来就坐着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裴瑜吉已经结婚了,但因为裴炀生病的事,就没跟妻子一起回来,怕裴炀见到不熟悉的人紧张。

    他俩进了厨房,低声交流着什么,裴知良直接道玄关换了鞋。

    “爸,你去哪儿?”

    裴知良抬头扯了个笑:“你们年轻人多交流,我去楼下跟老张下个棋,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随着关门声响起,家里一下子就空了。

    明明家具满满当当,有猫有人,可裴炀心里就是空落落的——缺了不止一样。

    傅书濯想了想:“再带我参观参观你房间?”

    裴炀的房间大概十来个平方,没有独立卫生间,对面就是裴瑜吉的房间,他俩共用一个客卫。

    “刚搬到这边,我哥知道我不高兴,选房间的时候就把这间朝南的让给了我,住了最小那间。”

    “嘴硬心软。”

    裴炀嗯了声,有点想笑:“其实以前我又讨厌他又羡慕他,成绩好,每天摆个酷脸还受爸喜欢,然后他上大学去了,我就学他,每天一副冷淡深沉的样子,觉得自己特别帅。”

    傅书濯一乐:“就是我们刚认识那会儿?”

    谁还没个中二时期呢,但中二的裴小猫做过最叛逆的事,就是藏了裴知良的一包烟,结果刚抽第一根就被刚认识的傅书濯在学校墙角抓了个正着,从此与烟无缘。

    谈恋爱太早,抽烟总会顾忌和对方接吻时有不好的味道。

    “也没什么好参观的,你又不是没来过。”

    “……”傅书濯轻吐一口气,声音微涩,“来过,但还想多知道点你以前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床有点小,希望晚上我们睡着不挤。”

    傅书濯轻笑:“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们主卧虽然是两米大床,但哪天晚上用得了三分之一?”

    裴炀只喜欢卷在傅书濯怀里睡,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这样,特别省空间。

    裴炀红了耳根,随手拉开旁边的柜门看看,却不由一愣。

    傅书濯:“怎么了?”

    “……没事。”裴炀又关上门,心里蔓延着一股无端的心慌。

    ——衣柜里只有他年少的衣服,连高中时的校服都在。

    中饭及其丰盛,除了裴炀外众人神色都有些复杂,时隔十四年,他们一家人终于有了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只是裴母已经离世,成了难以言说的遗憾。

    裴知良拿出一瓶白酒:“喝点?”

    裴炀有些惊,下意识就想拦,最近这几年他和傅书濯都很少喝酒,说好一起养胃,这么高度数的白酒他怕傅书濯撑不住。

    但傅书濯在桌下捏了捏他手,冲裴知良点头:“我陪您。”

    裴炀纠结得要命,既怕裴知良不高兴,又怕傅书濯被灌多了难受。

    裴思微给他夹菜,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爸有数。”

    “嗯……”

    尽管在裴炀依旧维持着书中幻想的概念——这么多年家人已经接受了他们,可潜意识里他依旧觉得父亲不喜欢傅书濯,会下意识想要维护。

    酒一杯杯地下肚,裴瑜吉也陪着喝了几杯,裴思微是滴酒不沾,陪裴炀一起吃饭,偶尔聊聊以前的事。

    裴炀吃着吃着就有些愣神,他望着眼角布满褶皱的父亲,身边坦然自若的傅书濯,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心里很满,又很空,好似有什么地方被戳破了一个口,缓慢却致命地漏着气。

    他控制不了喉间的酸涩,好像十天半个月没喝过水一样干涸,眼眶也有种难以忍受地刺痛。

    对面的裴知良喝得脸上泛红,第一个注意裴炀的异样。他先是一愣,随后放轻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不就让他喝了点酒么……爸不灌他了。”

    裴瑜吉与裴思微对视一眼,没说话,他们毕竟没和生病的裴炀相处过,这种情况让傅书濯来处理最合适。

    “怎么了?”傅书濯已经微醺了,但始终握着裴炀的手,“哪里难受?”

    裴炀先是摇摇头,又呐呐地点头:“妈去哪儿了?”

    “……”所有人都是一僵,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人敢回答。傅书濯轻抚他手背轻声说:“上次不是说过妈去旅游了?还没回来呢。”

    裴炀看着他:“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傅书濯眼眶一酸,险些避开了裴炀的视线。他强行镇定道:“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裴炀与他对视半晌,低下头嘟囔了声:“你不要骗我。”

    傅书濯:“不骗你。”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裴知良借酒消愁,傅书濯和裴瑜吉一起又喝了几杯,都醉了。

    裴炀:“我收碗了。”

    傅书濯刚想帮忙,就被裴瑜吉按住:“让炀炀收吧。”

    傅书濯知道他有话想说,等裴炀把碗碟收进厨房清洗的时候,裴思微蹙着眉头说:“我查过很多相关资料,说最好不要让患者把他的混乱和假象记忆当真,能理清现实才有助于治疗,裴炀这样……”

    傅书濯轻叹:“医生给我的建议是,良好的情绪比真相跟现实更重要。”

    很多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急速恶化除了病理性原因外,就是因为负面情绪太重,焦躁,愤怒,不安,恐惧……

    而母亲的死对裴炀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在这个时候揭开真相,无异于让裴炀承受两次失去至亲的痛苦。

    裴瑜吉沉默了会儿:“是我们的错,一次性让他得知了妈生病,又出车祸去世两件大事,刺激太大。如果当初生病了就直接告诉他不瞒着,起码还有陪伴的时间,不至于这么,这么……”

    裴思微看着厨房里弟弟的背影,语气很轻:“他不会觉得妈生病是因为他吧?”

    几人一怔。

    “他小时候就这样,每次妈不舒服他都情绪低落。”裴思微整理着思绪,“那时候六七岁吧,有次他特别傻地跑来问我,说他要是不出生,妈腰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疼了?问我他现在不想被生了还来不来得及。”

    周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父亲、亲戚、邻居,都在对他说,你妈妈是因为你才身体不好的。

    于是小小的裴炀就想啊,我要是没出生就好了。而母亲的每一次生病、难受,都会加剧一次他心里的负担与内疚。

    所以长大后他会跟父亲顶嘴,会和老师顶嘴,却永远不会反驳母亲的话。

    所以当初他敢和家里闹翻,敢被裴知良打成那样都死不认错,却不敢直视裴母的眼神。

    如果当时母亲说了一个不,说这是错的,你和傅书濯的感情不正常——或许他就没有勇气跟家里闹翻了。

    可妈妈没有,她说服不了丈夫,却又无声地支持了儿子的选择。

    后来裴母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裴炀又可能会想,是不是自己当初太混蛋,和家里闹成那样让妈难过了,所以才生了病?

