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那头, 李慧妍把女儿背回家后,立刻拿了条毛巾用凉水打湿给她敷脚。
冬日的自来水冰冷的刺骨,毛巾一盖住脚踝, 灼热感立刻减轻不少。
在换了几次水后,包惜惜脚腕处的红肿好转了许多,她也明显感觉到脚腕不再像之前那样火辣辣钻心疼。
她一边用手按住湿了凉水的毛巾,一边庆幸现在是冬天, 不然想‘冰敷’都没办法。
疼痛得到缓解的包惜惜有一种熬过了千万般苦楚的错觉,她冲着李慧妍撒娇说, 幸好有妈妈在。
听到女儿这句话,李慧妍心都快软化成一滩水了。
抬头看了眼窗外,天都已经黑下去了, 她鸡汤还没熬呢。
李慧妍起身回厨房接着去做晚饭,她叮嘱好好坐着,有什么事叫自己。
包惜惜当然乖乖应下,她腿还疼着呢, 搞不出什么事。
然而才应下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包惜惜想也没想,单脚跳着去开门。
李慧妍当然也听到了敲门声, 当她从厨房走出来时,看到女儿已经蹦过去把门开了。
她无奈的直摇头,对于女儿把自己的叮嘱当耳边风这事, 她是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来敲门的是沈子清, 他看着单腿蹦到面前的包惜惜,有些担心问她这样站不站的稳。
包惜惜昂起下巴, 带着几分骄傲对他说:“我身体平衡能力好着呢, 怎么可能站不稳。我不仅能站, 还能蹦呢。”
说着,单脚原地跳了几下,把沈子清和李慧妍都吓到了。
李慧妍赶紧走过去把女儿摁回到沙发坐下后,才笑眯眯问沈子清有什么事。
沈子清把手中的活络油递到她们跟前,低着头说这是他姑姑在外面演出时带回来的药油,对跌打扭伤特别有效。
找药油的时候凭着一股子冲劲,现在拿着药油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后知后觉的忐忑慢慢冒出来了。
包惜惜看到那玻璃瓶上醒目的‘活络油’三个大字,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活络油擦在皮肤上是什么滋味,她是体会过的。
读大学那会,有次她在寝室自练瑜伽拉伤了背,室友就给她用了活络油。那次之后她就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有用这款药油的一天。
沈子清要不要这么狠,她崴到脚已经很痛了,还给她送这样的虎狼药油,这不是在她伤口上撒盐么。
包惜惜勉强挤了个笑容,对他说:“不用了吧,用凉水敷脚后已经不痛了,不用擦药油。”
沈子清误以为她是不信,焦急的再次强调这药特别有效,还拿出他爷爷来举例,说爷爷经常腿疼,都是用的它。
老厂长常年腿疼这事在大院里不是什么秘密,李慧妍有些心动。女儿的脚虽然并没有多肿,可如果这药油真对跌打扭伤特别有效,用上这药岂不是能好得更快些?
李慧妍接过药油,拧开盖后闻了闻,浓烈又刺激的药油味扑鼻而来。
她带了几分劝说询问女儿意见:“冰敷虽然能帮助消肿,不过用药油揉一揉也许会好的更快,我们试试好不好?”
“不要了吧。”包惜惜内心抗拒,心说腿好慢些也没关系的。
“你就试试吧,不然好几天上学不方便。”沈子清真的好着急。
原来当小孩子不听大人话的时是这么折磨人的,以后他还是少点惹爷爷生气,多听话。
包惜惜摇头,她宁可在家里修养几天,也不想被活络油揉脚。
可母亲,还有这个好邻居沈子清,大有不用就一直劝说的意思。
众人划桨力量大,以一敌二的包惜惜最后含泪妥协。
“好吧,那就用一点点点,只一点点哦。”她一而再强调一点点。
李慧妍从女儿这话语里听出她怕疼,既心疼又心酸,想到了她说过的被养父母打。
那对狗夫妻怎么敢打她。
“好,妈妈只倒一点点。”李慧妍倒了两滴药油至掌心,包惜惜连忙说够了够了。
一滴刚刚好,两滴还能扛,三滴要致命了。
李慧妍只得作罢,开始轻轻帮女儿揉腿。
可即便她动作轻柔,加上活络油味道大,触觉和味觉的双重冲击,包惜惜仍被这东西弄的掉下了眼泪。
包惜惜一哭,沈子清也跟着不知所措,在一旁笨拙地鼓励她:“忍着点,忍过去很快就好了。”
包惜惜眼角挂着泪,带着哭腔对沈子清说:“我谢谢你的关心。”
沈子清再笨也听出来她这话里的怨气,何况他还不笨。
他也只是想她快点好起来而已。
李慧妍给女儿揉好腿,又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再不赶紧的,他们得要很晚才吃的上饭了。
母亲停下手后,包惜惜赶忙用冰冰凉的毛巾盖住脚腕,以缓解活络油带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看沈子清一直站着,一时半会没有要走的意思,示意他坐下。
沈子清刚坐下,敲门声又响了,他抢在包惜惜蹦起身前去开门。
看到来人,他有些意外,喊了声爷爷。
沈立强只是站在门口就问到了刺鼻得活络油味,他有些担心问包惜惜:“听子清说你崴到脚了,严不严重?”
包惜惜经历了活络油的摧残,这会哪怕脚肿成猪蹄,她也会死咬不严重,何况她受伤的脚也只是微微红肿。
李慧妍听到动静,再次走出客厅,招呼沈立强。
沈立强看她裹着围裙,知道她正在做晚饭,解释自己只是知道惜惜腿崴了,过来看一下什么情况,让她先忙自己的。
李慧妍也不客气了,再耽搁下去他们家今晚吃不上晚饭了。
沈立强亲眼确认不是很严重后,就领着孙子回家了。
只是出了包家门就问孙子,是不是他累得包惜惜崴到脚得。
沈子清闷闷点了点头,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沈立强倒也没有责骂,他相信自己孙子不可能是有心的。
不过他还是对沈子清说:“人家惜惜是因为你才崴到脚的,在她彻底好之前,你可得好好照顾好她。”
沈子清点了点头。
当晚,包家明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回来妻女都已经洗好澡在房间躺下了,知道女儿崴脚了,饭都顾不上吃,先去女儿房间看她伤的怎么样。
包惜惜生怕又再经历一番活络油治疗,连忙跟父亲说一点都不痛了。
包家明不亲自检查不放心,托起女儿脚踝,仔细检查,其中不乏去摸是否伤到筋骨。
而包惜惜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再痛也咬牙死撑。
确认没什么大碍后,他也不妨碍女儿睡觉了。
回到客厅,包家明边吃饭边问妻子女儿怎么受伤的。
李慧妍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下,包家明听完笑了,语气带着几分心疼对妻子说:“我们家惜惜真的太瘦弱了。”
“可不是。”李慧妍叹了口气。
包家明沉思了片刻,说了个提议:“我想办法弄两张外汇卷,去友谊商店给女儿买罐进口奶粉。”
他们现在的条件,没办法像沈家那样,每天给孩子定一瓶鲜牛奶——
第二天早上,沈家。
赵巧香和平时一样的时间起床,给老伴和孙子煮早餐。
沈子清洗漱好后却没有如平时一样坐在餐桌上吃奶奶给自己准备的早餐。他把加热好的牛奶倒进了姑姑在国外演出是给他带回来的保温杯里,再从盘子里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后就爷爷奶奶道别。
赵巧香忙问:“怎么不在家里吃早饭?今天学校有什么事吗?”
沈子清没回答,背上书包一阵风般冲出了家门。
沈立强对老伴说:“随他去吧,饿不着他的。”
赵巧香笑了笑。人都跑了,不随他去还能怎样。
而楼下的包家。
尽管包惜惜的脚腕已经没有昨晚刚崴到时那么疼,但也只能勉强踮着脚尖走路,这样的状态自然是没办法从家里走去学校的。
好在他们家还有单车,她可以坐着父亲的单车去上学。
沈子清在包家门口等了好一会,看到包惜惜被妈妈背着走出来,俊俏的小脸立刻浮上担心:“你的脚还是很疼吗?”
包惜惜笑眯眯摇了摇头:“我不疼,可是我妈妈心疼。”
那语气,明晃晃带了几分得瑟,听得包家明和李慧妍都笑了。
李慧妍告诉沈子清:“今天惜惜爸爸骑单车送她上学。”
沈子清哦了声,心想这样也好,不然这么远的路,包惜惜走下来肯定会痛的。
只是……沈子清摸了摸书包。
他带出来的牛奶怎么办?
奶奶说多喝牛奶对身体好,他才想把自己的牛奶带出来给她喝,毕竟是他累到她崴到脚。
他有些沮丧低下头,正准备走,却被包家明喊住了:“清清,一起坐叔叔单车去学校吧。”
沈子清看向他,无声问,载的动吗?
事实证明,包家明这辆单车还是很能扛的。
只因主人一句话,它承受了前所未有过的重任。
前杠坐着沈子清,后座坐着包惜惜,家明坐在座包上,踩的虎虎生威。
包家明把女儿送到课室就得赶去厂里上班,临走前看到沈子清就坐在女儿后面,放心了不少,还拜托他照顾一下包惜惜。
沈子清当然保证没问题,不仅他,看到包惜惜一拐一拐在父亲搀扶下进来,杨小桃以及坐在周围得也连忙表态,一定会照顾好惜惜的。
看到同学们对惜惜这么关心,包家明很开心。看来女儿很好地融进了班集体,和同学们相处的都很不错。
包家明离开了以后,包惜惜不可避免要被同学们关心询问是怎么伤的脚。
包惜惜可怜兮兮看了眼沈子清,这一眼让他心一咯噔,心虚的目光左闪右躲。
谁料,包惜惜告诉同学的却是,她在和大院的小伙伴玩游戏时不小心崴到的。
原本还算空荡的课室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个同学。
眼看就要上早读课了,沈子清没办法再等下去,伸手戳了戳包惜惜。
包惜惜正在和杨小桃聊天呢,微撅起嘴转过身,问他什么事。
沈子青把藏在书包里的保温杯拿了出来递给她:“给你喝。”
“装的是什么?”包惜惜疑惑,心想不会是中药吧。
不过沈子清很直接告诉她,是牛奶。
包惜惜挺意外的,这时候牛奶可不是人人都喝得起。
她带着几分寻思看着沈子清。
这应该是沈家人费心思搞来给沈子清喝的,这么稀罕的东西,他要给自己?
牛奶这东西,包惜惜称不上喜欢喝,不过终归是蛋白质含量高,没穿越之前她偶尔也买来喝喝。
来这里后,别说喝,见都没见过。你说不想喝吧,挺想的。可若说很想喝吧,也没有。
她摇了摇头,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喝。
沈子清本就鼓足了勇气才敢在课室里把牛奶给包惜惜,她还要问这么多。
他耳尖都红了,骗她说自己在家喝过了。
包惜惜信了,也懂了,这是他对累到自己崴到脚的补偿。
她没再拒绝,如果她不喝,沈子清一定会误会自己心里在怪他。
为了避免他产生这样的误会进而自责,她还是把这牛奶喝了吧。
温热的牛奶入口,久违的奶香味带来的满足感有些出乎预料。
说不感动是假的,谁能想到在六十年代断奶这么久,重新喝上是用自己脚伤换来的。
包惜惜捧着保温杯,一脸感激对沈子清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包惜惜每天早上都能从沈子清那喝到热乎乎的纯牛奶。
第五天,这日,她脚伤已经彻底好了,不再需要包家明接送。
在和沈子清走着去上学的路上,他又把那个她已经很熟悉的保温杯递过来。
包惜惜下意识打了个嗝,掐指一算,她已经连续喝了四天奶了,已经破了她有记忆以来连续喝牛奶的天数。
唉,可是盛情难却啊。
包惜惜接过,咕噜咕噜一口气把牛奶喝光,然后对沈子清说:“明天可以不要给我带牛奶吗?”
沈子清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愣问:“为什么?”
包惜惜老实告诉他,连续喝了几天,她有点腻了。
她承认,这时候牛奶是很稀缺,但连续喝了那么多天,她也需要缓缓。
沈子清:“……”
半响后告诉包惜惜:“明天不用上课。”
包惜惜也反应过来,面露喜色。
是哦,明天周六,可以睡懒觉的日子。
于是,她改了口:“下周不要给我带牛奶。”
沈子清哦了声,抬头看了包惜惜一眼。
她脸色看上去比以前红润了不少,这认知让沈子清心里有些高兴,觉得这其中有自己牛奶的功劳——
下午放学回到大院,包惜惜因为腿伤好久没和小伙伴们玩了,今天听到他们要玩老鹰抓小鸡,果断加入啊。
在享受了许久快乐童年时光后,父亲包家明下班回来了。
看到女儿又活蹦乱跳的,他脸都要笑开花了。
他停下自行车,大声喊了女儿的名字。
包惜惜只得暂时停下游戏,两手甩啊甩的崩到父亲跟前。
包家明献宝似的给她看自己右手提着的网兜里装着的东西。
包惜惜虽然不是英语专业毕业,可也是学习了多年英语,考过了四级的人,milk这个词她还是知道什么意思的。
爸爸买奶粉做什么?而且看样子,买的还是进口奶粉。
满怀期待女儿反应的包家明看到女儿呆呆不说话,突然反应过来。他真是糊涂了,这进口奶粉罐上写的都是英文,她又怎么看得懂呢。
他笑呵呵对女儿说:“这是爸爸特意托人去友谊商店买的进口奶粉,从今天起,早晚都给你冲上一杯喝。”
包惜惜:……
不要了吧,她才连着喝了五天牛奶——
包惜惜穿越之前有段时间脑子不清醒,竟然喜欢上了骨感美,本来就不算胖的她突然也想要减肥。
搜索了下减肥相关的知识,都在说她减肥要多吃高蛋白质的食物。
于是,她想到了奶粉。
但是隐约中,她好像不知道听人说过,住他们隔壁家的小胖就是喝奶粉喝胖的。
又于是,她上某网站上发过一条问问:喝奶粉会长胖吗?
回答的人不少,有的说不会长胖,奶粉蛋白质含量高。有的说会长胖,奶粉除了富含蛋白质,还富含脂肪,且热量也很高。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她不知道该新谁的,干脆就不考虑奶粉了。
好在她最终还是受不了戒口的苦,在坚持了三天后果断放弃了减肥。
现在,她,包惜惜,可以用她喝了一个多星期奶粉的经历大声告诉世界,喝奶粉是会发胖的!
她看着镜子中那圆润了不少的脸,默默叹气。
因为包惜惜对着镜子自省而不知时间,在外头等了有一会的沈子清敲门了。
他谨记着包惜惜之前说过的话,如果久等不到她出门上学,就直接拍门。
听到敲门声,包惜惜反应过来该出门上学了。
她蔫蔫放下椭圆形的手拿镜,背起书包出门。
刚下楼,就遇到刚买菜回来的王大婶,看到准备去上学的沈子清和包惜惜,笑着说:“去上学呐。”
两人礼貌喊了声王婶婶。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今天这个早晨也勉强能称得上是美丽的。
偏王大婶看着包惜惜又说了句:“哟,惜惜养胖了啊。”
包惜惜:“……”
王大婶的语气是欣喜的,包惜惜听后却有些忧伤。
虽然原身在很多人看来可能会觉得有点瘦,可这时候的孩子,十个有八个都是瘦巴巴的,她不用吃减肥的苦就拥有了以前曾向往的骨感美,何乐而不为?
再这么天天两杯牛奶下去,她只怕要成为第二个小胖了。
作者有话说:
包包爸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呜呜,评论区有小可爱说热知识是不能用的,我查了某度说扭到脚不严重的话可以用活络油,有助于活血散瘀什么的……就这么用了,大家多多包涵。还有不少小可爱都提到养父母的下场,气愤为什么不报警。基于当时的处境而言,没办法报警的,所以作者设定的下场不仅如此,往后看就很快知道了。面前算是不是寻常角度发展吧——
一会0点加更一章。
◉ 第21章 【一更】
为了不成为小胖第二, 包惜惜上着课都在想法子,要怎样才可以让爸妈理智一点,不要再让她每天早晚一杯牛奶。
唉, 父母之爱子,则为子倾其所有。这在包家明夫妻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包惜惜很感动他们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父爱母爱,也因为这份感动,她听话喝着牛奶。
可是现在, 连隔壁王婶婶都说她胖了。
她捏捏脸掐掐腿,也确实是比以前有肉感了。
感动退散, 理智回来,她得重视这个问题了。
因为走神太厉害,以至于包惜惜没听到老师喊她名字起来回答问题。
杨小桃赶忙推了她一下, 示意她看黑板方向。
包惜惜愣愣站起身,心里喊着,不要啊,她还没有一鸣惊人呢, 不要让她答不出问题。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不知道老师问了什么问题。
缓缓站起身的这两秒,包惜惜悔的捶胸顿足。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一定分点心出来听听老师问了什么问题。
包惜惜目光闪烁,让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跟着愣了楞。他记得这孩子挺聪明的啊。
好在很快有同学举手站起来替她解围:“老师,这问题我来回答吧。包惜惜同学是中途转学过来的, 可能他们以前没学过。”
老师恍然大悟, 是哦,他记得这个班是有一个转学生。
老师不想吓到这个乖巧的女同学, 露出了个和蔼的笑容, 示意她坐下。
包惜惜坐下, 随后那个主动回答问题的同学说出了非常准确的答案。
她脸热的厉害。哪怕她灵魂已经是成年人了,可回答不出老师问题仍然会不好意思。
老师让主动回答问题的学生坐下,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他对于这个学生的回答有多满意。
下课后,包惜惜转过身,对沈子清说了声谢谢。
嗯,那帮她解围回答问题的学生正是沈子清。
沈子清却是皱了皱眉,问她为什么上课不专心听讲。
坐在她后面这么久,他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把她的走神误以为是听不懂。
包惜惜叹了口气,说自己最近有个很大的苦恼。
听到她说有苦恼,不仅沈子清,杨小桃也转过头看向她。
课室里还有那么多同学,包惜惜觉得如果直接说喝奶粉喝到长胖了,听起来好像会有点凡尔赛,甚至还让那些没喝过的同学心里不舒服。
她只得借助比喻,问他们:“如果父母因为吃一样东西对身体好,天天让你吃,你不想吃了,你们会怎么做?”顿了顿,她补充解释了句:“就是要怎么劝他们比较好。”
杨小桃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马上告诉包惜惜,她其实不喜欢吃青菜,但是父母说小孩子多吃青菜才能长大,天天逼着她吃。
说完她感慨:“要是也能有什么法子不吃青菜就好了。”
包惜惜笑了,原来大多数人小时候都不爱吃青菜呀。
沈子清问包惜惜:“你不能和他们直说不想吃吗?”
他不想吃的东西都是直接和爷爷奶奶说的,说了以后爷爷奶奶一般都随着他。
包惜惜很想给沈子清一记白眼,能这么简单的话,她就不用苦恼了。
她不是没表达过。
比如她曾以奶粉太贵不好买为借口,提议隔天喝一杯,留着慢慢喝。父亲却说以后买不到以后再说,现在有就好好喝。
在他们看来,喝补品似乎和吃药一个道理。就应该按要求吃,扣扣搜搜的反而没有效果。特别是在看到包惜惜身子明显圆润了以后,包家明夫妻别提多开心。已经在想办法弄多几张外汇券了。
迂回路子行不通,后来她干脆直接坦,说天天喝牛奶容易腻。父母却误会她是太过懂事找的借口,母亲更是心疼的每天出门上班前都给她泡好奶粉。之前偶尔还会让她自己泡。
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太短,并不能让几个孩子商量出办法,一切只得暂时搁置。
放学回家路上,沈子清又给她出了个主意。
“要不你把他们让你吃的东西藏起来?”
包惜惜幽幽看向他,脸上明晃晃的对他出的这个馊主意的嫌弃。
“奶粉泡好的牛奶,怎么藏?”
