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晋江独家vip61.

    他对裴枭白有……不可言说的脏脏想法?!

    姜予在看到屏幕中被自己自动脑补泛着荧光黄色的字眼时, 震惊地瞪圆了眼睛,身子也如同触电一般从座椅上弹跃而起。

    座椅在反作用力的推力下“哗——”的一声朝反方向滑行。

    来不及继续深思, 也来不及将滑行很远的座椅拉回来, 姜予的脑海里不停地翻滚着对方发来的科普知识。

    人在醉酒失去意识后没有办法进行某些亲密行为?

    那他对裴枭白做的一切,他在裴枭白身体上身体里留的痕迹和东西,难道是他反人类功能了不成!

    姜予心想, 他应该暂时还没有进化成别的物种。

    那就是说, 他根本就没有醉到失去意识……

    满脸神色复杂,姜予呆呆地站在原地,独自消化着这个不能深究细思的问题。

    他根本就没有醉到失去意识,也在迷糊状态中认出了对方是裴枭白,但依然“馋”裴枭白, 借着酒意宣泄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欲念……

    这该不会才是事情的真相吧?

    勉强弯了弯唇角, 姜予胡乱地摇了摇头,低声喃喃自语,“不、不会的,不可能!怎么会, 我怎么可能想……?”

    他的话音卡住了。

    姜予难以抑制地想起裴枭白裸.露的大半身体, 宽阔的肩修长的颈, 他咬在上面的齿痕有着Alpha尖牙特有的细孔, 连喉结上都是他侧头撕咬的印记。

    他的嗓间轻轻咽了咽口水,双眸被半落的长睫掩着,视线一转,又想起了刚刚跪坐在对方劲腰两侧时垂首看到的画面。

    蜜色丝绸一般的肌肤落在他的掌下, 被珍珠白质的细指按出了一道道红痕, 胸.前, 腰上, 满背,只要他收拢掌心一掐,便像蜂巢流出蜜一般,黏黏糊糊的拉丝。

    “……”

    该死!

    完蛋了!

    他好像真的对这样的涩涩有点、冲动。

    姜予指尖微抖,抬起手臂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滚烫的触觉时,又匆匆垂下了头,从耳尖红到了脖子。

    “可是裴……他,他是个Alpha啊,我怎么会?”姜予的声音像从嗓音挤出来一样,又小又低。

    他居然没有对任何一个Omega产生过这种想法,偏偏在同为Alpha的裴枭白身上索取到了未曾预料过的快意。

    姜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对了,对了!

    他的腺体,难道是他的腺体异变后带来的副作用吗?

    终于找到了一点推脱的理由,姜予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告诉自己,是,没错,肯定是腺体异变后,他失去了对Alpha、Beta,Omega的分析能力……

    这个借口像一张一戳就破的薄纸一样经不起推敲。

    [姜予:有没有别的可能呢?]

    [姜予:我的朋友和那个人、并不是能吸引彼此的类型,他们的信息素应该不太匹配,我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

    直接站着重重地敲击键盘,姜予看着屏幕上“小予的事业男友粉”显示的“在线”状态,按下了“发送”键。

    像是就守在另一边等他回复一样,对方的对话框立刻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不会的,不会有别的可能性。]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再说了,你又不是当事人,怎么能确定你朋友和那个人没有产生特殊的情愫呢?]

    事件当事人·姜予心中的侥幸被击碎了。

    他无声地盯着“特殊的情愫”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几次试图反驳,又悻悻地放下了手。

    对方又紧接着发来一条最新消息。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而且信息素的匹配只是一方面,在我看来,身体的反应才能更诚实地反映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既然你的和朋友和那个人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关系进一步升级。]

    看着“小予的事业男友粉”认真仔细地从“朋友”的角度分析,还非常耐心地为他出谋划策,姜予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这……这些话要是用到普通人身上确实是非常好的方案,但他和裴枭白无论是关系,身份,还是分化性别任何一个方面都没有办法归到普通人一类。

    身体的反应才更诚实,还有,关系升级的意思,是指……谈恋爱吗?

    和裴枭白,和一个Alpha谈恋爱?

    姜予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的出现帮他在混乱摸不清思绪的黑暗之中照亮了一条明路,言语诚恳又亲切,态度也温和友好。

    姜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他只能瞎乱地打了两个字“谢谢”。

    [姜予:我的朋友和那个人的情况比较……复杂,这个方案可能不太现实。]

    对面的聊天框卡住了,“正在输入中”几次出现又停止,半晌才好似镇定地发来一句字数和时间完全不匹配的回复。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如果你朋友又什么顾虑的话,可以再多考虑一下。]

    姜予确实顾虑良多。

    [姜予:我朋友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想法,所以……]

    这可是两个人的事情啊!

    裴枭白那边的想法和反应他都还没摸清楚呢。

    心中烦躁极了,姜予抓了抓卷发,眉间紧蹙一个疙瘩,几次转头朝着书房门外看去,目光恨不得穿过卧室的房门看到里面应该在熟睡的裴枭白。

    他的后半句欲言又止一下子被“小予的事业男友粉”抓住了重点。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我知道了,你朋友原来在担心这个。这完全不是问题,很好解决的。]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你朋友有说对方表现出了愤怒、生气,大吵大闹之类的负面情绪吗?]

    姜予的身形一顿,双眸忽地睁圆了,这才在对方的引导下想起这件被他下意识忽略了的事情。

    他现在尚能安稳地回复对方的消息,就是因为自两人醒来后,裴枭白没有愤怒、生气,大吵大闹……

    似乎裴枭白表现出的状态,更多的是被折腾后的疲倦和劳累,偶尔会露出一些手足无措的……尴尬和羞赧?

    可按裴枭白的性子来说,一来裴枭白不可能吃这种亏,二来裴枭白会在吃亏前就把那个人捅死,这点毫无疑问。

    为什么事情放到他身上,裴枭白却“放任”事情发展了?事实真的按他之前所想的那样,裴枭白是无力阻挡吗?

    姜予愣愣地盯着屏幕。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你朋友在那个人心中应该很重要吧?也许你朋友可以试着试探一下。]

    “你在裴枭白心中非常重要”这句话,姜予是第二次听到。

    第一次是从乔森的口中。

    第二次是从“小予的事业男友粉”口中。

    多奇妙,这两个人,一个是裴枭白六七年的职场伙伴和私下朋友,一个是他的榜一大佬和新认识的心事分享者,但他们都很一针见血地告诉他,他对裴枭白而言是特殊的。

    这份重要的存在,到底是指友人,还是……爱人呢?

    姜予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稀里糊涂的局面,可屏幕对面的倾听者的话语实在是太具有蛊惑性了,他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语提问。

    [姜予:……试探?]

    他为什么会有试探裴枭白的想法,他又怎么会想到要试探裴枭白?试探后,他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

    姜予的思绪完全是乱的,他像是被牵了的木偶,只能在对方发来的话语下被提起线,跟着复刻一举一动。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这样,你让你的朋友先将那个人看做自己的恋人,然后按照恋人的相处方式正常交往,然后让你的朋友看一下对方的反应。]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像是诸如牵手啊,拥抱啊,亲吻啊,约会啊,都是恋人会做的事情,都不要漏掉了。对了,年轻人嘛,火气盛,要是再有些意外,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对吧?]

    姜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说不出不对劲的具体一二三条,他迟疑地打字反问。

    [姜予:可是……这好像……]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没事的,让你朋友就照我说的做。]

    [小予的事业男友粉:你想啊,对方要是不能接受这一切,那就肯定会和你朋友把事情放在明面上说开,要么回归到原有的朋友关系,要么断交,这样你朋友不就不必尴尬了吗?]

    好像有点道理。

    姜予若有所思。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打字道:“好,那就这样吧。”.

    微博。

    正在“双Acp”CP超话中快乐冲浪的宋菲菲满脸幸福的微笑,她的指尖一滑,停在照片九宫格上。

    裴枭白与姜予少年时的班级合照,裴枭白与姜予肩并肩头顶头的自拍,裴枭白直播时喂姜予吃草莓,还有昏暗柔然灯光下的蛋糕闪着光点……

    呜呜呜呜!

    宋菲菲在心中狂喊,“想不到吧诸位,这对双Acp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甜!这几张照片和剪辑视频算什么!”

    瞧她和谢昭去小予家里时裴枭白的德行!

    被独家秘密憋到内伤。

    她恨不得亲自化身瓜主在超话里发帖——“裴枭白对姜予来真的!他已经赖到姜予家里去了!瓜保熟,真的,不熟把我的头拧下来踢!”

    但是不行。

    宋菲菲瞬间垮下来脸,她可是被裴枭白贿赂过要严格保密的。

    “唉,谁能想到!”

    她连连啧声,熟练地给超话里的“糖”点赞。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她的手机响了。

    是特殊关注@我的养猫日记更新了!

    [@我的养猫日记:小咪很美味。/[图片][图片][图片]]

    配图是一些模糊角度的接吻阴影,似乎是从某些照片上截下来的,

    即使打了厚实的码,依然能够看出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评论区疯了!

    「我草!博主出息了!可怜小咪终究还是没逃出天罗地网,被某奇怪博主抱着肚皮吸了呢!」

    「这照片……是、是野.战吧!还有灯光呢!博主牛逼啊这,闷声不响干大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小咪!别打码啊!我也要吸小咪!快!博主分享一下小咪是什么味道的!」

    宋菲菲也发出了一声嚎叫。

    妈耶!

    难道是上天在补偿她实验不顺,所以先是让她知晓了裴枭白对姜予的心思,现在又让她磕的博主取得了巨大进展,如愿以偿了?

    她龇着牙点开了后台,只见和@我的养猫日记果真给她发来了私信。

    「我的养猫日记:谢谢,亲亲抱抱这招很有用,我自由发挥加了点别的内容,目前看效果很显著。」

    「我的养猫日记:如无意外即将事成,事成之后一定重谢,继续保持联系。」

    作者有话说:

    诡计多端的裴铲屎官:照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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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2、晋江独家vip62.

    裴枭白的这一回笼睡, 睡到了午间太阳高悬。

    本来静悄悄的室内偶尔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了几声“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

    “怎么回事?”

    姜予有些狼狈地躲开四溅的油花,在吸油烟机的“轰隆隆”嗡鸣中翻炒着锅内的不明菜品。

    “我明明是按照步骤做的。”

    被切的看不出模样的青菜叶子已经蔫巴巴地泛起了焦黑的卷边, 汤汁咕噜咕噜像巫婆的汤一样冒着泡泡。

    只会做煎蛋和面条的姜予沮丧地在小碎花围裙上擦了擦手, 关了火。

    甚至不用再多此一举尝一尝就知道下厨又失败了,他默默叹了口气,一转身, 便发现厨房的门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裴枭白依靠着门沿卸了大部分的力。

    对方面上依然恹恹, 但在对上姜予的目光时眸光一愣,好似紧张地舔了舔下唇。

    姜予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想起“小予的事业男友粉”的嘱咐,更是觉得手足无措。

    他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起来了啊?”

    虽然把这件事情翻来覆去地提起似乎并不太妥当,但姜予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问裴枭白:“你还疼吗?能走路了?”

    裴枭白没有说话, 但肉眼可见地红了耳尖, 直起了身子。

    他朝着姜予的方向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姜予眼尖,看清了裴枭白走路姿势的不自然和面上神色微变。

    好吧。

    不该问这个问题。

    抬手摸了摸鼻尖,姜予连“呃”了几声, 匆匆垂了视线。

    正当他想着上前扶一把的时候, 裴枭白已经慢慢挪到了他的面前。

    即使和裴枭白有过更近的接触距离, 但不知怎的, 这一回姜予莫名屏住了呼吸。

    在他的面前,裴枭白挑了根锅内的菜叶子仔细尝了尝,慢慢扯出了一个笑,扭脸看向他, 轻声说:“咸了点, 挺好的。”

    “……哪里好了?”

    而且, 并不止咸了点……

    眼看着裴枭白似乎还在多尝两口, 姜予急忙夺回了他手中的筷子,呼吸逐渐急促,语调也微微上扬,“都做坏了!”

    说完。

    不待裴枭白反应,姜予神色一僵。

    “我、我说的是菜……”

    他掩耳盗铃一般给自己的话打补丁。

    该死!

    姜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自己怎么还在说这些有的没的!

    裴枭白现在脸上有了血色,看上去也能正常走动了,就是不太方便而已,当然不可能被他做坏!

    一个好好的Alpha就算是被弄的惨了一点,恢复能力也是超强的,就算第二日再折腾……

    等等!

    他怎么又在乱想了!

    仓促地转移了话题,姜予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便见裴枭白还在神色莫名地望着他,眸光深邃。

    裴枭白好像在打量他的样子,视线扫过他身上的小碎花围裙,又看了一圈被烧坏的菜和乱糟糟的厨房。

    “我没做过。”

    姜予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明明这是他租住的房子,这是他的家,他还没有要求裴枭白分担房租费,但被裴枭白这么一看,他居然有点露怯。

    裴枭白听了这话倒是低低笑了两声。

    “你可不止这个没做过。”

    对方状似无意地轻描淡写道。

    裴枭白的话别有深意。

    姜予迷糊地被裴枭白摘下了围裙,又被对方推着后腰出了厨房,在门被掩上,裴枭白的身影消失的瞬间,突然忆起了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

    ——他早上压在裴枭白身上,为自己稀烂生涩的技术把对方弄出一身痕迹的时候也是这么解释的!

    七零八落烧糊了的菜。

    和被他弄的乱七八糟起不了的床的裴枭白。

    姜予从没有这么后悔过。

    “……这样我怎么把自己当做裴枭白的男朋友啊!”

    他崩溃地抱着头小声嘟囔着,“根本没有用!在他前面我哪里抬得起头?”

    明明已经说服自己就按照“小予的事业男友粉”的建议去做了,但真的与裴枭白面对面时,姜予又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忽略这个别扭的关卡。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予阖上双目,沉沉地吐了口气。

    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打破了他原本单调乏味的假期安排。

    午饭。

    以及下午观看一部影片,或者一本书。

    影片照常是裴枭白主演的,是一部古装权谋片,从底层爬起的小乞儿渐渐成长为了一代千古名相,为帝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姜予看的入迷时,左侧的肩头沉了下来。

    是裴枭白又困倦了,原本正身盘腿坐的姿势歪到了他的肩上。

    高大的Alpha蜷缩身子靠着他,姜予的长睫一颤,呼吸轻轻放缓了。

    他动了动,让裴枭白用个更舒适地姿势躺在他的腿上,抬起的左臂在空中凝滞了片刻,最终落到了裴枭白的手臂上,虚虚握着。

    投影仪传出的人物声音骤然变得不真实,忽近忽远。

    如果他和裴枭白真的谈恋爱,他们也会像现在一样吗?

    姜予的心思不在影片上了,他心不在焉地盯着投影看了好一会儿,默默在心中回答。

    大概、也许会的。

    说不定会比现在更加……亲密和黏糊。

    许久,姜予才语调困惑地轻声自言自语,指尖不自觉地往下挪了挪,在裴枭白的手背上滑动着,“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到底是为什么?