    母亲因车祸去世,他又会想,如果不是自己这么多年和家里断了联系,妈就不会犯病拿着他的照片出门找他,就不会木楞地去闯红绿灯,最后倒在血泊里。

    第70章 信纸

    裴知良张了张嘴, 半晌什么都没说出来,背影萧瑟地回到房间。

    孩子的出生确实对母亲的身体造成了不可言说的伤害,可他忘了, 裴炀的出生不是他自己选择的。

    ——换作别的不负责任的父母,裴炀或许会这样埋怨。可妈妈太好了,会在他委屈时把小小的他抱在怀里哄, 从不强迫他做不爱做的事,会在他选择自己感情时无声支持。

    面对这样的母亲, 裴炀心里只有亏欠和内疚。

    洗完碗的裴炀回到餐厅,发现桌上的白酒瓶已经空了, 裴知良不知去向,傅书濯和裴瑜吉都醉得不轻。

    他微微一愣:“爸呢?”

    裴思微随便扯了个理由:“睡下午觉去了。”

    “哦……”裴炀想说刚吃完饭就躺下不好, 但又觉得太说教,只能抿唇憋着。

    “书濯好像有点醉了, 你扶他回房间休息下吧。”

    裴炀看了眼傅书濯, 领口的皮肤都红了,脖子也是, 晕了一层淡淡的粉, 这是他喝醉的典型征兆。

    他犹豫地看了眼裴瑜吉:“那……”

    裴瑜吉难得笑了笑:“去吧, 你哥我酒量没那么差。”

    裴炀只好搀着傅书濯往房间走,裴思微和裴瑜吉的声音慢慢远去。

    “猫儿……”傅书濯弓着腰, 埋在裴炀颈窝。

    “嗯?”

    “你身上好热。”傅书濯的吐息就洒在裴炀皮肤上,都烫红了。

    “是你体温太高了。”裴炀把傅书濯扶到床上, “你坐好。”

    他转身开了个空调,温度没打太低, 又去拿毛巾擦干傅书濯脸上的汗。

    “我去看看爸。”裴炀不放心地叮嘱傅书濯, “你乖乖坐好, 等我回来。”

    “嗯……”

    裴知良的房间在客厅另一边,房门没关,裴知良背对着们坐在书桌前,摩挲着一个相框。

    下午阳光热烈,有些反光,裴炀没看清照片内容。

    他犹豫地喊了声:“爸。”

    裴知良惊了下,立刻盖下相框,调整好情绪起身:“怎么了?”

    “没事……来看看您。”裴炀发现裴知良的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缘故。

    “我没事,就是好久没喝这么多了,有点晕。”

    裴炀站在门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聊什么:“那您睡会儿…我先走了。”

    裴知良瞬间抬头:“去哪儿?”

    “回…房间。”

    裴知良会错了意,以为裴炀吃完中饭就要走。气氛有些尴尬,裴知良有心地想关心些什么,聊点心里话,可这么多年的隔阂叫他们都难以说出真心话。

    如今的裴炀除了病都过得很好,傅书濯很爱他,他们不缺钱,不缺物,一时间他这个父亲好像显得极为多余。

    裴知良哑着声音,摆摆手:“你也回去睡会儿。”

    “好。”

    裴炀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回到房间关上门,心里的紧张才慢慢散去。

    他一抬眸,就对上傅书濯低迷的眼神:“困。”

    “那睡啊。”

    “你陪我。”

    裴炀嘟囔地走过去:“刚吃完饭就躺下不好。”

    傅书濯一把揽过他的腰:“那动动?”

    裴炀红了脸:“你有病啊,这是爸家。”

    “我是说做做俯卧撑,你在想什么?”

    “……”裴炀一巴掌呼开他的脸,“要睡就赶紧睡,话那么多。”

    被打的傅书濯还闷笑了两声:“猫儿,你身上好香。”

    裴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脸红得要命:“不就是洗衣液的味道。”

    傅书濯反驳:“明明都是我的味道。”

    “……”裴炀快hou不住了,体温比傅书濯这个酒精上头的人还高。

    “你不要闹了——”

    傅书濯撑着腿,勾过裴炀的腿弯,他们的距离又近了点。傅书濯紧紧抱住裴炀,在他心口蹭了半天:“裴总,我好想你。”

    “我不就在这儿?”

    “嗯……你就在这儿,我也想你。”傅书濯的脸闷在他腰腹,看不清表情,“是你先勾我的,你不能做先放手的那个。”

    裴炀一怔,半晌才说:“你在说什么啊?”

    傅书濯慢慢拉开距离,把裴炀整个人都卷床上压在身下,好像这样才安心一点。

    他捧着裴炀的脸认真说:“鱼没了水还能苟活几秒,我没了你可能就要瞬间溺亡了。”

    “……”裴炀别开脸,“哪学的土味情话?”

    傅书濯闷在他颈窝,闭上眼:“梦里学的……”

    身边的呼吸慢慢悠长,裴炀看过去,发现傅书濯已经睡着。他被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却不觉得桎梏。

    灼灼蹲坐在床边:“喵~”

    裴炀看了它一眼,半晌放轻声音,不知道在说谁:“又装可怜。”

    ……

    【致我爱的混蛋:

    实在是太穷了,才会想到写情书作为礼物,你不许跟室友一样嘲笑我娘们唧唧,明明写情书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事,520我会好好给你准备礼物的。

    虽然还没想好写什么,但我提前说明,这封信你一定要保存好,老了我会检查……算了,这个纸质量看起来一般,但你怎么也要保存个十年吧,十年后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我就再给你写一封。

    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你。

    你上次说我们是日久生情,其实错了——我永远记得当时见你第一眼的感觉,阳光落在你侧脸上,你转着笔,眉眼微抬的望着我,对视的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虽然你很装逼…但恭喜你,我确实被你装到了。

    后来我跟朋友聊了聊,他说我这就是见色起意,我说肯定不是,我最多觊觎你的屁股蛋儿……别误会,我就是想拍拍,希望看到信的你能识趣一点,主动背过身让我拍一下。

    虽然我这么喜欢你,但是你不能因此恃宠而骄,不能就不珍惜了,该认错的时候还是要认错,我是不会惯着你的。

    诶哟,这个情书怎么比八百字小作文还难写。我数了数,现在加上标点符号才444个字……嗯?怎么这么不吉利?

    困了困了,先写一半,其余的明天再写。希望现在在另一个宿舍的你能睡个好觉,梦里要有我……洗澡出来记得穿衣服,我不喜欢你宿舍的那个菠萝头,他看你的眼神叫我讨厌。

    你要守男德,可不能叫别人占了便宜。还有,傅书濯,咱说好,自己惹的桃花自己解决,知道不?

    比如那个天天跟着你的学妹,在你面前屁.股扭来扭去的肌肉学长、还有西操场那只没有节操的大橘——啊啊!!越说越气,你怎么这么迟钝!!!他们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啊,啊呸,他们就是馋你身子!你给我离他们远一点!