“这……”沈子清确实没想到是这个,尴尬笑了笑,对包惜惜说:“我奶奶说喝牛奶对身体有好处。”
之前他把自己的牛奶让给她喝,喝了几天后她说喝腻了。可是每次看她喝完都好像挺享受的样子,还意犹未尽舔舔嘴。
不仅是牛奶,在沈子清印象中,他给什么零食她都吃的美滋滋。
这么嘴馋的人,应该没有什么会不喜欢吃的。
包惜惜叹了口气,小孩子的心思单纯,在他们眼里不想吃就等于不喜欢吃。
今天她就得让沈子清明白,不想仅仅只是不想,当下不想,和不喜欢无关。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沈子清显然听懵了。不过他倒也抓到了一个重点,她不是不喜欢喝牛奶。
行吧,他给包惜惜说了一件以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希望能对她有所启发。
有次他因为感冒头晕恶心,喝完牛奶后吐了。那次之后好几天奶奶都没有给他热牛奶喝。
包惜惜听着听着已面露喜色。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果然是她钻牛角尖了。这本来就是多简单的问题。
这天晚上,在李慧妍准备给自己泡奶粉时,包惜惜一脸严肃告诉她,今天早上喝了牛奶后有点恶心。
李慧妍担心她生病了,伸出手在她额头探了探。好在体温正常,没有发烧。而且女儿面色红润,也不像生病了的样子。
包惜惜往下说:“沈子清跟我说,有次他喝了好多天牛奶后也是吐了。”
她面不改色把沈子清的话掐头去尾,如愿让父母发起了反思。
李慧妍对丈夫说:“难道这牛奶天天喝会让孩子反胃?”
包家明也不确定,可是看女儿在说到上午喝了牛奶后恶心想吐时眉头深皱,觉得既然让她难受,今晚就先不要喝了。
得到特赦,包惜惜眯眼一笑,开心的饭都多吃了半碗。
吃过晚饭,李慧妍夫妻才告诉女儿一件事。
前两天收到了她远在西北农场的姑姑的来信。信中问能不能想办法给他们寄点药。
包家明夫妻猜想,肯定是妹妹那边有谁生病了。想到那地方气候如此艰苦,他们很不放心,想请几天假去看看。
包惜惜连连点头,这是当然要去看看的。
只是他们放心不下女儿一个人在家,把她一同带去又不切实际。一是路途遥远,他们不舍得女儿受这个奔波。二是会耽搁她学习,马上一月了,再过多半个月孩子也要期末考试了。
包惜惜理解父母的顾虑,让他们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可以的。而且大院住的都是认识的人,安全的很。
包家明夫妻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放心不下,但妹妹那边他们同样也是很担心。
所以,他们厚着脸皮去找了楼上的老厂长夫妻……
得知他们拜托沈爷爷赵奶奶照顾自己几天,包惜惜并没有不高兴或者不自在,反而宽慰父母,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一直以来对她也很好,让父母放心。
李慧摸了摸女儿后脑勺,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小姑子信中虽然只是顺口一提的语气问,但是他们是了解这个妹妹的,不是逼不得已绝对不会说这些让兄嫂担心的话。
决定好以后,这个周六包家明夫妻就坐上了去往西北的火车。而包惜惜就拜托给了沈立强夫妻。
因为过几天就要元旦汇演,上午包家明夫妻出门后,沈子清和包惜惜还回学校排练了一上午。
排演完回来,包惜惜直接去了沈子清家吃饭。
有时候,嫌弃,是因为有了对比。
沈立强以前看自己这个大孙子还挺顺眼的,毫不夸张说一句,他儿子孙子都遗传到了自己老伴的优良基因,好看是毋庸置疑的。至少往大院那帮混小子中间一站,绝对的夺人眼球。
可当有包惜惜坐在旁边,沈立强真觉得自己这个孙子不堪一比。
看看人家小女孩,红唇白齿,长得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小口小口吃东西,斯斯文文,看着就赏心悦目。你给她夹菜,她还冲你眯眼笑。
再一看旁边的亲孙子,只知道低头扒饭,真是狗都不这么吃。你想让他多吃点蔬菜吧,他直接把碗端起来防着你。
沈立强的嫌弃再也藏不住了,冷哼了声:“看看你,挑三拣四,人家惜惜什么都吃。”
沈子清不明白今天爷爷为什么一直在嫌弃自己,
从他排练回来进门开始,嫌弃他进门动作大,嫌弃他脱鞋后没放好,嫌弃他喝水咕噜咕噜,就连吃饭,也一直用嫌弃的眼神打量他。
他也没挑啊,只是有些不喜欢吃的菜不愿意多吃而已。
而且,包惜惜本来就嘴馋,什么到了她嘴里都吃的香滋滋的。
听到所以所以这么说人家小姑娘,赵巧香连忙训斥他:“人家惜惜那叫不挑食,哪里是嘴馋。倒是你,从小就嘴挑的很。”
沈子清真觉得冤枉,他哪里挑食了,从来都是奶奶弄什么他吃什么。周凯那才叫挑食,家里如果没有他喜欢吃的菜,他能闹得饭都不吃。
赵巧香笑了,骂他净和反面教材比。
说着指了指包惜惜:“你看看人家惜惜,回来两三个月而已,就养的白白胖胖。”
她说这话是想告诉孙子,像惜惜这样不挑食的孩子才长得快。哪知道包惜惜听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连赵奶奶也看出她长肉了。
呜呜,碗里的米饭那么香,她还是先吃了再来忧伤吧。
吃过午饭,包惜惜礼貌和沈立强夫妻道别,回家睡午觉。下午他们还要回学校参加元旦汇演大彩排。
包惜惜不知道,在她父母去了西北农场,她每天在沈家学校来回跑时,有个人曾悄悄来了一趟大院。
作者有话说:
今日的沈子清,惜惜嫌,惜惜嫌完爷爷嫌,爷爷嫌完奶奶嫌。哦~——
这章属于加更,21点仍旧有更新。顺便剧透,那个悄悄来的人就是许文雅。
◉ 第22章 【二更】
那个来单车厂家属大院的人, 正是已经淡出了包惜惜生活许久的许文雅。
而生活在山沟沟里的许文雅之所以有机会进城,也纯属是机缘巧合。
她因为在城里上了几年小学,算是村里面识字算数最好的。
刚好, 今年因为暴雨,县镇粮所的粮仓塌了,逼的下面乡镇不得不把秋季收的谷子到市粮所。
许家村的大队长担心出错,便想把她带上。
说出来丢人, 他们村能干活的壮汉不少,可是识能字会算数的没几个, 不然他也不会惦记上许大山这个在城里读了几年书的女儿。
一开始李惠兰夫妻是不同意的,担心女儿回城里见了那些花花绿绿后回来更加家无宁日。现在他们家已经够深受其害了。可是大队长一说这一趟同行也算一日工分,分粮还能给他们家多分十斤谷子, 他们就没意见了。
临出发前,李惠兰叮嘱女儿要好好表现,特别是要把数给算对了。
万一算错了,不仅工分没了, 答应奖励他们的十斤谷子只怕也要黄掉,那他们就亏大了。
许文雅无语了,不过统计多少斤谷子, 还能难得过做数学应用题不成。
她满不在乎说知道了,心却因为又有机会进城,砰砰狂跳。
回到这个家之后, 她没有一天是过的舒心的。
这个地方, 这个家,甚至父母和弟弟, 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她所能想象到的。
让她在这样艰苦条件下坚持下去的, 也就是想到日子比她还要苦上千倍万倍的养父母和许大丫。
可是, 她心里也会害怕。特别是最近,她老做梦梦到养父母没事了,许大丫取代了自己在城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每每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她都会告诉自己,梦是相反的。那天公安都上门来抓人了,他们怎么可能没事。
她不断说服自己,心里却始终不踏实。
现在有个机会摆在她面前,有个被一直摁住的念头蠢蠢欲动。
她想亲自去确认一下,包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许文雅跟着运粮队进城了,坐了大半天的拖拉机,晃的她骨头都快散架了,才终于到她所熟悉的城市。
钢筋水泥的楼房映入眼帘那一刻,她忍不住哭了。
为了不然个人发现,她连忙低下头。
她明明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本应该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怎么突然就要在烂泥潭一样的许家村生活了呢。命运对她开的这个玩笑太残酷了。
到了目的地,队长领着几个同村小伙开始搬粮食。
许文雅跟着大伙在粮所又忙了小半天,其实忙的是其他人,她不过在一旁帮忙统计数量而已。
等到所有粮食都被搬下拖拉机,许文雅走到大队长身边,小声提醒他答应自己的事不要忘了。
大队长呵呵笑了笑,说自己不会忘记的。
笑的同时他不住在心里嘀咕,许大山家的这闺女,小小年纪心思可不少啊,也不知能不能养的熟。
等一切忙完后,他陪着许文雅来到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正是许文雅生活了十年的单车厂家属大院。
眼看离大院不过十来米,许文雅不敢再向前。
她害怕被人看到。
现在的她虽然和之前变化不大,穿的也依然是以前的漂亮衣服。
可她心里就是充满怯意,觉得自己身上也沾了父母的土里土气。
她让大队长一个人继续向大院门口走去,自己则躲在一处能藏身的地方。,
大队长才刚到院门口就被门卫拦下了,门卫一如既往的尽责,询问他找谁。
大队长本就不是要进去,他今日过来不过是想打听包家的情况而已。
他笑呵呵问门卫:“老哥,包家明夫妻在吗?”
门卫以为他是来找包家明的,语气颇为遗憾告诉他:“哎呀,你来的不凑巧,他们夫妻去西北农场了。”
“这样啊。”
大队长得到了答案,笑着走了。
许文雅见他那么快回来,担心他没问出什么,急得直跺脚。不料他回来却告诉她,养父母去了西北农场。
她的心本来乱的堪比翻江倒海,突然一下子静止了。
那一直横在心底的纠结不安突然没了,只是也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欢喜。
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反而是淡淡的伤感,伤感他们真的下放农场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许文雅得承认,养父母以前对她真的很好。至少在养父母身边,他们一个碗都舍不得让她洗。反而是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亲爸妈,却总是嫌弃她不够勤快。
许文雅真不知道他们还想要她怎么样。她一个从小没干活家务活的人,都慢慢愿意扫地洗碗了,亲妈却得寸进尺让她一起帮忙下地干活赚工分。可真是想的美。
她是不可能浪费这个时间下地干活的,她还要好好学习。
许文雅呆愣愣跟着大队长走了,坐上拖拉机,摇摇晃晃想着那个自己讨厌的山沟沟驶去。
慢慢的,钢筋水泥的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还没重新种下粮食的水田。泊油路也变成了坑坑哇哇的黄泥路。
这一路,许文雅总忍不住去想,如果养父肯和死去的爷爷奶奶切割干净就好了。他们不用下放农场,她也还在城里过着好日子。她甚至觉得,如果养父母没有被打上走姿派,哪怕亲生父母带着许大丫上门来换回两个孩子,她也愿意让许大丫留下来,两个人和平共处的。
可世上没有如果,养父母还是下放了。
误以为养父母下方到了西北农场这事带给了许文雅几分难过,可也让她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落地。
她的心忽然间踏实下来了,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去想许大丫在农场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了,反正也只能那样了。
她得专心刻苦学习了。
知识改变命运。
许文雅回去了,这一趟出城回来后整个人变了好多。就连李惠兰都惊讶了。不过这种转变倒是她乐于见到的。至少大人让她做家务,她不会再一个劲找借口,而是抓紧做了回房学习。
在许文雅刻苦学习的同时,被她以为跟着亲生父母下方到西北农场的包惜惜正迎来她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才艺表演。虽然是班集体大合唱。
第一小学的元旦汇演搞的比包惜惜以为的要隆重许多,这时候的学生远比她以为的有才华。
除了合唱舞蹈朗诵等这些常见的节目,她还意外看到了有同学表演钢琴独奏。虽然用的是学校那部不知道多少年的旧钢琴,弹奏的也不过是简单的曲子。但这可是六十年代啊,孩子能学钢琴就已经够让她震惊的。
然而震惊显然还不止这一个,她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班级表演民乐合奏。
古筝、笛子、二胡、琵琶、箫、葫芦丝,凑在堪比一个小型民乐团。
总之,整场元旦汇演看下来,包惜惜一点都不觉得乏味,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也不怪为什么班上的文艺委员徐晚如此重视演出节目,大合唱都要一而再排练。
实话,如果没有这一次又一次的排练,他们班也拿不下合唱类节目第一名。
这是包惜惜第一次,如此强烈对班集体荣誉与有荣焉,并且强烈想和人分享。
她高兴的刚到大院门口就忍不住跟门卫大叔说他们班合唱得了第一名。
门卫大叔能怎样?当然是夸啊。
然后路过的几个邻居也听到了,帮着一起夸。
这个时候的邻里之间还是很和谐的,坏事大家尽量不去掺和,好事则巴不得拿个小喇叭告之于众。
总之包惜惜他们班在元旦汇演得了合唱类节目第一名的事,很快大院大大小小都知道了,好多人看到她都会过来逗趣说一句祝贺的话。
这种氛围她蛮喜欢,主要是大家都没有恶意。
这日,包惜惜放学回来后和大院的其他孩子在院子里玩。这段时间被不少大院邻居关注的谢兰兰下班回来,竟也包惜惜走了过来,恭喜她班上合唱节目得了一等奖。
包惜惜有些意外,谢兰兰自从总和父母发生争吵后,也许是心理发生了变化,总会不自觉躲着大院的人。
自从知道了谢兰兰的事后,包惜惜一直有关注她的事。特别担心她会屈服于父母,最后嫁给自己的姐夫,去照顾姐姐生下的两个孩子。
其实大院里不少人都音乐劝过周萍,劝说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就对这个女儿好一点,不要等两个都失去再来后悔。奈何周萍就跟着了魔一样,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
谢兰兰不过二十二岁,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却因为家里这些糟心事,不到一个月时间憔悴的仿如苍老了十岁。
女人对女人,不一定只有敌意。
包惜惜对谢兰兰充满了同情,机会难得,她趁机和谢兰兰聊了起来。
她昂起头笑看着谢兰兰,关心问对方最近上班是不是太辛苦,看上去好像有些累。
谢兰兰摇了摇头,看着包惜惜有些欲言又止。
包惜惜看出来了,主动问:“兰兰姐姐,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谢兰兰点了点头,随后露出了个自嘲的笑容。
怎么会想问一个孩子呢,可除了她,自己又不知道该问谁。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两章更新完啦~明天21点见。
◉ 第23章
谢兰兰其实也是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勇气走到包惜惜跟前。
找她, 主要是想向她了解一些关于农村和在农村生活的事。
大院里,除了个别长辈,大部分都是在城里出生和长大, 对农村并不了解。
她如果贸贸然跑去问那些长辈,只怕免不了被反问为什么。这个解释起来又麻烦,甚至很大可能还会传到父母那里,到时候他们家又要鸡犬不宁了。所以谢兰兰没考虑过他们。虽然他们家目前的情况, 比鸡犬不能也好不了多少
包家的女儿包惜惜,出生就被人调换, 在农村生活了十年,且据她观察这孩子并不嘴碎,如果自己要求, 她不会和别人乱说的,是个很不错的咨询对象。
这会好不容易开口了,谢兰兰却不知道该如何接着往下说。
包惜惜有意想和谢兰兰聊,借口说这里人多太吵, 指了个远处的角落,说不如过去那谈。
谢兰兰轻舒了口气,觉得这简直不要太好了。
两人来到少人的角落, 谢兰兰心想,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犹犹豫豫的了。脚一跺牙一咬,问包惜惜能不能和自己说下农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那里的人生活如何。
她问的很细, 以致包惜惜有些错愕。
没有去过乡下的城里人也会好奇乡下的生活,这个她能理解, 但是了解的这么细, 倒挺让人挺意外的。
不过她没有问对方为什么问这些。问了谢兰兰大概率也不会说, 甚至很可能还会不想继续聊。
包惜惜还是根据在许家生活的那些日子的观察,如实和谢兰兰说了。
谢兰兰听了眉头皱起,小声说:“没想到乡下生活这么艰苦。”
没有电灯,出远门靠步行,幸运的能有个牛拉车坐。房子漏风漏雨,村里的三姑六婆喜欢闲来没事说人八卦,不过好在大部分人每天起早摸黑下地干活。
包惜惜说:“是啊,这时候的乡下,条件真的蛮艰苦的。不过乡下也有好的,比如风景还不错,人也勤劳。”
她是尽量客观的评价,不想恶意抹黑。像没通电、黄泥路这些都不是一方乡下老百姓就能改变的,这得依赖于整体国家经济水平的变强。像说人是非这些,人性使然,并不是农村人才有。不过是历朝历代,农村接受文化教育的都普遍较少。
显然谢兰兰也知道这道理,苦笑道:“好是非者哪里都是。”
他们这个家属大院算好的了,她车间一个住在城西筒子楼的同事,就因为二十七岁还没结婚,天天被人指指点点。
“兰兰姐姐,你怎么突然想了解乡下生活?”包惜惜猜想,她是不是处了个农村的对象。
这时候的包惜惜怎么也想不到,谢兰兰这日傍晚特意问了她许多乡下的事,竟是抱着如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壮烈之心。
此时,谢兰兰不过淡淡一笑,借口自己一直在城市生活,有些好奇罢了。
两人迎着落日余晖,一直聊到夕阳彻底西下,大院里不少做好饭的母亲走出来喊自己的孩子吃饭。一时之间‘吃饭喽’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谢兰兰看着人陆陆续续变少的院子,想起小时候,眼睛突然发酸。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城西的大杂院里,五六户人家住一个院子里,地方窄的要命,做饭烧水都是在屋檐下搭的炉子。那时候他们天天都想着,如果能换个更大点的房子住就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年少的时光一直比长大后快乐很多,那时候至少一家人整整齐齐。
她一直以为父母不过是偏心,可姐姐不在后她才明白,那不是偏心,是父母倾注的所有的爱。姐姐不在了,那从指缝里漏在她身上的那点关爱也感觉不到了。
谢兰兰强忍着泪意,对包惜惜说:“你也该回家吃饭了。”
包惜惜也知道是到了吃完饭的时间了,临回家前她还是想对对谢兰兰说些什么,奈何忽然嘴笨,憋了好一会只憋出一句:“兰兰姐姐,你要好好的。”
这一句‘好好的’让谢兰兰强忍着的泪意差点没绷住。她嗯了声,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因为临近期末考试,为了让父母安心,包惜惜这段时间放学回来都乖乖呆在家里,复习她早已滚瓜烂熟的知识。
大院里大部分孩子怕也是和她一样,平日里一到傍晚就热热闹闹的院子,这几天都冷清了许多。
包惜惜再听到和谢兰兰有关的消息,是在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
期末考试结束了,也意味着孩子们喜欢的寒假来了,也意味着大人们终于能松口气,有闲情唠嗑发生在大院邻里邻居间的一些事。
最近他们大院发生了件让人震惊的大事。
谢兰兰竟然主动向知青办申请下乡,并且周萍夫妻知道这事时已经太迟了,她几乎把什么都办好了,就等着出发。这下周萍夫妻是真的慌了,哭的呼天喊地,骂女儿狠心。可是再骂又如何,那可是知青办,任谁再大胆子也不敢去闹,也不敢不下乡。
有人说谢兰兰傻,多少人想着办法不下乡,她却主动申请。但更多的还是说谢兰兰这是被父母逼的没办法,宁可下乡吃苦。
周萍夫妻真太不应该了,这样逼二女儿,最后落得了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包惜惜从小伙伴和邻居口中知道了一二,完整的事情经过还是从母亲那得知的。
她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大院里的其他叔伯婶娘,谢兰兰性格竟然如此刚烈。
她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那日傍晚谢兰兰来找自己问了那么多,原来是想提前知道乡下是什么样子的,乡下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好给自己做好心里准备。
她有些懊恼,怎么自己当时没看出来。
可她似乎又有些理解谢兰兰,也心疼谢兰兰。
这是被父母逼的多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时候的工作根本不像后世那样投投简历,好的歹的都能找一份。
这时候想要有份工作很难,要么顶替父母,要么花钱买别人的名额,要么找关系,除此之外很难有其他路走。
谢兰兰单车厂的工作就是顶替了父亲才得来的,她的弟弟还当着无业游民呢。所以于她而言并不是简单的搬出去就能和父母脱离关系。
下乡或许是狠了点,可也是她能想到的能彻底和父母断绝关系又能活下去的唯一法子。
包惜惜因为谢兰兰的事,心堵的厉害,哪怕放假了都没心情下楼和小伙伴们玩。
这日,父母上班后,她站在走廊上吹冷风。
沈子清刚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们玩了会游戏,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便回家。
路过包惜惜家这一层楼时,他停下了脚步,问她怎么不下去玩。
听到包惜惜蔫蔫说没心情,他哦了声,没再多说什么,继续上楼。
包惜惜倚着走廊的女儿墙叹气,此时她真希望楼下能突然出现谢兰兰身影。
谁知道谢兰兰身影没出现,却有一小东西突然出现在她脑门口——一用绳子吊着的小纸袋子。
和这纸袋子差不多同时出现的,是沈子清的声音。当然也是从头顶传来。
“诶,包惜惜,这是昨天才收到的我姑姑寄回来的巧克力,你试试会不会太甜。”
包惜惜伸出手把小袋子拉到跟前,从里面拿出三粒巧克力。
她一放手,上头的沈子清就飞速收绳。
过了一会,又传来沈子清的声音,问她甜不甜。
包惜惜还没吃呢,她立刻剥了一颗放进嘴里。
咬开后,夹杂着淡淡红酒香味的巧克力酱在嘴巴散开。
她告诉沈子清:“很甜,非常甜。”
哼,沈子清不喜欢吃太甜的,她偏这么说。
过了没多久,沈子清又从上面传东西下来。
这次直接是一盒巧克力。
包惜惜傻眼了,他这是要把整合巧克力都给自己啊。
感觉东西一直没人接,沈子清抖了抖绳子,催促她快点拿。
包惜惜担心他这样抖动巧克力会掉下去,赶忙伸手拿住,昂起头问沈子清:“你姑姑给你们寄了很多盒吗?”
