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
小一、小二入水后自动化为人鱼, 紧跟在江盛屁股后面,像是解放天性一般,自由如风。
不知过了多久, 混乱的炮火声消失在耳边。
“咳咳咳——”
魏游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 不停咳嗽, 试图排尽呛入的海水。他趴在小船边缘放空, 大脑缺氧残留的眩晕感还未远去,但劫后余生的极速心跳却能真切感受。
海面上风平浪静,天地间只剩下一只渺小的船逆流而上。
胸腔的窒息感消去,魏游省了一会儿神,环顾四周, 与水面上一双透亮的黑眸不期而遇。
对方眼底翻涌着极度的谴责。
魏游沉默片刻, 软下声:“别生气。事态紧急,没提前告诉你小崽子被带走是我的不对, 让你担惊受怕了。”
“张有光是我们的人,计划中他与范青一同返回,里应外合对付倭寇。只是中途出了小小的意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惊动,没有及时将小一和小二接回来。但我保证, 不会让人伤害到他们分毫。”
江盛气鼓鼓地甩动尾巴,溅了魏游一身。
魏游也不恼,摸了摸江盛湿淋淋的头发,不顾他的抗拒,拨开他凌乱的湿发别在耳后, 捧起脸在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一触及离。
“你不能总是这样, 魏游,将我排除在外, 小一小二是我的孩子,我会担心、我会自责,我也想要尽我自己的一份力。”江盛自然而然地将额头抵着魏游的脖颈,轻轻蹭了蹭,轻声抱怨。
魏游搂着他,应了一声:“我保证,没有下次。”
“嗯咿——”
两个拳头大的小脑袋露出水面,乖乖地贴在江盛左右,泛着好奇的光。许是觉得好玩,两个小脑袋靠在一起,相互蹭了蹭,学得有模有样。
江盛一尾巴抽过去,两个小脑袋被扫进海水。
沉闷的气氛被小人鱼一闹,消弭在空中。魏游笑:“还跟半大的孩子闹。”
“嘲笑我呢,我看是欠收拾了,小崽子。”
魏游和江盛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完全顾不上一旁肌肉紧绷、眼眸充血的江少卿。
“咳咳咳。”
与魏游呛水的咳嗽不同,三声假模假样的咳嗽毫无技术可言,江少卿也不在意模拟得如何逼真。
闻声,魏游和江盛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贴在一起,江少卿对他们有辱斯文、败坏风俗的行为狠狠谴责。
人鱼就算了,为什么在他面前这两个人还如此嚣张?岂有此理了?
不对,人鱼也不能算了,他弟弟为什么莫名其妙长尾巴了!
还有他们——
泛着涟漪的蓝色海水下,两个圆圆的脑袋又偷偷冒出来,当场在江少卿跟前表演一个凌空飞鱼!
两条飞鱼!
两只小崽崽出生没多久被无良父母抛弃,幸好有江少卿这个新手奶爸一口一口喂大,对他也同样亲近,比如现在,飞鱼表演结束后欢快地游到江少卿面前,仰着下巴求表扬。
江少卿:“……”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表扬他们了。
江少卿嘴角按捺不住微微上扬,笑容中充满了温柔和宽容,如沐春风般的鼓励赢得两条小人鱼送来的海鱼谢礼。
带着天然海腥味的鱼在江少卿手里挣扎,虽然不大,但是满是沉甸甸的爱,江少卿宝贝似的揣着鱼,一抬头,笑容僵在脸上。
小人鱼的亲生夫夫注视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江少卿脑子一嗡,解释:“我就是……”
又反应过来,他解释什么,他有什么好解释的,该解释的不应该是对面两个人吗?