    完了,气得我睡不着了。傅书濯,我现在想给你打电话,我想你的腹肌了——绝对不是想你。

    你要是三秒内没接,下次见面就要买个香草味的冰淇淋给我。

    混蛋,你十秒才接!我要三个香——】

    信戛然而止。

    情书破碎得厉害,傅书濯一点一点地拼凑完整,边缘的很多字迹都看不清了,要结合前后语连蒙带猜才知道写的什么。

    到这个位置后面几段话基本就看不清了,少年书写的爱意彻底尘封在岁月的长河中。

    唯有落款依稀能辨别:永远爱你的裴炀。

    傅书濯五味陈杂地看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品,这张泛黄的情书张隔了十七年,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他手里。

    看着信纸,他就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的张扬少年。

    原来最初的裴炀并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也会大大方方地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会说我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

    可情书被撕,父亲怒不可遏的态度让恍惚地觉得自己错了,让他觉得这段感情不该存在,真的违背了世间的伦理道德。

    于是他开始不自觉地压抑自己,把喜欢与深情都藏在心底。

    可傅书濯从来都知道他很爱自己,因为爱意不用言说,眼神会悄悄泄题。

    傅书濯用胶带将撕碎的信纸一一黏起来,这样不接触潮气,应该能保存到老。

    身后传来响动,傅书濯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放回盒子里。

    他转身躺回床上,把伸展四肢的小猫揽入怀里。裴炀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几点了?你这么醒得这么早?”

    “三点半了。”

    裴炀闷了会儿:“早上……?”

    傅书濯忍笑:“下午三点半。”

    裴炀一个激灵地睁开眼,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们回到了裴知良这里,吃完中饭并睡了个下午觉。

    “你酒醒了?”

    “嗯。”

    裴炀的手伸进傅书濯领口:“这里还是好红。”

    傅书濯:“你多摸摸。”

    裴炀一边摸一边假正经地说:“爸他们都在,你要矜持点,不可以乱来。”

    傅书濯:“所以你就可以乱摸了?”

    裴炀理直气壮:“我就摸摸,又不犯法。”

    傅书濯握住他的手:“那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到时候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拍哪就拍哪。”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裴炀语文显然不错,很会提取重点。

    “什么交易?”

    傅书濯在裴炀颈窝蹭了蹭:“你给我写封信,怎么样?”

    怕刺激到裴炀,他没说出“情书”两个字。

    裴炀迟缓了一秒:“写什么啊……”

    “就写你想对我说的话,写什么都行,满一千字,我任你处置。”傅书濯的吐息撩得裴炀耳朵发痒,抖个不停。

    不过确实很具诱.惑力,裴炀思考了几秒,高中作文也才800字,一千字是不是太多了点?

    傅书濯亲了他一口,蛊惑道:“再加一个香草味冰淇淋。”

    第71章 说开

    “你们去哪儿?”

    正准备出门的裴炀和傅书濯一顿, 看见刚从房间里出来的裴知良。

    裴炀紧了紧手:“我想带他出去转转。”

    裴知良哦了声:“好,注意安全。”

    裴炀点点头,换鞋的时候抬瞄了好几次,裴知良正在倒水, 不知道是不是想喝茶。

    从前裴炀对六七十没多少概念, 如今看到裴知良的背影, 才知道六七十岁的背影这么苍老, 透着一股疲惫的味道。

    裴炀没忍住, 脱口而出:“爸, 门口那家江汉卤菜店还开吗?”

    裴知良一愣, 转过身说:“还开着,你想吃我去买。”

    “想吃的,我和书濯顺便买回来就好了, 您再休息会儿。”裴炀记得裴知良很喜欢这家店,特别是酸甜雪菜。

    “好……”

    天下有多少孩子会对父母用“您”这个尊称?虽然显得尊敬,却过于生疏。

    可十多年的分离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将疏离写进了骨子里。

    关上门, 傅书濯牵住裴炀的手:“下次可以不用‘您’。”

    裴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

    电梯叮得一声, 傅书濯走进去:“太生疏了。爸听着会难受, 爸难受你也会难受, 是不是?”

    他永远是站在裴炀这一边的,单论曾经的事,裴知良对裴炀的态度称之为“冷暴力”也不为过,如果裴炀恨他, 傅书濯自会陪着他一起。

    可裴炀没有, 十四年的别离将他心里冲洗得只剩亏欠, 对母亲之死的痛苦与内疚总要有人接收。

    裴炀怔了好久, 把脸闷进傅书濯脖颈里。

    “这些年,我一直这么和爸相处吗?我……”他顿了顿,闷声说:“有点记不得了。”

    傅书濯呼吸一紧,避重就轻地说:“差不多。”

    电梯又叮得一声,裴炀迅速和傅书濯拉开距离,整理着装。

    好在电梯外没人,傅书濯忍笑抓住他的手:“以前学校大巴上都敢掏我,现在电梯里抱一抱怎么臊成这样?“

    “……”死去多年的社死记忆又回过头来攻击裴炀,他脖子通红,闷声不吭往前走。

    那次秋游,他们班租了一辆大巴,所有人都在上面,裴炀和傅书濯坐在后排,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裴炀恼羞成怒地拍了傅书濯的裆——好巧不巧被站在外面跟校长说话的班主任齐合月看到。

    也正因为这事齐合月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本来这种情况该叫家长的,但那会儿社会对同性的容忍度不高,这就不是单纯的早恋问题,齐合月怕叫了家长会毁掉两个学生。

    于是他们约法三章,成绩不许下降,不许在外留宿,毕业之前不许做越界的事,相对的,齐合月会帮他们保守秘密。

    齐合月以为他们什么都做了,可实际他们在一起后亲亲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走慢点。”傅书濯噙着笑跟在后头,“我要追不上了。”

    “那是掏吗!?”裴炀恼羞得回头,“明明是你不分场合地耍流氓,我教育一下——”

    裴炀说不下去了,脖子和耳朵红成了一个色。

    傅书濯笑得不行,肩膀都在抖:“那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当时一屁.股坐我腿上了。”

    好像是被旁边的同学推了一下,裴炀一个没注意坐到了傅书濯怀里,这狗日的不知道憋了多久,瞬间起立。

    “还别说,裴总那一巴掌还挺重,疼死我了。”傅书濯故作委屈,“晚上可以呼呼吗?”

    “……臭不要脸。”裴炀真想打人了。

    “走错了,这边——”傅书濯矫正路线,继续刚刚的话题:“可是都新的一周了,为什么不可以?”

    裴炀甩开他的手:“自己去浴室找你的五指情.人去。”

    傅书濯:“那可不行,我家先生会生气。”

    裴炀不屑:“狗才生气。”

    傅书濯:“是吗,某人还觉得没结婚那会儿,我不碰他是因为腻了,对他不感兴趣了——”

    “……”裴炀现在只想买张去火星的票,记忆混乱的这段时间,他把曾经那些矫情的心思、酿了许多年的醋意通通都暴露给了傅书濯。

    傅书濯掐了下他的腰:“早知道你那么想,我就不忍了。你知道那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365个夜晚我们只做过五次,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看你工作那么累——”

    裴炀臊得要命:“别说了……”

    “想要不会主动说?你勾勾手指我就过去了,全程贵宾级服务,我何至于——唔。”

    裴炀忍无可忍捂住傅书濯嘴巴:“过去的事情一笔揭过,行吗?”

    傅书濯亲了下他掌心,裴炀触电一样地收回手。

    “揭过可不行,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这么不了解某人。”傅书濯牵过他的手,“我好多问题想问。”

    小区门口就有超市,傅书濯挑了很久才找到香草味的冰淇淋,不过不是大学时候吃过的那个牌子。

    他撕开包装袋递给裴炀:“等下次回家我做给你吃。”

    “你会?”