沈子清沉默,这种进口巧克力,她姑姑就算有外汇卷也买不了多少。
他不说话,包惜惜也明白了,让沈子清把巧克力拿回去,她吃几颗就够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包惜惜胜利了。
被包惜惜坚决拒绝的沈子清只得灰溜溜把巧克力又提了上来。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眼睛却时刻留意着孙子一举一动的沈立强笑了。
他抬眼看了眼孙子,佯装不经意问:“怎么?惜惜不收你的巧克力?”
沈子清嗯了声,把巧克力又放回到柜子里,然后闷闷走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连环画看起来。
沈立强直摇头,他以为自己孙子又做错了什么事惹得惜惜不开心,想拿吃的哄,但是失败了。
行吧,谁让这是自己亲孙子呢。
他收起手中的报纸,对沈子清说:“爷爷跟你说,哄人不是这么哄的。”
沈子清耳尖红了,却倔强回嘴:“什么哄人?不是你们让我有好吃的要多和包惜惜分享的吗?”
他其实确实是想哄包惜惜,刚才上楼的时候看到她好像很不开心。但他又不想被人看穿。
看着这么嘴硬的孙子,沈立强真是无奈。
所以他一直说小男孩不如小女孩可爱。如果是楼下得惜惜,这时候一定会巴巴围过来,晃着他的手撒娇说:“沈爷爷,惜惜不懂,你教教我吧。”
只是想想他心都软化了。
他这个大孙子怎么就这么倔强呢,这一点都不像自己。
算了,他是大人,总不好和小孩子太计较,该教的人生道理还是要教的。
沈立强告诉孙子,要想有效果的哄人,首先要搞清楚对方为什么不高兴。说完他知不知道包惜惜为什么不高兴。
沈子清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
说完才反应过来,刚才还在爷爷面前嘴硬说不是哄包惜惜,这一句话什么都间接承认了。
这下不止耳尖,脸都红了。
沈立强露出胜利的笑容,心里默默得瑟道,臭小子,才十岁就想和我斗。
他继续教导孙子:“傻孩子,不是所有的不开心都能吃一顿就好的。你告诉爷爷,你又对惜惜做了什么?爷爷来帮你分析分析。”
凭空一个这么大的罪名盖下来,沈子清把握机会恼羞成怒,扔下一句没有后起身回了房间。
在一旁默默补衣服的赵巧香看到孙子被气走了,不得不开口提醒老伴,开玩笑注意分寸。
沈立强辩解:“我这不是想教他。”
赵巧香摘下老花镜,捏了捏有些发酸的鼻梁,无情揭穿真相:“ 你这是退休的日子太过无聊。”
沈立强不和她争辩了,继续看自己的报纸。
而另一头,让这对爷孙产生了误会的当事人包惜惜,远远看到谢兰兰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院。
她想也没想,飞奔下楼,远远就喊着兰兰姐姐。
谢兰兰看着气喘吁吁出现在面前的包惜惜,笑着问她这么急找自己什么事。
包惜惜边喘着气边猛点头,说有事。
谢兰兰仍笑着,等着她开口问。
然而等了好一会,包惜惜除了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
她忍不住想要先开口之际,对方突然朝她伸出掌心。
掌心上有两颗巧克力。
因为她手还小,显得这两颗巧克力特别大,也特别诱人。
谢兰兰问:“给我?”
包惜惜点了点头:“是沈子清给我的,很甜,你也试试。”
不知道谁说的,心里苦的时候就吃点甜食,让味觉上的甜意去融化心里的苦意。
谢兰兰知道巧克力不常见,小朋友才得了两颗就愿意分享给她吃,她很感动,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你吃吧,姐姐不喜欢吃甜食。”
包惜惜听出她这是接口,执意执意把这两颗巧克力放到她手里。
也许会有人不喜欢吃甜食,可是怎么会有女孩子拒绝巧克力呢。
谢兰兰没想到她一个孩子执着起来这么让人没办法,只得妥协拿了一颗,另一颗又给回包惜惜。
“一人一颗吧。”
包惜惜也同意她这建议,指着不远处的椅子说:“坐着一块吃吧。”
两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着夕阳,吃着巧克力。
包惜惜的心情和上次两人坐在院子一角聊天时完全不同。
那时候包惜惜还很同情谢兰兰,担心着她未知的命运。谁知不过考了个期末考试,谢兰兰就把自己的命运决定好了。
包惜惜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感叹她真是一个刚烈的女子,然后正是这份刚烈,让包惜惜对她开始有点欣赏起来。
有的人就是这样果敢,只要确定了哪条是自己不想走的路,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另一条,哪怕它充满荆棘。
口中的巧克力融化的差不多了,包惜惜问:“兰兰姐姐,他们说你要下乡了。”
谢兰兰嗯了声,告诉她应该就这几天了。
“这么快?”包惜惜错愕看向她,已经年底了,快要春节了。
谢兰兰笑了笑:“手续都已经办理好了……”
不仅如此,她厂里的工作也已经辞了,工位将由她的弟弟谢过顶替。这是父母在不得不接受她要下乡这个事实后提的最后要求,或者说恳求。
想到父母泪汪汪在自己面前说这个事的情景,谢兰兰就想笑。
她很想问父母,会后悔吗?
可是她没问,因为答案对她来说没有半点意义。
让弟弟顶自己的工位,谢兰兰当然没意见。自打下定决心下乡,她本就打算要把工位给弟弟的。
其实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只是当年也许太过年轻气盛,他怎么都不愿意顶替父亲的工位。父母实在拿他没办法,这才便宜了她。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他去上班了。
所以说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和谢兰兰聊过后,包惜惜安心不少。
至少谢兰兰并不是负气冲动之下做出这个决定,她想清想楚,想彻底摆脱这样的父母,她是做足了心里准备去下乡的。
也许于很多人而言,下乡的日子很苦。可是对谢兰兰而言,面对这样的父母更让她痛苦吧。
包惜惜让她到了地方后给自己写信,谢兰兰也答应了。
有联系,就可以知道她的近况,还可以偶尔给她寄点东西改善一下生活。
不过后来,包惜惜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谢兰兰的弟弟谢过,每个月发工资后都会花上一半的工资买各种用品和食物,然后给她寄过去。
包惜惜有些欣慰,至少在那个家,这个亲弟弟是真心待谢兰兰好的。甚至,她还怀疑一件事,当初他死活不肯顶替父亲去厂里上班,兴许也是为了把这个机会给谢兰兰。
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后话。
谢兰兰下乡后,包惜惜情绪低落了好几天,直到沈子清告诉她,明天要去拿学生手册,她才猛的反应过来,期末考试的成绩要公布了。
她的一鸣惊人要来了!
包惜惜的激动可想而知。
因为明天就能知道期末考试成绩,包惜惜这晚显得有些格外激动。
包家明夫妻误以为她是紧张,安慰她说考多少分都不要放在心上,毕竟她是中途插班进去的。
那一副认定她考不了多好的语气,让包惜惜忍不住想使坏,故意顺着他们的思维,装出忧心忡忡的样子,问:“如果我考了最后一名怎么办?”
最后一名?包家明夫妻虽然有心里准备女儿考不好,但还真没想过她可能考最后一名。
不过他们也就是呆愣了两秒,很快就笑呵呵对女儿说名次不重要,要她不要有心里负担。
这是真心话,他们当然也希望孩子学习成绩好。可他们家惜惜不一样,她十岁才回到他们身边,才有机会好好学习。比起学习成绩,他们更希望她健康快乐。
李慧妍甚至还建议,等包惜惜拿完学生手册,周末全家人去国营饭店吃一顿。
包惜惜听到国营饭店眼都亮了,久闻大名却未曾光顾,如果这次能得偿所愿,结合自己的一鸣惊人也称得上锦上添花。
李慧妍这建议一出来也立刻得到包家明的附和。他笑呵呵告诉妻子和女儿,上个月因为工作表现好,年底估计会有一笔不错的奖金,到时候就可以过个肥年了。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一家三口都要笑开花了。
不过包惜惜笑还有一层原因。
一想到父母已做好心里准备自己女儿考最后一名,最后却发现考了个第一名,她就忍不住想笑啊。
因为期待,这夜似乎都变得漫长起来。
到了要去学校拿学生手册的这一天,沈子清准时来到包惜惜家门口。
两人如平时上课一样的时间出门,不过不同的是,不用再背着那个军绿色的小书包。
不过放了几天假,包惜惜却生出了仿佛两人很久没一起走这段路的错觉。
其实想想,从大院到学校这段路,他们一起走了甚至还没半个学期,怎么就让她有了两人一起走了好久好久的感觉呢?
可能是这样的日子太平凡、太普通,也太自然,无声无息就渗透了她的精神领域,才会让她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有这样的感觉吧。
包惜惜很快也不纠结这个了,因为只要想到等下去到学校,老师公布成绩的后,全班同学,包括沈子清会有多震惊,她就忍不住想笑。
越想笑就越要极力忍住,以至于她刻意的近乎面无表情。谁人知道,她的内心却是在窃喜呐喊,读了那么多年书,她也终于要威风一回了。
真的,做了那么多年学生,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欣喜期待公布成绩。
这就是稳拿第一名的快乐吗?
爱了爱了。
包惜惜因为要忍住笑不敢说话,沈子清却误以为她是因为即将要知道考试成绩紧张的不想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担心这会自己说了太多安慰的话,等到了班上老师公布成绩后,包惜惜都会以为他是在得瑟。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期末考试他估计又是第一名,而包惜惜却不知道第几。
想到包惜惜的成绩,沈子清担忧不已。
他不明白,自己那么主动表示愿意帮助她,为什么她就是倔强的每次都拒绝。
小小年纪的沈子清第一次觉得成绩太好也不是件好事,想安慰成绩差的小伙伴都不行。
他甚至有些懊恼,在考试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故意做错两道题。
虽然这样也很可能还是第一名,因为不每次考试,他都是以双科满分的成绩拿的第一,总分经常遥遥领先第二名十几分。
可是万一呢,如果故意做错了两道题,恰好又有个别同学发挥的特别好,也不是不可能夺走他的第一名的。
两个孩子各自想着事,不知不觉都快要走到学校了。
作者有话说:
好啦,谁将是第一名呢?——
可能不少小可爱也耿耿于怀,因为前面不能报警,评论区也承受了好些负分。
假千金&坏父母的结局就这样?
不是的。
即将写到,可能三五章内吧——
作收还差5个就500,呜呜,宝贝们给我一个500吧,让我能有机会冲签到页。
◉ 第24章
走到学校门口, 沈子清又瞥了眼包惜惜。
她的面色是他没见过的凝重,这让他难免有些忧心忡忡,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安慰她。
“包惜惜。”
“嗯?”
“我爷爷说好学生不是只看成绩的。”
包惜惜忍不住了, 弯眼一笑:“我知道呀,德智美体劳嘛。”
说到这五样,包惜惜颇为惋惜。
沈子清以前可谓五样都占了,偏在三年级遇到她这个老天爷开了金手指的人。接下来三年, 他怕是要尝尝挫败的滋味咯。
也不知道中学他们还是不是同一间学校甚至同班,如果还是, 她也只能在心里说声对不起了。
至于高中……包惜惜想到未来那么长动荡的年岁,她真希望自己和沈子清,以及小伙伴们都可以慢些长大, 再慢些。
包惜惜想的很远很远,沈子清却因她一句‘德智美体劳’猛的反应过来,在这短短半学期时间,包惜惜受到的打击其实已经不少。
体育课跑步考试倒数, 美术课画画勉强中等。
她此前表现的都没什么,他也就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可今日这话让他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德智美体劳都在意。
看着佯装笑的很开心包惜惜, 沈子清心情格外沉重。
爷爷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包惜惜,包叔叔和李阿姨也把包惜惜拜托给他,如果包惜惜这次考试考的非常差, 他们是不是会觉得他有负所托?——
可能是拿学生手册的日子让大家都比较兴奋, 迫不及待想来学校,包惜惜他们到课室时, 过半同学已经在了。
包惜惜走到自己位置刚坐下, 杨小桃就转过身来对她说:“怎么办?一想到等下就知道成绩, 我好紧张。”
如果是成年人,包惜惜这会大概率会说“别紧张,知不知道成绩都已经定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理智和残酷。
好在她们还不是,她们可以用小孩子的方式解决烦恼。
包惜惜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糖,其中一颗递给杨小桃:“我们吃颗糖吧,吃了就不那么紧张了。”
杨小桃觉得有道理,接过剥了糖纸塞进嘴里,又问包惜惜:“你觉得自己考的怎么样?”
包惜惜想了想,说自我感觉挺好的。
她期待着来一次一鸣惊人,不过也不会在同学们面前故意营造自己没考好的错觉。
杨小桃就欣赏包惜惜这份自信。
之前体育四百米考试,自己问她有没把握,包惜惜自信回答‘当然有’。
后来考完试杨小桃也明白了,她说的是当然有把握跑完,而非当然有把握跑及格。
包惜惜的自信感染了杨小桃,她忽然也不那么紧张了。
在同学们忐忑又殷切的期待下,班主任邓老师抱着一叠东西进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灿烂。这让同学们不禁去猜想,是不是这次期末考试他们班考的特别好。
老师的心情是能影响学生的,她心情好,学生们也就期待大于紧张。
邓老师放下手中的学生手册和试卷,扫视了圈,目光在包惜惜这个方向稍稍停了两秒……
至少当时包惜惜是这么以为的,她没想到坐自己后面的沈子清。
邓老师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对同学们说,这次期末考试总的来说大家都考的很好,甚至还有同学考了满分。
听到满分,同学中不少人发出哇哇的惊叹声。包惜惜也两眼一亮,十分笃定这满分的一定是自己。
邓老师示意大家安静,更加笑容可掬。
接下来,她要公布发试卷公布成绩。
这时候,不管是外部环境还是内部环境,对学校当众宣布学生考试成绩的行为都没什么太大的质疑声。
考的好的同学自然开心,考的不理想的在听到自己成绩那一瞬笑容虽然会垮下去,但都不会去多想这样会打击到自尊心。
这时候的人,不知道该说至少在学习上攀比心理没那么强,还是说他们心灵没那么脆弱,亦或两者都是。
反正包惜惜看到,那些考了不是很好的人,虽然会头蔫蔫上讲台拿试卷,回到自己座位上就又没事了。
童年就应该这样子的,重视学习,但不要让成绩压倒一切。
终于念到包惜惜名字啦,邓老师笑得特别灿烂。
……——
包惜惜的一鸣惊人破灭了,准确的说她以为的那种一鸣惊人破灭了。
倒不是她考的不好,也不是她不能吊打其他同学,而是这试卷满分只有100分。
她能考,别人也能考,这个别人就是沈子清。
她的双科满分必定是出乎老师和同学们的意料,这一个上午她不知道听了老师多少次夸奖。
可是,当一件事并不是唯独你能做到时,她只能理解为是出人意料,而非一鸣惊人。
包惜惜多多少少有些没想到,不过倒也没有不高兴。和同学考了并列第一名还不高兴,那就有点太过分了。而这太过分的人,显然是沈子清。
回家这一路,沈子清除了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几乎全程闷头不语。
包惜惜愁啊,这个天之骄子可能被她打击到了,要不要开解一下呢?要怎么开解呢?
总不能说,喂,你要早点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不可能永远你最厉害的。
眼看要到大院了,包惜惜不管那么多了,喊住他直接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和你一样的考了一百分不高兴?”
沈子清不知道包惜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急忙否认。
他今天哪里有不高兴了?他怎么会因为这个不高兴?
包惜惜盯着他打量,衡量着他这话的可信度。
“没有不高兴?那从学校回来的这一路你怎么一直冷着脸不说话?”
沈子清被问的脸红了,含糊告诉她:“我在想事情。”
“想事情?”包惜惜一脸不信。
“嗯。”
沈子清不知道怎么和包惜惜解释,他这一路都在为自己此前以为包惜惜会考的很差而反省。
原来包惜惜之前说的是真的,她上课走神不是因为听不懂,而是因为老师讲的她都懂了。
他为自己因为包惜惜以前在乡下上学而把她想得太差而羞愧,也为自己需要认真学习才能和她考一样的分数而觉得丢人。
这种感受,他没办法在面对包惜惜询问的时候坦诚说出啦。
直觉告诉包惜惜,再问应该也问不出真话。所以她也不勉强了,不过心里多少有点怪怪的。
回到家,包惜惜放下学生手册和试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上午被班主任要求分享学习心得,说了好多话,口干的厉害。
温热的开水下肚,一下子把路上积攒的冷意驱散不少。
这一瞬包惜惜做了个决定,她要像这杯温水一样,温暖一下沈子清,以回报这两个多月来他对自己的照顾。
她进房间翻出自己的存钱罐,其实所谓存钱罐也就是旧饼干罐子。
数了数这段时间攒的钱,一毛,两毛,三毛……泪流满面,她一共攒了八毛钱。
这个金额虽然不多,但也够她请沈子清吃一碗街角的芝麻糊。
但只请芝麻糊当然还不够,她又从抽屉里翻出两支全新的铅笔。
芝麻糊加铅笔,也算有诚意了。
但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再自制一张贺卡,这样就更显得这份礼物礼轻情意重。
想好便行动,包惜惜开始认真制作贺卡。
因为原材料局限,她所自制的贺卡也很简答,无非就是从作业本撕两页纸下来,折折叠叠,花几个图案,用蜡笔上好颜色,最后写两句祝福语。
写什么她也想好了,就写‘胜不骄,败不馁’。
但当贺卡做好,把这段话写上后她又觉得还不够,又加了句‘不要急,慢慢来’。
这话的意思是,学习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需要平时好好积累。她觉得沈子清应该能理解得到得,就算不能理解,等送礼物给他的时候,她再解释解释,也就明白了。
做好这一切后,她看了下时间,这才惊讶发现已经快要到平时吃午饭的时间,但爸爸妈妈却还没回来。看来又是忙的回不来,直接在厂里食堂吃了。
既然只她一个人吃午饭,她准备把昨晚吃剩的饭加热一下,弄个酱油捞饭应付一顿。
就在她准备动手之时,敲门声响起。
包惜惜初始以为是父亲或母亲回来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不是,父母都有钥匙,回家会自己开门。
她蹦蹦跳跳去开门,愉悦问着门那边是谁。
当熟悉的声音传来,包惜惜笑眯眯打开门的同时开口:“干嘛呀沈子清。”
看到他抱着的饼干罐子,她问:“这是又要把不喜欢吃的零食给我?”