    裴枭白,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室内只有影片的声响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影片中忠心赤城的名相臣子为他效忠的帝王遥遥一拜。

    姜予略一低头,便能看到裴枭白的侧脸紧贴在他的身前,开了一点的睡衣领口露出大片大片的红痕印迹和齿痕。

    影片片尾很长。

    在发现裴枭白的人物角色都是用的原音后,姜予愣了很久,他努力忆起刚才的话音和之前看过的其他角色,突然发现每一次,每一次对方的声音都是变化的。

    他竟然对此毫无察觉,还以为这是找了专业的配音演员。

    这不就意味着只要不露面,裴枭白就因为凭声音随意地变成另一个人了吗?

    姜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抿唇笑了,脸颊旁的小梨涡小而圆。

    裴枭白变成另一个人干什么?难道是闲的没事干吗?

    这可不对,乔森几次托他唤醒一下裴枭白的事业心,裴枭白可忙得很。

    总之……

    “把自己当做你的……男朋友?”

    姜予最后叹了一口气,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裴枭白,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而在他的怀中,隐蔽的阴影处,裴枭白的唇角轻轻勾出了一点弧度.

    东城区的一个旧小区内,建筑的外观已经蒙上了一层旧色。

    “欸,老裴!”

    一户人家传来了高扬的女声,急匆匆的,“快,快把盘子都端出去,咱儿子和小予快到了,刚打电话过来!”

    男声也接上了,“知道了知道了,别急!”

    “你看你早上九点就开始忙活了,让你歇歇就是不听!”

    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溢在室内空中,顺着半开的窗户飘了出去。

    这时。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姜予随意地拢了拢颈上的围巾,刚将口罩摘下来,只听“嘎吱”一声,面前的门便开了。

    一名样貌秀丽的妇人Beta径自绕过了裴枭白,泪汪汪的,带着满身糖醋小排的气味一把抱住了他。

    是周姨。

    姜予被对方抱着好一番痛哭诉说。

    他轻言细语地安慰了周姨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在裴枭白和裴叔的拉扯下,周姨松了手。

    因为糖醋小排要糊了。

    急着回去翻锅的周姨抹着泪,记仇,狠狠地瞪了裴枭白和裴叔几眼。

    姜予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裴叔背着手绕着他走了几圈,几次欲言又止,无措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高声道:“回来了就好!”

    “长成大小伙子了,Alpha,真不赖!”

    说着,裴叔转了向,看到了姜予身后的裴枭白。

    本来亲切和蔼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冷声喊了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在周姨的电话里得知裴枭白挺久没回过家了,哪怕周姨和裴叔几次催促也拉不回人来,现在裴叔和裴枭白的父子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

    果真不假。

    姜予默默转身看了眼裴枭白,眨了眼睛使了个眼色,而原本冷着脸的裴枭白罕见地避开了姜予的眼神,对裴叔的“问好”置之不闻。

    果真。

    见裴枭白下了他的面子,裴叔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但碍于姜予的存在,裴叔只得撂下一句“一会儿来找我”,便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不方便插手裴枭白的家务事,姜予没有多言。

    这时,周姨也做好了饭菜,但米饭还蒸在锅里没有出锅,她大手一挥,直接指挥裴枭白去守着厨房。

    她则拉着姜予的手,眼圈一红,又开始哽咽。

    知晓自己母亲应该是和姜予有话要说,裴枭白身形一顿,还是关上了厨房门,将空间留给了剩余的两人。

    周姨并没有像姜予想象的那样讲很多的往事,她更多的是抹着眼泪笑,偶尔落寞地喃喃自语。

    这是只讲给姜玥的话,再没有人知道具体内容了。

    “……小予啊。”

    周姨不住地点头,满目慈爱,“你真的长大了。”

    “阿姨有个东西想给你。”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厨房,对姜予比了个“嘘”声,示意姜予跟在她的身后。

    房子的布局很熟悉,八年过去也没有丝毫变化。

    姜予跟在周姨的身后,见她从保险柜中摸出了一个纸袋,脸上带着笑,递给了他。

    “喏,拆开看一下吧。”她说道。

    纸袋里装的是房契和房本。

    正是姜予和母亲姜玥租住了十来年的隔壁房子。

    “当年你走了两年吧,还是三年?我记不清了。”周姨轻描淡写,“邻居家打算卖房出国了。”

    “枭白那时候拿了第一笔薪酬,勉强够个首付,瞒着我们贷了款,就把那房子买下来了。”

    “那时候不比现在,小予,说实话,枭白他要是提前把这事和我们说了,我和你裴叔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枭白这孩子认死理,说是房子卖了,你以后回来就没家了,他先帮你占着位,等你回来再把房子买回去。”

    “你家里能拿的旧东西,还有阿玥的东西也都收的好好的,都放在枭白的房间里。”

    “嘘——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枭白专门嘱咐过,不让说。”

    周姨的话语如惊雷一般在姜予的耳边炸响。

    “可我想,小予,你大概是需要知道这些的。”

    “你的家还在这里,枭白为你把它买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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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3、晋江独家vip63.

    他的家?

    姜予捧着房本看了很久, 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熟悉的地址熟悉的房号令他无声哑言, 呼吸凝滞。

    这套存有他和母亲姜玥, 以及他所有的年少回忆的房屋其实只是个暂时的居住地,在此定居之前,他们四处搬家漂泊。

    但大概是A市东城区的花景太过美好, 这一住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他的家从来不是这套房子。

    而是房子里的人, 还有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时光。

    掌中的房本似有千斤重,姜予的视线略过“房主:裴枭白”一栏时,默默垂下了眼帘。

    他试图不去想当年二十出头,还没有闯荡出名气的裴枭白是以何种心情决绝地用掉了自己所有的存款,还背上了金额巨大的债务, 只为了将这套房子买下来。

    甚至如果裴枭白买下房子是为了把隔壁和自己家打通扩大成一整个平层, 姜予都会觉得好受很多。

    但不是。

    无论是裴枭白,还是周姨和裴叔,没有人这么做。

    姜予捏着房本的指节骤然用力,在纸张上留下一点浅浅的折痕。

    对方买下这套房子, 然后将它像一个礼品一样好好保存起来, 等待着一个不知还会不会回来, 不知何时回来的人将它拆封。

    裴枭白等到了。

    可是这等待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又艰难, 像等一场无望的春日,像等一场下不尽的暴雪。

    “……周姨,谢谢。”姜予轻声道,“谢谢您告诉我。”

    他将房本纸张上的折痕抚平, 然后将它重新装回纸袋中还给了周姨, 在那个瞬间, 姜予的心中无比的宁静。

    他想起那日他刚刚回到A市时, 在路边拖着行李行走,连个稳定的住处都没有,只能去住酒店。

    万家灯火闪烁,他走在黑暗里,看不见璀璨的星,也摸不到自己未来的路,他闭上眼无法触摸到希望和明天,只能看到皑皑冰原和铺天盖地的血色。

    但他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久违的家宴上,裴叔难得开了瓶收藏了多年的珍贵葡萄酒。

    裴叔人少言,嘴巴也笨,执拗的性子和裴枭白一等一的相像,虽不若周姨和姜玥那般交情深厚,但到底还是看着姜予长大的,这回得知姜予再次回来也是面色复杂,感慨万千。

    “来,小予!”

    他说不出煽情的话,便努力伸着筷子对菜品点来点去,说这是姜予小时候就喜欢吃的东西,想吃什么就自己夹。

    裴叔将倒了半杯的酒红色液体推到姜予的面前,半道上被裴枭白挡掉了。

    裴枭白不声不响地挪开了酒杯,也不解释,一张冷脸表情淡淡的,夹了块鲈鱼埋头挑刺。

    这是裴枭白进门以来第二次表现出与裴叔的不合了。

    一旁周姨笑盈盈的唇角落了下来,裴叔的神色也带上了愠怒,和裴枭白较劲一般,再次大力地将酒杯重新往姜予的方向推。

    情况不对。

    见此情形,姜予赶在裴枭白之前接下了那杯葡萄酒,打断了这份僵直的气氛,说道:“谢谢裴叔。”

    葡萄酒是不碍事的,少喝一点可以活血,至于会不会醉……现在也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了。

    他心中忐忑,想着裴枭白和裴叔不要因为这点小事闹矛盾,手掌接过酒杯后就掩在桌下朝裴枭白的方向拍了拍。

    虽然不知道拍在了哪里,大概是腿上吧,裴枭白眉间蹙起的纹路稍稍舒展开来,看了眼姜予,面上的抗拒神色也收敛了许多。

    本来好好的一顿饭到底还是毁了。

    裴枭白的脾气忍住了,裴叔却越想越气。

    他看了眼一旁乖巧的姜予,听着姜予左一句“谢谢裴叔”,又一句“谢谢周姨”,再一抬头看着眼前过年都不愿意在家呆着的裴枭白,为人父母的心酸、怨气和不解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小予是打算在A市定下了?”

    裴叔只能粗声粗气地将话题移到姜予的身上,“现在怎么样啊?”

    或多或少地从乔森那里了解了一些姜予的现状,也知道姜予不愁吃穿,手里有点闲钱,物质方面算是宽裕。

    他话音一顿,将真实的目的抛出来了,“身边有合适的对象在交往吗?年龄也不算小了。”

    坐在裴叔身边的周姨一下子急了,伸手打了裴叔一下,责怪他怎么说话不知道身份和轻重,上来就打听人家的私事。

    “小予啊……”周姨勉强笑了笑,“你裴叔开玩笑呢!”

    裴叔一瞪眼,“谁开玩笑了?”

    “这话怎么不能问,自家的兔崽子说不得问不得,一说就急。怎么现在连小予也问不得了?”

    这话明着和姜予聊天,可暗指谁,餐桌上的四个人都心知肚明。

    裴枭白捏着筷子的指节白了,眉眼间难掩疲倦,他“啪”地一声将筷子落到了碗边,上下嘴唇一碰,声调又直又冷。

    大概是不想在姜予面前表现的太难堪,裴枭白的语气十分克制,用词也比较含糊,强压着情绪,说道:“不是说和我一会儿单独聊吗”

    现在又当着姜予的面谈起这些他每次都试图绕开的话题,到底是想做什么?

    裴枭白猛地站起身,嗓间喉结上下滑动,唇角也向上扯了扯,裴叔也“嘭”地一声按住了面前的桌子,转身大吼道:“行!那你这个兔崽子跟我过来!”

    两个人在姜予面前皆气冲冲地一前一后走了。

    嘴中还咬着一块糖醋小排,猝不及防地将事情的全部发展都收入眼中,姜予懵了,半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勉强将糖醋小排吃进了肚子里。

    “……”

    他皱着眉盯着裴枭白和裴叔离开的方向,一扭脸,便见周姨摆着一副习以为常的镇静模样,正朝他苦笑。

    “小予啊,让你看笑话了,这父子俩……”

    周姨眉眼耷拉着,摇了摇头,“次次都是这样,坐不满三分钟就要吵架。”

    “咱小区人少,都是多年的邻居旧友了,谁家的情况不都是一出门就飘到耳朵里了?”

    “小予你应该还记得孙家那小子吧?”

    “小时候他还缠你缠的紧呢,结果现在结婚都两年了,今年初抱了个闺女,水灵灵的大眼睛。”

    “还有吴家那小闺女,也领了个Beta回家,老吴天天炫耀来炫耀去,说是婚都订了,年底新房装好,小夫妇就要领证结婚了。”

    周姨的话一顿,轻声感叹,“你们这批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都有出息,读书的读书,闯社会的闯社会。”

    “当年枭白说想转读艺术时,差点被他爸把腿打断了,就这还死不低头,到底还是随他了。”

    姜予默默地坐在一旁听周姨轻言细语,心头的软刀子卡进血肉里,被言语一点一点撕扯着,传来阵阵钝痛。

    “我和你裴叔都是普通人,对枭白最大的期望就是上个好大学,学门技术,以后找个吃得饱肚子养得起家的工作。”

    “找个匹配度高的Omega结婚,再生一个两个可爱的孩子,人这一辈子,除了这些,还求什么呢?”

    虽然姿容保养的很好,但周姨的眼角也有了皱纹,鬓角两侧冒出了白发,像千千万万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她含着笑。

    “没想到,这鱼池里倒真的养出了一条龙。”

    “小予,我和你裴叔虽然不说,但每次听到、看到枭白的消息时,心里也骄傲的不得了,这可是我们的孩子啊。”

    “早些年枭白学习、拼事业的时候我们提过两次找对象的事,被他推了,后来也没再提起过。这两年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成家了,再不济的也有个对象,你裴叔就急了。”

    说着说着,周姨开始哽咽,“枭白的信息素紊乱症有些严重,吃药调不好,易感期也难熬,Alpha专用加强型抑制剂也已经不太起效了,如果能和高匹配度的Omega结合……”

    这些心里话周姨和裴叔有没有和裴枭白说过呢?

    大概是没有吧。

    姜予坐在那里,半阖着眼轻缓地呼吸着,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胸腔内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每蹦一次,就是一股酸涩窒息。

    “你裴叔听人说枭白的工作环境不好,怕他万一哪天出了事走了弯路,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天天愁的睡不着觉。”

    “咱清清白白找个喜欢的Omega,认真老实地过日子,这不比什么都强吗?”

    周姨不明白,就像裴叔也不明白,这正看反看都是对裴枭白好的事情,可裴枭白怎么就不愿意呢?

    她委屈地问姜予,“我们哪里错了吗?”

    姜予没有开口回答。

    他很想站在周姨和裴叔为人父母的角度说一句“你们没错”,但真的当他处于选择的处境之中,那句话堵在了他的唇边,怎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几乎不敢看周姨的眼睛,脑海里一个劲儿地回想着那句“信息素紊乱症、需要和高匹配度的Omega结合。”

    姜予有点后悔今日过来超了么了,他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

    很难说清道明自己内心的想法,心不在焉地抬手抚过唇边,在触摸到柔软下唇时,姜予怔怔地回了神。

    身后脚步声渐重。

    是裴枭白独自回来了。

    下意识地起了身,姜予迎着裴枭白走了两步,视线在裴枭白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尽管身后周姨还在,但姜予忍不住了,匆匆站在裴枭白的身边,低声问他,“……你还好吗?”

    刚刚一直没有听到别的响动,裴枭白衣着工整,也依然保持着去时的模样,看来裴叔并没有在盛怒之下对裴枭白动手。

    裴枭白目光深沉地凝视在他的身上,眉梢微挑,好似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疲倦和痛苦。

    姜予能够听见裴枭白哑声对他说:“没事。”

    至于更多的内容,裴叔和裴枭白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无论姜予再怎么试探,裴枭白都没有开口。

    原定在裴家多住两日的行程最终被缩短成了今晚过了夜就走。

    老房子面积本就不大,只有两个卧室。

    周姨提前将裴枭白的房间收拾了出来,换了新的被罩,床单也洗的香香的,说两个Alpha凑合一下足够了。

    姜予沉默地应了下来。

    他没有提出睡沙发或者地板的想法,裴枭白也没有。

    裴枭白去梳洗时,姜予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久未住人的房间少了人气,连常年被熏染的黑朗姆酒信息素气味都闻不到了。房间内堆了些杂物,规整地摆放在角落里,视野所见之处,所有的物体都一览无余。

    ——“你家里能拿的旧东西,还有阿玥的东西也都收的好好的,都放在枭白的房间里。”

    姜予无法抑制地想到了周姨的话。

    他满目迟疑,呼吸微滞了片刻,还是没有抵御住诱惑,看了眼房门,确认裴枭白不会突然推门而入,四处绕着圈看了又看。

    没有,没有。

    一无所获。

    将平面视野中搜遍了,他脚下步伐兀地停下了,半垂的眼帘一颤,半跪下来,撑着地面朝床下望去。

    高高悬空的老式弹簧床下方的空间被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塞满了。

    先费力地拉出几个沉重的纸箱,尚未仔细看,姜予努力向里探着身子,指尖一勾,突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不同于其它纸箱的铁皮盒子。

    铁皮盒子的表面已经被摩挲的泛起了光泽,没有落锁,姜予的手指放在盒口处,盘腿坐在地面上,将铁皮盒子抱在了怀里。

    在铁皮盒子的表面,汉字依稀可见。它们应该是被小刀刻上去的,凹陷处已经泛起了隐约的锈迹。

    长长的捺龙飞凤舞,字迹虽然稚嫩,却早早地显示出了裴枭白特有的风格。

    ——“许愿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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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愿盒?