    “可以学。”

    裴炀抿了口冰淇淋,不是特别凉,入口即化,还有淡淡的奶香。

    他一时有些出神,好似在久远的记忆里,有谁欠了他三根香草味的冰淇淋,因为那个混蛋过了十秒才接电话。

    他把这笔欠账放在心里念了很久,可始终不敢要。如今终于尝到,心里满得不像话。

    傅书濯:“好吃吗?”

    “嗯……”裴炀唇上挂着淡淡的白,自己却没意识到。

    傅书濯眼神深了些:“我也想吃。”

    裴炀回神,刚把冰淇淋送到傅书濯嘴边,却被傅书濯拉过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舔了下唇。

    傅书濯悠悠道:“别人嘴里的才最好吃。”

    裴炀幽怨地看着他:“岁月是把杀猪刀,怎么把你变得这么油腻?大庭广众之下可不可以不要总卿卿我我?”

    傅书濯:“那卧室总可以,晚上回去——”

    “这个真的不行,如果爸发现……”裴炀咬着唇,纠结得要命,一副不想拒绝傅书濯却又很为难的样子。

    傅书濯顿时就舍不得逗他了,轻声哄道:“别皱眉,都听你的。”

    裴炀闷嗯了声:“等回去怎么样都可以……”

    傅书濯轻笑:“你说的?”

    怎么这么可爱,可爱得让人一口吃掉。

    裴炀低头嗯了声:“但在爸这边,我们收敛一点……我不想让他不喜欢你。”

    无论幻想暗示自居多少次父母早已接纳了傅书濯,可潜意识里他还是会恐慌。

    他永远记得,曾经有个人撕掉了他满是欢喜的情书并对他说:裴炀,你真让我恶心。

    ——即便大脑忘记,心却会铭记。

    是真的太在乎傅书濯,裴炀甚至别扭地哄道:“这几天你先忍一忍,行吗?”

    “当然行。”傅书濯长吐口气,忍着想把人抱住的冲动:“毕竟一年五次都忍过来了。”

    话题又绕了回去,裴炀不服气地嘀咕:“那时候你都不主动抱我睡觉了,我肯定会多想啊。”

    “抱着你不能睡是打算要我命?”傅书濯的笑意慢慢淡下,他突然认真道歉:“是我的错,太想当然。我以为我们这么懂对方,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刻意地诉之于口。”

    就像他想当然地以为,只要跟公众与媒体公布了恋情,那些觊觎裴炀或想靠近他的人就会远去——可不是所有人都会遵从道德底线,而婚姻也需要沟通,爱与在乎都需要表达。

    裴炀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听到傅书濯的道歉,他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委屈,想哭,还想骂傅书濯混蛋。

    很无由来的情绪,有点不像他自己。

    裴炀极力控制着,却突然被拉到一边巷子里抱住:“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别憋着,这里没人,不会被看到。”

    傅书濯还贴心地帮他拿住冰淇淋,方便他腾出手。

    “……”裴炀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眼泪掉得极快,他哭得肩膀都抖,一下一下地锤着傅书濯:“你混蛋……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有我在吃醋。”

    裴炀细数着傅书濯的罪名:“我们17年合作过的东来律师所里的那个律师,之前公司离职的那个财务……还有王起嘉他妹妹——”

    傅书听着一个个他压根没记住的人,直到最后一个没忍住:“等一下,王起嘉有妹妹?”

    裴炀吸着鼻子,还有些理智:“算了,这个不怪你。”

    当时他们刚跟王起嘉打交道,既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时常是碰面会谈。

    有一次王起嘉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问他:“裴总和傅总有离婚的打算吗?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妹妹听闻过傅总优秀的履行,再见傅总照片更觉得惊为天人,十分青睐,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

    “……”傅书濯好脾气地问:“王起嘉一独生子哪来的妹妹?”

    裴炀一呆,眼泪都停住了。

    傅书濯:“别说亲妹妹,他表妹堂妹都没一个,他爸倒是有个姐姐,但跟丈夫三十岁不到就对外宣布丁克了。”

    裴炀:“……”

    时隔好几年,裴炀才意识到自己被王起嘉耍了,合着故意气他呢。

    要说裴炀在生意场上挺精明一人,在感情上却又傻又憨。

    傅书濯又心疼又好笑:“我问你啊,我平时出差,你是不是查过报销的账务?”

    裴炀有些迟疑:“嗯……”

    “看到我在邻市没有住酒店的报销记录,以为我有情人?”

    “嗯……”毕竟裴炀又不知道他住在他们从前的出租屋里,便患得患失猜疑他在外面是不是有人,经常去那边出差也只是方便约会。

    傅书濯:“那怎么不跟我对峙?”

    裴炀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怕万一是真的……”

    毕竟是从年少开始的恋爱,那会儿也十多年了,裴炀真的很难保持理智。他知道应该及时止损,可总自自欺人地想,只要不摊到面前,就还可以当不存在。

    裴炀自暴自弃地坦白:“有次我都跟踪你上高速了,想一探究竟……”

    傅书濯:“最后还是放弃了?”

    毕竟没放弃的话就不会在心里惦记这么久。

    “嗯……”裴炀低下头,“我想着,你出.轨应该也不会这么蠢,酒店记录肯定会补上才对。除非——”

    傅书濯:“除非什么?”

    “除非你故意想让我发现,想跟我离婚。”说都说了,裴炀干脆一股脑地吐出来,“我当时气坏了,你越想离婚我就越不离,耗死你。”

    “……”傅书濯真诚道,“我真谢谢裴总您宽宏大量,没直接跟我提离婚。”

    裴炀嘟囔了好几句,傅书濯一句没听清,不过不难猜出在骂他。

    傅书濯冷不丁想起来:“难怪那段时间晚上办事你每次都要检查有没有戴套。”

    裴炀有点心虚:“我不是怕万一你染病了传染给我吗……”

    最初理智被不安淹没,后来又觉得傅书濯不是这样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坦然,裴炀才堪堪放心,可到底在心里闷了太多年,说清楚总算舒服多了。

    傅书濯直接气笑,他捏捏裴炀的脸,又不舍得说重话。况且事情本来就是他错在先,不该把事情弄得不明不白,叫人误会。

    信任是需要维护的,而不是一味地觉得它牢固,就不妥善沟通。

    他捧过裴炀的脸,有些无奈地擦掉泪痕:“哭完有没有舒服点?”

    “嗯……”裴炀闭着眼睛让他擦,“冰淇淋都弄我脸上了。”

    傅书濯低头亲走不小心落在裴炀眼尾的冰淇淋:“以后也要这样,难过了就发泄出来,我惹你伤心不高兴了要说出来让我明白,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要憋着,行吗?”

    裴炀别扭地嗯了声。

    “我们约法三章,你要说到做到。”

    “嗯——”裴炀扶着傅书濯的手臂,“别擦了,再不买卤菜要卖完了。”

    第72章 药物

    傅书濯:“不擦干净能见人?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裴炀耳根烫得不行, 只当听不见。

    傅书濯捏了捏他耳朵,缓了会儿又轻声问:“以为我出.轨那天…你有没有哭?”