沈子清想也没想,说不是。
他的意思是,不是把不喜欢吃的给她。包惜惜理解的是,不是给她。两者没有在一个频道上。
包惜惜哦了声,问:“找我什么事?”
沈子清把抱着的饼干罐子塞给她:“这次给你的是我妈妈带回来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塞的太突然,包惜惜反射性接过,嘴里念着:“不是说不是给我的吗?”
沈子清没说,看了眼屋内,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便问:“你爸妈今天中午又没回来?”
“应该不回来了吧。”包惜惜不觉得是什么大事,问沈子清还有什么事,没事她要蒸饭了。
沈子清想了想,说有。
“那你说。”包惜惜转过身向客厅走去,把有些重量的饼干罐子放在桌子上。
因为背过身,她没看到沈子清耳根开始泛红,深吸了口气后才对她说:“去我家吃饭吧。”
“这不好吧。”包惜惜下意识拒绝,虽说两家人都很熟,但无端端去别人家吃饭怪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不好的,爷爷奶奶都一直都让我叫你去家里吃饭,今天刚好你爸妈没空回来。”沈子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还是怕说服力不够,又补了句:“不然我爷爷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的。”
包惜惜当然是信沈子清说的,沈爷爷赵奶奶也确实是很喜欢她,为了不让他挨骂,她就去吧。
出门的那一刻,包惜惜不得不承认,她被这个世界的父母照顾的人都懒了。
如果不是不想在这大冷天里淘米煮饭,她大概率也还是会拒绝沈子清的邀请。
沈立强正无聊的在修建那盆没剩几片枝叶的花,看到孙子下楼一趟把包惜惜带回来了,高兴的不行,说刚好,今天家里弄了小鸡炖蘑菇,让她留下来吃饭。
沈子清告诉爷爷:“包叔叔和李阿姨中午没回来。”
言下之意,包惜惜就是要在这里吃中午饭的。
包惜惜嘴甜,一进门就爷爷奶奶喊着,说自己今天就是厚着脸皮过来吃饭了。
沈立强可不允许她这么说自己,一脸慈爱道:“傻孩子,你肯上来陪爷爷奶奶吃饭,我们可高兴了。”
他没撒谎,这一顿饭确实是吃的很高兴,就委屈了沈子清,又被爷爷嫌弃吃饭不够斯文。
沈子清为了自救,无意间透露了包惜惜考了一百分的事情。
这一举动果然成功转移了沈立强的注意力。
他比自己亲孙子考一百分还高兴,猛夸包惜惜,还说要奖励她。
包惜惜受宠若惊,有些羡慕看了沈子清一眼。
难怪他老考一百分,原来都是有奖励的。
沈子清看穿她想什么,幽幽开口:“为什么我考一百分没奖励?”
沈立强笑骂道:“平日里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还要什么奖励。”
沈子清无法反驳,觉得有些委屈。
包惜惜知道,站在大人角度这理解似乎没什么问题,但这回她却是站沈子清,对沈爷爷说,平日里归平日里,考试成绩好的奖励对他们学生而言意义不一样。
她一脸认真告诉他:“这是大人对我们小孩子认真学习的认可。”
沈立强听得若有所思。
因为被包惜惜说服了,沈立强决定连孙子一并奖励。
两个孩子高兴极了,忙问是什么奖励。
沈立强却故神秘,告诉他们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沈立强一早出了门,回来后让沈子清去把包惜惜叫上来,他要给他们奖励。
沈子清一听,立刻小跑着下楼,没多久两个孩子就出现在他面前。
沈立强呵呵笑看着他们,神秘兮兮指了指一叠放在桌子上用报纸包裹的好好的东西,说这就是要奖励他们的。
包惜惜看着这形状,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但随后一想,这时候的家长还没那么疯魔,而且也还没什么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再说,他们才读小学呢。不至于不至于。
这东西看着像书本,很可能是儿童读物类的东西。
儿童读物,像是沈爷爷性格会送的东西。
猜透了是什么的包惜惜依然很高兴,一脸期待等着沈立强开奖。
沈立强看着两个孩子那满脸藏不住的期待,也不卖关子了,三两下拆了报纸,递给两人一人一本。
包惜惜傻了,看着手中那本《快乐假期》。
这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寒假作业?这时候就有了这东西了吗?
好彩她出于公平公正,也帮沈子清争取了。
因为沈立强这份奖励,两个孩子原本美好的寒假更充实了——
说回包家那边。
当晚包家明夫妻回来得知女儿考了第一名,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
包惜惜看着一个晚上笑的停不下来的父母,心里是颇有感触。
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有出息。只是这份‘出息’也会随着孩子的年纪长大而改变。婴儿时期,也许好好吃饭就是‘出息’。上学了,好好学习就是‘出息’。成年了,这份‘出息’的定义就更广更复杂了。
晚上包家明夫妻躺在床上,只恨不得明天快点到,好去国营饭店预定个位。
这时候去国营饭店吃饭,没有提前预定是不行的。物质毕竟不那么丰富。
定好位后,一家人又开始日盼夜盼,终于迎来了周末。
包家明兑现对女儿的承诺,带着全家来到国营饭店。
虽然只是三个人吃,不过包家明夫妻还是阔气了一回,点了好几样菜,就想让女儿一次性吃个满足。
反正他们也带了饭盒过来,吃不完的菜都可以装回家。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着饭,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老熟人。
嗯,包家明的老熟人。
待那人和父亲叙完旧离开后,包惜惜忍不住对父亲说,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这话一出来立刻得到李慧妍附和,她努力在脑海里回想,却又想不起是谁。
包惜惜觉得这就奇怪了,母亲和父亲结婚十几年,按理说父亲的亲朋好友基本都认识的。
在妻女的一而再追问之下,包家明只得对她们说:“这不就是我住院那个医院的医生。”
这么一说,李慧妍终于有印象了。
在丈夫住院一段时间后,确实有看过他来过病房。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脱了白大褂都认不出来了。”
一家人继续回到认真吃饭这事上,李慧妍汤喝多了,有些内急,中途去上厕所了。
包惜惜趁机追着父亲问:“真的只是医生吗?我听到他好像还喊你小名。”
包家明的小名,包子。一般不是很熟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喊的。
包家明没想到女儿竟是这样的小机灵鬼,伸出手在她额头戳了戳,一脸无奈说了几个你啊你。
他不得不向女儿坦白,两人确实很早就认识,小时候是住一个大杂院的。不过十岁那年父母带着他搬家,两人就再也没见过,直到他昏迷住院。
包惜惜哦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问。
父亲昏迷住院,按母亲的话里的意思,这医生应该就来过一次。
母亲虽然不是什么擅长交际之人,可也不是记不住人。但凡见过这医生几次,怎么都会有点印象的。
只来过一次,昏迷中的父亲就知道。
她心里有了个猜测,父亲会不会是早就醒了?
如果是这样,也不怪他的苏醒时间那么凑巧是在厂里给他送锦旗之后。
包惜惜看了眼父亲,说不出心酸多点还是心疼多点。
那段灰暗的日子,他身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得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困境中,阴差阳错让他抓到了一个暂时可以让妻儿安全的办法。除了死死抓住,他别无选择。
躺在病床上的日子不短,既要防着被别人看出,又要忍着妻儿的伤心难过,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包惜惜想着想着都想掉泪了,只得低着头佯装扒饭。
包家明见女儿只顾着低头扒饭,给她夹了一块肉,让她少吃饭多吃肉。
包惜惜也给他夹了一块,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李慧妍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欣慰之余忍不住有些吃醋。
包惜惜挨着她撒娇,也给她夹了一块,并说:“妈妈,这块肉比爸爸那块大。”
如此童真的话,夫妻两人差点笑到把吃在嘴巴里得菜喷出来——
从国营饭店回来,因为是放寒假的缘故,院子里很多小朋友在玩,大家看到老半天没见人的包惜惜,连忙喊她过来一起玩。
包惜惜吃的太饱,困意上头,拒绝了小伙伴们的热情邀请。
不过她看到沈子清,临上楼前忍不住问了句:“你的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说到寒假作业沈子清就无语,早知道爷爷给的是这样的奖励,他就不争着也要了。
他闷闷说了句没有,包惜惜哦了声,有些遗憾。
沈子清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总觉得她那一声哦藏着其他意思,可是又猜不到是什么。
包惜惜美美睡了午觉,不对,准确的说她是美美睡了一下午,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习惯性走到走廊看院子,发现玩耍的小伙伴们少了一半。
奇怪了,按理说这个点正式大家玩耍的高峰期才对。
纳闷之际刚好看到沈子清上楼,就问他今天大家怎么散的那么早。
沈子清无奈摊了摊手,原来今天发生了件不怎么愉快的事,周凯和王树苗打架了。
这还是包惜惜第一次听到大院里的孩子打架,忙问:“没人劝架吗?”
“劝了,可这两人一旦上头没人劝的住。”
“那现在还在打吗?”包惜惜问着,连忙又往院子里看了看,却并没发现有人打架。
沈子清告诉她没打了,被两边的妈妈抓回去了。
包惜惜又哦了声。
沈子清总觉得她这声哦有可惜的意思,她是在可惜没看到两人打架的场面?
他忍不住了,直接问包惜惜是不是这么想。
被人看穿的包惜惜哈哈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让沈子清在这等自己一会。
说完飞快跑进屋,没多久拿了她要送给沈子清的礼物出来。
“呐,这是你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沈立强:奖励,那就得有意义——
下面我们要长大,许文雅一家人的问题也要彻底解决了——
你们是最可爱的,一夜之间让我的作收破五百了~~爱你们~超级开心!!有一种被霸总宠爱的错觉(bushicuojue),霸总:呵,女人,不就区区五百作收,给你。hhhhh
◉ 第25章
沈子清没想到包惜惜会送自己礼物, 愣愣接过。
惊讶是真的,欣喜也是真的,还有那么一点点忐忑也是真的。
就因为他考了第一名就送礼物?虽然只是一支铅笔和一张……小卡片?
不管是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有同学送他礼物,沈子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谢谢,是他能想到的表达自己感谢的话语,并开始在心里思考着要回送她什么。
包惜惜笑眯眯说:“不客气, 要说谢谢的话,也是我该谢谢你这半个学期来对我的照顾。”
沈子清更不好意思了, 虽然他答应了大人们要多照顾一下包惜惜,可回过头想,他好像也没照顾什么。本以为自己至少能在学习伤帮她一二, 可人家学习成绩半点不比你差。
包惜惜从他的反应李看出自己送的这份礼物对方还蛮喜欢的,想着也许可以得寸进尺一下,于是伸出试探的小脚脚,问:“如果你真想感谢, 不如把你的寒假作业借我参考参考?”
本来她是无负担的快乐寒假,好了,去沈家吃了一顿饭, 喜提寒假作业一套。
包惜惜这话听得沈子清脸一变,立刻觉得这礼物烫手起来。
她送自己礼物,不会就是为了想抄作业吧。沈子清问的有些痛心疾首, 万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当然不是。”包惜惜解释, 准备这份礼物的时候还没有收到沈爷爷的礼物呢。
天地良心,礼物是计划之内的, 寒假作业是飞来横祸。
这么说沈子清可算松了半口气, 语气坚定对包惜惜说自己是不会把作业给她抄的, 但是……他很快接了句但是,如果她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可以来问他。
包惜惜知道沈子清讲原则,所以问的时候也是抱着半开玩笑。
她无所谓摊了摊手:“不借就不借吧,一会请你去街角吃芝麻糊。”
有个阿姨,经常在傍晚时分在大院左拐往前的那个街角卖芝麻糊。
大院里很多大人小孩都吃过,味道那是真的好。
沈立强带她和沈子清吃过几次,第一次吃的包惜惜就想着等她有钱了也要请他们吃。
现在只攒了八毛钱,就先请沈子清吧。等过年她拿了压岁钱,再请沈爷爷和赵奶奶吃。
她请沈子清吃芝麻糊的目的单纯,纯粹是因为好吃,然而沈子清再次傻眼。
自己拒绝了她抄作业的请求,她还请自己吃芝麻糊。这其中必定有大猫腻。
他对包惜惜说:“如果你想吃,还是我请你吧。”
包惜惜拒绝,大气说道:“让我请你,这段时间我攒了点钱。”
那喜上眉梢的样子,还真让沈子清信了她攒的这点钱不少。
可他还是不放心,又一次问她确定不会再想炒自己把作业?
包惜惜怒了,直接说吃了这顿芝麻糊,三天内她就把寒假作业做完。
既然没得抄,长痛不如短痛。
沈子清终于信了,觉得可能真只是包惜惜攒了很多钱,才想请自己吃芝麻糊。
这让他有些羡慕了。
他也不是没攒钱,可是攒了差不多一年也才攒了一百来块钱。
沈子清拿着包惜惜送给自己的礼物回家,回到房间后打开那张小卡片,看到上面写的那两句鼓励的话。
胜不骄败不馁他看得懂,那句‘不要急,慢慢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性子太急了?有时候他表现的好像真是如此。
有时包惜惜中午睡过头了,他会忍不住催促她快一点。有时老师布置的作业比较多,回来她却只顾着和大院的其他女孩子玩跳飞机,他看了都着急。有时公园里放露天电影,她说想去看,却总是慢吞吞出门,一点也不担心去晚了没有前排的位置。有时……
唉,不想了,不想了,沈子清越想越自闭。
他收好礼物下了楼,和包惜惜去吃芝麻糊。
他们来到时,阿姨也刚出摊没多久,芝麻糊还热乎乎的。
包惜惜要了两碗,给了钱后两人端着碗靠墙蹲着吃。
甜滋滋的芝麻糊入口,满嘴巴都是香香的芝麻的味道。
沈子清趁机告诉她,自己看了卡片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向她解释,自己不是急性子的人。
心意被完全误会的包惜惜心痛摇了摇头,故作深沉说:“你这是误会了我卡片上写的那句话的意思,我是想告诉你,很多事都要慢慢来的。”
沈子清哦了声,他想起奶奶总喜欢对爷爷说的一句话,真希望孩子们能慢慢长大。
然而时光有时候却偏偏过得飞快,一起蹲在街角墙边吃芝麻糊仿佛还是昨日,眨眼却过去了四年。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包惜惜和沈子清从稚嫩的孩童变成了十四岁的小少年,身份也由三年级的小学生变成初一的中学生。
上初中后他们依然是同一个班,不过却不再是前后桌。
沈子清十三岁那年突然跟冒尖的竹笋一样,一段时间一个样,转眼就比包惜惜高了一个头。
包惜惜还是坐在课室中前排,他却因为个子太高,不得不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四年时间,很多东西都变了。
家属大院里,原本下乡的青年只有一个主动申请的谢兰兰。然短短四年时间里,不少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却也不得不陆陆续续下乡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哀伤笼罩着大院上空。
那些舍不得孩子去吃苦的父母们为了能让孩子留在城里,可谓想尽了一切办法。
然而普通人又能想到什么办法?能把工作岗位给孩子顶替的都给了孩子,除此之外好像再也做不了什么。
当别离和悲伤成为常态,时间一久人心似乎会变得麻木。
大家从红着眼说自家孩子可能要下乡,到两眼空洞说着谁家的孩子是不是也要下乡。
转变,就这么不知不觉。
和包家明李慧妍夫妻这样孩子还小的双职工家庭是幸运的,因为孩子小,免了一家分离。
然而孩子长大是迟早的,他们的庆幸也只能是一时,不安依旧笼罩着他们。
四年过去,也有东西是不变的。
比如包惜惜和沈子清,上了初一后他们依旧是一起上学放学,依旧是班上学习最好的两位同学。
这段时间,市里在筹备一场大型的数学竞赛。包惜惜和沈子清因为数学成绩好,被老师推荐参加。
学校对这个竞赛还是很重视的,组织数学老师在放学后对他们两个进行额外的辅导。
每天要在学校里多待一个小时,包惜惜苦不堪言。
试问哪个学生不喜欢准时放学?哪个员工不喜欢准时下班?
优秀的人啊,果然都承担的比较多。
好在初赛很快也到了,包惜惜和沈子清也暂时结束了老师们的额外辅导。
他们很顺利通过了初赛,且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为此校长还在全校学生做广播体操的时候表扬了他们,说他们为学校争光,并鼓励他们再接再厉。
过了初赛,接下来就是复赛。
复赛的时间很紧迫,就在初赛结束后一个星期左右。
复赛那天,包惜惜做完题目后的感觉就是,比初赛难度高了不不止一倍。不过对她来说仍称不上难,她担心的是沈子清。初赛他们成绩相近,如果复赛他被淘汰,而自己晋级了,怕是会遭受不小的打击。
不过从考场出来,看到沈子清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包惜惜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其实沈子清也是同样的担心,不过做完题出来看到包惜惜神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就知道她应该也很有把握。
最后复赛成绩出来,理所当然的,他们两人顺利通过了,进入决赛。
全市能进入决赛的学生不多,全部加起来可能也不过十来人。
全市那么多中学,一个学校能有一个学生参加决赛已经是莫大光荣,一中却有两个。最近一中校长可谓满面春风。
不过在临近决赛的前一个星期,竞赛组委会紧急给有学生进入决赛的学校发了个通知。
学校收到通知后,也很快让老师转达给各参赛学生。
市教育局为了关照偏远山区的学生,额外增加了十个名额,让那些教育资源没那么好但是又刻苦学习的山区学生参加。这也算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绿色通道。
老师安慰沈子清和包惜惜,虽然给山区的学生们放松了参加决赛条件,但决赛的评比标准不会区别对待,对他们两个影响不大,让他们不要被影响到心情。
对包惜惜而言,影响心情是不可能的了。对比这些意外因素,她更担心的是万一沈子清没发挥好,是否能接受的了这次的挫败。
当然了,她也知道自己的担心可能性很小。同班四年,她就没有见过他有一次考试失手。
知道决赛参加人数有变的这日,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可避免都会担心对方会不会受决赛人数突然增加的影响。
两人担心的很有默契,就连准备开口安慰也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在同一时间。
两人看着对方,最后都不由笑了。
包惜惜说:“你先说。”
沈子清心想自己先说也好,于是对她说,能进入决赛已经很棒了,至于决赛成绩如何,不要太在意。
包惜惜勾唇一笑:“巧了,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不过她还调皮的加了一句:“如果决赛结果出来你成绩不如我,可不要黑脸哦。”
沈子清轻哼出声:“怎么不说你成绩不如我,不要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呢,对成绩我向来看得很淡。”
“是吗?那是谁一直耿耿于怀六年级的一次其中考试语文被扣了两分,屈居第二名。”
包惜惜眼一瞪,问他是不是要把这事记一辈子。
沈子清说了句当然。这可是两人同班以来,他考的唯一一次总分比包惜惜高的。
包惜惜听到这回答,佯装生气,快步往前走。
沈子清连忙在后面追,边追边问请她吃冰棍要不要。
炎炎盛夏,一根冰棍的诱惑正常人都无法拒绝。包惜惜自认是正常人,所以她选择原谅了沈子清。
两人拐了个弯,绕远路去了副食品店。
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棍雪糕,沈子清问她要吃哪种。包惜惜毫不犹豫挑了最贵的。
那年她辛苦攒了八毛巨款请沈子清吃芝麻糊,聊天之间他说自己平时也有在攒钱,但是攒了一年也没攒多少。
包惜惜还以为沈家虽然富,但不怎么给孩子零花钱,有些可怜他。
哪知聊着聊着,她知道他攒了一年也没多少的‘多少’是一百多块时,一股气堵在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自那次之后,她就知道沈子清有钱,偏对钱没什么概念。
挑好冰棍,沈子清刚把钱付了,就听到一个声音喊哥哥。
两人齐齐回过头,看到沈子清那个小四岁的弟弟沈子恒背着书包站在马路对面。
沈子恒七岁那年被父母送回爷爷奶奶身边,现在第一小学读三年级。
时光就像是一个轮回,沈子清这个弟弟活脱脱像他当年。
沈子恒看到他们手里拿着冰棍,两眼直发亮,飞奔朝他们跑来,叫嚷着他也要吃。
沈子清又给弟弟买了一根,三人舔着冰棍,美滋滋朝大院走去——
回到家,沈子恒立刻扑向自己爷爷,迫不及待告诉爷爷哥哥给他买冰棍了。
沈立强拿纸巾擦了擦小孙子额头的汗,一脸宠溺问他冰棍好不好吃。
沈子恒点了点头,小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附在爷爷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沈子清警告他:“沈子恒,你不要和爷爷乱说我坏话。”
被打小报告这种事,自从这个亲弟弟回来后隔三岔五发生,他真想把这小屁孩揍一顿。
沈子恒委屈巴巴皱起眉,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和爷爷说哥哥坏话。”
沈立强笑呵呵对自己大孙子说:“爷爷作证,这次小恒确实没说你坏话。”
没说他坏话,但不代表说的和他无关,沈子清真觉得得给这个弟弟一点教训。
他走过去作势要拎弟弟耳朵,奈何沈子恒人小灵活,一下子蹦到了沙发的另一边,躲过了这一劫。
边逃跑边嚷道:“哥哥,我只是和爷爷说你也请惜惜姐姐吃冰棍了。”
沈子清也并不是真的要打他,听了他的解释后冷哼了一声,进厨房洗手准备吃饭。
这时候奶奶赵巧香也从房间里出来,告诉两个孙子,她和爷爷要出去一下。
有个老朋友住院有段时间了,他们要去看望一下。
临走前,赵巧香再三叮嘱两个孩子不要打架。
沈子清反问奶奶:“我什么时候和弟弟打过架?”