    这是裴枭白的东西?

    姜予的指尖在字迹凹陷处缓缓抚过, 抿唇轻笑了一下,颇有些调侃好笑之意。

    原来和其他普通的小孩子一样, 小时候的裴枭白也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宝盒。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默默心想。

    尽管非常好奇, 但姜予还是挪开了视线,指尖滑过铁皮盒子光洁的表面,准备将它放回原位。

    本来在没有经过裴枭白的同意下随意乱翻东西就已经够不礼貌的了, 再擅自打开他人的私人物品更是无法解释。

    他俯身弯下腰, 正推着盒子往里推,只听身后“嘎吱”一声,门开了。

    裴家比不得安源景苑的房子,早早搬了出去的裴枭白留下的换洗衣服很少,洗完澡后穿着U型领口的背心就出来了。

    做贼心虚, 被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到, 姜予匆匆抬头,没有把握好距离和角度,“嘭”的一声撞到了床沿铁架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他吃痛地喊都喊不出来, 眼尾也染上了一抹绯色。

    蒸腾的水雾热气夹杂着鼠尾草海盐的沐浴露香气萦绕在他的周围, 将他团团包裹起来。

    “撞哪儿了?”

    裴枭白顾不得仍在滴水的湿发, 半干的浴巾搭在肩上, 快步几步半跪下来,眼看着姜予捂着额头细细地吸气,焦急地蹙紧了眉心。

    他伸出手指小心地拨开姜予遮掩的地方,被碰撞的额角已经泛起了紫红, 肿起了一个鼓包。

    演戏时吊威亚摔到骨折, 被撞到满背青紫都尚且没有一句抱怨和多言, 裴枭白的眉头越皱越紧, 唇线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当着姜予的面狠狠敲了一下床沿处,低声将语气放软,“都是它不好,明天就把它换掉!”

    在钻心的阵痛中捻掉眼角生理泪水的姜予动作一顿。

    什么呀!

    裴枭白这话不是用来哄小孩的吗?而且这么幼稚,恐怕连超过五岁的小孩都哄不好吧?

    想归想,心中小声地吐槽着裴枭白的反应,姜予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

    他的肌肤白,被裴枭白蜜色的指节按压着,更显得色差浓烈,连带着那点红都愈加明显。

    姜予自己也感受到了翻涌的热气,额角的青包一跳一跳,他垂下头,试图躲开裴枭白的碰触。

    他小声地问裴枭白,“……肿了吗?”

    其实也算不得大事,日常生活中磕磕碰碰的事情太多了,这次也是他自己不小心碰的,虽然疼,但估计明天就下去了。

    姜予不知道自己不止红了耳尖,脖颈也红了一大片。身前的裴枭白掩着晦沉的双眸,视线浅浅地扫了一圈,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慢吞吞地心想,原来姜予喜欢这种方式。

    小朋友摔了跤,假如四周无人,便自己拍拍身上的灰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接着玩。

    可要是父母或者可依赖的人在身边,就会嘴巴一扁,嗷嗷嚎啕大哭,哭着闹着要抱抱。

    “肿了。”

    裴枭白的声音更低了,轻轻地落在姜予的耳边,“我去找找有没有药。”

    湿润的气流打在耳边,莫名觉得对方好像是故意的,姜予连酸胀的鼓包都顾不得了,猛地一缩脖子,抬手盖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他满目警惕,扬起下颌,却只捕捉到了裴枭白起身离开的背影。

    难道是他想多了吗?

    姜予捂住耳朵的动作一僵,不知为何有些气恼。

    他低声含糊地抱怨了一句裴枭白为什么要乱呼吸,呆呆地坐在原地,只一瞬间,又咬唇俯下身子,继续将推了一半的铁盒子藏到深处。

    至于那些被他已经拉出来的纸箱子……

    刚刚掩饰不及,裴枭白肯定已经注意到他动他的东西了,只不过在突如其来的意外前分清孰轻孰重,暂时没有言明罢了。

    他沮丧地收回了将纸箱子推回去的动作,思绪一转,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藏的。

    这些东西本就属于他,裴枭白是为他才将东西都收起来的,并且迟早会把东西全都还给他,不是吗?

    那他有什么可怕的?

    姜予瞬间为自己找足了理由,连腰杆都挺直了。

    他面上的紧张神色也消失了,反复在心中将话语重复了几遍,想着一会儿裴枭白回来了要是问起这事,他就说自己是闲的无聊,意外发现这些纸盒子。

    可等了一会儿,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回来的裴枭白却迟迟不见踪影。姜予小心地伸出指尖碰了下鼓包,被刺痛弄的一哆嗦。

    他干脆起了身自己去看裴枭白干什么去了,对方不是说去找药吗,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姜予只推开门走了两步,便隐隐约约听到卧室的方向传来了说话声。

    卧室的门半掩着,没有关上。

    周姨的音调又快又急,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你说什么?没有?”

    “没有谈恋爱……那你身上这是些什么?”

    “要不是我看到了……你还想瞒着我和你爸?”

    很快,周姨像是气急了,猛地拔高了音调。

    “裴枭白,你要是敢不学好,学那些乌七八糟的坏习惯,去糟践别人,以后就别进家里的大门!”

    捕捉到了周姨话中的某些字眼,姜予的步伐一顿,突如其来的慌张感涌上他的心头。

    什么看到了?什么乌七八糟的坏习惯?

    什么……糟践别人?

    该不会是……

    下意识地深深吸了口气,姜予急匆匆地上前推开了卧室的房门,他的动作粗莽,冒然进去了,才想起自己没有敲门打招呼。

    “……周、周姨。”他局促地抬眼,勉强笑了笑。

    室内仅有周姨和裴枭白两人,裴叔不在。

    周姨眼里冒着火光,正站在裴枭白面前伸着指尖作势骂人,

    见姜予闯了进来,只一愣,她的视线略过姜予的额头,面上的怒气消退了大半,冲姜予点了点头,“……小予啊。”

    裴枭白许久未归家,家里的药箱换了摆放位置,便来问周姨有没有消肿化瘀的药膏。

    然而女性天生心细眼尖,裴枭白又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做母亲的,只一眼便发现了裴枭白身上早已淡化了□□成的痕迹。

    姜予的目光也顺着落到裴枭白身上。

    刚刚没注意到,还在被周姨一提醒他才发现,裴枭白肩颈上的齿痕依然留有一点点凹陷,U型的背心领口下的红痕也还隐隐可见。

    可见痕迹未消时战况有多激烈。

    这是隐私事,周姨本不愿当着姜予的面训斥裴枭白,但姜予也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当着人家母亲的面说这些痕迹都是他在裴枭白身上留下的吧?

    姜予只得硬着头皮厚着脸留在了屋子里,也心惊胆战地同裴枭白站在了一起,还小心地挪了点步子,将裴枭白挡在了身后。

    周姨看出了姜予对裴枭白的维护,生气地刮了一眼裴枭白。

    姜玥是周姨的闺中密友,她把姜予当第二个儿子,如今既然姜玥去世了,那她也借着这个机会帮姜玥也顺便教育一番姜予。

    周姨脸皮其实也薄,不太好意思说这些话题,但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年轻Alpha火气旺。”

    “现在这社会是开放了,有些事情是你们人身自由,我不好说什么,但这也不能、不能在外面胡搞八搞吧?”

    “啊?枭白,你和妈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和这个……”

    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周姨卡了壳,欲言又止,用眼神示意裴枭白给她透露点情况。

    然而裴枭白始终神色淡淡地垂着头,视线盯着脚尖,一言不发。

    周姨没办法了,咬了咬后牙,扭脸看向姜予,问道:“……小予啊,你和枭白关系好,他这怎么一回事?你告诉周姨。”

    罪魁祸首·事件当事人·姜予僵住了。

    “你说,小予,枭白是不是在外面做了坏事,还是玩弄了哪个小Omega的感情?”

    “他是不是不愿意对人家负责,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撒谎,跟家里瞒着说没有谈恋爱!”

    “玩弄感情”·“不愿意负责”·“渣男”·姜予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

    “……妈,你说什么呢?”

    一旁的裴枭白骤然出声打断了周姨的话,声音低沉而沙哑,“什么负不负责的……”

    姜予下意识地扭脸看向裴枭白,裴枭白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裴枭白的眸光闪了闪,本来璀璨的墨瞳暗了下来,失去了光,郁沉一片。

    他的长睫一颤,垂下了头,在姜予的面前露出一副逞强的模样,气息逐渐粗重。

    姜予只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我们就是这样教你的?”

    裴枭白的模样落在周姨的眼中,更成了他默认她刚才说的话的铁证,周姨气的扬起了手,恼怒地哽咽喊道。

    “教你去作践别人?你就是这么做Alpha的!”

    “连做过的事都不敢认!占了别人的身子却不负责不担事!你这样要不要脸!是不是个人!”

    周姨的巴掌一点儿没犹豫,狠狠地朝着裴枭白的脸上扇。

    裴枭白眼疾手快,正欲将站在他前面挡着的姜予拉到一边,免得姜予被事态波及。

    姜予的身子却像扎根了的树一样,被裴枭白用全力一拽,竟然未动分毫。

    姜予伸出手臂挡住了周姨的巴掌。

    他回身快速地瞥了眼裴枭白,浅茶色眸子波光粼粼,千万种情绪堆积在其中,难辨分毫。

    “……周、周姨。”

    半晌,他艰难地从嗓间挤出几个字,“您别生气,不是您说的那样。”

    别骂了别骂了!

    这哪是在骂裴枭白啊!

    “裴、裴枭白他就是不好意思和家里说……”

    姜予吞咽着口水,试图摆出一副真诚的模样,让自己的话多几分可信度,“他哪里会去糟、糟践……人啊,是、是……”

    ……是我。

    周姨怕是想不到,首先这个糟践的对象弄反了,其次,她想象中的小Omega也没有出现。

    换个分化性别应该也可以糊弄一下吧。

    “对方的身份现在不太方便公开。”

    姜予虚弱地笑了笑,一只手缓慢地背过身朝着裴枭白伸去。

    这是一个一起说谎的暗示。

    手掌在空中悬浮了数秒,很快,另一只温热略带薄茧的大掌握了上来,慢慢的,两人的指节摸索着扣在一起。

    姜予“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忽然乱了一拍,连脸上的表情也掉了一帧,瞳孔皱缩,尾音虚虚地落了下去。

    面前的周姨猝不及防地被姜予的话打断了,又被其中的意思所吸引,露出了一副恍然又紧张期待的神色。

    姜予将最后的半句吐了出来,“……他们是在,秘密交往呢。”

    对不起了周姨,他忐忑心想。

    暂时先把这件事瞒过去。

    等风头过了,再让裴枭白随便找个理由,说什么性格不合,已经分手,不能带那人回家来见家长,不就行了吗?

    作者有话说:

    裴铲屎官: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只能每天这样那样睡来睡去,假的成真~

    作者本人:我写的太慢了,好想一天十八章快点让铲屎官翻车啊!(叹气.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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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得轻巧, 实际实行起来却难度重重。

    姜予和裴枭白两人对坐在床边,相视无言。

    裴枭白垂下眸子, 挤出一点药膏融化在指尖, 俯身细致地将药膏在姜予额头鼓起的青包上涂抹匀,他的力度很轻,不等姜予感受过来, 在一阵清凉过后, 伤口便处理好了。

    姜予正在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蹩脚理由而懊恼,这世上千万个理由,他难道真是被“小予的事业男友粉”洗脑了,怎么偏偏就只想的起那一种法子呢?

    “……我。”

    姜予张了张口,却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亦或者, 他是在担忧裴枭白的想法,裴枭白的反应吗?

    小声地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只是抱着“玩笑话”、“糊弄”的初衷才会如此,但当他朝裴枭白伸出手去, 对方搭握上来时, 他真的, 真的没有一点点恍惚和动摇吗?

    他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姜予下意识地逃避另一个更小的声音。

    他正如往常一般露出一点满不在乎的笑, 视线一抬,却见面前的裴枭

    白也正在看着他,黑眸难得褪去了往日的柔和和笑意,深的探不到底。

    姜予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很少见裴枭白在他面前有如此神色, 细细回想一番, 唯有对方情绪不明或者脆弱之时, 才会耷拉着眼尾, 细挑的黑眸雾一般缥缈。

    姜予的唇一抿,话在唇边拐了个弯。

    他不受控制地抬手抚过裴枭白的颈侧,齿痕中Alpha尖牙留下的孔洞已经长平了,打眼一扫,确实看不出这个杰作是另一个Alpha在裴枭白身上留下的痕迹。

    姜予突然笑了一下。

    “咬的真狠。”他喃喃自语道。

    裴枭白的眼帘细微地颤动,撑着身体的小臂绷得很紧,脖颈也侧着露了出来,被姜予若有若无地抚摸着,发出的一声“唔”作为应答。

    能够感受到掌中人脖颈血管鼓鼓跳动,姜予在裴枭白的身上莫名看到了蓬勃不屈的生命野性,和俯首称臣的顺从。

    他毫不怀疑自己可以一点点缩紧手掌令对方窒息,然后在这句漂亮的,登上过无数杂志广告的蜜色身躯上咬出他独有的痕迹。

    ——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

    精致俊秀,长着细软棕栗色卷发和圆润猫眼的Alpha的瞳孔一点点圈缩,曾被冰原暴雪所深深掩埋的血腥狩猎本能在他身上苏醒。

    舌尖触到了一点尖锐的硬齿,犬牙酥痒,挣扎着想从文雅和理性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他明明没有喝裴叔递来的葡萄酒,姜予却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若是腺体是好的,自己的信息素估计都要控制不住了,怎么会这样?

    姜予努力掩着犬齿,反复舔了舔干燥的唇,他视线飘忽地落到了裴枭白身上,眼前人的呼吸也有点不稳,鼻尖挪动着轻嗅。

    ……就好像,对方闻得到他的信息素一样。

    他在裴枭白面前无所遁形。

    潜意识觉得现在的事态正走向某个糟糕不可控的方向,姜予迅速挪开了目光,可房间太小,他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只得落到地面上堆积的纸箱上。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略一沉吟,朝裴枭白开了口,问道:“里面是什么?”