    裴炀别开视线, 别扭半天才承认:“没哭, 就眼睛有点红。”

    当时理智被感性覆盖,裴炀整个人都慌了。

    没有酒店消费报销记录,傅书濯也没跟他报备过行程, 裴炀怎么会想到他住在十年前的出租房里?

    傅书濯又心疼又想笑:“当初说我要是出.轨就拿枕头捂死我的气势去哪儿了?”

    “你明明知道!”裴炀瞪着傅书濯,气势慢慢弱了下去, 声音也低了,“……明明知道我舍不得的。”

    傅书濯心软得一塌糊涂, 把裴炀搂在怀里揉了好一会儿。

    他突然觉得,或许年幼时受的那些苦楚, 都是因为上天要把最好的裴炀送到他身边, 先苦才能甜。

    “在这呢, 在这!”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裴炀下了一大跳, 一个大爷挥着扇子走进巷子, 后面还跟着有些着急的裴知良。

    裴炀一下子窜开,跟傅书濯拉开至少三米距离。

    裴知良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忍了半天说道:“家里也可以抱,非跑外面来?”

    “不,不是……”裴炀语气都磕巴了,臊得脸通红。

    傅书濯倒是淡定:“您怎么出来了?”

    裴知良:“我看你们买个卤菜买了半天没回来,就来看看,刚好碰见老张, 就跟我一起来找了。”

    “……”裴炀低头一看, 自己两手空空, 压根没去卤菜店。这么一看倒像是他和傅书濯醉翁之意不在酒, 特地出来卿卿我我的。

    裴炀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张叔。”

    好在傅书濯及时化解了尴尬,说先去买卤菜,不然没有了。这家卤菜店是私人的,非连锁,每天做的菜量也都有限,一般六七点就没得吃了。

    裴炀和傅书濯走在前面,裴知良和棋友老张在后面聊着什么。

    说来有意思的是,老张都不知道裴炀和家里闹翻过,毕竟只是棋友,平日里裴知良另外两个子女也都不在家,所以裴知良只要不说,他就默认裴知良三个孩子都很忙,所以很少回来。

    “结婚七年了?”老张噢哟一声,“你老大媳妇儿要丁克,老二说暂时不打算结婚,老三……那你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前面的裴炀微微一僵,傅书濯戳了下他掌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紧张。”

    裴知良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神色黯了一瞬,随后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吧,没有孩子也好,还省点压力。”

    “也是,他们生了你也不大帮得上忙带孩子,你夫——”

    “爸。”前面的傅书濯突然转身,“家里是不是洗澡拖鞋不够?”

    裴知良冷静接话:“本来是够的,但你的鞋码我买小了,不行去超市买一双?”

    傅书濯点头:“那我们先去超市,等会儿再转头买卤菜。”

    裴炀和老张都是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老丈人和女婿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默契。

    裴炀被傅书濯拉着往超市走,老张本来说一起去买包烟,却被裴知良怼了一下。

    他一脸莫名地看着裴知良:“干什么?”

    裴知良:“你掉烟瘾里去了?你太太不还说让你少抽点烟?”

    老张连着诶了好几声:“你怎么也开始对我说教?”

    ……

    傅书濯还真买了双拖鞋,门口超市这种拖鞋质量通常不太好,不过也就洗澡的时候穿穿,不影响什么。

    裴炀之前在家洗澡都喜欢赤脚进浴室,直到有次打滑差点摔到骨折才改了习惯。

    “你为什么要甩开他们?”裴炀不傻,能感觉到奇怪。

    当然是因为老张突然提起已逝的裴母,他怕再待下去会让裴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傅书濯随便找了个理由:“你想听两位老人家叨叨后代的事?”

    裴炀抿了下唇:“要是真想要孙子的话,我们领养一个就是了。”

    傅书濯一顿,他还没忘记裴炀前一个手机的备忘录还记录着这件事,裴炀想要领养个孩子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敲了下裴炀脑袋:“领养孩子这个事,除非是你自己真心喜欢,真心想要,否则其它任何理由我都不会同意的。”

    裴炀一怔,傅书濯说的太过严肃,他倒是不好反驳了,毕竟自己确实没那么喜欢孩子。

    养孩子也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养了就要负起责任,要付出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大量的精力与爱护。

    卤菜店门口排起了一条长龙,傅书濯排着队,裴炀走到前面去看卤菜还多不多。

    “应该能买到。”裴炀走回来站在傅书濯旁边,“只有鸭胗和鸭肠卖完了。”

    鸭胗裴炀喜欢吃,不过不打紧,本来就是为裴知良才来买的。

    傅书濯勾勾他掌心:“爸喜欢吃什么?”

    “喜欢……”裴炀本来很高兴地准备回答,却卡壳了一瞬,“喜欢——”

    大脑原本满满当当的答案像是潮水一样突然褪.去,什么没剩下。他迷茫无措地看着傅书濯,甚至有些反应不起刚刚的问题。

    傅书濯呼吸一紧,随后放轻语气慢慢引导:“卤鸭和卤鸡喜欢哪个?”

    “卤……喜欢卤鸭。”

    “那卤猪蹄呢?”

    裴炀的手心已经在出汗了,可傅书濯平和的态度又让他觉得放松,原本绷紧的呼吸缓和很多。

    他努力回想,在破碎的记忆里抽丝剥茧:“不喜欢…爸不喜欢猪蹄。”

    傅书濯:“猪头肉怎么样?”

    裴炀:“可以当下酒菜……”

    傅书濯又问:“那都买一点——爸有什么喜欢的素菜?”

    “莲藕……”裴炀愣愣地回想,傅书濯耐心等待,没有催促。

    裴炀终于想了起来:“还有雪菜——”

    前面走了好几个人,傅书濯牵着裴炀往前移动:“那我们就买这些,加上中午的菜应该够吃了。”

    裴炀点点头,有些恍惚。但可能是傅书濯的手心太过炙热,他并没有太多不安。

    而傅书濯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裴炀最近晃神的次数变多了,那些药并没有完全控制住病情,他依然在慢慢恶化。

    买完卤菜回家,趁着裴炀和裴思微聊天的功夫,傅书濯借口去卫生间联系到阿尔茨海默症研发团队。

    他之前之所以投入大量资金捐助这个团队,也是因为他们在研发新的药物,但因为资金受限迟迟没有进展,傅书濯的资助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Neuron已经步入临床试验第三阶段,Reborn会在半年内进行首期临床试验。但您该知道,药物从试验阶段到投入市场本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对面耐心劝慰,“傅先生,我们理解您的焦急,但阿尔兹海默症本就特殊,它的药物试验期会比其它药更长,也更艰难。”

    傅书濯靠在窗边,一时间有些哑然。

    他自然知道的,当初的捐助也不过是抱了一丝希望,毕竟他也不可能拿一个还未被试验证明的药物用在裴炀身上。

    现在他能做的唯有等待,一面照顾好裴炀,一面等待希望的出现。

    或许希望会是新出的药物有奇效,或许是该领域的研究有了新突破,可以通过手术治愈……

    又或许,上天可以看在裴炀三十多年从未做过不妥之事的份上,予他一个奇迹。

    “您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您先生正常吃药,放松心情,不要焦虑不要有太大压力,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多锻炼,多做记忆训练。”

    “明白,辛苦了。”

    傅书濯挂掉电话,骨节分明的右手垂到身侧,指尖的手机险些坠.落——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你掉马桶里去了?”是黏人的小猫找来了。

    傅书濯走到马桶边按下冲水,并把戏做全洗了把手才慢悠悠地开门:“我也就待了十分钟,黏人精。”

    裴炀嘀咕:“你才黏人精。”

    傅书濯伸手虚搂住裴炀,下巴搁他肩上,语气悠长:“是我黏人~没了裴总就活不了。”

    裴炀轻啧了声:“肉麻死了你……快放开。”

    傅书濯轻笑:“爸都说了家里可以抱。”

    “……”裴炀到底没再挣扎,而是推着傅书濯进去卫生间,一本正经地说:“就抱一会会。”

    傅书濯忍不住笑出声来:“裴总分明也很想吧,嗯?”