于是又理直气壮反问:“你们解释。”
魏游和江盛别过头去,江少卿见他们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就来气,可话到嘴边,一座立在海面上的孤岛跃入眼中。
小船被推着前进,几人离长条形的小岛越来越近,船只绕行一圈,魏游大致勾勒出海岛的轮廓。
鱼岛。
到了。
魏游和江盛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眸中读出同样的慎重。江少卿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突然严肃认真起来,船只靠岸后他充当沉默的奶爸,抱着人鱼模样的小一、小二紧跟在两人身后。
鱼岛不大,与大荆京城的内城大小相差无几,它不似寻常所见的岛屿,鱼岛内套有内海,而虎巫所说的日月潭,坐落在海岛的正中心。
小岛表面平平无奇,江盛朝魏游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地纵身入海,魏游眉间簇起,直到水面泛起的涟漪归于平静也没有放松。
江少卿突然出声:“王爷用什么手段断了范青和国舅的信?”
魏游:“把送信的人换了就行。”
“陛下知道大皇子和国舅下毒?”皇帝最注重龙体,依皇帝的性子,绝无可能与他们联合以身犯险。
魏游不置可否。
江少卿瞬间了然,看来皇帝对下药的事情不知情,三皇子和瑞安王也没提醒:“你匡孟石的?王爷,您真阴险。”
“江大人哪里的话,这叫足智多谋。”
江盛下水有段时间,水面没有动静。江少卿上前一步与魏游并肩站在日月潭边,忍不住问:“你们在寻找什么?”
魏游没有转头,也没有顺着他回答,反而说:“江大人想必清楚,小一和小二在海蚀洞时出生。”
江少卿沉默了。
魏游知道这是在默认,他从江少卿怀里接过小一和小二,坦诚道:“小一和小二是我和盛哥儿生的,他们……与常人有异。”
小人鱼的尾巴在日落余晖下熠熠生辉,像是闪闪发光的钻石镶在尾巴上,令人一时挪不开眼。
江少卿不说话,或者说魏游不再回避这个话题时,他不知该如何追问下去。
魏游像是读懂他脸上的沉默,问:“江大人,你相信世界上真有夺魂一事吗?”
一言不发的人倏然抬头,足足打量十来遍,才干涩道:“你是鬼?”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江少卿隐隐触碰到了真相的屏障,心跳如打鼓。他屏住呼吸等魏游的回答,魏游勾唇浅笑:“不是。”
江少卿:“……”
手多少有点痒。
好在魏游没有停顿太久:“但也不是皇六子。”
答案猝不及防,暗自怀疑的事情被公然摆在面上,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江少卿也不禁分了神。
竟然真的不是……那江盛……
天边的晚霞映照魏游轮廓分明的脸上,这个人平静又疏离,像是遗世独立的漫游者,与曾经在京城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气质截然不同。
他立在日月潭边,在等待自己发问。
江少卿说不清是胆怯不敢触碰呼之欲出的答案,还是想留住来之不易的美好相处时日,他嘴边的话滚了几个来回,始终没有发出声。
实际上,也能猜到真相。
“他……去哪里了?”江少卿问。
江少卿和魏游都清楚,他说的是真正嫁给瑞安王的江盛,魏游也不知道。
水下有动静。
一个脑袋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冲出水面,白皙的手臂带起水珠,江盛高举拳头,激动道:“我找到了!”
鱼珠披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泽,珍珠大小,一共有五颗。
东西找到了,魏游舒了一口气,他一步步向日月潭中的江盛靠近,任凭水线没过腰际。他和江盛同时转头,发现江少卿还留在岸边。
魏游朝他伸出手:“你想看看一千年后的世界吗?”-
“混迹娱乐圈的大佬,就这酒量,魏游你行不行?”
一个穿着西装,胸口别着喜花的男子推了推他的肩膀,魏游只觉得耳畔的声音如天边传来,听不真切。
而打着发胶的男子见魏游醒来,不自觉松了一口气,那摁在120上的手移开,利索地关闭屏幕。
“你……”
魏游神情恍惚,脑袋隐隐作痛。
等适应了昏暗的视线,铺天盖地的吵闹在脑海里炸响,他环顾四周,才发现是婚礼现场。
魏游愣了一下,慌忙看向自己的手,熟悉的劳力士手表和半截卷起的衬衫袖口,桌面上酒杯壁上倒映着他短发的轮廓。
他回来了。
那江盛呢?