    如果不是杂物,那就是他旧家的东西,无论裴枭白说哪个,他都能从现在这该死的窒息潮热中解脱出来。

    姜予正直身子,也收回了手,起身拉开了和裴枭白之间的距离,盘腿坐到了地面纸箱前,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他抽离的快,裴枭白却迟迟没有做出反应,好久才费力地将涣散的眸光聚起来,连姜予的提问都没有听到。

    精神力在极近距离内感受到了剧烈的白玉兰花信息素波动,馥郁的甜腻爆发的又凶又猛,深海一般淹没了他。

    不知最后是怎么从中找回自己的呼吸频率,腰和腿全都软塌塌的,一阵阵轻颤。

    想让自己摆脱失控的欲.念境地,裴枭白难堪地发现自己连握拳都做不到,只能顺着姜予的移动,目光黏腻地黏在对方的身上。

    裴枭白的无言被姜予认作是默许翻看的通行证。

    姜予随手翻开了一个纸箱,但令他失望的是,纸箱里只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并没有什么纪念价值。

    他套圈扔中的绒毛小狗玩具,碎了一个把手的青瓷花陶壶,已经过时了的软布帕子……

    裴枭白为什么连这些东西都要收起来?

    “你是觉得我以后买不起玩具吗?”

    姜予无奈地捏了捏绒毛小狗胖乎乎的肚子。

    按照现在的眼光审美,小狗很是丑陋,做工敷衍走线粗糙,两个豆豆眼也一上一下的,看上去非常不聪明。

    但那时,这只小狗似乎是他的宝贝,被他抱在怀里不肯松手,连带着其他人和其他玩具都被他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姜予满脸嫌弃地将它往旁边一塞。

    裴枭白也终于坐到了姜予的身边,怀中猝不及防地接住了它。

    裴枭白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了,看到姜予表情丰富地小声念叨着他像收破烂一样,无论是大的小的,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放过,他弯了弯眼尾。

    俯身将床下其它的纸箱子都拉了出来,中途裴枭白的动作稍有顿止,最终在大堆大堆的纸箱子中,姜予没有看到那个铁皮盒子的踪迹。

    像是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那个“许愿盒”一样,姜予没有多言。

    裴枭白似乎对所有纸箱子内装的东西都印象很深,尽管姜予把纸箱子的摆放顺序和位置打乱了,但他的目光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精准地将其中几个方块挑了出来。

    四周都被挤满了,只留下一点空间,姜予几乎是下意识地挪到了裴枭白身边,两人紧贴着靠在一起。

    裴枭白将几本相册翻出来,递给了姜予。相册是姜玥留下来的,每一本满满当当的都是姜予的生活点滴。

    漂亮温婉的女性Omega黑发长至腰间,一双水眸波光粼粼,怀中的婴儿尚未睁眼,正咬着手指睡的香甜。

    之前姜予唯一留有的一张姜玥的照片便是她的遗照。

    看惯了黑白像素,乍一眼再见姜玥远山青黛的眉眼和樱桃红的唇,他一时之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像是写了千千万万遍的“思念”二字,当他停笔时,姜予才发现自己已经认不出它们该如何念了。

    滚圆的晶莹小泪珠掉落在塑封上。

    他怔怔地抹了一把脸,指尖湿润,姜予心想,他怎么又在裴枭白面前落泪了?

    他已经疲于在裴枭白面前扬起下巴强做一切都好,或是咬碎了牙也想在对方面前挣个面子,再用一番伶牙俐齿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他什么样子裴枭白没见过呢?

    姜予半掩着眸子,头一偏,搭在了裴枭白的肩上。

    ——裴枭白没有见过他最好的样子。

    他也曾经在冰封千里的边界越野前行,夜晚柔和的月光下,他曾经攀过冰川,越过冻河,描红过界碑,在效忠的热土最高峰上插下飞扬的旗帜。

    他狙击过国际上封神的金牌敌手,迫击炮数百里之外摧毁过偷渡据点,也曾赤手空拳以一抵百为延误的情报争取时间……

    他最好的样子,裴枭白没有见过,母亲姜玥没有见过,父亲戚戎也没有见过。

    “……我也好丑。”姜予努力抑制着哭腔,埋在裴枭白的肩上不肯抬头。

    照片里的小婴儿肉嘟嘟的脸,样貌随了姜玥八成,就连刚出生时都白白嫩嫩的,和别的皱皱巴巴的小猴子们完全不一样,怎么会丑?

    裴枭白的手轻轻圈住了姜予的腰,垂首默默抵着姜予的头顶挨了一会儿,没有安慰他。

    他勾着相册的边缘缓慢地往后翻,姜予便从缝隙处偷偷地看。

    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姜玥笑眯眯地给他扎了两个小辫子,还偷偷地让他穿上小裙子,眉心画了个红点。

    后来……后来裴枭白一家开始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母亲姜玥开始有了玩伴,会在周末时和周姨手挽着手逛街,碎花裙会买两个样式的款,周姨会教姜玥炖好喝的汤,炸脆甜的红薯丸子。

    而他认识了裴枭白。

    “我那时候太讨厌你了。”姜予低声说道。

    他讨厌裴枭白规整,完美,讨厌裴枭白是所有人拿来对比的榜样。

    他讨厌裴枭白被预测能够分化成Alpha的可能性,也讨厌母亲姜玥看着裴枭白时偶尔失神的目光和暗地里的垂泪。

    姜予沉默了许久。

    裴枭白听了这些话大抵是不会高兴的,任谁对另一个人那么好,却最终只得了一句“讨厌”,都会发自内心地为自己不值得吧。

    “我以为这是一场比赛,如果你拿了第一名,我就只能拿第二名。”

    姜予心想,直至今日,他才明白,他和裴枭白之间的确在比赛,但自始至终参赛的选手都只有他一名。

    “我太想赢了。”

    “裴枭白,我想要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想要一个更好,更完美,更能为姜玥提供后盾的人生。

    凭什么他的父亲从来不出现?

    对方到底是为什么不出现?

    抛弃了永久标记过的Omega,让姜玥过的那么艰难?凭什么?凭他是Alpha,凭他可以标记Omega,用信息素绑架忠诚的爱人?

    他太恨了,可那点恨找不到方向,憋在他的心里,憋成了一口吐不出咽不下的气。

    但后来,连那点恨都是错的。

    “我没有过的太好。”

    姜予想,如果过了今晚,如果错过了这个契机,有些话,他大概也不会有勇气在裴枭白面前说了。

    “可是我也确实拥有过自己喜欢的人生了。”

    “你瞧我现在其实很普通,但没关系,我也会很努力在新的普通生活里找到自己存在的方式,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不会觉得在裴枭白面前抬不起头了。

    姜予轻声说道:“裴枭白,但我也觉得好不甘心。”

    他如今看到的裴枭白是最好的裴枭白,可姜予却不是最好的姜予了。

    “对不起啊,裴枭白。”

    “这么晚……这么晚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没能用最好的面目去见闪闪发亮的大明星裴枭白,真是对不起了。

    月是静的,凉而冷。

    姜予的指尖慢慢挪动到裴枭白的手背上。

    对方的体温向来很高,此刻却凉的吓人,乍一触碰到,像是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冰雕。

    裴枭白放在他腰上的手也握紧了,但克制地压在肌肤上,没有将姜予捏痛,小臂的青筋鼓鼓囊囊地冒了出来。

    原来他给姜予带来了那么大的压力。

    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

    “不要对我说……”裴枭白轻声开了口。

    他的话未完,姜予便提前预料到了他想说什么,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打断了他的话。

    从裴枭白的语气中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不对,姜予微微蹙眉,一侧脸,便发觉裴枭白果然是又和他想的方向错了。

    “我的意思是……”

    姜予慢吞吞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机甲联赛上了,裴枭白,去做你真正应该做的事,去抓住你的人生。”

    “段承宇导演的新片试镜快要开始了,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再拿一座影帝奖杯回来,再创造一个奇迹。”

    “听乔森说段导的新片会前往K国拍摄,你知道吗,K国培育诱变出了世上最多的白玉兰花衍生品种。”

    自性别分化后,姜予一直想去那里看看,但他无法出国,也永远不可能亲眼见到那片举世闻名的灿烂美景。

    “裴枭白,替我去看看吧。”

    “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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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6、晋江独家vip66.

    姜予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裴枭白知道。

    尽管这一点姜予本人一直不承认,也对所谓的“善良”、“包容”等词汇不屑一顾, 嗤之以鼻。

    年少时他喜欢彰显个性的“骁勇”、“桀骜”, 驻守冰原后他则更青睐于“忠诚”、“坚守”……

    但裴枭白始终记得姜姨曾对他说过,“小予啊,共情心太强, 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好孩子。”

    裴枭白见过暴雨中为流浪小狗撑伞的姜予, 小小的棕色团子缩在姜予的怀里瑟瑟发抖。

    姜予垂首轻轻抚摸它,将它带回了家,喂奶,找领养,然后送它去负责任的富裕新家。

    裴枭白知道在他外出参与竞赛时是姜予独自做完了他的那份值日, 也知道姜予在老师核算分数出错后为他据理力争, 最后在分数纠正后退居了第二名……

    他曾见过落日余晖下街头满脸不耐等待他一起回家的姜予,也在清晨鸟鸣声中听到过姜予翻越阳台偷偷替换他未干校服的“簌簌”声。

    尽管姜予总是表现的若无其事,裴枭白心想,但当一个人的目光总是聚焦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时, 那个人的好与坏, 都是上天赐予的宝贵赠礼。

    姜予没有只看着他。

    但他只看到了姜予。

    甚至直至今日, 裴枭白的耳边响起姜予的话, 姜予说“替我去看看世界”时,心中只觉得涩然和疼痛。

    因为姜予是真的希望他能够更好。

    似乎相比于他预想中将自己的荣誉和光环做姜予的依靠和后盾,将寸地之间换上金丝的绒毯和美味佳肴,姜予并没有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 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脊骨。

    姜予也在努力的, 用自己变得单薄脆弱的肩膀为他开出一条路, 告诉他不要再浪费时间蜗居在家里, 去闯,去冲,去做一轮月亮。

    也会在面对周姨对他的斥责时挡在他的身前,去承担一个虚假的责任。会在敞开心扉后告诉他,裴枭白,我不太好,但我会变得很好,你也要更好。

    这就是他喜欢的姜予。

    这是他所喜欢的姜予本来的样貌。

    可姜予怎么会不太好呢?

    他的幼时懵懂,少年倾心,青年爱慕,早在性别意识之前,早在性别分化之初,早在他的人生尚未开始,就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如泥沼深陷。

    ——他要么被溺死,要么被救赎。

    在他心里,姜予一直是最好的姜予。

    裴枭白迟迟没有回复姜予的请求。

    他将姜予抱得更紧,近乎失态地将姜予禁锢在怀中,在姜予的颈侧埋首,用力地拥抱对方。

    姜予将所有人、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将它们揽成自己的责任,将它们放在第一位,那姜予又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呢?

    裴枭白将姜予从背后圈的很紧,姜予里衣的下摆被裴枭白结实的小臂掀开了一点,与肌.肤相互挨靠着。

    姜予能够感受到裴枭白在颤抖,对方的体温在一点点回温,但那点相触的肌.肤却烫的惊人,烫的他心跳不止。

    他勉强从裴枭白背后锁紧的双臂中抽出一只手臂,摸索着向后探,很快,在空中挥了两下,他摸到了裴枭白毛茸茸的头顶。

    裴枭白的黑发碎而软,不像裴枭白的样貌一样锋利而冷冽。碎发乖巧地缠绕在他的指间,服帖的像一只小狗。

    姜予再次嗅到了鼠尾草海盐的沐浴露香气,但香气已经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裴枭白逐渐溢出的黑朗姆酒信息素气味。

    姜予没有出声提醒,裴枭白也始终贴着他埋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没有道歉自己没有控制住信息素,也没有做出措施阻碍信息素的逸散。

    他慢悠悠地有一下没一下摸裴枭白的头顶,身体松弛地靠在裴枭白胸前,彻底被微醺的浓烈酒液信息素包裹起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予开始觉得自己的腺体发痒,又酥又麻,每呼吸一口含着裴枭白信息素的空气,身体内便仿佛有某种感应呼之欲出。

    姜予没有用过Omega信息素抚慰剂,也从来就不愿、不想去接触现实世界的Omega,他不知道AO结合到底是什么美妙滋味,惹得Alpha为了与Omega结合而甘愿献出十数年积攒的功勋。

    ……但大概、大概也比不得他现在的感受吧?

    姜予的脚背绷直了,连落在裴枭白发间的手都慢慢抓紧了,无意识的抓握令裴枭白的发根生疼。

    裴枭白仍然一动未动,许久才覆在姜予的颈边闷声说道,“我会去的。”

    他会像姜予希望的那样去争取拿到段导的新片主演,不仅是为了姜予,也是为了自己。

    他不能在姜予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再给对方带来更多的压力了。

    “但我不会去看这个世界的。”

    裴枭白轻声补充道,“……我不会丢下你。”

    K国的衍生白玉兰品种再多,可他喜欢的那一朵开放在A市,外面的世界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在姜予的身边。

    但如果姜予喜欢的话,他会让姜予如愿以偿的,无论用什么方式.

    第二日,从裴家离开时早晨已经过了大半时间。

    裴枭白叫了辆小型搬家车,将他房间内堆积的纸箱子都搬了出来,然后送到了姜予安源景苑的新家。

    周姨在两人走时,碍着裴枭白的面,对姜予欲言又止。

    大概是想问姜予房本的事该怎么办,到底是继续留在她家,还是按照裴枭白当时说的那样,姜予可以将房子买回去。

    可见裴枭白和姜予两人都未提这件事,猜想着裴枭白肯定没有把实情告知姜予,周姨也只得悻悻地叹了口气,心上忐忑不知自己背着枭白提前将此事剧透给了姜予到底做的对不对。

    虽说裴枭白父母家的住处也算不上严格保密了,但搬家司机到底也是陌生人,他不方便露面。

    加上昨晚姜予的一席话,裴枭白约了车后,便在姜予的催促下赶着去了公司。

    姜予在裴枭白走后和乔森发了消息,得到了对方一串感激涕零的“谢谢!”和一个大红包。

    他没有收下红包,只是觉得好笑,心想裴枭白这家伙怎么把乔森逼成这样?能让辛勤抠门打工人为了感谢他而一掷两百块,真是太不容易了。

    姜予抿唇笑了笑,挥手与裴家父母告别。

    虽然额角的青包已经下去了,但周姨还是赶在开车前将昨晚用的软膏塞到了他的手里,嘱咐他回去以后多抹两天。

    裴叔还是老样子,站在原地搓着手巴巴地朝他坐的车位望,最后尴尬地上前叹了口气,说让姜予见笑了。

    知道是自己闹的那出让两个孩子急匆匆地走了,他有些抬不起头来,凑上前,小声地问姜予,裴枭白是不是真的有在交往的对象了?