    “放屁,我是为了满足你。”裴炀死不承认,但抱得比傅书濯还紧。

    傅书濯亲了下裴炀耳朵,轻嗅着他脖颈间的气息。

    这样也很好了,只要裴炀在他身边,无论往后是清醒还是糊涂,是有自理能力还是只能躺在床上靠轮椅行走,他都会牵着他的手。

    再说,这是最坏的情况,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总有一天会攻破这个难关。

    他的裴炀一定可以等到。

    突然被亲了一下的裴炀有点懵:“只可以抱,不许亲。”

    傅书濯捏住他的脸:“就亲。”

    他一下一下地啄吻在裴炀脸上,眼睛、鼻子、嘴巴,所有地方都造访了一遍。

    裴炀拼命地躲:“你小鸡啄米啊!哈哈——痒死了,傅书濯你别闹我……”

    走廊那边传来裴思微的声音:“吃饭了,你俩被水淹了?”

    傅书濯这才放过裴炀,回道:“马上来!”

    裴炀被闹得脸色潮红,缓了好久脸上的温度才冷却。他趁傅书濯不注意恨恨地捏了小小濯一把,然后开门拔腿就跑一气呵成。

    吃痛弯下腰的傅书濯:“……”

    第73章 道歉

    裴知良疑惑看向儿子:“小傅呢?”

    裴炀心虚道:“在洗手。”

    手机叮得一声响, 他低头一看,是傅书濯发来的消息:三十四岁就开始柏拉图式婚姻是不是有点早?

    裴炀暗暗想,真到了废掉的地步, 他们可以换换位置。他被傅书濯睡了少说十五年, 换换怎么了?

    当然,他绝对是没有勇气这么回复的, 只要傅书濯没废那他今晚就得死床上。

    于是回复:我有分寸。

    一分钟后,人模人样的傅书濯才来到餐桌前, 全然看不出刚刚的扭曲模样, 只是坐下才跟裴炀咬耳朵:“报复心很强么。”

    裴炀镇定道:“不是你说的吗,猫的报复心最强。”

    这句话没怎么收声, 倒是被裴思微听到了,她端来两瓶红酒:“猫的报复心确实强点,我家那只傻儿子小时候喂个药都能跑我枕头上尿一泡。”

    傅书濯低头给裴炀发消息:那真谢谢裴总没尿我枕头。

    [感恩.jpg]

    裴炀有点恼,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

    裴瑜吉:“一个亿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怕傅书濯听不明白,裴思微特地解释了下,“一个亿是我的猫名字。”

    傅书濯:“听小…炀炀说过, 是只玳瑁?”

    裴瑜吉神色古怪:“你叫他什么?”

    傅书濯清咳一声:“炀炀,刚嘴瓢了。”

    裴炀暗暗掐了他一下, 知道傅书濯是顺口就想叫自己小猫。

    晚饭比中饭吃得融洽多了,少了许多说不清的尴尬。

    大概是为了快速拉近距离,裴思微给傅书濯看了不少一个亿的照片, 还普及了很多养猫的小技巧。

    裴思微:“玳瑁猫是所有猫当中弃养率最高的品种,大概是因为长得不太好看。”

    裴知良一边吃着儿子买的下酒菜,一边评价道:“确实有些磕碜。”

    “有这么说自己外孙的?”裴思微嗔了他一眼, “不过大部分人弃养确实是这个原因, 一个亿就是我在以前的老房子小区捡到的, 还断了条腿,是被狗咬的。”

    裴炀的大脑本是一片空白,但随着裴思微的叙述,记忆逐渐将大脑充盈得满满当当。

    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看见比自己高一点点的姐姐抱回了一只猫,还拿钱替它治了腿和皮肤病。

    那时候他养狗的念头已经酝酿了很久,只是一直觉得裴知良不会同意,就闷声不吭一直没说,直到姐姐抱回一只流浪猫,他看到了一点希望。

    可裴知良拒绝了他,并在他不死心地再次提起时厉声呵斥他不务正业。

    “对不起。”裴思微突然道歉,“当时一个亿因为被狗咬过,特别怕狗,所以爸不让你养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

    裴知良一直沉默地喝酒。

    没什么好辩解的,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家里也没人对狗过敏,他那时候确确实实就是觉得裴炀三分钟热度,想一出是一出,等不喜欢了又会对狗失去兴趣,给家里带来麻烦。

    毕竟狗比猫大那么多,照顾起来也更麻烦,每天都需要溜,还可能拆家。

    可在年幼的孩子眼里,这就是偏心。

    其实不是特别大的事,谁活了二三十年跟父母没点纠纷矛盾?只是父母不让养小动物,可能很多人都经历过。

    裴炀眼神有些空——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有点矫情。

    他有点记不清那时候的想法,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对裴知良不让他养狗这件事难过一点,还是对裴知良对他的刻板印象更难过一些。

    或许就是堆积已久的隐忍与委屈,在那一天同时爆发了。于是吵得不可开交,年少的他连血液都是滚烫的,脸色通红,愤怒极了。

    可二十年后的他也无法再为当初的自己讨什么‘公道’,只能轻声说:“都过去了。”

    傅书濯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抚。

    裴炀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尽管记仇得紧,可只要自己有一点亏欠别人,那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再计较,只剩下满心惶惶不安的内疚。

    裴炀不想刚缓和的气氛又变得尴尬,便主动问:“一个亿今年有二十岁吗?”

    “没有,还差半年。”裴思微有些怅然,但很快释然,“它已经超过了猫的平均年龄,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生死有命,总要经历分别的。”

    裴炀有些犹豫:“那你想过再养一只吗?”