没等他搞清楚状况,一条手臂横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他起身:“差点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小子喝酒喝晕过去了。你说你酒量这么差,还好意思大言不惭说要帮我挡酒。”
“瞧不出来啊,魏大经纪人,去了一趟娱乐圈酒量减半是吧。”
“行了行了,就你这张比明星还明星的脸,敬一圈酒下来,谁替谁挡酒还不一定呢……”
耳畔的嗡嗡声逐渐远去,魏游一片浆糊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婚宴会场闹哄哄的,新郎身旁围了一圈人。
是梦吗?
“你相信穿越吗?”魏游突然说。
“你喝酒喝傻了还是脑子被撞了?”
新郎的手在魏游眼前晃了晃,魏游一巴掌拍开,同时摘下胸口的伴郎礼花,抓起桌面上的手机和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向宴会厅门口走去。
“卧槽,你去哪?”发小叫住他。
魏游头也不回:“有急事出去一趟,礼钱给你后面再加个零。”
身后是发小一串优美的中国话。
礼堂外,魏游招了一辆出租车。价值不菲的伴郎西服套在魏游身上,勾勒出男人笔挺优越的身材线条,他有大半身体藏在阴影处,莫名散发寂寥的气息。
“年轻人,去哪里?”司机从后视镜中偷觑他的面容,心里嘀咕着不会是个逃婚的吧。
“去……”
魏游脱口而出东岭宅子的住所,又收住嘴,报了机场名。
司机大哥心中的怀疑更深,不过魏游无暇顾及。他迅速打开地图,找到地图中标注的地方,查找最近的飞机,购买距离起飞最早的一个航班。
做完这些,他背靠在后座上,闭上眼。
大荆、瑞安王、东岭、江少卿,甚至是江盛……一幕幕如电影般在他脑海中闪现,魏游仿佛做了一场旷日长久的大梦,说不清什么心情,只觉得大梦醒来后心里空落落的缺了一角。
真的是梦吗?
手不自觉摸进口袋,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口袋里还有一包没抽完的烟。娱乐圈勾心斗角压力大,作为一名经纪人,偶尔他会放纵自己来一根缓解压力,自从穿越到古代,他很久没有抽烟的欲望了。
可等手伸进口袋,魏游整个人却僵住了。
细腻质感的西装口袋里,不仅有一包香烟盒,还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魏游毛骨悚然,因为那软绵绵的东西带有体温,还会扭动!
一点点抽出手,一条拇指粗的尾巴缠绕在他的手腕关节,魏游余光瞥了一眼看似森*晚*整*理专注开车的司机,口袋里伸出的半截手又放回去。
口袋深处,魏游五指合拢。
“嗯咿——”
小小的抗议声令魏游紧绷的脊背倏的一颤,他松开手,肌肉松弛下来,眉头不再紧锁,只有藏在口袋里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释放残余的紧张。
机场下车,魏游迫不及待得溜进洗手间,落锁,摊开手。
动作一气呵成。
小人鱼睡眼惺忪地趴在魏游的手指,初见魏游怪异的穿着迷茫了一会儿,抱住魏游的大拇指翕动鼻翼,轻嗅。
魏游深知他在确认身份,没有打扰,垂落的眼眸不自觉温柔。
不是在做梦。
活物带不上飞机,魏游临时打电话向气急败坏的新郎发小借了一架私人飞机,没理会他的牢骚,说完目的后兀自挂断。
干脆利落地转账。
手机的震动声才终于停了。
小人鱼出生在大荆,对华国一切充满好奇。私人飞机上有私人管家,魏游抱着一个半大的婴儿登机的事情瞒不过发小,魏游下机后,管家第一时间向发小汇报,等发小得知消息拨打对方,显示已关机。
手机耗尽最后一格电,魏游和小一抵达渔村。
“你说你找谁?”
“老杨便利店”里,穿着蓝色校服的收银员重复,似乎没有听清魏游的话。
魏游说:“我找江盛,认识吗?”