    “他差点把我气死。”裴叔抹了把脸。

    姜予弯了弯眼睛,稍一犹豫,轻声道:“是,裴叔。”

    “他们挺好的。”他含糊低语,莫名笑了笑,“您别生他的气。”

    这要是Alpha能怀孕,他的东西在裴枭白肚子里留一晚上,按照他原有的体质和精神力纯度,怕是早就中了。

    姜予略微走了点神,垂眸眨了眨眼,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一路上,搬家的货车平稳地在路上飞驰。

    坐在副驾驶位上,姜予的视线在高悬的各种广告位中穿梭,偶尔在看到裴枭白的广告和宣传照时动了动平铺在座位上的指尖。

    他想起裴枭白的眼。

    对方那双细挑的冷眸眼尾上勾,本是不近人情和冷漠的模样。

    但无论是在电影院时裴枭白靠着墙壁等他时灯光洒下的阴影,还是墓地姜玥的墓碑前,裴枭白将白玉兰花束送到他的怀里时,都显得缱绻柔和。

    姜予又禁不住想起自己主动挡在裴枭白身前的画面。

    似乎裴枭白更喜欢走在他的身后,或是与他并肩,他也习惯了转身或者侧首去看裴枭白,这是一个等待,或者平等的前进姿势。

    但在冰原时,在部队时,姜予更习惯于将队友,将保护的资料和资源护在身后,在战争对抗时,他的前面是死,他的身后是生。

    姜予原以为自己的保护欲不多了。

    但直播时他愿意为了谢昭和宋菲菲挺身而出,为他们阻挡留言蜚语和无故的责骂,如今他也下意识地将裴枭白划入了自己的保护圈,为维护裴枭白的名誉而坚定不移。

    他从来不是龟缩的鼠辈,他的血是热的,心还在跳,Alpha的傲骨附在他的脊梁上,风霜雨雪淋不湿折不断。

    他在保护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自己的……

    “他们在秘密交往。”

    他和裴枭白,是不是真的在……秘密交往呢?

    车道上飞快从旁边驶过的轿车“滴滴”地按着喇叭,似乎是有急事,加速插入了搬家货车的前方,惹得货车司机恼火地骂骂咧咧。

    可行驶了不久,车道便堵住了。

    被迫停在原地等待交通恢复。

    “滴滴——”手机响了。

    是裴枭白发来了微信消息。

    [裴枭白:到公司了。]

    [裴枭白:(图片.jpg)]

    [裴枭白:路上顺利吗?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图片是一本简约的薄薄试镜本封面,应该是乔森拍的照片,裴枭白两只手捏着试镜本放在胸前,抿唇看向镜头。

    像极了某种犯罪后被拍的照片。

    姜予的指尖撑在额上,肩膀耸动,低声笑了笑,越看越觉得照片太好笑了,乔森怎么给裴枭白照这种照片?

    他饶有兴趣地回复裴枭白的微信消息。

    [姜予:直男角度,不好看。]

    裴枭白回的很快。

    [裴枭白:我不直男。]

    对方的语气似乎很是委屈,不一会就附上了一张新的自拍,斜着一点挑了个明亮的角度,锋利的下颌线和鲜明的眉眼极具冲击感。

    这个角度太过似曾相识了。

    甚至大约两小时前,姜予便是从这个角度的裴枭白怀中醒来的。

    姜予捏的手机的手一顿,匆匆回了个“好吧好吧,你不直男”、“马上要到家了,不说了”就结束了对话。

    他熄灭了手机屏幕,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憋着气,连呼吸都忘了。

    前方,一辆私家车不等交警前来指挥拐了弯结果被撞了车尾。

    道路的车流彻底堵死了。

    货车司机气的喝了一大口水,连连对姜予道歉,得到了单主心不在焉的回复。

    姜予的确在晃神。

    早上他醒来时,耳边响着信息素过滤装置的轻声嗡嗡,那是他昨晚亲手打开的,因为裴枭白的信息素气味太浓了,浓的他头昏眼花。

    但他也只是默默打开了过滤装置的开关。

    裴家的暖气管道是老式的,比不得家里暖和,周姨本来准备了两个厚被子,但不知怎的,姜予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又挪到了裴枭白的被子里,对方的身体很热,弥补了那点温差。

    他占了大半的床,将裴枭白挤在角落里,手也自觉地伸进了对方的背心里,虚张拢着,软软的小点被他的掌心蹭了两下,立了起来。

    姜予居然完全感觉不到慌张无措之类的情绪。

    他的心跳甚至都没有变,懒洋洋地扬了扬头,瞥见了裴枭白的下颌抵在他的头顶,只一眼,便又重新将头垂了回去。

    他的手没有收回去,连压在裴枭白腰上的长腿也没有动。

    姜予眯着眼,昏昏欲睡,那只没有塞进裴枭白背心里的手掌也慢吞吞地挤了进去。

    突然。

    “砰砰——”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周姨小声地站在门外,问他们醒了没有,家里买了小笼包子和油条豆浆,是裴叔亲自跑出去买的,还热乎乎的。

    姜予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眼睛半眯着。

    可他紧贴的,一直未动的裴枭白却小幅度地动了动,抵在他头顶的声带颤动,是裴枭白低沉微哑的声音。

    裴枭白说,“等一会儿,您和爸先吃吧。”

    裴枭白是醒着的。

    姜予迟钝地意识到,裴枭白大概比他醒的更早。

    能够感受到掌心的小点软软地磨着他,姜予放缓了呼吸,可睡意褪的一干二净,他无比清醒的察觉到一个现状事实。

    他知道裴枭白是醒着的。

    裴枭白也知道他是醒着的。

    甚至于。

    他知道,裴枭白知道他知道自己是醒着的,而裴枭白也知道,姜予知道他知道他是醒着的。

    脑袋里的筋都绕在一起了。

    姜予没有动,裴枭白也没有动。

    周姨在门外应了一声,“行,那我和你爸就不等你们两个小孩了,多大了,还赖床。”

    姜予的耳朵尖一点点红了,他还是未动,鸵鸟一样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裴枭白先动了。

    裴枭白拨开姜予的额发看了看昨晚的青包位置,那里平坦,皮肤又恢复了白白嫩嫩的模样,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慢慢分开了两人的位置,握着姜予的手臂将背心里撤出来,呼吸乱了一瞬,然后起了床,将被角掩好,离开了卧室。

    “老板!老板!到了!”

    “麻烦您露个脸让物业安保开一下正门。”

    “咱从地下车库进吗?哪里有货梯呀,我帮您把东西搬上去。”

    姜予的耳边骤然响起货车司机逐渐拔高的声音。

    不知何时,堵塞的车流已经通了,货车也已经行驶完了剩下的路,到了小区的门口。

    姜予猝不及防地被司机拍了拍肩,条件反射地回复完了对方的问题,极速跳跃的心脏快的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趟又一趟。

    纸箱子都被搬进了他的家里。

    搬完后,姜予下意识地滑开了手机屏幕告知了裴枭白一声。

    可没等对方回复,他又熄灭了屏幕,站在纸箱子前发了一会儿呆。

    手机“滴滴”响了几声,但他始终没有去看来信,开始埋首将纸箱子们一一拆开,准备趁着这最后的两天休息日把东西整理一下。

    两日后,他要收拾好行李去第二轮团队淘汰赛现场继续比赛了。

    姜予拆剪着箱子,但很快,在拆到后面几个纸箱子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熟悉的方形铁皮盒子静静地摆放在箱子内,连同那三个熟悉的字“许愿盒”,再度出现在姜予的面前。

    大概是搬箱时工人顺手把它一起放进来了。

    姜予深深吸了口气,蹙眉挪开了视线,故意将它忽略了。

    他的心乱了。

    乱的原因正是和许愿盒的主人有关。

    整整半个小时后,在发现自己做了很多的无用功,将同一个相册足足擦了五遍后,姜予认命地滑开了手机屏幕。

    可那条让他心神不定的消息并不是来自于某个他预想中的人。

    是物业发来的消息,下午要检查水电线路,所以需要停水停电半天,若是有离家外出的业主,可以将总闸关闭,以外意外发生。

    关总闸?

    姜予站了起来,稍一犹豫,出了门,拐向西户,“砰砰”敲了敲。

    距离上次裴枭白说西户邻居外出出差已经有些日子,不知对方有没有回家?若是回来了……

    没有人应声。

    密码锁门把手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看来是没回来,姜予心念一转。

    [姜予:乔森,你知道西户邻居出差回来了吗?]

    [姜予:上次裴枭白帮他关水电,确定都关好了吗,我们小区要线路检修,需要我再进去检查一下吗?]

    说来真是太奇怪了,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他居然真的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乔森见过对方,甚至裴枭白都能知道密码进入对方的家。他好歹算是和这位邻居有过几饭之交吧,居然对对方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晚上对方敲过墙壁回应他,又开口讲过话,他还以为这个搬来的邻居是他的异常幻想了。

    姜予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手指动了几下,突然动作一顿。

    敲墙壁交流的互动,还有……声音。

    西户邻居,肖先生的声音……

    肖先生……肖?

    “裴枭白的每一部影片都是用的原音,凭着千变万化的原音,裴枭白可以变成任意一个人。”

    ——只要裴枭白不露面。

    姜予掌中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乔森:啊?哦,他还没回来呢。]

    [乔森:没事,小予你不用操心这个,之前枭白说他都已经关好了,没问题,哈哈哈。]

    [乔森:你到家了呀,枭白在磨本子呢,他的手机放一边了,我去告诉他你找他哈。]

    姜予的视线在乔森发来的消息中一扫。

    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绷得很紧,圆圆的猫眼也垂下了眼帘,遮住了浅茶色双眸中的无限怀疑和万千不明情绪。

    [姜予:好,我知道了。]

    [姜予:不用找他,不是大事。]

    他回复完了乔森,站在西户门前的身影依然未动,手臂一抬,落到了门把手上,捻掉了微小的灰尘。

    “咔——咔咔——咔咔咔咔”

    姜予的指尖轻轻地按在密码锁上,几个数字按下,只听“滴滴——”两声急促的响动过后,“嘎吱”一声,紧掩的大门弹出了一道缝隙。

    迟迟没有动作,姜予的目光凝视着密码锁上的数字,急促的呼吸着,胸口一起一伏。

    门被打开了。

    他用自己的生日,解开了邻居肖先生家的密码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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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幽幽地在姜予面前打开了。

    那点缝隙很小, 暗不见光,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知门背后是一片草绿莺啼, 还是埋藏了无数秘密的废墟之地。

    姜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鬼使神差地在数字密码锁中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然而他更不明白,这串与邻居完全不相干的数字,为什么偏偏就在此时、此刻、此地起了效。

    他未向前迈步, 掌中的手机“滴滴——”响了起来。

    是裴枭白的信息。

    尽管他刚刚对乔森说不必再打扰裴枭白了, 乔森依然尽职做了一个两边跑的传话筒。

    [裴枭白:今天会晚一点回家,记得按时吃午餐晚饭,不许偷吃冰箱里的甜点,我回去后会检查。]

    [裴枭白:晚上给你带蜂蜜栗子回来。]

    [裴枭白:家里的箱子先放在那里,大件的等我回来搬。]

    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偏偏姜予最想知道的事情没有提到。

    不知对方是觉得这件事情不重要没有必要再说一遍, 亦或者是故意想越过这个话题,以免引起更多的注意。

    姜予的视线在几条信息上转了几圈,默默地垂首,许久, 才神色平淡地回复裴枭白。

    [姜予:知道了。]

    [姜予:话好多, 才不等你。]

    他收回手机, 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伸直手臂用力地推开了西户的密码锁防盗门。

    倾斜的细碎阳光顺着那道豁然大开的阴影瞬间侵入这道的房门。

    骤然由明入暗,姜予的视线陷入混沌之中,他下意识地扶着墙壁走了两步,指下摸到了一个硬质方盒, 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

    骤然亮起的客厅主灯重新带回了光明。

    在裴枭白口中, 在乔森信誓旦旦承诺下本已被关闭的电源总闸, 就这么突然的在姜予的面前亮了起来。

    “……”

    姜予微不可见地拧起了眉头。

    他未出声, 站在原地环视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入目之景。

    大片的本白色瓷砖和墙壁让空旷的房间显得冰冷毫无人气,黑、灰、白三色的各种家具和极具现代性冷淡风格的装修风格高级简约。

    乍一眼和东户暖调原木色的温馨家装截然不同,明明室内的暖气充足,姜予却打了个寒颤。

    茶几,沙发,空荡荡的连个杯子、靠枕、桌布都没有,只有一本打开的本子潦草地摆在客厅茶几上,旁边歪了一支笔。

    姜予走上前,拿起本子。

    被翻开的那面撕掉了好几章,边缘坑坑洼洼,纸张正是对方给他留言时用的字条,依稀可以从后页看出隐约的字痕。

    然而无论往后翻一页,却是一个简单的时间记录表,午餐和晚饭的时间被重重地勾了个圈,一旁备注着小字:黑胡椒牛肉块,水煮西兰花。

    不似纸条上娟秀工整的字体。

    横平长捺,飞扬的弯钩,龙飞凤舞。

    姜予垂着眼耐心地翻看着整本册子。

    页面中偶尔有补充的菜谱,某些时间日期画了圈,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被烦躁划掉的叉。

    姜予的拇指正好按在一个圈上,他盯着那个日期数字看了一会儿,忆起正是那日他收到了对方送来的美味盒饭,他还送了对方一束漂亮的向日葵作为回礼。

    那个圈旁也标了一个小小的笑脸和一个圆润的小花。

    本子很快便被翻完了,厚厚的一大本册子其实写了没几页,再往后看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姜予将册子放回了原位,转身走了几步,便在一处进门的视角盲区拐角处发现了一件被丝绒灰布遮盖的物体。

    长而宽的丝绒灰布被高高的撑起来,一直垂落到地面上,物体的形状分明,一看便可看出那是一架钢琴。

    母亲姜玥善琴,她会在周日和煦的阳光微风中弹琴,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长而直的黑发垂落在颊边。

    她生平唯一的,最好的学生便是裴枭白。

    姜予掀开了丝绒灰布的一角,布下被遮掩的琴体已经有些旧了,黑色的喷漆早没了光泽,但依然被擦的很干净,上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蜡。

    没有在裴家看到他旧时记忆的琴,想着那些纸箱也只能留存部分小件的物体,他还以为琴早在当年便被原来的房主卖掉了。

    原来琴没有被卖掉。

    原来他母亲姜玥的琴在这里。

    姜予很难言明自己此刻心中的感受,他以为自己会感到意外和惊异,但并没有,他一点儿也不惊讶。

    他慢悠悠地在房子里晃悠。

    厨房里的锅碗还在消毒柜中没有取出,烤箱旁贴着一个蛋糕杯的配方,冰箱里剩了几根萎蔫的芹菜,阳台养了几盆仙人掌,在干巴巴的土里坚强地生长。

    与其说这是一个家。

    不过说这是一个被搬空了的常住酒店。

    姜予最终按下了西户卧室的门把手,走了进去。

    卧室终于有了一点住人的痕迹。

    连着卧室的书房客房全被打通改造成了一个宽阔的衣帽间,挂满了套着防尘袋的名牌衣物,定制的表架、袖扣区,和一整面墙的落地镜。

    床上的真丝四件套只有一半的凹陷痕迹,而床的摆放位置和方向很是特殊,没有落在阳光最好的区域,也没有坐北朝南。

    它贴着一面墙。

    姜予上前走了两步,歪着头想了想,耳朵贴在墙面上,屈起指节敲了敲墙面,传来沉闷的“咚咚——”回声。

    和那晚月色下的敲击无声地重叠。

    床的位置不好,一条长桌便取代了窗前的空间,桌上难得出现一个玻璃制的透明花瓶,里面的向日葵枯黄,还掉了一圈的细渣,却没有被主人家丢掉。

    椅子不远不近,坐在上面一抬首,便能看到晴空万里和夜间的皎月星尘,和远处高低错落的楼房。

    一件柔软的黑色羊绒里衣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是熟悉的牌子,经典的款式,裴枭白送过他一件同款白色的。

    姜予将它捏了起来,凑近鼻尖嗅了嗅,只闻到了淡淡灰尘特有的味道。

    没有嗅到自己预想中的气味,姜予捏着衣领的指节用力地泛了点白。

    他拉开桌子的抽屉,第一层里放着几条压的平整的字条。

    那是他给“邻居肖先生”的回复,最新的一张便是他拒绝了对方提出的“拼饭”建议,和问对方的分化性别是什么?