    在老猫寿终正寝之前再养一只猫,等一个亿离开,心里的难过也能分散一点。

    裴思微摇摇头,她夹了道菜:“不知道,或许以后会养吧,但无论养多少只都不是一个亿,毕竟二十年了,人有几个二十年?它对我来说就像你们一样重要。”

    狗其实也差不多就能活这么久,裴炀想,如果他当初成功养了狗,在不生病没有意外事故的情况下,现在也该跟对方经历死别了。

    “或许等一个亿去喵星,我可能就真的像损失一亿元一样难受。”裴思微莞尔一笑,“珍惜当下吧。”

    后半程裴炀的思绪都在神游,他嘴馋,也喝了点酒,其他人也没找到什么好理由阻止他这个成年人,只是照看了他的量,没许多饮。

    大家一直在聊天,两方都在打探信息,傅书濯想多知道裴炀小时候的故事,其它三人想知道裴炀这十几年经历的一切。

    只有裴炀喝得脸颊泛红,痴痴地想,一个亿是裴思微的猫,他是傅书濯的猫。

    一个亿无可替代,他是不是也无可替代?

    无论往后出现多少人,傅书濯或许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心里永远记着他这只最初的猫。

    他又想起当初跟家里闹翻让他坚定选择傅书濯的原因,除了觉得父母没那么爱也没那么需要自己外,不就是傅书濯一无所有了吗。

    傅书濯只有他了,所以自己不能丢下他。

    如今他好像又要面临类似十多年前的选择题。

    裴炀突然觉得很难过,即便过去十几年,傅书濯仍然只有自己。

    哦不,傅书濯还有钱,还有公司。如果傅书濯愿意,他可以同时包好多个小情.人,还可以一个月换一个,到老都不重样。

    如果傅书濯愿意。

    “什么愿意?”一旁的傅书濯侧眸,傻猫几杯就倒,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

    裴炀看清了傅书濯的脸,下意识把下巴往他肩上一磕:“愿意做你的小情.人……”

    傅书濯没绷住笑了,要不是长辈和裴炀哥哥姐姐都在,他指不定要整两句骚话。

    裴炀已经有点胡言乱语了,嘟囔着只有傅书濯能听懂的话:“你要去找、不要去找别的猫……”

    傅书濯揉揉猫头:“到底是要我去找还是不要我去找?”

    裴炀定定地看着傅书濯,裴思微和裴瑜吉也看了过来。裴炀在一众等待中打了个嗝,最后还是占有欲占了上风:“不许找。”

    裴瑜吉不懂他们的小情趣:“猫养一只也差不多了,养多了掉毛。”

    裴炀瞪了自家老哥一眼:“我不掉毛。”

    裴思微:“……?”

    傅书濯忍着笑打圆场:“喝醉了,说胡话呢。”

    一顿饭下来,除了裴炀和裴知良外,其余三人都清醒得很,裴炀是醉得太快,裴知良是生生把自己灌醉的。

    最后散场,裴思微让傅书濯带裴炀回屋、裴瑜吉扶裴知良回去,她来收碗,却见站都有点站不稳的裴知良扶着桌子,撞了好几次椅子腿,直愣愣地冲裴炀走去。

    裴思微怕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给裴瑜吉使眼色。

    裴瑜吉愣是没拉动这个情绪上头的老人,等反应过来时,裴知良已经跟裴炀面对面了。

    他神色严肃,顿了好久扬起手,傅书濯一惊,下意识护住裴炀却没有躲,裴知良真要打的话会直接打在他身上。

    但裴知良没站稳,扬起手虚虚落下扶住椅背,他只是咽了下喉结说:“对不起。”

    “炀炀,是爸对不起你。”裴知良红着眼眶,“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餐厅顿时安静得掉针可闻。

    人们总说父母为子女付出了那么多,子女却总抓着小事斤斤计较。父母在等孩子的感恩,孩子却在等父母的道歉。

    可父母的对不起你受得住吗?这么多年养你到大付出的一切还抵不过那三两件小事吗?

    可实际上,又有几个父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说声对不起?

    裴炀整个愣住,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反应过来。裴知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后。

    裴思微顿了会儿,对傅书濯说:“你们先回房休息吧,今晚小区通知了会停电,你们早点洗漱。”

    傅书濯:“好…辛苦了。”

    刚关上房门,裴炀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傅书濯没有擦,只是把人圈在自己与门之间,轻轻抚着背顺气。

    大概是怕人听见,裴炀哭得也很压抑,没有多少声音。

    傅书濯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烫人。”

    “胡说。”裴炀哽着声音反驳他。

    傅书濯突然打开门看了眼,裴炀下了一跳。走廊上没有人,只有厨房有隐约的声音。

    他像托着小孩一样抱着裴炀闪进一旁卫生间,然后将浴室花洒开到最大:“哭吧,不会有人听到了。”

    裴炀:“……”

    傅书濯耐心等着,结果耳边除了哗啦啦的水声还是什么都没有。

    裴炀抬眸,漂亮的眼睛红红的,睫毛湿漉地黏在一起,显得格外脆弱。他吸吸鼻子:“情绪都被你搞没了。”

    “我给你找点情绪?”傅书濯倾身咬住裴炀耳朵,“或许,也可以换个方式让你哭……”

    第74章 停电

    这不是裴炀房间的浴室, 是一个客卫。它的窗户正对小区的滑梯,有不少孩子正在下面嬉戏打闹,欢声笑语。

    隔壁的隔壁就是厨房, 裴思微正在洗碗,因为小区通知过晚上会停电, 裴瑜吉也随时可能来洗漱, 这样的情况下本不该做过界的事。

    傅书濯逗猫逗习惯了, 大部分时候只是口嗨,并不会付诸实际行动,但裴炀不是。

    他犹豫了下, 眼尾红红,膝盖都弯到一半了还是有点害怕,怕有人突然到来发现端倪。

    “用手,行吗?”

    傅书濯眸色骤深,像是平波无澜的大海突然被风暴搅乱,明明在这十七年里, 他们用手度过的夜晚数不甚数,可这一刻他还是好像看到当年那个奋不顾身把一切都赌给他的少年。

    但风暴很快平息。傅书濯拥住裴炀,摸着他单薄的脊背:“不用,你老公又不是精/虫上脑。”

    裴炀闷在他颈窝:“我才是老公。”

    傅书濯轻笑:“是是,我们小猫是老公。”

    “你是我老婆。”

    “嗯——”

    裴炀抬起刚哭过的眼眸, 带着点小动物似的茫然,特别无辜:“那你叫一声, 我听听?”

    傅书濯勾了下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裴炀回忆了下, 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忘记什么, 但又有些不确定。

    “我的香草味冰淇淋你吃了, 信是不是该写了?”傅书濯暗示地在他屁/股上揉了一把, 差点把人揉瘫,“一个字没动还想让我叫你老公?”

    裴炀溢出一点生理性的眼泪,活像是被欺负哭了。

    “那,我明天写……”

    “这还差不多。”傅书濯亲亲他鼻子,“还想哭吗?”

    裴炀摇了摇头。

    “那洗澡吧,我去给你拿衣服。”说是这么说,傅书濯还是没舍得放开裴炀的腰,“一个人洗澡可以吗?”

    “可以……”

    “不是喝醉了?”傅书濯一连三问,“不会摔倒?不会晕头转向?——不会想我?”