沈子恒则一脸乖巧狂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出了家门,赵巧香也忍不住感慨,要是两个孙子里有一个是孙女就好了。
两个孙子都回到他们身边生活后,她是真的越来越能理解老伴为什么喜欢孙女了。
女孩子多乖巧啊,绝对不会像他们家这两个毛猴子一样,常闹得她血压飙升。
以前只有大孙子在身边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些骄傲自己孙子比一般的男孩子懂事省心。可小孙子来了后,她终于看明白,懂事省心不过是错觉。
沈立强笑了笑,说她终于懂自己了。
说回那两个被爷爷奶奶嫌弃的毛猴子,当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后,沈子恒边吃饭边和哥哥诉苦。
说自己好可怜,和这么一个顶负盛名哥哥同一个学校,每个老师知道他是沈子清的弟弟后都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不可思议无非就是,哥哥成绩这么好,弟弟怎么这么一般?
已经不止一个老师对他说‘你哥哥没辅导过你学习吗?’‘不懂的多问问你哥哥,要懂得物尽其用’之类的话。
如果不是他坚强,只怕已经倒在了哥哥的阴影下。
沈子清听着听着也生出了几分愧疚感,说话语气也难得温柔起来:“如果你在学习上真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哥哥,哥哥会帮你的。”
沈子恒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问:“如果不是学习上的困难呢?可以找哥哥吗?”
沈子清想也没想,告诉他当然可以。
沈子恒立刻说:“哥哥,给我十块钱吧,我看中了一套连环画,想买。”
沈子清:“……”
自己就不该信这个弟弟的鬼话,小小年纪就这么会给人下套。能治他的怕只有包惜惜了。
他就说嘛,自己这个弟弟成绩虽然不如自己,但也稳稳的占据班级前三,会受什么学习上的委屈才怪。一切铺垫不过是为了想跟他要钱。
他不给,坚决不会给的。
然而最后,沈子清还是给了弟弟十块钱。
因为他问:“哥哥,你攒着钱不给我花,是因为在和惜惜姐姐谈处对象吗?”
沈子清听到这话,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红着脸辩解自己没有。
沈子恒不信:“可是你都给她买冰棍吃。”
沈子清怒道:“我不是也给你买冰棍吃了吗?”
“可是你都不舍得给我十块钱,不就是想攒着给她买很多冰棍吃。”
最后这句话简直就是绝杀,沈子清不想再和他争辩,赶紧拿了十块钱出来给他,只求他赶紧闭嘴。
沈子恒拿了钱,午觉都不想睡了,兴高采烈背上书包出门。
他要去新华书店买连环画啦。
沈子恒走后,沈子清心烦意乱走到沙发坐下,把摇头风扇固定对着自己吹。
尽管风扇已经调到最大档,可他还是觉得好热好热,脸烫的跟被火烤一样。
十来岁的年纪,世界似乎没办法再像十岁那样单纯。他和包惜惜这样同进同出,初初也惹来不少同学打趣。不过后来见他们两人似乎沉迷比拼成绩,这些打趣才慢慢少了。加上老师对学习成绩好的总难免会有偏爱,班上两个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老在一起,他们更情愿认为是志趣相投,共同学习。
其实很早以前也有同一大院的发小问他,他和包惜惜又不是亲兄妹,他爷爷这么要求他这么照顾包惜惜,他不生气吗?
生气吗?沈子清真从来没有过。
第一次见到包惜惜,是放学回家路过包家。那蓬头乱发,那破破烂烂的衣服,那一瞬他甚至怀疑这小女孩是不是捡破烂的,以及纳闷她怎么会在这里。
从爷爷奶奶那知道了她的身世后,他真觉得世上没比她更可怜的人了。
后来在医院偶遇,她突然喊住他,他们有了第一次交流。他替爷爷去看望包叔叔,竟硬生生站在病房里看她削完了一个苹果。她削苹果特别好看,至少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
后来爷爷跟他说,包惜惜是个好孩子,让他悄悄多照顾一下。他不知道什么是照顾,只好把自己的零食都悄悄拿给她分享。看着她吃的津津有味,莫名让他生出了责任感,觉得如果自己不跟她分享,她就吃不到这些东西。
再后来那套在包叔叔身上的污名终于摘掉,两人同一个班,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一起放学,多了很多一起的时间,也才慢慢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
她身世可怜,却是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她可怜。
甚至,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是耀眼的。
回顾了下自己和包惜惜的相识过程,沈子清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随便同情一个人。
怜悯之心一旦发芽,很可能就无法遏制它的生长。
思绪辗转之间,午休的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又到了该上学的时间。沈子清背起书包下楼。
他现在和包惜惜已经太熟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矜持的站在走廊等。
下来没看到人,他直接去敲门。
如果门那头包惜惜很淡定说一句‘来了’,那代表她今天没睡过头,他们很快可以走。如果语气急促说‘来了来了’,那代表他要等的时间得久一些,包惜惜睡过头了。如果毫无反应,那代表她还在床上睡着,必须要大力拍门。
今天包惜惜又睡过头了,一顿狂风卷落叶般的捯饬后打开门,看到只有沈子清一个,咦了声,问:“沈子恒呢?”
虽然一中和一小是两个地方,但有一段路是相同的,上学的时候三人通常都会一起走。
提到弟弟沈子清还是有点生气,咬牙切齿道:“吃了午饭敲诈了我十块钱就出门了,可能去书店了吧。”
包惜惜咋舌,十块钱呢,这可是笔巨款。
“那我们走吧。”
两人如往常一样去学校。
可能是因为知道下课后又得留下来接受老师的额外辅导,包惜惜情绪有些不怎么高涨。
一个普普通通的数学竞赛而已,真不值得这样开小灶的。
此时的包惜惜哪里会想到,她以为的普普通通的数学竞赛,于她人生而言竟会是那样的不普通。
当然了,这种不普通并非对竞赛结果而言。
考场上的意外,有时不仅仅是考试本身,也有可能是来参加考试的人。
但包惜惜觉得,相较于她,要论震惊程度,更甚的应该还是得数许文雅吧。
作者有话说:
包惜惜·攒了笔巨款·八毛VS沈子清·一年也没攒多少·一百多,( ̄▽ ̄)"——
真的很喜欢他们的相处日常,十岁的天真烂漫,十四岁的懵懵懂懂。呜呜,我也好想回到这时候,培养一个青梅竹马。
有小可爱说进度有点慢,可不写点两人的小日常,后面感情发展会有点太唐突。大家要是觉得哪里着笔多了,记得提醒影子哦。
◉ 第26章
包惜惜怎么都没想到, 时隔四年,和许文雅的再次相见会是在全市数学竞赛决赛的赛场上。
全市数学竞赛决赛的日期,是在一个星期六上午。
因为决赛人数增加了十人, 场地改在了市第一高中空阔的大礼堂。
礼堂内,一人一桌一椅,安静的只听到沙沙写字的声音。当然了,并非都在写答案, 更多的是在草稿纸上打着计算。好些人算着算着就直挠后脑勺,满脸焦虑和绝望。
包惜惜做了两道题后也微微皱起眉头。
平心而论, 决赛的题目确实比复赛难度高了不止十倍,而且考的内容也并不再局限于课本上的知识,这对她来说有些超纲了。如果不是大学学了高数, 以她真正的中学水平,这决赛卷子的题有一半只能靠蒙。
她抬眸看了眼坐在自己左前方位置的沈子清,他正在全神贯注认真的做题。
抿嘴笑了笑,包惜惜心道沈子清心里素质可比自己稳多了。
注意力再次回到试卷上的题目上来。这么难的题目, 也不知道会让多少学生做到心里崩溃。
包惜惜想的没错,这题目确实让有的学生开始出现崩溃的情绪。
坐在第一排的许文雅瞪大着眼睛看着试卷上的题目,看得越久心越慌, 那握笔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来这里之前,她自信满满,骄傲的对老师说, 自己一定会拿个名次回去的。然而这会, 她脑袋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些题她都看不懂?她那么艰难才有机会坐在这决赛的赛场上, 为什么却是一道题也不会做?她明明很刻苦学习, 学习成绩也一直是班上最好的。
自那年确认养父母下放农场, 回到乡下后的她发奋学习。因为在城里上了几年小学,学习底子也确实比村里的其他同学好,加上她刻苦起来,成绩用一骑绝尘来形容也不为过。
因为成绩拔尖,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本村唯一一个考上镇上中学的孩子。
看到其他孩子小学毕业后就在家里帮忙干活,父母也不是没劝过她,让她别读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不如在家里帮忙干几年活。
父母不让她上初中,这是回到这个家几年来,许文雅最绝望的一次。她可笑父母目光短浅,为了省那一个学期几块钱的学费和住宿费就不想让她读书。
许文雅怎么可能肯?她又哭又闹,大有不让她读书,甚至扬言不让她继续读书,她不敢保证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最后,不知道是她的威胁起作用了,还是学校老师和公社党员干部来他们家做了好多次思想工作有效果了,反正父母还是勉强同意让她继续读书了。
虽然最后还是可以去上学,可是许文雅还是恨死他们了。小学毕业这个暑假流的泪,比她过去十几年都还要多。
因为深知这学来得不容易,许文雅比班上任何同学都要刻苦,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
这次市里的数学竞赛,她觉得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积极参与报名,并且也在初赛阶段考了不错的成绩,和班上两位同学一起进到了复赛。
复赛要到县中学考试,这是四年来许文雅第一次进城。
虽然县城和她从小长大的市里差别还是很大,但比起许家村也是好了不止千倍百倍。
再次见识到城里和乡村的差距,让许文雅更加坚定要好好比好这场赛。
然而复试的卷子做完,她整个人就懵了。
带着几个学生来比赛的老师只看学生们的表情也知道怎么回事,安慰他们能比到复赛就很不错了,下次再接再厉。
另外两个同学想的比较开,也觉得老师这话说的很对。能来参加复赛,已经比学校很多同学都棒了。
可心高气傲的许文雅不一样。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回学校的路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那么努力学习,那么努力为这次竞赛做准备,为什么还是那么多题目不会做?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喜欢为难她?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呼唤,后来,竞赛委员会为了激励偏远乡村学生艰苦学习的精神,破格增加了十个名额,她今天才有机会坐在这里考试。
如果说复赛题目的难度让她崩溃,那么决赛题目则直接让她绝望。
一路看下去,没有一道题是她有把握的。而听这沙沙的写字声,其他人似乎都会做。
她不安、绝望、抓狂,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得不硬着头皮写答案。
一场考试下来,她后背的衣服几乎被汗浸透了。
然而她没想到,更让她绝望的事还会在后面。
监考老师宣布时间到,按座位排序把比赛学生的卷子收上去。
随后,考生陆陆续续离场。
许文雅也浑浑噩噩站起身,随着人群走向门口。
走着走着,她觉得眼前有个身影好熟悉。
她心猛的一跳,不自觉跟在他后面。
越打量她越肯定,这人是沈子清。
虽然他变化很大。长高了许多,也比以前更好看了。可那是她十岁以前看了无数次的身影啊,绝对不会认错的。
肯定是沈子清后,许文雅莫名心跳如鼓,摸了摸自己身上那件四年前从包家带回去的洗到泛白掉色又偏小的衣服,自卑的不敢太靠前。
她有些羡慕看向那个和沈子清并排一起走的女生。
虽然只看到个背影,对方身上穿着的新簇簇的小裙子,干净的几乎和新买的一样的白布鞋,仅从这两处就可以看出她生活条件很好。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她走路一甩一甩,都在透露着她的自信和开朗。
这一定是备受宠爱的小姑娘。许文雅羡慕地捏紧拳头,想起了十岁以前的生活,心莫名钝痛。
母亲李惠兰三胎生了个女儿,不久后又怀了第四胎,结果还是个女儿,现在怀着第五胎。家里干活的主力家里干活的主力父亲许大山,挣的工分就这么多,吃饭的嘴却有六张,家里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早年许文雅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家还能喝上粥。母亲生了三胎后,几乎只能天天天天粥水送南瓜或红薯。
她刚回乡下的时候白白嫩嫩的,也许是因为回来后吃的没营养的缘故,越来越面黄肌瘦。到后来抽条长个,整个人就更干瘪瘪的,她自己看了都嫌弃。
那姑娘不知道对沈子清说了什么,他提高了音量喊了句:“包惜惜。”
小姑娘侧过脸,调皮冲着他扮了个鬼脸。
这个侧脸让许文雅瞬间白了脸,那个‘包’字也冲击着她。
许文雅脑子突然陷入完全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好像不会了。
慢慢缓过神来后,她大口喘着气,脑子里有个声音叫嚣着,那姑娘是许大丫。
不会认错的,虽然只是在换回孩子那天见过,但许文雅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李惠眼拨开她刘海时自己看到的那张脸。
尽管四年过去,她也长大了许多,但许文雅还是能一眼就看出,她就是许大丫。
她改名包惜惜了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跟沈子清关系那么亲密?难道包家明夫妻下放农场后她被沈家收养了?怎么可能啊,沈家怎么敢收养资本家的后代?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许文雅极力在心里否认。
理智告诉她,现在最好就赶紧离开,去校门口找老师。不要去确认那是不是许大丫,不要这样狼狈出现在沈子清面前。
可是好多为什么得不到答案,挤压的她理智渐失。
许文雅终究还是冲上前,伸手去抓和沈子清打闹的许大丫。
包惜惜正和沈子清开着玩笑,忽然冲上来一个人扯自己衣服,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沈子清身边靠。而沈子清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包惜惜护在自己身后。
沈子清礼貌克制提醒:“同学,走路看着点。”
许文雅使劲捏紧手指,掌心都快要被指甲抠破了。
沈子清这话在告诉她,他没认出她。
四年过去,她知道自己变化很大,但也不至于没有半点以前的影子。
沈子清变化那么大,自己仅凭个背影就认出他,他却完全认不出自己。
这认知让许文雅很难受,也莫名愤怒。
包惜惜见对方差点撞到自己后不仅没道歉,反而渐渐浮上怒容,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印象瞬间不好了。可看对方衣着,应该是生活条件不怎么好的学生,她也不想计较了,对沈子清说:“我们走吧。”
许文雅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走,开口叫住:“等下。”待包惜惜再次转过头来,她气愤问:“你是许大丫吗?”
许大丫这名字,包惜惜已经很久没听过了。她忽然猜到了眼前这个人是谁,有些想笑。
她一字一字告诉对方,自己现在不叫许大丫,叫包惜惜。
许文雅再开口,声音不由尖锐起来:“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那个脏脏瘦瘦的许大丫。”
“我才不脏。”包惜惜可不背这污名,她可是很爱干净的,只不过是当年没条件,穿的衣服有些破旧。
许文雅仍然不想相信,说出包家明和李惠妍的名字,问她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包惜惜告诉她,他们是自己父母,自己的名字正是他们改的。
猜测得到验证,许文雅离疯狂只差一步之遥。
包惜惜,只听名字都能感觉初父母肯定很爱这个孩子。
她想笑,也想哭。哭笑之间,她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叫着叫着突然转过身,朝校门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飞快向前跑着,等候在学校门口的老师看到自己学生哭着跑出来,以为是因为没考好,正准备好好安慰,谁知她却一冲而过。
老师愣住了,待回过神想去追,却发现早已不见了学生的身影。
他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如果学生因为比赛没发挥好想不开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跟学生家长交代?怎么跟学校交代?
老师急的馒头大喊,像忙头苍蝇一样在找人。可是城市那么大,他要去哪里找?
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圈后,老师猛的反应过来。
报警,他可以报警!
而让老师找疯了的许文雅,她一直跑啊跑,拼了命般向前跑。
脑海中,一些模糊的记忆在她一步一步向前冲中,慢慢清晰起来。
那一年,她刚上小学,有一天放学回家,走在回家的半路上,天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毛毛雨。
她迈着小腿向家里跑,跑了没多久,看到母亲撑着伞向着他们学校的方向小跑而来。
淋了会雨的她委屈屈巴巴扑进母亲怀里,埋怨她变天了为什么不来接自己回家。
听了她这话,母亲笑着说,你是我的孩子,妈妈怎么会不来接你回家。
平常的日子会随着时光流逝而被遗忘,留在你脑海中的,要么是极致的幸福,要么是极致的沉痛。
故而回忆,有时就像毒药。当你去回想时,它会不断伤害你。
许文雅此时被回忆侵蚀,仿如身重剧毒。
她知道自己要奔向什么地方,却不再知道,那个方向是否还会有一个母亲,撑着伞朝她奔来。
再说回被许文雅那声尖叫吓呆了的包惜惜和沈子清。
许文雅突然跑了后,沈子清问包惜惜:“你认识她?”