    字条旁边堆满了揉成一个个团的废纸,姜予一个个将它们展开。

    里面有的写着“没有关系,只是多做一份盒饭”、“是我做的不合胃口吗?”、“我可以学别的菜品,你再尝尝吧?”

    后来又变成“你希望我是什么分化性别?”、“……Beta。”、“这个事情重要吗?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话题?”

    大概是对自己的回复并不满意,修了改,改了修,纸团一个一个增加,在最后一个废纸团中,姜予看到了对方未写完后涂黑了的半句话。

    “如果我是Alpha……”

    没有送出的字条,突然断掉的联系,不是不想再交流,但是想了又想,考虑了再考虑,偏偏说谎是错,讲真话也是条死路。

    就像枯萎的向日葵一般,就算再怎么精心养护,却还是一日日衰败了。

    如果我是Alpha,你会觉得这个Alpha是谁,你会想起我吗?还是别的Alpha也可以,我不是那个唯一的例外呢?

    姜予镇定地将纸团一个个重新揉合。

    他单手撑在下巴上抵在桌面,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另一只手的指腹缓慢地在桌面上摩挲着,做出一个握笔的姿势。

    许久,他才拉开了第二个抽屉。

    原以为第二个抽屉里不会有什么东西了,可出乎姜予的意料,那里放着一沓卷起的彩色广告印纸,还有一张墨印已经开始模糊的小票。

    小票是一张电影票,《莫里安的死局》的公映场,黄金时间段的中心位置,一票难求。

    墨印自然消退没有那么快,边缘处依稀透出两个指印的痕迹。

    姜予对它并不陌生,因为他就是在那个晚上,坐在那个中心位置上,看完了那时对他而言的,裴枭白的第一部作品。

    他在那个影厅的通道里再一次与裴枭白“偶遇”,他问裴枭白,“裴枭白,你想吃爆米花吗?”

    裴枭白没有吃成爆米花,爆米花撒了。

    那沓被卷起的彩色广告印纸没有褪色,是房屋中介的广告。姜予还记得,在酒店时,他将小票和广告纸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那时不愿让裴枭白知道他回来了在找房屋,也不想让裴枭白看到这张电影票,他想让裴枭白离他的生活远一点,他想离开裴枭白。

    他当着裴枭白的面说:“不重要的东西,扔了吧。”

    姜予捏着电影小票,小心地将自己的指腹压在原有的纸痕上,心想,怪不得第二天早上他去翻垃圾桶,却发现袋子已经换了新的,旧的也不知所踪了。

    原来在这里。

    居然在这里。

    姜予拨通了中介广告纸上留的另一个新的座机电话,“滴滴——”两声过后,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是,是,您要找房子啊?”

    “安源景苑的房子?或者周边的也行?”

    “哎呀老板,您不是本地人吧?”

    “那的房子哪会对外租赁啊,那片可是高档住宅,自然有专门的圈内渠道,咱是做大众生意的,真的搭不上那条线。”

    “老板您要不考虑考虑别的区?您找那地啊,别说租了,买卖都是要排号的。谁家老板再说寸地寸金,现在房价可不便宜,那的租金至少要比您开的条件多出两三个零。”

    姜予挂掉了电话。

    他的面色露出一点疲倦,枕着双臂趴到桌面上,眉头始终紧紧地皱着,唇线也用力地绷紧,鼻腔重重地吸气呼气。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这个世界上哪有关于金钱的便宜可占?怎么会在他寻找住处的时候恰巧出现了一处那么优质价廉的房源,偏偏房主这是要出国,偏偏房主还和乔森有如此亲近信赖的关系。

    怎么偏偏……他刚刚搬来这里,原本空荡荡的两处房屋立刻前后脚都住进了人?还有谁知道他饮食的口味,会在深夜用墙壁的敲击声与他对话?

    乔森说的没错,裴枭白的确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家。

    可这不代表着,裴枭白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两套……不,三套,三套房子!

    姜予知道,若是两人刚相遇时裴枭白说能为他找个住处,他百分百会坚决拒绝,甚至不止会拒绝,他会托着行李连夜逃跑,跑到一个裴枭白找不到的角落里。

    然后他不可能会找到更舒心的住处,也不可能在如此完美的环境中安心定居,修养。

    姜予很难摸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既觉得事情无比的荒谬,心底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除了裴枭白,还有谁会如此了解你呢?”

    他竟然觉得这是天降的幸运。

    姜予突然抬起了头,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他的动作力度大,一下子被把抽屉拉开了大半。

    那里放着一个整理好的封存袋,里面是一本相册,还有一个校友记录回忆册,上面印着中学的校名。

    袋子很窄,姜予第一下只将校友记录回忆册捞了起来。

    册子第一页是毕业照,是他缺席的那一张,裴枭白身边留着一个空缺,那里本该是他站的位置。

    陶老师说裴枭白曾答应过会和他一起回来拿他的那一张毕业照,可他没有等到这个时机,便自己去看了陶老师。

    回忆册后面是一张张打印的同届校友的空白名片,关系好的学生们会在彼此的名下留言,祝对方前程似锦,学业有成。

    大概是知道大家都要各奔前程了,向来疏离冷漠的裴枭白难得接受了这份友好的亲近。

    回忆册中挤得密密麻麻的,里面写满了祝福的话,偶尔的,还有或娟秀或可爱或灵巧的小字写着青春里最美好的秘密——“我喜欢你”

    姜予又在这时想起了陶老师的话。

    陶老师慢悠悠地晃了晃脑袋,笑他看不清,笑他身在其中却如置迷雾,“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啊?”

    姜予翻着册子,隐隐约约的,他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他翻到了最后,如愿翻到了自己的那页,上方的人物栏没有照片,没有地址,没有联系方式,只有一个名字。

    他的那页留言处却不是空白的。

    是笔笔深刻坚毅的大字,是平的横竖的勾,是长捺钝撇,是裴枭白的字迹。

    ——“姜予,我要等多久?”

    ——“我能等你多少年?”

    作者有话说:

    提醒大家一定要注意牙齿健康!

    虫牙要趁着早补,歪掉的智齿也要早点拔,千万不要拖,拖到最后严重了费钱也废精力,等牙齿疼的时候就已经很严重了!.

    感谢在2022-04-27 22:24:16~2022-04-29 14:3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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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68、晋江独家vip68.

    裴枭白在第八年的冬日尾巴, 在第九年的花季春日之前等到了姜予。

    他声名大振,众人皆知, 拿了数不尽的奖杯和名誉头衔, 饰演了百种不同的角色人生,没有传过桃色绯闻,没有谈过恋爱。

    他在无人的夜燃尽过一支又一支的烟, 踏过凌晨三点的街道抬头遥望触不可及的明月, 依然还在喜欢年少时喜欢的那个人。

    姜予坐在桌前,冬日难得一见的明亮灿烂日光透过窗前撒在纸上,斑驳成圆形的亮点,像一圈围笼。

    “我再没有第二个八年可以浪费了。”

    他在柔和雾光中想起裴枭白半垂着的眼,想起对方牵起他的手贴在脸颊边, 想起裴枭白在投影仪下半明半暗的阴影, 还有话语间的疲倦和黯淡。

    那时姜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但在记录回忆册飞扬的字体前,姜予才后知后觉,那大概是裴枭白在回复自己当年的疑问,裴枭白在告诉自己答案。

    我要等多久?我能等你多少年?

    裴枭白想给自己设个限, 可那个限度越拉越长, 越来越远, 直到他开始无奈地承认, 也许这一生都无法触摸到等待的限度,也望不尽等待的尽头。

    他拍他的戏,他等一个人。

    可这其中的孤独和悲苦,又在那个光线昏暗, 唯有那人明亮的影厅通道中, 轻描淡写地化为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

    裴枭白对他说:“姜予, 好久不见。”

    裴枭白, 好久不见。

    姜予眼前的字迹渐渐扭曲模糊,眼眶也开始发胀发热,他仓促地抹了一把脸,小心翼翼地将记录册放了回去,打开了另一本相册。

    姜玥的镜头下是自己最爱的孩子。裴枭白的相册中却是一人满满的背影、侧脸和极少的正脸。

    姜予看见了自己,他所有的光荣时刻。

    穿着运动服迎着晨光奔跑,手臂脚腕处绑着力量训练的加重沙包;带着拳击手套专注地凝视着对手,湿发黏在额角;站在最高领奖台上弯着眉眼高举奖杯……

    还有他的落败和悲伤。

    他在力量训练中受伤时微红的眼圈;与姜玥吵架后翻过阳台挤占了裴枭白的床后躺卧的背影;看海时海风萧瑟,他飞扬的衬衫衣角,垂首双手合十对满天星空许愿……

    姜予和裴枭白的合照很少,大多是不情愿,不开心的,多数穿着校服或是两个家庭的合照。

    可唯有一张是最不同的,就放在相册的首页。

    柔软卷发蓬松地像一颗团子,猫猫圆眼小姜予一手拽紧了衣服的下摆,另一只手攀在身边冷面小裴枭白的胳膊上,脸涨的通红,难得没有直视镜头,而是目光落在裴枭白身上。

    目光里有无声的崇拜,有欢雀的喜悦,有不自知的依赖……

    那时他和母亲姜玥刚搬来不久,他尚且甜甜怯怯喊裴枭白一声“裴哥哥”。

    小区里的小孩子们办家家酒,玩一家人结婚的游戏,裴枭白从来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那日却破天荒地跟了过来。

    他从小就是小区里长相最为出众的小孩,更是众人皆知的Alpha预测分化者,毫无争议地被推上了“新郎”的角色。

    剩下的小孩子们为了裴枭白身边的位置打破了头,偏偏裴枭白冷冷地抬起下颌,伸手圈住了姜予的手腕,往身边一拽,说道:“他来。”

    后来大人们知道了这件事,又听说了姜予的预测分化性别是Omega,每次见了面便笑盈盈调侃两句,说两家以后多走动走动,大了亲上加亲,这是多好的“青梅竹马”。

    姜予轻轻合上了相册,按照记忆里的摆放位置,将桌子恢复了原状。

    他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窗外,许久,寂静无声的室内响起了他突兀的一声轻喊,他说:“——裴枭白。”

    就如同裴枭白没有等到回复的八年日日夜夜,姜予的轻喊也没有回音。

    姜予最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西户,“咔哒”一声,密码锁重新关上了,就像从未有人进去过一样。

    他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家,摸出手机捧在掌心里许久,又垂下了手臂,盘腿坐在纸箱旁,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匆忙地左右翻找。

    姜予在找裴枭白的“许愿盒”。

    将铁皮盒子抱在怀里,姜予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将它打开,可就像他站在西户门口心中问自己得到的那个答案一样,他从来就没有给自己第二个选择。

    他翻开了“许愿盒”的盖子。

    许愿盒中等大小,抱上去有点重量。

    姜予原以为铁皮盒子上的字迹如此稚嫩,里面大概会装些裴枭白小时候珍惜的玩意儿。

    可他打开一看,里面却装满了一个个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信封。

    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被挤在最里面的信封已经泛了黄,摸上去薄薄脆脆,发出撕裂的声响。

    姜予从来不知道裴枭白有写信的习惯。

    信是写给谁的?为什么从来没有寄出过?里面又写了什么内容?

    姜予在冥冥之中想到了潘多拉魔盒的故事,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相似,他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也再也无法停下了。

    他随手抽出了一个信封,雾蓝色的,信封上潦草地标着几个数字,大概是信封的编号。

    ——“我梦见了他,早上醒来,被子湿了。”

    姜予捏着单薄的一页纸,在看清上面写的一行简短的字时,猝不及防地睁大了双眸,一声短促的“呃”声堵在了嗓子眼。

    ……这、这是裴枭白写的吗?

    裴枭白怎么会写这些文字?

    梦见了……他?

    “他”是谁?

    后面的内容含义,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姜予下意识地红了耳尖,看了眼信纸上标的日期,那是裴枭白初中的时候,他还记得那时裴枭白身子抽条一般长高了,麦色的肌肉也开始有了薄薄的雏形,脸颊轮廓也开始变得成熟。

    所以……这些信哪里和许愿盒沾上边了?

    这根本就是裴枭白的秘密记录日记吧!

    姜予慌张地将纸张塞回了信封中,双颊发烫,目光也开始躲闪。

    他还要看下去吗?

    后面会有更……的内容吗?

    姜予一边心中忐忑,一边又悄悄地瞥着剩余的信封,最后还是抵不住好奇心,心一横,闭上眼又在信件中随意一捏。

    这是一封浅灰色的信。

    ——“他的腰好细,用的甜橙香草味的沐浴露。他二次分化会分化成什么信息素味道的Omega?应该会比甜橙香草味更甜吧?”

    二次分化,Omega?

    “他”是Omega潜在分化者吗?

    姜予捏在纸张边缘的指节用力,轻轻吞咽口水,长睫微颤。

    然后是鹅黄色的信封。

    ——“我分化成了Alpha,他会喜欢我的信息素吗?”

    是草绿色的信封。

    ——“又有人向他告白了,我很生气,他是属于我的Omega,他为什么还不分化?我想永久标记他,让他的身上沾满我的味道。”

    姜予放缓了呼吸,他将手伸向了一个黑色的信封。

    这个信封里有两页纸张,都是只有一句话,但留着前后两日的日期。

    ——“他分化成了Alpha,他咬了我,我不能标记他了。”

    ——“他消失了。”

    姜予想,他知道那个“他”是谁了。

    黑色信封后,放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此后还有几十封信,却都是最普通的白色款式。

    为什么信封的颜色变了?

    姜予越过粉红色信封,发现白色信封中的话更加简短。

    ——“我不等他了。”

    ——“再等半年。”

    ——“下个月会回来吗?”

    ——“等到明年吧。”

    ——“我到底还要站多高,他才会想起我的存在?”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姜予不再看下去了。

    他将视线放到最后一封未拆开的信上,低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一封是粉红色的?”

    蓝有天蓝深蓝湖蓝。

    绿有草绿浅绿深绿。

    但柔软的朦胧暧昧却仅有一个粉色信封。

    粉红色的信件皱皱巴巴的,像是被揉过又展平一样,甚至封面处沾上了一点污黑的印迹,隐约可见擦拭的痕迹。

    信封开口处画了一个小红心。

    好眼熟。

    姜予微微蹙紧了眉。

    他拆开了信封,信封里的纸张是漂亮的印花信纸,里面只有九个字,看得出握笔人写字时在抖,笔记拐弯处弯弯曲曲。

    ——“姜予,我可以喜欢你吗?”

    姜予。

    我可以喜欢你吗?