男孩上下打量魏游,男子五官深邃而立体,西装笔挺,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精致和考究,与他们这个开发不足的小岛格格不入。
尽管男人抱着一个一周岁大小的婴儿,冷峻的脸上增添几分柔和,但强烈的气场和压迫感还是令男孩新生警惕:“你是谁?找他做什么?”
听语气,没找错。
魏游定下心:“我叫魏游,是他的远房亲戚。”
“这年头骗子都打扮的人模狗样,还抱着孩子增加亲和力!”
作为江盛的邻居兼小初高同学,他可没听说江盛有什么远房亲戚。男孩背后的手指摁在手机紧急呼叫界面,一旦有不对的苗头,立刻拨打110。
魏游似乎未察觉他的戒备,好声好气道:“你有江盛联系方式吧?打电话一问便知。”
男孩将信将疑,最终还是拨打了江盛的电话。等待接通电话的时间格外漫长,漫长到男孩臭着脸把手机递过来时,魏游油然自生一种近乡情怯的踌躇感。
说不清在害怕什么。
“魏游?”
手机扩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听着掩饰不住的激动,电话这头的魏游突然笑了。
“江盛,我是魏游。”
江盛比魏游想象中更小,一身蓝色校服散发着青春洋溢的光彩,清秀白皙的脸没变,脸颊因为情绪高涨飞上两片云霞。
见到魏游的第一时间,江盛将他撞了个满怀,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还真是你远房亲戚啊。”杨凡微顿,视线好奇地在两人之间逡巡。
江盛从魏游怀里抬起,神神秘秘说:“是我男朋友。”
“啊?”杨凡震惊地瞪大眼睛,大脑有片刻宕机,他第一反应是,“你网恋?一个已婚已育男?”
杨凡凝视魏游的眼神已经不止警惕那么简单了。
江盛不希望别人误会魏游,但又不好解释:“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
“放屁,你刚高考完,哪来的很早?”杨凡被江盛的恋爱脑气炸了,劈头盖脸骂道,“你看看他,老成什么样子了,不仅年纪大还有孩子,你才十八岁刚高中毕业,大好青春年华,可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把你卖了你还要替他数钱!”
年纪大……
二十九对十八,十一岁的年龄差,他这属于老牛吃嫩草了。
一直未发言的魏游插话,难得为自己辩解几句:“未婚未育,有正经工作。”
“那你这一个墨子刻出来的小孩怎么解释?”
魏游毫不留情地说:“亲戚家的。”
便利店门口人来人往,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发不小的动静,又逢晚上下班,人流攒动,没过多久,江盛的父母闻讯而来。
两人对峙变为三堂会审。
身份证、户口本和名片摆在桌上,杨凡被支走,魏游端坐在客厅的沙发,向来淡定的他也有一日感受到如坐针毡的滋味,面对丈母娘和老丈人,比直面大荆皇帝时更紧张。
用手机搜索确认完魏游的身份,江家夫妇终于看向魏游……怀里的奶团子:“这是?”
魏游在隐瞒与坦白之间犹豫,不等他开口,江盛既骄傲又忐忑道:“我生的!”
江家夫妇面面相觑,魏游汗颜扶额,就在他以为江家夫妇会露出一副“这孩子怕不是傻了”的表情时,两位长辈却一言不发。
他们……居然信了江盛的话。
先不提早恋是否合适,男性生子总归惊世骇俗吧?
可江父江母仅诧异半晌,立刻恢复正常,男性生子对他们来说像是平平无奇的一件事。
魏游摸不着头脑。
莫非江父江母清楚江盛的身份?
可江盛曾与他提过,江父江母是他的养父母,他们从海边捡回被遗弃的江盛。从记事起,江盛从未暴露过人鱼的身份,甚至时刻担心江父江母会因为他的异类嫌弃他。
江母从保险箱内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记录着江盛从出生到成人的所有成长,魏游的视线停留在某张照片上久久不能回神,江盛的脑袋跟着凑近,直至看清照片上的画面。
那是一条蓝尾人鱼,紧闭双眼,抱着滚圆的肚皮倚靠在一块暗礁上,而拍摄的角度,魏游猜测是在一艘船上。
“他是你的母父。”江母心情复杂地说。
当年江父江母度蜜月奢侈了一把,包了一艘游艇出海,游玩途中意外遇上正在生产的人鱼,对方将江盛托付给他们后,一直下落不明。
后来,因为无所出,他们把江盛作为亲生儿子养大成人,所以对于江盛怀孕生子的事情并不奇怪。
但……
面对魏游,他们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你和我们家小盛是怎么认识的?”