包惜惜没答,只是说:“你也认识。”
他也认识?沈子清拧眉想了想。
那位女同学看着应该是下面乡镇学校的,联想到她对包惜惜姓包反应这么大,很快也想到了是谁。
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包惜惜点了点头。
沈子清道:“真看不出来是她。”
包惜惜笑了。虽然变化很大,但认真看还是有点当年的影子。不过男生对女生样貌没那么敏感也正常。
看样子她今天应该也是过来参加决赛的。大概率是竞赛委员会增加的十个偏远山区学生名额之一。虽然是额外增加,不过也说明她学习成绩还可以。
这点让包惜惜挺没想到的,不过又好像没太意外。自私薄情的人不代表学习不行。
刚才她确认自己是当年的许大丫后就跑了,看来自己在城市里生活的好好的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
也是,能打击不大吗?自己生活的好好的,只会让她后悔当年行为。
此时包惜惜并没有太把许文雅的出现太放在心上,只当是一段插曲,按原计划和沈子清去副食品店买冰棍吃。
这是他们早就约好的,不管决赛考的好不好,考完就放下,还要去买根冰棍庆祝一下。
吃着冰棍的时候,沈子清问包惜惜要不要去公园划船。
包惜惜看了看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想起去年她顶着烈日和大院的小伙伴们在公园划了一天船,结果用了半个月才白回来,心有余悸摇了摇头:“不了,晒黑了好麻烦。”
沈子清却带着几分错愕问:“你有黑过?”
哪怕当年她刚从乡下回来,虽然没有现在这么白,但他也不觉得黑。
这话在爱美的包惜惜听来无疑是夸奖,让她心情顿时大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滑溜溜的脸蛋。
天生丽质难自弃啊难自弃。包惜惜心情又美滋滋起来。
回到大院,才到门口,门卫大叔就一脸焦虑走过来,让她快点回家。
包惜惜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细问门卫大叔什么事,飞快向家里跑去,沈子清紧跟其后。
上到楼,还没进门,包惜惜就听到了家里传来哭泣声。
一个年轻小姑娘的哭泣声,哭的有点凄惨,哭声也有点熟悉。
她忽然想到某个可能,不悦皱起了眉。
门是虚掩着的,包惜惜轻轻一推就开。
此时包家的客厅内坐着三个人,不久前才见过的许文雅坐在那张小沙发中间,包家明和李慧妍坐在另外两张小凳子上。一张小茶几,很好的把三人分割在两边。
许文雅哭的撕心裂肺,包家明和李慧妍这会看上去也有些手足无措。
包惜惜冷笑,进门前的那个猜测果然验证了。
包家明和李慧妍看到女儿回来,下意识站起身,想关心问一下她今天比赛考的怎么样,却又被许文雅的哭声打乱。
包惜惜喊了一声爸妈后,转过头对跟在后面的沈子清说:“我家今天可能不太方便,你先回家吧。”
沈子清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许文雅,心里也是莫名的不高兴。他知道自己一个外人,这时候在这确实不大好,但就是有些不放心包惜惜。
包惜惜安慰他没事的,让他放心。
沈子清嗯了声,最后还是离开了。
家里爷爷奶奶和弟弟都不在,显然是去公园玩还没回来。
他闷闷坐在沙发上,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那个谁不是回到亲身父母身边了吗?突然间跑过来什么意思?
他心里担心着,那家人不会是看到包家日子好起来,又想把女儿送回来吧。那惜惜怎么办?
沈子清越想越担心,真恨不得下楼守在包惜惜家门口偷听。
当然了,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只是……他猛的想到,不能守在包惜惜家门口,他可以守在楼梯口啊。如果包惜惜被她气到要跑走,他至少能第一时间看到。
这么想,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刻下楼。也不管现在的天有多热,就是在楼梯口徘徊。
而被沈子清担心被气跑的包惜惜,这会正板着脸。
她问父母:“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从学校哭着跑开许文雅竟然来了自己家,包惜惜真是又气又想笑。
但也不意外,这是许文雅会敢的事。
她虽问父母许文雅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心里却已大概猜到了原因。
四年前因为害怕带上资本家后代的帽子,害怕下放农场过苦日子,许文雅义无反顾和养育了自己十年的养父母切割。四年后突然看到本应该在农场过着苦日子的养父母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她,竟然好好的在城市里生活,还参加了市数学竞赛,这冲击对许文雅来说必然是难以承受的。
所以她必定会想亲眼确认,四年前自己义无反顾切割关系的养父母到底是不是还安然无恙在城市里生活。
这会亲眼目睹了吧,崩了吧,悔到肠子都青了吧,哭的停不下来了吧。
面对女儿带着几分怒气的问话,李慧妍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对于许文雅的突然出现,他们也很意外。
今天休息在家,女儿去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决赛,他们高兴着呢,商量着中午要给女儿煮什么好吃的。聊的正起劲,听到有人拍门,打开门便看到她。
李慧妍不喜欢生活里出现太多变数,也害怕生活出现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变数。
她会不安,会慌乱,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四年她见证了太多家庭的破碎,故而更加珍惜现在他们的幸福。
虽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年,但每每想起四年前那场风雨,她仍会心有余悸。
然今天许文雅的突然出现,对李慧妍来说就是一个变数。
刚打开门的那一瞬,李慧妍根本没认出眼前这个哭的眼睛都肿了的小姑娘是谁。直到听到她大哭着喊自己妈妈,说她是文雅。
说真的,如果不是她说自己是文雅,他们开始就没认出来。可能四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真的变化太大了。
那一声‘妈妈’让李慧妍整个人猛的呆住了。她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是文雅,竟变得让她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李慧妍承认自己也有一点点激动,毕竟是养了十年的孩子。但相比激动,更多的时震惊和无措。
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人,竟然出现在面前。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甚至……为什么要出现?
因为许文雅进门后一直在哭,哭的气都快要接不上来那种,李慧妍也也不知该怎么做。不过也正是如此,她得以有时间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心情。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哭,哭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李慧妍曾以为爱哭是因为像她,直到再看到李惠兰,那说掉就掉的眼泪,撅撅嘴就能哭得那般凄惨,仿佛做错事的事是别人,她才明白这是像亲生母亲。
听着这嚎啕哭声,李慧妍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如果是她的惜惜,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这样只知道哭。也想到四年前的自己,想起了四年前丈夫被公安抓后的那天,她也是这样只知道掉泪,还是惜惜告诉她可以去公安局了解一下情况,然后陪着她去公安局,去找厂里的师傅。只知道哭真的显得好没用哦。
此后每每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天,李慧妍都说不出的难受。
那是惜惜回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却没有时间给她去适应。李慧妍不知道当年在那一片混乱中,她一个十岁的孩子是如何一个人承受着所有不安和恐慌。
李慧妍因为许文雅的哭泣想到许多,然后又总被她的哭声拉回飘远的思绪。
她见许文雅哭的满脸泪水,起身拿些纸巾给她擦眼泪,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谁知道许文雅接过纸巾后却是哭的更加厉害,李慧妍给吓懵了,这下是什么也不敢做了。
她哪里知道,许文雅之所以哭的更厉害,正是因为捏着这软软的纸巾,想到自己在许家村上厕所用的都是竹片,一时之间情绪更难抑制。
三人就这样分坐两侧,一直坐到包惜惜回来。
作者有话说:
前面许文雅带走衣服的情节让这文收到了好几条负分,也不知道看到这章,打负的同学心情会不会舒服些。当然了,也许他已经没有看V章了【流泪】。有时候作者真的不是故意写让小可爱们堵心的情节的,只是作者也是人,在设置情节的时候多少会受自己性格和经历的影响。影子真觉得,让她带走那些衣服不算什么,穿着养父母买的好衣服过着那么憋屈的日子,反而是种痛苦,反而会让她忘不掉以前,才这么设置的。
◉ 第27章
包惜惜坐在父母旁边, 冷眼看着许文雅哭。
她对许文雅突然出现在家里表现出的不高兴几乎没遮掩,也无需遮掩。她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初来这世界的十岁小女孩了。
四年前,她能做的更多是让两个孩子快点回归正位, 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帮助包家脱难。
四年后,她清楚知道着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分量,也已经很坦然的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她绝对不会睁眼看着这个忘恩负义的许文雅再使坏心思。
坐在对面的许文雅哭的不能自抑。
父母没有开口, 包惜惜也不说话,她倒想看看许文雅到底有多能哭。
敌不动我不动, 耗到你自乱阵脚。
而许文雅呢,看到包惜惜不高兴,心里其实是有些暗暗得意的。
对方不高兴不正说明忌讳自己, 甚至,也许,自己在养父母心中一直有着难以取代的地位,所以才包惜惜才会在看到自己出现在这个家时反应这么大。
许文雅越想越激动, 哭的也就更起劲了。她知道李慧妍心软,以前每次她哭,李慧妍就会什么都依着她。
可她确实已经哭了太久了, 从学校一路哭着跑到家属大院。因为哭的太凄惨,门卫大叔都不敢拦她。
回到这个熟悉的家,看到养父母果真还生活在这里, 她哭得就更厉害了, 是真的发自内心哭的停不下来。
她真的好伤心,原来他们没事, 原来他们还生活在这里, 而她却在乡下吃了四年苦。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有来确认过的, 门卫大叔说他们去了西部农场的。
难道是门卫大叔骗了大队长?不可能啊,大队长那人长着一副老实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坏人。
又或者是大队长骗自己?不可能啊,大队长这人老实到担屎都不偷吃,不可能会撒谎。
一个个猜测被许文雅否定,她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当年会说他们去了西部农场?
许文雅想不明白,觉得是老天在捉弄她,所以她哭得好伤心。
可她毕竟是个凡人,哭了这么久,泪也该流干了,然而却没人开口劝她别哭,给她一个台阶下。
她哭的这般伤心,养父母也就在包惜惜回来前给她递了几张纸巾,包惜惜回来后纸巾都不递了。
一切都是因为包惜惜吗?
她好恨,包惜惜不过和他们生活了四年,她可是和他们生活了十年。
十年啊,就算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也不能对她这么狠心。她第一声爸妈喊的是他们,包惜惜喊的可是别人。
许文雅越想越恨。别人不给台阶她下,她就自己给自己台阶。
她抹了抹湿漉漉的脸,装出努力抑制住哭泣的样子。此时她真的很想问他们后来怎么没有下放农场,可是心里却又清楚不能这么问。这么问无疑是把当年自己因为他们要遭罪而毫不犹豫选择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行为拿出来鞭笞。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哽咽着道歉,解释自己为什么哭得这么失控。
说辞无非就是这几年她一直待在乡下,没办法出来,但强调心里是一直都想念着他们的。今天之所以能来这里,也时因为参加市里数学竞赛才有机会出城。
说到没办法出来,包惜惜从许文雅语气里听出了痛彻心扉。
在城里长大的孩子,想象不出这时候的乡村交通有多不便,初初回去那生活的许文雅跑的出来才怪。
然听着许文雅往下说的,包惜惜笑了。她说从考场出来看到一个身影很眼熟,后来询问之下知道是当年和她调换了身份的那个孩子,这才知道他们还在城里生活。因为实在抑制不住心底的四年,出了学校就直奔大院。突然再看到几年没见甚是想念的爸爸妈妈,一时情绪不受控制才哭的这么失态。
是受到了巨大冲击才哭的这么失态吧,不过这包惜惜更介意那句‘爸爸妈妈’,一脸不悦纠正她:“四年前就已经不是你父母了,乱喊什么。”
许文雅笑容一僵,恼包惜惜如此落井下石,心中恨意更浓,不过还是忍了下去。她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养父母会不会心疼自己。
李慧妍嘴张了张,看到平时开朗爱笑的女儿绷着脸,她舌头就跟打结了一样不会说话了。
她能感受到女儿对文雅的突然出现有多么的不安和不高兴。
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也是一天天处出来的。
亲生女儿在他们家最风雨飘渺的时候回来,李慧妍性格再软也清楚明白一点,他们一家人一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劫难才有今天这幸福日子。
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女人,她不如隔壁王大婶能干,不如楼下张大姐精明。家这一方小天地几乎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他们家现在的幸福日子,她不想打破,也不容许任何人轻易去打破。
想通了的李慧妍按住了内心翻涌的波澜,淡淡地嗯了声,算是回应了许文雅的那番话。
李慧妍这一声‘嗯’让包家明和包惜惜的错愕不已,也让刚收住泪水的许文雅出乎意料。
许文雅可以说是傻眼了,这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母亲吗?
她红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四年未见却没什么变化的女人,明明还是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然而这会给她的感觉却是那样的陌生。
在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那个至今仍被她喊妈妈的女人至少也该问一下自己这四年来过的怎么样吧,这样她才能接着往下哭诉自己这四年过的有多不好。她所了解的李慧妍,在听到她过的不好肯定会心疼,会对她充满怜悯,这样她才有可能继续往下走。
然而这一声‘嗯’,把她后面幻想的一切都掐断了。
许文雅委屈了,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而包家明和包惜惜之所以错愕,是因为太了解李惠妍了。
特别是包家明,几十年夫妻他太了解妻子是什么样的性格。
她感性,善良,性子软,重感情。
在曾经养育了十年的孩子面前,在她那样凄惨后喊了一声妈妈后,连他都认为妻子会于心不忍,却没想只是简单‘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包家明看着妻子,忽然意识到,这四年,不管是这个家的蒙受抑或是周围人的遭遇,都让她变化很大,至少在他看来这变化很大,因为他是见过她最开始样子的人啊。
他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觉,心苦苦涩涩的,一些久远的记忆也随之浮上脑海。
当年,在告诉父母他想娶慧妍时,母亲曾说李家的二女儿性子太过温柔,不如其他能干的姑娘能担事,和她一起过日子他得多担待一些,问他是否想清楚了。
包家明知道母亲也是喜欢慧妍的,正是因为喜欢,才会这么对自己说这些。母亲担心自己儿子太年轻,不清楚夫妻一起过日子远不止柴米油盐,害怕儿子年轻的激情经不起生活折腾,日后会辜负了这个好姑娘。
面对母亲的问话,他坚定点了点头。
凡事都有两面,自己喜欢的本就是她的温柔善良,自然不会去想着她也要和别的女人一样聪明能干。
那时候的他如大多数二十出头的青年一样,血气方刚意气风发,满心以为自己能给自己喜欢的人一方没有风雨的天地。曾经一度他也以为自己做到了,谁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就将一切打的面目全非。
不过母亲还是担心错了,慧妍也许不如别人精明能干,然而身上那股傻劲,却让她的坚韧不输任何人。
他当初义无反顾选择的人,在他遭难时亦是义无反顾选择留在他身边,任凭他如何劝说都不肯离去。
这四年来,包家明心里时刻都很清楚,如果不是亲生女儿回来,如果不是女儿和妻子的坚持,他怕是熬不来转机,他们这个家只怕在那场风雨中就散了。
共同趟过风雨的一家三口,好比那最稳固的三边形。
包家明知道,妻子已经做的很好了,是时候该他站出来了。
他忽略掉许文雅那声爸妈,本着从解决问题的角度问她:“你是自己一个人来市里参加比赛,还是和学校的老师?”
“我……”许文雅想说和老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改成是自己。
她现在每说一句话都忍不住去盘算怎么说会让养父母对自己更在意些,比如这会她就想,说自己来的至少可以让养父母担心。
她没有想到,包惜惜在离开考场时看到了那个在学校附近大声喊着许她名字找人的老师,被包惜惜冷冷揭穿:“是吗?我和沈子清出来的时候怎么看到一个老师在大声喊着你的名字找你呢?该不会是你没说一声她就跑了吧。”
特意提了沈子清,也是在告诉许文雅,如果她还想想狡辩,自己还有第三见证人。
谎言被揭穿,许文雅短暂闪过难堪。好在她很快又想到了新说辞,先是一脸无辜问:“是我学校的老师吗?”随后自言自语:“难道是有老师来市里开会,开完会去找我了?”
包惜惜笑了,她佩服许文雅如此能闭眼装。既然要出来开会,为什么不同行?
父亲显然也听出来了,情不自禁摇了摇头。
包家明何止摇头,甚至还皱起了眉头。也许是有包惜惜这个亲生女儿做对比,他现在怎么看许文雅怎么不懂事。以前也就算了,可现在都十四岁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抛下老师独自跑了。老师得多担心。
他直接对许文雅说:“老师等不到你人肯定很着急,我们送你回学校吧。”
这话说的很明白了,他不想许文雅在这里待太久,要送她离开。
她和这个家的缘分既然在四年前已经结束,就不要有任何瓜葛了。
他自认比妻子理智,在许文雅出现后,在她的哭泣中,仍免不了被勾起一些对过去的回忆,何况是曾经呵护了她十年的妻子。他不想自己和妻子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让惜惜伤心。他们爱惜惜这个孩子,不想她再受到伤害。他不会去想许文雅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的日子过的好不好的,那是她亲生父母,好不好也是他们一家人的日子。
如今这世道,有哪个家庭好说自己过得很好的?谁家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苦处,熬着罢了。
至于许文雅,父女一场,他还是愿意送这一程的。
许文雅听到包家明这就要送自己走,错愕的都忘了继续伪装。
她那双小眼睛来回看着包家明和李慧妍,满脸的不敢相信……
怎么能这样就让她走?他们就不关心一下这四年她过得如何?还有这时间也该吃午饭了,他们就不留她下来吃一顿饭?她做梦都想吃李慧妍做的窝窝头。
当初被她嫌弃的窝窝头,这四年来却成了她奢想不来的美食。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懊悔那日中午为什么不肯吃窝窝头。哪怕只吃一个,至少在日后想起来的时候能记起它是什么味道。
想到窝窝头,许文雅觉得肚子更饿了。
今天一大早出门,她只吃了个学校食堂的杂粮饼。硬邦邦的,还是就着凉水才吞的下去。现在大半天过去,早消化的干干净净了。
许文雅想说自己很艰难才能出城一次,不舍得就这么走。可看着对面的三人,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在养父母心里她就是许家的女儿了。她说再多,养父母还是会更顾及包惜惜的感受。
但是许文雅仍然不愿意去相信自己与他们十年的感情被才相处四年的包惜惜取代了,她更多的把一切归咎于血缘关系的力量。以后她多和他们联系,感情也会回来的。
一番衡量,她最终还是听了养父的话,离开这个熟悉的家,回学校找老师。
在离开前,她恋恋不舍瞥了眼客厅,这才发现客厅竟然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摆满了曾经被她十分讨厌连环画。比她在这里的时候还要多很多很多很多。
那么多连环画,得花不少钱吧。
许文雅的泪再次夺眶而出。
在那个偏远的山村,别说连环画,她想买两本作业本,父母都苦大仇深。
许文雅跟着包家明下了楼,意外看到沈子清站在楼梯口。
她下意识往包家明身后躲,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这样躲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人家的目光根本就没在她身上,一直看着自己身后。
她转过身,发现包惜惜不知何时也跟着下楼。
包惜惜是站在走廊上时意看到沈子清在烈日底下来回踱步,这才下来的。
她问:“大中午的,你怎么不在家里待着?”