    姜予愕然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地凝在纸上,双唇渐渐褪去了血色,只能听到耳边响起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声音。

    这封信与黑色信件的第一章信纸落款日期一致,正写于他分化那日,写于母亲姜玥去世、他消失的前一天。

    那天他在书包里摸出了一封粉红色,画了小小爱心的情书。

    他一如往日地没有将这封信件放在心上,一旁的裴枭白却突然从他的手中将情书夺走,语气僵硬地说他反正也不看,不如他直接帮他把信件丢掉。

    姜予想,那时他气不过裴枭白的态度,和裴枭白打了一架,剧烈波动的情绪激化了第二次性别分化。

    他咬在裴枭白的后颈,他分化成了白玉兰花香味道的Alpha,比甜橙香草味还要甜。

    一个死循环。

    一个无解的圈套。

    17岁的裴枭白想问16岁的姜予,“我可以喜欢你吗?”

    然后他失去了他。

    那句“姜予,我可以喜欢你吗?”不仅仅八年,究竟起于何时,源于何故,早就记录不清,分辨不明了。

    迟到了八年的粉红色情书,终于带着裴枭白少年时青涩而忐忑的心意,和青年时的忠诚守护,迟迟在姜予的面前展开,迎来了它的主人。

    ✿ 69、晋江独家vip69.

    姜予后知后觉, 大概裴枭白是没曾想过告诉他有关这封粉红色情书的事情,也许裴枭白那时就知道他不会打开它。

    与其说是热烈而张扬, 宣告心意的表白语, 不如说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和触碰,既想他看到,又害怕被回绝, 所以才会紧张到脸僵, 紧张到顾不得语气,紧张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质问。

    裴枭白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机会只有一次。

    他也知道按照姜予的性子来说,失败就意味着结束。

    “裴枭白先生,恕我冒昧,有个问题我疑惑很久了, 相信很多其他观众也心有不解。”

    “听说在您刚入圈内进行影视定位时, 曾经有过一次天大的机缘。但在大制作电视剧男主剧和当时并不热门的悬疑警匪电影片中,您选择了后者。”

    “而那部电视剧的确爆红一时,男女主演从无人知晓的十八线一跃成为了粉丝千万的当红一线新星,而您, 您在影片只演了一个出场不到五分钟的配角,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

    “我想问, 这是因为您当时的团队能力不足选本失误, 还是另有原因呢?是不是传言中所说,您觉得电视剧后期转型大屏幕困难?”

    “——还是因为,那部电视剧是以感情戏为卖点?”

    姜予开始看裴枭白的各种人物采访。

    从无人问津到年少封神。

    彼时裴枭白正拿到了第一个影帝奖杯,二十出头的青年打破了影史记录。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Alpha影帝一时风头无量, 光环夺目, 众人皆想从他的身上挖到一点话题, 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主持人的问题很不客气, 笑盈盈的脸却吐出了字字尖锐的问题。

    屏幕中的裴枭白斜靠在玻璃制的座椅上,双腿交叠伸长,一双漂亮的黑耀双眸疲倦地半垂着,没有上妆,似乎精力不佳,但也看得出是尽全力提起了所剩无几的精神来回复对方。

    “我的团队没有失误。”

    只听裴枭白淡声回答道:“那是我个人的选择,而我的团队尊重了我的选择。”

    团队?

    其实是指乔森吧?

    姜予几乎可以想象出乔森捶胸顿足,眼泪汪汪地痛斥裴枭白“没眼光,不懂得珍惜机会”,然后背地里又抹着眼泪回绝电视剧邀请的模样。

    “关于个人定位的问题,我从来都是一个答案。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并不分高低,也不存在能不能平稳转型的顾虑。”

    “只要是好本子好角色,哪怕只是一个上场即死的小兵,只要这个角色是有我所认可的价值的,我都愿意接。”

    “至于我不接的原因非常简单,一是本子不够好或者时间档期冲撞,二就是你所说的,它有感情戏。”

    裴枭白坦然道:“那让我失去了很多机会。”

    早年裴枭白因出众的外形条件和珍贵稀少的Alpha身份备受电视剧尤其是偶像剧方的喜爱,市场空缺沉寂已久,只需一点推波助澜,便可燃起一把火。

    主持人没想到裴枭白会如此爽快地承认了这个缘由,态度毫不遮掩,一双眼也毫无波动,仿佛他口中所说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答。

    “可你是个演员。”

    主持人忍不住皱眉,提高声调反驳道:“演员的职业素养要求他们必须融进每一个角色里。如果你想要筛选角色,那么导演同时也在筛选你。”

    裴枭白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这是在断自己的路。

    “是的。”

    裴枭白的声调依然平淡,点了点头,“我从不否认这一点。”

    “但是抛开演员这个角色,我只是我自己,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演员裴枭白的确可以做很多事,但普通人裴枭白却做不到。”

    “比如说呢?”

    主持人紧跟上裴枭白的话,提高了音调,有意无意地询问裴枭白,“没有办法与陌生合作搭档建立情感关系?”

    这个问题应该是没有提前出现在台本上的,姜予明显看到了裴枭白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和迟疑。

    可是裴枭白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肌肤闪着蜜色光泽,身型修长的男人尚未拥有几年后的沉稳和波澜不惊,他的指尖摸索着西装袖口,沉默了许久,才对主持人扬起下颌,轻声说,“……不止陌生合作搭档。”

    ——他没有办法与任何人建立情感关系,哪怕是在演戏也不可以。

    “我不知道什么是双向的爱。”

    他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喜欢。”

    因为他没有得到过双向的爱。

    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喜欢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喜欢。

    所以演不了感情戏,也不愿意去演感情戏。

    裴枭白的表情极其平淡,长睫在充足的灯光下洒落一小片阴影,乌云遮月,下了一场无声的暴雨。

    那场访谈结束的很是匆忙,主持人一副意犹未尽的姿态,还在为自己没有挖到更多独家消息而遗憾。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裴枭白回答背后的含义,他们只觉得这个新晋Alpha影帝年纪太轻,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的人,才会如此的糊涂又迷茫,自己把自己的职业路走窄了。

    他们心想,这圈内或漂亮飒气或乖巧灵秀的Omega那么多,裴枭白先生迟早会遇见一个心动的对象,然后坠入凡世间,吃吃爱情的苦头。

    可直到裴枭白捧回了第二座影帝奖杯,第三座影帝奖杯,他依然走着当年选择的坚定不移的演艺线路,如泥泞黑池中的白生生脆藕,是高不可攀的皎月,是永不弯颈的天鹅。

    但他也成长了。

    他不会再傻乎乎地说“我不知道怎么爱人”,而是在主持人拐弯抹角地挖坑中冷冷蹙眉,抿紧双唇,避而不答,实在避不过去了,才轻描淡写一句“私人事情,无可奉告。”

    姜予在看裴枭白在C市跑《莫里安的死局》的公映路透和采访。

    裴枭白难得露出一点笑意,眸光柔和,望着镜头时甚至紧张地舔了舔唇,语调生涩地说:“这部作品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因为它为我带回了一个无比珍贵的礼物。”

    媒体们观众们皆喜气洋洋,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影迷们也自动脑补了两句话代指的意思。

    想着凭借这部作品,裴枭白今年的奖项应该也稳了,不仅知名度上升,也开始向国际大制作转型,算得上名利双收,当然意义非凡,当然是无比珍贵的礼物。

    姜予却怔怔地呆坐在地毯上,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惊扰了屏幕中的人。

    他知道裴枭白的话中含义是什么。

    珍贵的礼物不是名誉财富,也不是流传百世的作品,他才是那个珍贵的礼物,他是裴枭白等待已久的心悦之人。

    因此放弃了庆功宴,只为了他一句“早点归来”,归心似箭,颈上缠绕着起球的黑线绒围巾,赶了最后一班航班回A市,在深夜瑟瑟寒风中敲响了他的房门。

    也因此被黑粉和水军抓到了攻击的源头,被说耍大牌,不尊重工作人员的劳动成果,被说高高在上心硬心冷,不顾普通人疾苦。

    裴枭白的八年实在太久。

    姜予没有办法仅在短时间内便掀开全部的秘密。

    他翻到了粉丝上传的直播视频,是在联赛第一轮淘汰赛开始前和裴枭白的两人直播。

    姜予能看到视频中裴枭白字正腔圆地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而不是顺着吃瓜网友们的话问他喜欢什么样的Omega。

    裴枭白会在他的身旁,无惧他人所想,淡声坚定道:“不喜欢Omega”,也会在听到他胡诌的择偶条件时皱眉露出一副或气愤或犹豫的思索之态,暗中撑着下颌唉声叹气。

    “嗤——”

    姜予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音调带着哭腔,“……笨蛋,心眼真多。”

    裴枭白会在他直播时不经意地晃晃悠悠从背后走过,然而他便会在满屏观众们的要求下将裴枭白拉至身边坐下。

    裴枭白喂他的甜橙剥了皮,草莓屁.股拔了叶子,视线也总是晃着晃着凝在他的身上,偶尔会挑着眼尾露出一个极薄极浅的笑,亲昵地替他压下翘起来的卷毛发梢。

    姜予在这个瞬间想起了冰原的夜景。

    厚切的冰层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常年坚实的冻土层长不出任何植物,唯有天上月,空中星在沉沉雾雾的墨黑色夜空中指引着归途的方向。

    万籁俱静,偶尔会传来冰原特有凶兽的嘶吼和风唳,姜予在外骨骼机甲严密的包裹中仰头,如归故乡,如置暖怀。

    就像不言不语,寂静无声中,裴枭白在爱他。

    姜予只觉得耳骨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咔——”的细微碎裂声,犹如置身于狂风暴雨席卷之中,呼吸也被像被半截掐断了一般,骤然断裂。

    一点一点的,炽热的暖流温度极速攀升,在躯体中缓缓流淌。

    没有撕裂一般的痛苦。

    也不是以往灼伤的疼痛和无法言喻的窒息。

    而是更为久远的,熟悉的情.潮,是他已经消失了一年多的易感期。

    无法正常从生理功能完备的腺体中释放的信息素极速逆转,没有强行突破异变的腺体而对身体造成剧烈损伤。

    它似乎在某种不知名的想象中,在某种未言明的暗示和引诱下,汩汩地融入血液里,四处乱窜,寻找着一个突破口。

    身体释放的危险信号……

    姜予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求助的信号,只能在思绪陷入模糊之前,忆起谢昭和宋菲菲曾对他说过的话。

    “当无法正常释放的信息素逆流在血液中的浓度达到一定限度时,信息素便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可是明明九天前他曾去医院做过最新的检查,那时异变腺体在体内释放融合的信息素浓度控制的很好……

    他也在按时吃药,适当做训练,甚至予总觉得最近他的体能力量似乎恢复了一点,握拳时也有了点力气。

    为什么它突然被催化了?!

    到底是什么因素刺激催化了它?

    姜予已经什么都感知不到了,他半眯着一双被蒸蒸情.热烧的蒙上一层水雾的眼,浅茶色琉璃瞳孔映出他向下探的指节。

    他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个释.放信息素的方法,但普通的纾.解方式根本毫无用处,只能将这把火烧的越来越旺。

    姜予迷茫地单手撑在地上,两颗尖尖的Alpha尖牙已经冒了出来,不断被舌尖舔.舐着。

    他尝到了浅淡的白玉兰花香的甜味,从唾液中。

    之前从没有这种现象。

    谢昭和宋菲菲也没有说过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姜予鼻尖挪动着嗅了嗅。

    易感期的Alpha嗅觉功能被无限的放大。

    他嗅到了一股极为吸引人的气味,隐隐约约的,忽近忽远。

    这股气味令他在沸腾无法呼吸的窒息中感到一阵清凉爽快,像沙漠中的一杯水,火场中的一块冰,令姜予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缓缓朝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

    冬日的夜幕更冷了。

    唯有蜂蜜甜香的热腾腾炒栗子冒着热气。

    裴枭白踩着夜色急匆匆地回家,一路上赶得急,总是心不在焉在想,姜予到底有没有听他的话记得好好吃三餐。

    姜予会不会背着他偷偷出去涮火锅,或者是在冰箱里那块蛋糕还冰凉凉的时候就把它偷吃掉……

    就算他再三强调重复好几遍,但姜予总是抵挡不了这些甜品的诱惑,每次都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想到这里,裴枭白无奈极了,只能将刚出锅的栗子包在衣服里侧。

    因为有所记挂,他很快回了小区,可刚刚踏出电梯,往前走了几步,他的眉头便紧紧拧了起来。

    甚至还未进家,铺天盖地波动流淌的白玉兰花香信息素在他的精神力包裹范围内四处冲撞,远远地超出了之前感应的距离。

    怎么回事?

    裴枭白心中不安,管不了那么多,又觉得事情不妙,一边摸出手机拨通了谢昭的电话,一边哗啦啦捏着钥匙串打开了家门。

    在没了墙壁和家门的阻挡后,那股甜蜜黏.腻的花香信息素味愈加浓烈,像是拼命缠.绕的菟丝草一般缠在他的丝缕精神力上,卖力地扭曲勾.引。

    “喂?”

    电话接通了。

    耳边谢昭似乎是刚下班回家,懒洋洋地问他打来电话有什么事?有事快说,没事别打来打扰他休息。

    谢昭语气重重地落下,提前堵死了某种可能性,直言姜予那边他是不可能帮忙追人的,想都别想。

    然而裴枭白唇边即将脱口而出的求助语却在看到屋内景象中卡壳了。

    室内只亮了一盏小灯,纸箱子们四处大开散落在地面上,他的视线集中在沙发处,一团蜷缩的人影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面色潮红的姜予怀中抱着一件里衣,像是盘踞在金山银山珠宝堆上的恶龙,固执地圈守着自己的宝物。

    姜予甚至深深地埋首,尖牙咬在里衣的领口处,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一双亮的惊人的双眸迅速朝着声响处望了过来,如同未开化的兽,幽幽地闪烁着光芒。

    “喂?喂?”

    “有事吗?喂,不说话我就挂了。”

    谢昭不耐烦了,听裴枭白久久不出声,皱着眉咂舌,猜想该不会是裴枭白不小心压到手机才失误打给他了。

    他又等了几秒,还是没有回应,正欲挂掉电话时,便听电话的另一端发出一声剧烈的“啪嗒”声,好像是手机掉在地上了。

    反常的举动引起了谢昭的注意。

    “喂?喂!”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到底怎么了?裴枭白,说话!”

    裴枭白说不了话。

    他在看到姜予异常表现的瞬间下意识地朝着沙发处三步并两步迈了过去,刚蹲下一半便被抱着里衣的姜予撞了上来,撞掉了手机。

    姜予像一只失去了理智的小动物一样将嘴里叼着的里衣咬穿了。

    咬的是他前两天刚换下的贴身衣物,里衣上无可避免地沾染着他的黑朗姆酒信息素气味。

    裴枭白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的唇张了合,合了张,意识到姜予的这次异常似乎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不是因为病症而引发的痛苦。

    ——而是每个Alpha最为熟悉的易感期。

    可姜予的易感期不是……?

    早就停了吗?