果然,少不了清算。
魏游混娱乐圈,什么人没见过,三言两语将美化两人的相遇相知相恋,半天拿下江父江母,成为江家新晋年少有为的“儿子”,也获得江家夜晚入住的资格。
晚饭后,江父江母喜欢小人鱼喜欢的很,从魏游和江盛手里分别抱走一条。
得了清闲,魏游才拉住江盛的手往他的卧室去。自从得知真相,江盛的情绪一直不高,魏游看在眼里。
等房门关闭后,两个人相拥在一块。
魏游轻声问:“你想去找他吗?”
他是谁,不用问。
魏游能感受到胸口的动作,江盛在摇头:“我也曾有过幻想,或许我是被偷来的,不是被遗弃的呢?可是……可是……”
小太阳一直是明媚的温暖的,魏游极少看到江盛这副破碎的模样,像是一只淋湿的小狗,无家可归。他吻去江盛眼角的泪痕,宝贝地把人揉进胸膛,看不得他这副模样。
魏游宽慰道:“既然他愿意生下你,说明他愿意带你来这个世界,若不是他,你也遇不上江爸江妈,更遇不上我,不是吗?”
“可是他把我交给了陌生的人类,根本不顾及我的死活。”江盛沮丧道。
“万一是有未知的危险,或许遇上意外了,不得以而为之呢?”
不是魏游在替对方辩解,而是这种可能性极高。江盛在魏游的安慰下逐渐平静,只是比起平时更加粘着魏游了。
对魏游来说,这是一种甜蜜的苦恼。
腰腹被鱼尾再一次卷起时,魏游终于忍不住,将这条四处撩拨起火看他笑话的坏家伙压在身下。
江盛再也没空为遗弃伤神了。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稳,魏游勾起江少卿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没头没脑地说:“他喜欢你。”
“谁?”
江盛被弄得一塌糊涂的脑子缓缓启动,刚要问魏游什么意思,就被魏游拉入新的漩涡。
“没谁。”
没有人你问!
江盛很生气。
毫无章法的吻越来越深,像是野兽圈地似的,江盛闷哼一声,脆弱的脖颈裸露在空气中,眼神空洞迷离,本就不太清醒的思绪再也聚不起来。
江盛昏昏沉沉睡去,魏游清理好一切后,揽过江盛闭上眼睛,总觉得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第二日早晨。
魏游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还在老丈人家,做贼似的爬起来洗床单,被江盛嘲笑了好一会儿。
等他踏出房门,江母已经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了。
“江阿姨,我来帮忙。”魏游撸起袖子,准备在丈母娘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江母转头朝厨房门口喊:“孩他爹,摘三根葱来。”
江家的厨房不算大,江母拉开下柜门取碗时,魏游避开一步,她说:“拿三个吧。”
三个碗?