沈子清借口没人在家,不想待在家里面。
包惜惜哦了声,笑他这是什么逻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大热天的一个人待在外头。
她这一笑,沈子清也跟着笑了,心里放心了,看来许文雅这次突然出现,并没有发生自己担心的那些事。
因为两个孩子十岁起就一直同一个班,大人们早习惯了他们之间打打闹闹,包家明自然不会觉得他们这样有什么。许文雅却是觉得两个人这些举动无疑是在眉来眼去,一股怒意油然而生。
包家明为了能快点把人送到学校,从单车棚里把自己的单车推了出来,骑单车送许文雅。
目送单车远去,沈子清说:“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包惜惜却是摇了摇头,她心里觉得恰恰相反。不过一切都是猜测,她也没和沈子清多说,催促他快点回家,别把自己晒中暑了。
沈子清嗯了声,两人一起转身上楼。
那离开家属大院的许文雅,阔别多年再次坐上父亲单车后座上,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想起以前,她总喜欢坐在父亲单车前面的单杠上,让他载着自己绕圈圈。
微风拂面而来,她却总嫌弃父亲骑的不够快。每每这时,父亲就会笑呵呵用力蹬。
许文雅想到包惜惜回来后可能经常这样被父亲载,心里就无比悔恨。
四年前她为什么要选择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也许她再熬一熬,就能等来父亲没事。
不,当年不能怪她。都是亲生父母突然寻来,她才做出这样错误的决定。
许文雅带着怨恨和失望离开,来的时候虽有些冲动,几乎可以说时遵从本能跑来这里,但这会她却忽然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要回来这个家,她在这里生活十年,她相信父母对她有感情。
包家明骑单车载着许文雅,从家属大院出来很快就到了数学竞赛考试的学校。
学校里已经没了老师的身影,不过向门卫询问后,也得知了老师的去处。
她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学生,去公安局报警了。
许文雅羞愧的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包家明。
她知道在他们看来,就是因为自己任性才累的老师如此。
实际上她没想错,包家明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责备孩子。教育她,是她亲生父母的责任。
他再次骑着单车,把许文雅送到公安局,老师果然在这里,眼睛都快哭肿了。
许文雅担心老师说出自己不理她径自跑走的事,连忙让包家明先回去。
包家明把人送到老师手中,也确实没必要再留下来,不过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下许文雅,让她听老师的话。
许文雅点头如捣蒜,在看到他离开后松了口气。
再面对老师,她也想好了理由,就借口自己考试没考好,一时受不了打击才跑的。
不过不用她说,老师也误以为她是竞赛没考好,见面后也没苛责,反而是安慰鼓励她。
许文雅红着眼连连点头,维持着自己在老师心目中勤奋好学乖学生的形象。
只是,在即将要走出公安局时,许文雅转过身看着大门口正上方那个大大的国徽,脑海中突然闪过一计。
作者有话说:
今天生病了,整个白天都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十几个小时。清醒的时候就拿起手机赶紧写一段,不一会后又沉沉睡过去。就这样,反反复复,把这一点数字搞出来了。晚上七点终于有力气爬起来,这才开了电脑一顿猛修。
更新完先睡了,争取明天有好状态,写多一点,剧情推进多一点。
◉ 第28章
老师见许文雅停下脚步, 问她怎么不走?
她看向老师,抿嘴沉思了片刻才问:“老师,人做错了事是不是都应该受到惩罚?”
老师不知道自己的学生怎么突然问这个, 心中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想起自己曾经在课堂上教育过学生的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做错了事当然要受到惩罚,应该要受到惩罚……吧。
彷佛是这个点头让许文雅下定决心, 她转身又进了公安局。
她曾经觉得李惠兰命好,带着包惜惜来换回她的时候, 恰逢包家出事自身惶惶不可终日,加上养父母对自己又有着十年的情分。对,过后许文雅每每想起都觉得亲生父母能在当年换孩子一事中全身而退, 养父母对她有着远胜于血缘关系的情分这一点有着很重要关系。
可是,老师都教导他们,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李惠兰这场迟来十四年的惩罚,也该来了——
这头, 许文雅在走出公安局时忽然下决心大义灭亲。那头,包惜惜和沈子清则站在走廊上啃着冰棍。
许文雅走后他们本是要各回各家的,但包惜惜见沈子清热得脸红红的, 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也攒了点钱,老是被他请吃冰棍也该她礼尚往来一次了,于是又拉着他来到副食品店, 买了两支冰棍, 两人一路舔着回去。
走到包惜惜家门口时,冰棍舔了一半, 沈子清便干脆决定吃完再回去。万一沈子恒已经回来了, 看到了肯定又要闹。
包惜惜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便也站在走廊上陪他,两人吃着冰棍如平常一样聊着天。平常的仿佛许文雅没来过。
眼看冰棒就要吃完了,沈子清忽然话题一转,关心起许文雅来他们家做了什么。
包惜惜也不觉得他这话题突然,笑了笑,告诉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大半时间都在哭。
“哭?”沈子清想不明白,跑人家家里去哭,这在他看来十分不礼貌。
包惜惜嗯了声,把最后一口冰棒吞进口中后有点夸张告诉他:“哭的可厉害了,那眼泪就跟关不上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水似的。”
她形容的贴切,沈子清都能想象出许文雅哭的画面了。
正午日头真的好晒,冰棍带来的这点冰凉感根本不足以消减这一阵接一阵的热浪。
包惜惜有些怀疑沈子清是不是被晒晕头了,吃冰棍本是为了消暑,一直站在这被太阳晒,这冰棒真是白吃了。
她喊了沈子清名字,问他:“你不觉得热吗?”
沈子清整个人要热冒烟了,怎么可能不觉得热,但他还是倔强摇了摇头。
如此明晃晃的口是心非,包惜惜忍不住又笑了。
沈子清无视她的笑,于他而言,现在热不热哪里有突然冒出来的许文雅这事重要。他忧心忡忡安慰包惜惜,不管许文雅有什么目的,千万不要被气到做出什么让自己吃亏的事,比如离家出走。
包惜惜逗他:“你不会是担心许文雅回来会把我气走,才一直守在楼梯口吧。”
她只是随口一逗,然沈子清的反应却让她觉得自己竟然猜对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四年同班的革命友谊就是牢固,再升华一下也许就堪比管鲍之交。包惜惜觉得自己只请他吃一根冰棍太没诚意了,粗略算了下自己的小金库金额,暗暗下决心下次请他吃更贵一点的雪糕。
包惜惜让沈子清放心,自己是不可能会被许文雅气走得。
要有人被气走,那也是许文雅。
沈子清只当她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许文雅这人,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心理阴暗。
他如此火眼金睛看出许文雅心里阴暗,还真是出乎包惜惜意料,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许文雅心里阴暗?那就得从他七岁那年的一件小事说起。
沈子清从小家庭条件好,自然不缺吃的穿的。以前他其实也是很喜欢和大院里的小伙伴分享自己的零食,并且也经常这么干。然而有一次,他看到许文雅在开开心心接过自己给的大白兔糖后转身却丢掉,嘴里念叨着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糖吃。
这事对年仅七岁的沈子清打击可谓不小,年幼的他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的好心会被人这样误解。
他红着眼去问爷爷,爷爷也没办法告诉他为什么,只是安慰他可能是对方心情不好。
他姑且就这么认为吧,但此事之后他就不爱把自己的零食拿给被人吃了,直到包惜惜的到来。
包惜惜不知道沈子清竟然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小孩子心思单纯,世界也是说塌就塌,这事怕是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少阴影。
包惜惜安慰他:“换个角度想,因为她你自己独享那么多零食,也是美滋滋的一件事。”
沈子清:“……”
只能说这样奇特的角度也就她能想到,也许自己真的多虑了,这样的包惜惜怎么可能会被许文雅气走。
包惜惜又说:“不过从你后来还能跟我分享了那么多零食来看,你已经彻底从许文雅的那次打击中走出来了。”
沈子清:“……还不是你嘴馋。”
这话不假,这些年来他之所以乐此不疲和包惜惜分享吃的,也是因为她每次不管吃什么都吃的津津有味,间接激起了他的分享欲。
包惜惜拨了拨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打趣道:“嘴馋我是认的,但不能因此就否认你品行高洁、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乐于分享。”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夸赞的词,听得沈子清都脸红了,同时心里是真的放心不少。
还这么会开玩笑,可见确实没事。
沈子清没有忽略她热得额头都冒汗,一直在拨刘海的举动。
他心放下了,也不想她在外面烤太阳,便让她快点进屋。
包惜惜也确实是热的有些受不了了,点了点头,也让沈子清快回家。
她被闷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估计还得洗个澡。
进到家里,李慧妍正在厨房准备午饭,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许文雅太大影响。
包惜惜喊了声妈妈,说想洗澡,李慧妍便先给她烧了小半壶热水。
烧水的功夫,包惜惜站在厨房门口问母亲,时隔四年再看到许文雅,会不会很意外。
李慧妍点了点头,她忍住千头万绪,道:“何止意外,这孩子变得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这点包惜惜也认同,虽说女大十八变,可许文雅这变得和四年前跟两个人似的。她又笑眯眯问母亲,自己和四年前变化大不大。
李慧妍打量着女儿,点了点头。
四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变化不大,但她的女儿是正常的长大,并不是说没半点以前的影子。
母女俩叨叨絮絮,说着说着,许文雅时隔四年后再出现这个话题也变得不再让人小心翼翼。
水烧热了,包惜惜拎着进了冲凉房。
李慧妍不放心,担心女儿天热贪凉,还是隔着门提醒她不要加太多冷水。
包惜惜洗完澡出来,母亲已经把菜炒好了,只是父亲还没回来。
两人估摸着他应该也差不多快回来了,便决定等一等。
等了一会,包家明果然回来了,看到她们还没吃饭,心疼她们怎么不先吃。
包惜惜开玩笑说爸爸不回来吃不下,不料这话却让包家明听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怜爱看了眼女儿,也不再说什么,洗干净手后坐下吃饭。
李慧妍因为先前有和女儿聊到许文雅,这会也就不那么避讳了,问丈夫孩子有没送到老师那。
包家明因为误会了女儿,显然不想多说,点了点头,往嘴巴塞了一大口饭。
多吃饭,少说话。
李慧妍以为他饿了,笑着让他吃慢些。
包家明心说,这能吃慢吗?女儿心里还有着疙瘩呢,他这个傻妻子偏偏还提许文雅。
他拼命找着其他话题说,什么今天天气好热,热的有点反常。
李慧妍笑他,哪年夏天不是这么热的。
包惜惜倒是看出发了父亲在顾虑什么,笑眯眯专心吃饭。
饭吃到一半,她忽然问父母,如果许文雅在那边过的不好想回来,他们会接纳吗。
这问题太突然了,也太出乎意料,包家明和李慧妍都愣住了。
说实话,他们没这么想过,但是如果真这样……夫妻两人看了对方一眼,显然两人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可这在包惜惜看来就是犹豫,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问的这问题就是来添堵的。
她闷闷低下头吃饭。
在这个年代,他们家还能经常吃上香喷喷的米饭,已经比很多人家好,她怎么还不知足非得去问这种假设性的问题。
可她心里即便没有百分之一百肯定,也有百分之七八十把握,许文雅看到他们还在城里生活的好好的,不会没有歪心思。
沉默了半响的包家明告诉女儿,这问题也许太难了。
包惜惜哦了声,有些难过。
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如果还是如四年前,她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对父母没什么期待,虽然她依旧不会同意许文雅回来,但也不会有太强烈的不高兴情绪。
包家明坦白,他当然是希望许文雅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后能过的好的。
包惜惜知道父母是怎样的人,肯定不会希望养了十年的孩子过的不好的。只是很可惜,她在那个家庭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许文雅回去后肯定没办法过的好的。
包家明明显感觉到女儿情绪低落,也不绕圈子了,直接回答她所问的问题的关键。
“如果许文雅在那边过的不好想回来,于我个人情感上而言,是可以接纳的。”
包惜惜脸上最后一丝笑容彻底没了,眼看脸就要垮下去,好在包家明很快接了个但是。
“……但是,家之所以为家,不仅因为它是一个地方,更是因为这个地方住着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人。我个人情感上也许可以接受,但却永远不会这么做。做人可以感性,但不能没有原则,没有底线,更不能明知而为去伤害家人。”
让许文雅回来这个家,无疑是对女儿的又一次伤害,他怎么可能这么干,他相信妻子也不会。
果然,在他说完后,李慧言也红着眼连连点头。她觉得丈夫这番话不仅回答了女儿,也让她犹如醍醐灌顶。
包家明这番关于‘家’的言论给了包惜惜很深的感触,在后来一次考试中写关于家作文,她得了高分,写出了远超这个年纪孩子所能想的高度的话。
看到女儿脸上又有了笑容,包家明忍不住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打趣道:“小嘴都要撅到上天了。”
包惜惜笑嘻嘻说:“还不是爸爸故意这么说。”
包家明也学着她说话:“还不是女儿突然这么问。”
“我这不是先对可能发生的事情进行假设性探讨。”
女儿说这句话时,包家明还说,她这假设性的事,发生的可能性不高,谁料不久之后就打脸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许文雅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转眼又到周一,数学竞赛决赛的成绩也出来了。
沈子清得了一等奖,包惜惜二等奖。
校长觉得这是莫大荣誉,在周一升旗仪式上表扬了他们。
虽说好事很少传千里,但传遍区区一个家属院还是可以的。
大家都说沈家和包家真是烧了高香,养出这么聪明的孩子。
沈立强高兴,特意挑了个时间去了趟新华书店,给两个孩子买奖品。
包惜惜和沈子清放学回来,才刚进院门就被守在那的沈立强叫了去。
来到沈家,沈立强笑眯眯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两个小纸箱,对他们说:“这是奖励你们数学竞赛取得优异成绩的奖品。”
包惜惜暗叫不妙,打开一看,是一叠白白的试卷。
她又看了眼沈子清的纸箱,发现他的比自己满,这才舒服了点。
沈爷爷不愧是沈爷爷,奖罚分明,获得一等奖的人礼物都厚重些。
时间转眼来到十月,仿佛一夜之间,秋天夹着丝丝凉意悄然而至。
包惜惜换上了秋装,上学的那条街道也裹上了金黄。
最近她迷上了件好玩的事,喜欢上学放学的时候将那一路的落叶踩在脚下,听它们吱嘎吱嘎的声音。
因为她这突然生起的爱好,让沈子清每天都担心他们上学会迟到。
这时候包惜惜就会对他说,有分寸的,结果有一次还是迟到了。
有天跟奶奶去逛百货公司,他特意用攒了很久的钱买了只手表。
奶奶还打趣说,孙子长大了。
沈子清脸红了,他只是想着有了手表,以后上学路上就知道时间了。
秋天到了,也意味着期中考试要到了,同学们都开始进入到紧张的复习中。
不过对于沈子清和包惜惜这种学霸来说,日子过的和平常无异。
包惜惜想到前段时间获得的数学竞赛奖品,对沈子清说,要不期中考试悠着点考。
她担心考太好,沈爷爷又要给爱的奖励。
沈子清却不许她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告诉她:“你考差了,爷爷会更在意,会给你买更多试题练习。”
包惜惜仰天长呼,这日子没法过了。
然而她没想到,真正没法过的是在后头。
这日父母下班回来,两人都有些心事重重,在包惜惜的一再追问下,他们相继说出公安到厂里找他们。
包惜惜听的心一惊,虽说四年前父亲的走姿派污名没有最终套下来,但现在时势可仍旧说不上是好,难道……
后来父母把公安过来找他们的前因后果说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知道许文雅薄情寡义,却是万万没想到她这么狠。那日从他们家离开后,竟直接去了公安局报案。
因为事情过去有些久,调查起来有些困难。公安那边把当年的医护都问了遍,除了问出当年两个产妇确实是住同一病房,并没问出其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前些天他们去了许家村,今日才问到他们这里。
李慧妍夫妻何尝不是这么想,如果不是公安已经找上门问口供,他们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许文雅会如此大义灭亲,还是在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四年后。
呃,大义灭亲这说辞是公安对他们说的,他们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李慧眼不安问着丈夫:“我都如实和公安说了,你说那李惠兰这次会不会被抓?”
包家明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肯定。
这事过去十四五年,要细查起来怕不是那么容易。
包惜惜也是这么觉得,李惠兰完全可以咬死自己是抱错孩子,并非存心调换。毕竟四年前在这个家说的事,又没录音更没录像,她想反口和找其他理由太容易了。
许文雅这是妒忌昏头,冲动之下报了警啊。
那个家,她必然是回不去,也不敢再回去了。
包惜惜问父母,公安有没说许文雅现在在哪里。
李慧妍说:“听公安说在学校住着,都不敢回去。”
这日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讨论过当年换孩子事件,李惠兰会不会被抓的种种客观原因,却独独没想到还有个她怀着孕这个。
作者有话说:
若干年后,包惜惜:怎么都没想到,革命友谊再升华的走向原来是爱情——
小可爱们上章都猜到了许文雅要干嘛,来来来,笔给你。
弱弱问一句,在前头换女儿的时候,应该不会猜到会是亲生女儿去报警这一出吧——
影子发烧了,现在发烧都不敢轻易去医院,硬撑着物理退烧,今天好多了,发了两次汗,烧总算退了,明天应该能有好精神,写以多一点的。
◉ 第29章
因为听了许文雅举报亲生母亲的事, 包惜惜的心有些不平静,吃过晚饭后硬拉着父母下楼到院子里散步。
下到院子里,那可就不是一家人温馨散步这么简单, 情况多半会发展成大人们围在一起聊他们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玩自己的。
如今大院里也就剩下这些老中小,年轻人下乡的下乡,串联的串联, 加班的加班,这会在家的还真没几个。
包惜惜站在孩子堆中, 不知不觉已成为最亮眼得那个,当然了,前提是沈子清没在。
聊天的大人们不知怎么说到自己的孩子, 有个大婶看了眼包惜惜,笑着对李慧妍夫妻说:“可真是没想到,当初瘦的跟猴子似的孩子,给你们养了几年出落得这么水灵, 都成咱们大院里最好看的姑娘了。”
“何止人好看,学习成绩好,懂事乖巧。这要是我的女儿, 半夜逗得笑醒。”
“得了嘞,也就慧妍和家明能生出这么聪明好看的女儿,我们啊还是别想太多了。”
这夸赞试问哪个父母听了不高兴?包家明尚且还能稍微克制, 李慧妍是直接笑得心花怒放, 夫妻两心底那点阴霾暂时散去。
包惜惜心里想着事,和小伙伴们玩了一会躲迷藏后, 看到沈子清下来, 立刻从玩耍人群中撤退。
“沈子清, 老师今天讲的有道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给我说说吧。”她一声呼喊,就把沈子清叫了过来。
两人在大家心目中都是爱好学习的孩子,没想到这会饭后休闲时间也讨论学习,自然又惹来大人们的一番称赞。不少家长开始骂自己的孩子吃饱了只知道玩,可怜好几个玩的正高兴的无辜的孩子,硬是被自己母亲逼着回家学习了。想必他们长大后,回忆起童年,必然会有一段难忘的‘我与学霸做邻居’的记忆。
而造成这场小地震的当事人则寻了处离人群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抱膝而谈。
在旁人开来,确实是认真讨论题目的样子,岂不知是包惜惜在和沈子清诉苦。
包惜惜把许文雅去公安局举报亲生母亲调换孩子的事和沈子清说了。
她真的不关心许文雅,只是许文雅在打什么小算盘,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而这小算盘又和他们家有关,这就是烦恼的根源。虽说他们可以防,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对方时不时闹一出,他们日子也不安宁。
包惜惜向沈子清吐槽,那日她也在家,父母的态度表现的够明显的了。她细细回想了下当时,并不觉得父母有哪个举动哪句话给了许文雅不该有的念想,以至于让对方做出这样的事。
她想来想去,只能说许文雅真敢作,不惜把自己弄得鱼死网破。偏这样网破法,还真让她有些恼上了。
包惜惜越想越恼怒,基因的劣性遗传在许文雅身上是体现的淋漓尽致,母亲就一肚子坏水,女儿也满脑子坏心思。她不断抬手挠头,完全没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对着沈子清碎碎念了好多。
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她已然把他当成了最信赖的人。
沈子清耐心听着,虽然她心烦意乱,想到哪说到哪,但也听懂了她要说什么,烦恼什么,抱怨什么。
简单一句话总结就是,许文雅为了能回到养父母身边,去举报了亲生母亲换孩子。
他知道包惜惜倒也不是恼怒她去举报亲生母亲,而是她这一举动背后的目的。
包惜惜欣慰沈子清算是听懂了自己在念什么,但还是开口纠正他:“是‘算计’,不是‘目的’。‘目的’和‘算计’,两者是有区别的。”
沈子清抿嘴笑了,问她什么差别。
包惜惜挑了挑眉,说他语文白学了,告诉他:“算计是贬义词,目的是中性词,像许文雅这种人只配用贬义词。”
清冷月光下,沈子清的笑意更浓了。
他点了点头,不得不同意包惜惜这观点。
兴许是夜色的衬托,包惜惜竟觉得沈子清笑的怪好看的。
倒不是说他以前笑的不好看,而是这会的好看和以前的好看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明明只是眉眼微微弯起,却让她像是看到秋野里那被厚厚云层遮住的新月。
呃,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吧。
就好比婴儿的笑容,普遍可爱又治愈。但是等长大一点,例如长至五六岁,那就笑容可不可爱就跟人好不好看有很大关系。
沈子清小时候长的就很好看,这几年更是越发帅气。
她不禁感慨这个时候的学生心思就是单纯,如果是在后世,像沈子清这样家世好学习好长得又好看的,只怕早就情书塞满抽屉。
喜欢,不是一个人成长到一定阶段自然而言就能产生的情感吗?为什么同样是十来岁的年纪,这时候的孩子就是比后世的单纯?