    裴炀懵圈地望着他:“我洗十分钟就出来了。”

    傅书濯:“可是我上十分钟的厕所你都要来找我。”

    喝醉的小猫觉得傅书濯说得很有道理,十分钟也很长了,他会想的。

    “那你留下,他们要是看见,就说我喝醉了,怕我摔倒。”裴炀认认真真地出主意。

    连绵的笑意抑制不住地吐出,洒在裴炀泛红的脖子上,傅书濯亲亲他的眼睛又亲亲唇角:“乖死了。”

    裴炀重重嗯了声。

    如果不是在裴炀亲人家,傅书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欺负猫的机会。

    “为了给他们留个好印象,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傅书濯揉揉裴炀的头发,“我就在门口,有事直接叫我。”

    裴炀点点头,但手却出卖了主人,念念不舍地攥着傅书濯衣角。

    “……”真是要命了。

    傅书濯刚想妥协,就见裴炀松开了手:“你走吧,我可以的。”

    “……我走了。”

    裴炀催促地推推他,再不走,就得十一分钟后才能见面了。

    门一开一关,水声放大又缩小,隔绝在长方形的长白玻璃门后。

    傅书濯递去衣服就候在门口,低头看看手机。他现在用手机只有两件事,工作,或看《张扬》和裴炀的小号动态。

    【2021年7月7日  小雨】

    我曾经很讨厌下雨,因为下雨会给人带来不舒服。

    不过他好像很喜欢,我慢慢就没那么讨厌了,雨一滴一滴地在地上,积起一个个水洼,好像给世界都蒙了一层滤镜,只要不细究,看起来就很干净。

    我回过头,看见医生正在跟他说着关于我的病情诊断。这是他带我来看的第四家精神科权威医院,专家也是业内数得上名号的医生。我不知道他找了多少人,是花钱还是央求,才换得了这么一个位置。

    跟给我确诊的那个医生给的答案一样,促使我得病除了这些年的不.良作息、遗传因素还有一些不确定因素外,抑郁情绪初步估计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他好像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得充血。如果医生不在,他可能就要哭了。

    不要哭,我不想看到你哭。

    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希望你能在我的葬礼上笑一笑。

    ……

    左边走廊传来一道声音:“他在洗澡?”

    傅书濯将手机揣进兜里,看见刚洗完碗的裴思微。

    “嗯,应该快洗好了。”

    浴室水声很大,他们的交谈比寻常声音低,里面不会听见,裴思微用厨房纸擦干手上的水渍,突然缓声问:“累吗?”

    “……”

    “应该是累的,他单独洗个澡你都不放心——”裴思微倚在墙边,“妈确诊后短短两年,爸就好像老了十岁。”

    “他是那种表面严肃但实际有点闷.骚的性格,以前很年轻,看起来精气神也很好,喜欢把自己和妈都整理得漂漂亮亮出去转悠。”

    “短短几年时间,爸比之前矮了好几厘米,腰弯了,背也弯了。”

    “应该的。”傅书濯耳边是浴室的水声,“爸照顾的是他年少就结婚领证的妻子,再怎么身心俱疲,也做不到放手。”

    裴思微默然:“你呢?也身心俱疲?”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傅书濯笑了声,摇头,“说甘之如饴有点矫情,但我确确实实离不了他,就算身心俱疲,那也得耗一辈子。”

    裴思微:“我看过你们公司的报导,听说你离职了?甚至放弃了海外市场的开拓。”

    “不算放弃,只是交给了新上任的人,看她的能力,不强求。”

    “希望你不会后悔。如果真的后悔了,我也希望你能妥帖地离婚,给炀炀一点体面,我们会照顾好他。”

    傅书濯一顿,没有反驳。

    裴思微转身,准备离开:“回来之前,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自古以来多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真正能做到能同舟共济的少之又少——不过现在我收回之前的成见。”

    不是因为傅书濯说的诚恳,而是因为裴炀在他身边的状态。

    一段感情好不好,看彼此的状态就可以了。裴炀对傅书濯很依赖,只要在傅书濯身边,他有种肉眼可见的高兴与放松,傅书濯走到哪里裴炀都会追寻他的身影,反过来也一样。

    如果这段感情不够好,人会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无论明面上笑得有多甜美。

    裴思微经历过心累的感情,尽管她很爱对方,可身边的朋友看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状态差了。

    那时候她就知道,这段感情不合适,及时止损是最好。

    她突然有些怜悯傅书濯,余下时光要受的折磨,何止是身心俱疲四个字能概括的。

    可那是她弟弟。

    她想,大抵是裴炀这些年付出的一切,值得傅书濯放弃所有也要护在身边。

    ……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姐的声音。”裴炀探头探脑地开门,头发还滴着水。

    说是十分钟,他真就用了十分钟解决掉洗澡和洗头。

    傅书濯抽了条毛巾给他擦头发:“随便聊了两句。”

    裴炀噢了声,不知道是还没有醒酒,还是浴室的气温太高,脸的中间部分都是红的,鼻梁也是。

    傅书濯擦得他有点痒,裴炀甩甩头:“不想吹,热。”

    现在天气温度高,一时半会儿不吹头发问题也不大。裴炀虽然身形单薄,但抵抗力还可以,不是弱不禁风的体质。

    于是傅书濯擦干多余的水就没继续了,捏住裴炀下巴亲了下:“那去床上等着,我洗干净就来找你。”

    “好——”裴炀都走好几步了,又回头补充,“十分钟。”

    洗个澡十分钟还好说,但夏天基本天天都要洗头发,会出汗,但他还是同意了:“好。”

    裴炀一步三回头地叮嘱:“不出来我就去找你了,不要说我耍流.氓。”

    怎么听都有点期待的意思。

    裴炀把自己放到床上,选了个乖巧好看的姿势,这样傅书濯进来或许会先亲亲他。

    傅书濯最近好像更喜欢他的手,都不喜欢嘴巴了,真烦。

    全然不知道喝醉的猫内心这么多戏,傅书濯速战速决,头发也就粗略地洗一洗,毕竟床上还有个黏人精在等。

    生病之前裴炀还克制着黏人的本性,傲娇得不行,生病后是完完全全暴露无遗,恨不得拿个手铐把两人铐在一起。

    ·

    裴炀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然后又站起来走到门外——傅书濯刚刚守着他,他也要守着傅书濯。

    但是头有点晕,酒精真讨厌。

    于是他拍拍滚烫的脸,又折回房间想找个凳子,却不小心踢到地下的行李箱。

    行李箱空了。

    他蹲着观察好久才迟钝地走向衣柜,行李箱里的衣服都被挂进了柜子里,原来年少的衣服都挪了位,校服参杂在成年后的衣服里,有种时光错位的混乱感。

    不过衣服挂起来,就没有来做客的感觉了,好像这间卧室就是属于他们的一样,这就是他们另一个家。

    “嗒”得一声,裴炀眼前一黑,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僵在原地,混乱的脑袋许久才反应过来,不是他瞎了,是停电。

    停电了怎么办?

    “妈……”

    ·

    傅书濯同意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清,原本温热的水流也变冷了,他迅速冲干身上的泡沫,然后摸到窗边把窗户打开。

    几缕月光透了进来,傅书濯以最快速度擦干水渍换好衣服,走廊上很安静,一点声都没有。

    “裴炀?”

    手机被傅书濯仍在了床上,他只能摸黑进入房间,晚风吹起窗帘,月光悄悄摸了进来,照亮了空无一人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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