魏游手一顿,江母嫌弃他动作慢,自己取了三个碗,将锅里的三鲜面捞出放入,撒上小葱。
不多不少,正好三碗。
可他们有四个成年人。
魏游的第一反应是,江母准备给他来一个下马威,可没等他确认,江母端着碗朝他撞了过来,他一愣,赶忙让开路。
但江母没有减速,对方直接撞了过来。
设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因为江母竟然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仿佛他是透明人一样。
魏游转头,对上后脚从房门里出来的江盛,对方的惊讶溢出眼眸,显然刚才的那一幕并不是魏游一个人的错觉。
“妈,我饿了。”江盛颤抖着,对从他身旁路过的江母说。
江母没有反应,径直往饭桌子走去,然后转身看向江盛:“小盛,你还在长个,多吃点。”
江盛一喜,心底的不安如潮水般退去。
他跨出一步朝饭桌走去,可身后有一个影子比他更快坐下:“妈,来不及来不及了,八点半了!今天学校有志愿填报的指导讲座,杨凡说在楼下等我。”
“慢点吃,瞧你猴急样!”男生急匆匆吃了几口面,蹿到门口捣鼓球鞋鞋带,江母从电饭煲里取出一个水煮蛋,“买的放养蛋,营养好。”
随着门“砰”得一声关上,江盛的心跌到了谷底。
魏游眼睁睁看着江盛一遍又一遍得去抱江母和江父,又看着江盛的手一遍又一遍得穿过他们的身体,抱了一个空。
江盛锲而不舍得再次冲过去,固执地张开双臂。
这一次,魏游接住了他。
胸口的衣襟被湿热的液体浸透,压抑的颤抖变为轻声的呜咽。魏游听见江盛控制不住的恐慌:“魏游,怎么回事,我碰不到他们了!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
“别哭。”
“那个男生是谁?妈妈叫他小盛,可我才是小盛,小盛在这里啊。”
血脉连心,似乎是感受到了母父的情绪,两条小人鱼趴在水池边嚎啕大哭。可即便是这么吵闹的声响,江母和江父的视线都未曾在他们身上哪怕停留半刻。
联想起虎巫临终前的话,魏游眼神一暗,或许已经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我们该走了。”
江盛手臂一紧:“可我还没有向爸妈道别。”
魏游不忍心再戳他伤口,但又不得不揭露事实:“世界修正了。”
这个世界会有另一个江盛陪伴在江父江母身边,也会有另一个魏游代替他生活下去,而他们俩就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被所有人遗忘了。
人都是贪心的,见了一面就不愿意离开了。
江盛很冷,他紧紧抱着魏游,吸取他身上的温暖。
今天是周末,套房内的江父在切西瓜,江母则捧着平板刷最新的电视剧,知了聒噪的声音掀起一浪又一浪暑气,这是一个平常的暑假。
鱼珠维持不了太久,江盛慢慢走到江父和江母面前,张开双臂虚虚拥抱他们,然后,身影逐渐消散。
空空荡荡的房间内,江母留下一道无声的眼泪:“我怎么哭了?”-
回到鲤州,距离两人消失已经隔了三个月。
本来更早,但他们在崖东岛下发现了一座水下墓穴,经墓志铭记载,安葬的是两位和他们一样穿越而来的夫夫,一个是人类,另一个是人鱼。
没有惊扰两位长眠的人,魏游和江盛带着小人鱼回了鲤州。
鲤州变化不大,覃洐和张有光里应外合拿下倭寇,立了大功。理应论功行赏,但事情被覃洐压下了,一个是魏游下落不明,一个是京城局势不安。
皇帝昏迷已经有三个月,魏游抵达鲤州时,一封三皇子的来信正好交到他手上。说皇帝封了三皇子当太子,大皇子和国舅逼宫被抓,一切尘埃落地。
在拿到三皇子信的后一天,京城传来皇帝驾崩、新皇继位的消息。
“天变得真快。”
时间冲淡一切,江盛不再为江父江母暗自神伤,却在离别中成长了许多,整个人也不似一开始见时的毛躁,越来越有当爹的温润。
按照魏游和三皇子的约定,三皇子登基后,东岭和两广成为魏游的属地,新皇一诺千金,没有违约。
东岭一片欣欣向荣,八族势力被打压,局面掌握在魏游一个人的手中。魏游甚至注意到鲤州有民主思想的启蒙,他把这个发现说给江盛听后,与江盛会心一笑。
百年之后皇帝对东岭和两广的态度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是忌惮还是信任,又关魏游什么事呢。
航海探险船队在鲤州整装出发,船长的是新任使臣张有光,这一日,鲤州百姓集体为他们祈福送行。船队越行越远,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中,魏游和江盛立在船头,眺望远方的天高海阔。
航海时代才刚刚开篇。
对了,江少卿呢?
华国某处总统房内,一个安睡许久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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