    裴枭白在完全将他的精神力包裹起来的白玉兰花信息素中忘了东西南北,稀里糊涂寻不到一个答案,却见眼前人松开了尖齿,被咬着的里衣掉到了他的膝上。

    一双雾蒙蒙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歪着头朝前闻了闻,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甜笑。

    姜予两颊的小梨涡浅浅圆圆,鼻尖也已经凑到了他的颈边,湿热的呼吸喷出,激的裴枭白起了一身的小疙瘩。

    “好香啊。”姜予的咬字很慢。

    他似乎不知道眼前人是谁,泄出一点怯意,但眼前人身上散发的气味太好闻了,他便小心翼翼地露出渴望的眼神。

    姜予结结巴巴地说完话,咽了咽口水,再次闭着眼嗅了嗅,终于像确定了什么,倾身凑过去,在裴枭白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一声响亮的“啵——”

    掉落在地上,刚刚还在持续不断发出“喂喂喂”声响的电话中传来的声音突然滞住了,三秒后,“嘟嘟嘟”,通话被对方挂断了。

    裴枭白最后一点担忧也彻底消散了。

    他条件反射地截住了姜予想要后退的身子,声音低沉而嘶哑,逼问眼前人要一个答案,“我是谁?”

    姜予不说话,两颊全烧红了,只拿那双水雾晕染的眼望他,“咯吱咯吱”磨了磨后牙,急切地想探头朝前咬,像吃自己喜欢的甜品一样露出垂涎的神色。

    可是裴枭白不让他咬,伸出指尖抵在姜予的额头上,然后低头在他的唇边碰了一下。

    甜的。

    白玉兰花香的甜味。

    怎么回事?

    裴枭白的呼吸愈加急促,按着姜予的手却渐渐开始失力。

    好像自从他们第一次接吻起,姜予的信息素就开始产生了波动,其中若是他的信息素也溢出了,便会形成一种更为奇妙的吸引力。

    他的信息素在不自觉的引诱姜予重新爆发情.潮。

    是因为信息素吗?

    裴枭白莫名产生了一点心酸的失望,仅仅是因为……信息素吗?

    “我是谁?”他低声询问姜予,非要姜予回答他,“姜予,我是谁?”

    裴枭白耐心地等待着姜予的回复。

    姜予却憋不住了。

    那股令他清凉的气味就在眼前烦人地晃荡,他本来就咬着里衣忍了很久,正是难受的时候。

    他勾着裴枭白亲吻,舌尖缠进去,源源不断的白玉兰花信息素飘洒蔓延,甜香馥郁。

    姜予嗅到了黑朗姆酒信息素的气味。

    “哥哥。”

    他含糊低声,使劲地握着裴枭白的手腕,顺着唇往下吻,极小声地喊,“裴哥哥,亲我。”

    逆流封锁的信息素终于找到了挥.发的途径。

    从唾.液中,眼泪里,汗珠上……

    裴枭白尝到的一切都是甜的,是白玉兰花香的甜味。

    白玉兰花香和黑朗姆酒气味交杂,而在中,突然冒出了软糯栗子的蜂蜜甜味,抵在姜予和裴枭白胸前的衣着空隙中,很膈,塑料袋发出哗哗的声响。

    装着蜂蜜板栗的塑料袋子被姜予掏了出来。

    他的眼前视野果真还是雾蒙蒙的,像是波纹荡漾的水,袋子就在眼前却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只能继续凑过去用鼻尖嗅,嗅出了栗子的味道。

    斯文俊秀的精致Alpha露着两个犬齿满是甜意地笑了。

    他捏着圆滚滚的栗子凑到黑发潮湿黏在额角的蜜皮Alpha耳边,依然还是黏黏糊糊的,面上却突然露出了与甜意截然不同的侵.略攻击性。

    原始的兽类本能。

    他猛地咬在裴枭白颈后腺体上。

    大量无法外溢的玉兰花信息素瞬间沿着被尖齿咬开的通道注.射到另一个Alpha的腺体中。

    清甜白玉兰花香信息素与浓烈微醺黑朗姆酒信息素鲜明对立又奇迹般地融合。

    在彻底地压制对方的信息素气味后,姜予轻轻啄·吻着裴枭白的腺体。

    他的指间捏碎了栗子坚硬的外壳和柔软的里肉,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犬齿,将指腹上残留的栗子肉吃到嘴里,甜腻软糯的栗子,含糊不清地拉长尾音,好似请求解答疑惑一样询问裴枭白。

    “栗子好甜。”

    “哥哥想吃栗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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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能吃——多少栗子?”

    姜予弯着一双猫猫圆眼, 向前倾身与裴枭白脸贴脸,指尖又搭在另一侧空的脸颊边, 栗子沫沫便被一同沾了上去, 软糯微湿,散发着蜂蜜的甜香。

    裴枭白颈后腺.体的齿.痕在发热发烫。

    他的肩颈微抖,在猝不及防被姜予Alpha犬齿咬在后.颈.腺.体时, 自身Alpha的本能令他绷紧了身体抵抗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入.侵。

    但下一秒, 他的肌.肉线条又渐渐松弛,甚至配合着姜予按在肩上手掌的力度往下弯腰,伸长蜜色脖.颈尽可能将颈后的腺.体露出来。

    他和八年前的自已一样,在接受姜予的信息素标.记。

    但这次的感受和那一次截然不同。

    那时姜予的犬齿刚刚冒出,像一点嫩嫩的笋尖, 咬在颈.后.肌.肤上并不多疼, 更多的是摩.挲的痒意。

    但两相克制排斥的同性Alpha信息素之间却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和千年不融的冰川,以他的躯.体为战场肆意搏杀,势要决出胜负。

    不像Omega的信息素能够和Alpha的信息素交.融。

    同性满是征服欲望的白玉兰花香信息素如同一位冷血的战士,一心只想摧毁这具不与它兼容的躯.体, 然后将它无比排斥的黑朗姆酒信息素吞噬殆尽。

    就算身体素质已在Alpha群体中极其出色坚毅的裴枭白也抵抗不住如此冲.击, 一连昏睡了数日才堪堪从煎熬中挣.脱出来, 此后更是暗中调息修养了数月之久。

    齿.痕太浅。

    标.记无效。

    裴家父母只以为是姜予突然性别分化爆.发的Alpha信息素冲.撞到了裴枭白, 两个人才打红了眼,在很久很久以后还满脸遗憾地叹气,说自家从小带大,等着亲上加亲的童养夫没了。

    谁能想到那么一个精致漂亮的Omega预测分化者会分化成精神力强度比裴枭白更甚的Alpha?

    姜予好像什么都没有留给裴枭白。

    但八年后裴枭白再度被姜予咬.住后颈.腺.体时, 却没有等来预想之中陌生又熟悉的疼痛, 而是另一种更为难以忍受的颤.栗。

    姜予湿润的鼻息喷在他的耳后, 犬齿也已经完全成熟了, 又尖又利,没了之前小小一颗嫩笋尖的模样。

    Alpha的犬齿轻而易举地咬.穿了腺.体表皮一层薄薄的保护膜,若是不收力会咬的更深更痛,裴枭白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迎来一股湿软的,猫科动物进食一般的舔舐。

    姜予下口的动作既干脆又狠戾,但刚刚破了腺体保护膜挨碰到血肉时就顿住了,不上不下地注.射完了自己的信息素,露出一点可怜巴巴的不满足之态。

    裴枭白也想咬东西。

    姜予一截白净的细长脖.颈和凹陷的锁.骨之处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唇边,只要往前探一探就能碰到。

    他甚至能够嗅到鼓起的青筋血管中散发的甜蜜香气,令他红了眼,令他几欲失.控。

    可是姜予黏黏糊糊地贴着他,又拿沾了栗子碎屑的手指抚他的唇,触碰他的犬牙,然后亲昵地亲了亲下唇,指尖也往他的唇里探,捏住软软的舌.尖往外拉。

    明明是姜予的易.感期,裴枭白却觉得那个更狼狈的人是自己

    大概是因为爆发堆.积的信息素已经溢.出去了,姜予的状态好了许多,他半眯着眼靠在裴枭白的肩上,双颊的潮.红也褪去了一点。

    裴枭白的手和他的手大小差不多,只是厚了一点,指腹处带了点薄薄的茧子,平日里力度劲道大,这时却刚刚好。

    姜予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汹.涌又舒.适的易感期,他含含糊糊地侧首问裴枭白,“你、你怎么不吃栗子?”

    不等裴枭白回答,他便自言自语回答自己的提问,“连、连三根手指——”

    姜予很不高兴,他不过是想看看裴枭白会不会把他的栗子一下子全部偷吃完,可两根手指捏住舌.尖后口.腔就没有空.隙了。

    这也太浅了!

    一点儿也不好!

    他随意地在裴枭白胸前的线衣上擦了擦手指,隔着线衣摸到一点隐约的隆.起线条后,覆上去捏了捏。

    裴枭白的手腕也累了,传来隐隐约约的酸胀感,宛如重石沉沉地压在上面,抬都抬不起来。

    他自己也难受,但姜予明显已经开始倦怠了。

    裴枭白只得自暴自弃地闭着眼,双唇贴在姜予的额角亲了又亲,在犬齿膈到姜予,听到对方发出不满的“唔——”声后胡乱地安慰着他。

    空气中的白玉兰花信息素的甜香越来越淡了。

    姜予的易感期快要过去了。

    裴枭白的喉结上下滑动,莫名笑了笑,指下没控制住力度,便见姜予浑身一抖,红着眼张口咬在他的颈上,层层叠叠的齿痕已经将不多的空白肌肤印满了。

    “……真是的。”裴枭白低声自喃,“好孩子才有奖励。”

    咬人的才不是好孩子。

    但是他叫我哥哥……

    “算了,算了。”

    裴枭白望着依靠着他的姜予微微涣散的眸光和高高扬起的下颌叹了口气,轻声告诉自己,“……下次,下次。”

    属实是一开始的环境和位置没选好,沙发和茶几间那么一点的间隙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是在卧室就好了……

    他刚刚怎么想不到这点呢?

    裴枭白垂头碰上了姜予的索吻。

    精致漂亮的Alpha似乎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有多让人难以抵挡,缠着舌尖吮.吸.舔.舐.的力度又黏又狠,依然染着绯红的眼角眉梢露出一点得意洋洋。

    他快要得到最后一点舒服了,指尖也朝着裴枭白的领口往里探,但这时“咣!咣!咣!”的疯狂砸门声响起了。

    “我艹!”

    “你个畜生!裴枭白!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谢昭上气不接下气的狂喊声伴着震响了整层楼的咣当砸门声,穿透了隔音良好的墙壁和门窗直直地落入室内两人的耳中。

    “你不能趁人之危!”

    “你有胆子做这种事,你没胆子出来啊!”

    在通话的另一端听到手机里传出的某些不可言喻的暧昧声响时,谢昭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

    心机深沉的双面人裴枭白终于要对病弱可怜的姜予下手了!

    他连衣服鞋子都没换好,一脚拖鞋一脚运动鞋,一路在绿灯下狂踩油门,幸得姜予之前就把他录到安保门禁系统里了,也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

    可这种事情错过一分钟都不得了!

    谢昭要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急坏了。

    早先不知道裴枭白有这想法的时候他还感叹过裴枭白真是个不错的挚友,能为姜予做到这一步,可后来某些细节和事情的发展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无意中做了裴枭白的帮凶,但想到裴枭白那超越医学限制的和姜予奇妙的感应,又懊恼地闭上了嘴。

    “我艹!开门!开门!”

    谢昭是真的急,裴枭白那的态度明了的不能再明了了,可姜予那头还没表现出他的想法呢,前几次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苗头。

    姜予现在的朋友不多,能说的上话的更是没几个,谢昭想,姜予要是真的也有这个念头,应该会和他说的。

    可是没有呀。

    他和姜予一日前还对了话,姜予说马上要去二轮淘汰赛的基地了,让他看看需不需要做一点额外的准备。

    不过有一点也是稀奇。

    姜予难得主动问了他上次被否决的治疗方案能不能进行优化,在不伤到保密志愿者的情况下治愈他。

    虽然得到的答案是他和宋菲菲的确在寻找别的突破方向,但目前还没有更好的方案,也没有最新的进展。

    姜予失落地回了个“好的”后,又莫名其妙地问他“Alpha信息素紊乱症”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治疗方法,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在得到他的回答“定时使用Omega舒缓剂,尽量减少抑制剂的使用,找到固定的长期交往Omega对象,或者迈入婚姻的坟墓”后,迟迟没有回复,似乎是有什么话想问,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裴!裴枭——!”

    谢昭的嗓子在声调最高处劈了,瞬间哑成了唐老鸭,他推了推眼镜,捂着嘴疯狂地咳嗽,却仍然锲而不舍地准备继续敲门。

    只听“咔”的一声,门开了。

    Beta嗅不到信息素的气味,也没有精神力的感应,自然不知道这一条小小的缝隙处挤出了多么靡.乱的混杂信息素气味。

    谢昭闷着头往前冲,却被一堵高大结实的身形堵住了。

    屋内仍然只亮着小灯,屋外最后一点烧红落日的光线也早落了,本来勉强清晰的视野也瞬间暗了两个度。

    裴枭白伸手挡在谢昭的面前,皱着眉摇了摇头。

    他的唇红的过了头,水亮亮的,脊背依然是挺直的,衣服有些乱,脖颈上大片大片的齿痕,连同微肿的腺体一起,映入谢昭的眼中。

    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谢昭径自往前冲的身子停下了,视线也开始慌张。

    裴枭白的身上黏满了白玉兰花信息素的气味,甚至闻不到一点儿微醺的黑朗姆酒的味道,腺体处全是甜蜜的花香。

    谢昭闻不到,裴枭白便无声地挑起了眉梢。

    他甩下刚刚还气势汹汹梆梆敲门的谢昭,重新回到沙发处,软软的长绒地毯上随意散落着一条长裤和凌乱四散的纸张。

    ——还有一件被咬穿了的里衣,像是被用来擦拭东西了,皱皱巴巴地揉成了一团。

    姜予被一件长款的宽大外套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脸也没露,手也没露,只露出一小截遮不住了的裸露脚腕。

    下一秒,那节白的发亮的脚腕便被裴枭白蜜色的大掌握住了,调整了一下遮掩的外套,一起盖在了下面。

    圆滚滚的炒栗子掉了一地。

    “……”

    谢昭麻木了。

    他急着过来是干什么来着的?

    哦,好像是来救人的。

    谢昭彻底僵硬了,他想将视线从乱七八糟的“事后现场”挪开,却又被眼前的画面惊得眼镜都要掉了。

    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宽大外套领口处钻出了两条手臂,一支搭在俯身整理衣物的裴枭白肩上,另一支手臂纤细的如玉指节向上攀,抓在墨色的发根间,黑与白交融。

    姜予像是被不透气的外套憋坏了,忍不住探出了半截身子换气,领口已经全部打开了,扣子被拽掉了好几个。

    耳尖脖颈全红了,两颊也透着粉,阖着眼,睫毛一颤一颤,他亲裴枭白的唇,犬齿尖尖,亲的啧啧作响。

    裴枭白从容地由着姜予亲,余光一瞥,悄悄转了点方向背对着谢昭,挡住了谢昭投来的视线,不让对方看到姜予的模样。

    “……”

    好像不需要救人了。

    一旁的谢昭心想,可现在谁能来救救他?

    “……快点亲!”他艰难地对裴枭白说,“亲完我们聊聊。”

    “我好像对治疗的优化方案有头绪了。”

    作者有话说:

    我在走剧情,你们居然在评论区到处飞苦茶子!你们不对劲!住手啊!哒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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