包惜惜知道自己暂时是不可能想明白这问题的。
思绪开了会小差,那因许文雅带来的恼怒好像也淡了些。
她揉了揉额头,长叹了口气,对沈子清说:“说出来整个人舒服多了。”
沈子清看出来了,刚下来看到她的时候,眉头都要拢一块去了,说着说着倒是舒展了。
其实一直以来有个问题他都蛮想问包惜惜的,不过怕说出来会在她伤口上撒盐。然今晚看来,这问题她似乎并不那么避忌。所以他决定说出来。
“当年知道自己是被调换的后,你怨恨吗?”
包惜惜果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反问他:“你是问怨恨谁?李惠兰?还是亲生父母?”
沈子清被问的愣住了,他本意自然是指那对调换了孩子的夫妻。但被这么一反问,他又突然意识到,身为亲生父母,没照看好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如果被怨恨,貌似也是该。
所以他一下子被问愣住了,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却不知道怎么说了。
包惜惜告诉他,怨恨李惠兰是毋庸置疑的。至于亲生父母,初初不了解情况也有些埋怨,但知道当时生她时是一个接一个的意外,她心里那点埋怨也没了。
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趟,每个人身体素质不同,生完孩子后的精神状态自然也不同。
她怎么会去怨恨那个拼了命生下这个身体,却因为在生完孩子后体力不支昏睡不醒的母亲。怎么会去去怨恨那个一人要照顾两位至亲,忙到只能临近天亮才能匆匆赶回家给产后虚弱无力的妻子熬一锅汤补充营养的父亲。
人常说成就好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可有时候惨痛的悲剧,也是时也命也。
如果没有李惠兰这么凑巧早产难产被送到县人民医院生孩子,没那么凑巧和李慧妍一个病房,没那么凑巧生的都是女儿,也就没后来调换孩子的事。
包惜惜心疼原主,命运要赐你一桩苦难,好像兜兜转转都会安排上来。
沈子清完全没想到包惜惜在这个问题上会想的那么通透,对比之下更对许文雅没好印象了。
鸠占鹊巢十年,在大难临头之际各自飞,得知养父母日子过得好又想回来。
想到她还想着回来,沈子清突然好生气,比刚才包惜惜恼怒的时还生气。
这下轮到包惜惜笑了,她没想到自己拉个人倾诉,倾诉到最后反过来要开解他。
她只能说沈子清对自己是真的交心了,得多掏心掏肺的朋友才能共情到如此愤慨。
这好朋友,她一定要一辈子珍惜。
这日过后,包家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家人各司其职,该好好工作的工作,好好学习的学习。
大家不会刻意去想着许文雅举报亲生母亲的事,但也没有完全放下,只是不谈罢了。
日出日落,家属大院的桂花树又开花了。
十几年的老桂花树,开起花来那是半点都不低调,一进大院就能闻到空气里带着浓浓的桂花香。
在大院里住了许久的人都知道,一到桂花香飘满院的季节,即代表这一年又过去了大半。
大人们都开始把厚外套拿出来晾晒,以便天气转冷时穿。
如果说春节是一年中最喜庆的日子,那这年过了大半又离年尾还有段日子的季节怕就是最让人惆怅的。因为它没有一年之始时的欣喜,也没有旧一年将终新一年将至的期盼。尽管它有着最美丽的落叶,最芬芳的桂花香。
大人们闻着桂花香在惆怅什么钱都没挣到年就过了大半,包惜惜却看着那满树的桂花吞口水。她纳闷大家怎么不用它们来做桂花糕呢,又甚至泡水喝也行啊。
沈子清以为自己对于包惜惜什么都能撤上吃的属性早已见惯不怪,但听到她垂涎这花还是忍不住想敲她脑袋。
包惜惜却一本正经说:“本来就是啊,桂花那么好吃。”
沈子清忍不住了,跳起身折了枝新鲜桂花下来,让包惜惜尝尝味道。
包惜惜放入口中,没几秒却立刻吐了出来。
这桂花闻着香,怎么吃起来又苦又涩。
她错了,她再也不打这桂花的主意了。
然而她嘴上说着不打桂花的主意,回到家却是把自己试吃新鲜桂花的事和母亲说了,一脸可惜说这桂花浪费了。
李慧妍听了既想笑又心疼,告诉女儿为什么大家都不采摘桂花。
大院里就一棵桂花树,却一百多口人。如果在桂花开的时候,每个人都想着摘回家,那这桂花香不就只能飘那么么两天。
听了这原因,包惜惜忽然无比羞愧。她只想到吃,却没想到芳香共享。
这次之后,她再也没打过院子里那棵桂花树的主意。
然她进出不再一脸馋样看着那棵桂花树,这倒让沈子清有些不习惯了,以为是自己那天做的太过分了。
他问包惜惜是不是很喜欢吃桂花味的东西,包惜惜点头如捣蒜,桂花蜜桂花糕什么的,那么美味谁会不喜欢呢。
几天后,沈子清拿着自己攒的钱去当地国营饭店买了份价格不便宜的桂花糕,包惜惜吃着松松软软的桂花糕,告诉他,这家店的招牌点心是栗子糕,还有杏仁糊也很好吃。
沈子清:“……”
他应该早知道的,包惜惜喜欢吃的东西怎么止桂花味。
六块桂花糕,包惜惜吃了三块,沈子清吃了一块,还剩两块。
她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说他一个男孩子吃东西怎么那么慢。
沈子清一口气堵在胸口,把那剩下的两块糕点全塞到她手里。
他根本就没想着和她平分着吃。
包惜惜没办法拒绝这分友爱的投喂,边啃着桂花糕边说:“沈子清,我们绝对是最佳好友。你看,你吃东西从不贪多,而我呢,吃东西从不嫌多。是不是绝配?”
被她殷切的望着,沈子清不得不附和着说出‘绝配’二字。
说完自己都要笑了,除了包惜惜,绝对不会有人把嘴馋贪吃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因为晚饭前吃了五块桂花糕,包惜惜不是很吃的下晚饭。
父母开始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没胃口,包惜惜没办法,不得不坦白自己吃了太多糕点。
得知如此真相的包家明夫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女儿了。
晚上,夫妻两坐在床上聊起女儿吃桂花糕吃撑了事。
李慧妍一边忍不住想笑,一边感慨沈子清对女儿是真的好。
包家明笑道:“是啊,老厂长对我们也算有大恩,子清这孩子对我们惜惜也是一直以来都很照顾。”
他心里一直都记着当年老厂长对他,对他们家的帮助。
李慧妍点了点头:“可不是,虽说惜惜十岁才回来,可和大院里的孩子处的都不错,特别是子清,院子里那么多孩子,就数两个孩子感情最好。”
包家明一脸骄傲:“女儿聪明又可爱,哪个不喜欢。”
这夸赞李慧妍是认同的:“两个孩子也真是有缘分,十岁开始就一直同一个班,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考上同一个高中。”
现在来说考高中这个话题虽然早了点,但包家明就是觉得女儿那么聪明,肯定能考的上。
如果高中毕业后也能考大学就好了……不能,就要考虑工作问题了。
不过这点他们倒不担心,他们早就商量过的了,等女儿到了该上班的年纪,李慧妍就把工作岗位让给女儿顶替,这样女儿就可以安安稳稳在城里工作生活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们就很庆幸自己只有一个孩子。
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想到女儿读书毕业工作,他们都很期待和开心的,今晚说着说着,却有些伤感。
也许是因为女儿不再是十岁,而是已经十四岁。
十四岁,离长大不远了。
长大了,工作了,也要嫁人了。
李慧妍率先勾起这个伤感的话题,自己把自己想伤感后对丈夫说:“真希望以后惜惜嫁的人也能像子清这孩子对她那般好。”
包家明想到日后女儿要嫁人,有些闷闷不乐,哼了声:“对惜惜不好的人我肯定不让她嫁。”
“这倒是。”李慧妍很认同丈夫这话,结婚对女人来说影响太大,绝不能草率。
一聊起女儿有关得话题时间就过得老快,包家明提醒妻子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女儿才十四岁呢。
李慧妍一听也是,女儿毕竟才十四岁,就算要嫁人也还有好几年呢。
然而躺下后,她猛的想起,明天周末啊。
被提醒的包家明也笑了,自嘲自己把日子都过糊涂了。
不过两人也没继续聊,毕竟天却是不早了。
躺下后,两人很快也有了睡意,半睡半醒之间,李慧妍嘟喃了句:“像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真好。”
安静平淡度过每一天,也许对每一个平凡人来说就是幸福的一天。
包家明夫妻和这时候无数平凡夫妻一样,珍惜这样的平凡日子。
可在这样平静之中,他们又似乎很清楚,打破这份平静的事随时都会来。
不过这次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所以当它真的来临时,即便比第一次更糟糕,也没有像第一次时那样慌乱。
这一天,又是一个周六。
这一次,许文雅是带着一身伤痕出现的。
李慧妍打开门看到她的时候,意外,又似乎不意外。
许文雅看到李慧妍,似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哇的大哭出声,并向她怀里扑。
李慧妍皱了皱眉,搀扶着她站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许文雅忍了太久,哭得有些停不下来。断断续续之中,说出了自己被许大山打的事。
听到她被打,本来冷眼坐在餐桌前看连环画得包惜惜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眼前的许文雅,虽然头发有些凌乱,但从表露在外的身体情况来看,倒也看不出挨打。
许大山打许涛的狠劲她是见过的,许文雅哭的这么惨,难不成被打在看不到的地方?
不过她并不关心许文雅被打在哪里,提醒道:“许大山打你,你应该去找公安,而不是来这里。”
许文雅太过意外听到这样的话,突然哭都忘了,但因为此前哭的正起劲,这会说停就停,猛打了个嗝。
她满眼泪水,指责包惜惜:“你怎么那么冷血?我都被打了,你还说的出这样无情的话。”
包惜惜诚恳说道:“真的,你来找我爸妈也解决不了问题。难不成想让我爸妈去找许大山打一架?”
许文雅哑言,好一会才说:“我不是这意思……”
“既然不是这意思,你对着我们哭诉有有什么意思呢?心里觉得怨恨,就去报公安。”
报公安报公安,许文雅最近听得太多‘报公安’三个字,人都快要疯掉了。
她真没想到那天冲动之下在公安局举报母亲后会是这样的。
那天从公安局出来她就不敢再回那个家,一直住在学校里。
她以为公安很快就能去许家村抓人,到啥时候父母被抓,她就有借口回来找养父母了。然而等啊等,偷偷摸摸跑回村子打探了几次,都没听说有公安来过。
她又等啊等,终于有公安来了,却是来学校找她。
他们带着她回了家,当着她的面询问父母当年李惠兰调换婴儿的事。
她真的好怕,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不能在她不在场的时候进行。可事已至此,她没有办法回头了,牙一咬,当着父母的面再一次把四年前在包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这件事不止她一个证人,养父母,甚至包惜惜都是。
还好最后公安还是带走了母亲,她则暂时平安回到学校。
只是这一件事,不知怎么在学校传开来了,大家都在背后直至点带你,说她举报自己亲生母亲。就连老师,当初在公安局门口告诉她做错了事应该要受到惩罚的老师,都说她不应该去报公安的。
她受不了了,想走,但是身上却没有钱。
为了能离开,她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回一趟家。
她大概知道父母藏钱的地方,她想冒险试一试能不能找到钱。
进到村子后,她从村里那些上车夫的谈话中偷听到,李惠兰被抓走的这段时间,许大山也很少在家,在城里为了媳妇的事奔波。
她心想太好了,许大山不在家,只有一个许涛和许二丫,她办起事来就更方便了。
谁知道就在她找到了钱准备走出院子时,竟迎面撞到许大山。
许大山看到她就跟看到仇人一样,脱了一只鞋就追着她打。
她真害怕极了,心里清楚的很,如果这次被抓到肯定会被打死。
她一直跑,许大山在后面一直追。
她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可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怎么跑的过正值壮年的许大山。
最后,她还是被许大山抓到了,拖回家一顿打。打累了就讲她关在房间里,也不给东西吃。
她被关了一天,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翻窗逃了。
她暗暗庆幸,还好自己白天被许大山追的时候,她机智的将其中一部分钱丢到了路边的杂草丛里,回去找果然找到了。十八块零五毛。
她用这笔钱,坐上了去县城的车,再从县城专车,费劲周折才来到这里。
想到这一路的艰辛,许文雅真的无比心酸和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同时也更加怨恨包惜惜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但是,比起怨恨包惜惜的无情,许文雅更惶惶不安的是从许大山那知道的那个消息。
她不知道怎么办,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旁观第三者:你们就怎么就没想着,沈子清对惜惜这么好,直接让女儿嫁给他呢?——
今天彻底退烧了,醒来整个人神清气爽,好像连带着写出来的东西都有点甜,呜呜,真的好喜欢写他们的小日常。评论里小可爱说的那药多咽喉痛是真有效果。
◉ 第30章
即使是再重来一次, 许文雅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个方向发展的。
她之前设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只要有人站出来举报,李惠兰就会抓走。李惠兰被抓, 许家也基本散了。她无家可归,养父母一定会于心不忍,她再趁势提出想回来,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然谁能想到都被抓进公安局的李惠兰竟然会被放出来, 现在好好的在医院里住着。
从许大山那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几乎要疯了。
这是不是代表, 等李惠兰身体养好了,就能从医院回家?那她去公安局揭发母亲有什么意义?
许文雅越想越害怕,这段时间她虽然一直待在学校, 也不代表绝对安全。许大山不过是为了妻子的事忙到焦头烂额,无暇他顾罢了。
一起生活了四年,她自问是了解他们的。
等李惠兰回来,他们夫妻一定会联合起来收拾她的。
想通这一点, 她没有犹豫,拽着钱就往那个破车站跑。
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她要进城。
坐在又脏又臭的小巴上, 许文雅想起当年她第一次从城里回许家村,真觉得这半天的路程比半年还漫长。
这一段路仿佛时她短短十四岁人生里的一道分界线。
踏上这段路途之前,人生虽说也有委屈和难过, 但更多时候还是幸福的。踏上这段路途之后, 那四年的生活堪比炼狱。
四年前选择离开养父母,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然而不过四年, 她却悔的恨不能回到四年前一巴掌抽死自己。
越想越难受, 她低声哭泣, 忏悔,祈求。
她真的后悔了,只要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回到养父母身边,她一定不会再离开。
迷茫与恐惧充斥着她,不过再不安,有一点始终是没变的,那就是回来这个家生活。
然而她又想到,以许大山和李惠兰的性格,很可能哪怕自己回到养父母身边生活,他们也会因为怨恨而一直纠缠不清。
但很快她心李又生起了另一个希望。也许她回来了,养父母能有办法让李惠兰夫妻不再纠缠呢,毕竟他们那么疼她。
许文雅的恐惧和悔恨无法用语言表达。
她涣散的目光慢慢聚拢,思绪也慢慢回来,揣揣不安看向眼前的李慧妍,想从这里获取小许安慰。
然而这个曾经熟悉的母亲,却已变得好陌生好陌生。
她的眼里有关心有担忧,也有着刻意的疏离。
这一发现让她更加怨恨包惜惜。
许文雅嘴张了张,终于在眼泪滑落的同时告诉他们,李惠兰被公安放出来了。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的表现都是统一的震惊,不过并不是震惊李惠兰被放出来,而是她什么时候被抓了?
李慧妍出问出困惑,那次公安过来找他们录口供,并没听说李惠兰被抓起来了。
许文雅说了个时间及大概经过,当然是站在美化自己的角度。
她一边说一边焦虑往里面看,心里烦躁想着,为什么还不让她进去。
李慧妍和包家明可算搞清楚了,原来那次公安来厂里找他们没多久后就去了许家村,还把李惠兰带走了。
抓走又放出来,难不成这事过去太久真没办法查?
许文雅摇了摇头,悲痛告诉他们,因为李惠兰怀孕了。
在许文雅的断断续续述说中,包惜惜是最先弄明白的。
李惠兰怀孕了,可是因为瘦,加上刚怀孕几个月,孕肚不明显,所以初初被关在公安局时,公安通知并没有察觉。然可能是因为受到过度惊吓,李惠兰被关了几天后见红了。公安同志知道她怀孕了,立刻把她送到了医院。许大山那天正是从医院回来,准备从家里些钱过去给李惠兰办理住院的。而许文雅呢,听到李惠兰在医院,就以为她被放出来了。当然了,这以为也可能时许大山故意这么说的。
说实话,听到李惠兰怀孕这消息,包惜惜表示很愕然。
不是愕然她怀孕,而是愕然她每次怀孕的时机,只能说送子娘娘太会安排了。
要知道当年父亲苏醒过来后,包惜惜没有鼓励父母去公安局报案,主要考虑有二,其中就有李惠兰怀孕这一项。
第一,顾虑到父母对许文雅十年的感情,她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说剥离就能立刻剥离的。特别时像父母这样本性善良的人,即便嘴上没说i过什么,但包惜惜知道,他们心里当然还是希望按个曾经养在身边十年的孩子离开自己以后也能过的好。
第二,李惠兰正怀着孕。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犯人怀孕会怎样,但是在后世,如果犯人有身孕或者哺乳期,死刑都是可以缓期的。她想着这时候应该也差不多吧,那不如就先不折腾了,把精力都放在如何自渡上。毕竟他们家,也只是堪堪跨过那一劫。
后来,四年过去。
在这四年时间里,看着周遭邻居发生的事,她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存不易。
以前高中那会学历史,她一直没办法去理解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区别。
教课书上说两者的根本区别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不同,可是她理解不了,封建社会那些签了卖身契的家奴不也是奴隶吗?直到有一天,她看了一本小说,看到女主给一等丫鬟加工资,才猛的悟到了,原来以前自己钻错牛角尖了。
奴隶社会,奴隶干活,奴隶主是不给报酬的。但是封建社会,即便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主人也是要给月钱的。就这给钱和不给钱的区别,决定了两种社会性质。
当然了,现在再想起这个并不是要去琢磨两者社会制度关系。而不过是觉得,世上制度关系也许会有所不同,但于普通人而言有一样是不变的,适者生存。
奴隶为了活下去,依附于奴隶主。家奴为了活下去,依附于家主。
同理,在法制社会人们可以依靠法律,但在法律制度不那么完善的时候,不能什么都指望着法律。
在这四年,她接受了现实,选择把许文雅一家从自己的世界里剔除。
毕竟他们一家日子越来越好,没必要被这一群破鱼烂虾纠缠。
然看着眼前的许文雅,包惜惜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小看了破鱼烂虾的脸皮,眼下还真有些麻烦了。
许文雅豁出去举报亲生母亲,目的就是想让养父母重新接纳她。现在她以为举报失败了,那个家也不敢回去了,更加会死皮赖脸求养父母接纳。
果然,许文雅哭着哭着开始进入正题了,说自己想养父母,想回来这个家。
包惜惜听得眉头一挑,只想说这个人虽然被看的透透的,但一点都不妨碍她敢想敢拼。
她正准备开口说许文雅两句,母亲却转过头来喊了她名字,告诉她沈子清找。
沈子清是奉奶奶之命,端热好的牛奶给包惜惜喝。
人刚出了家门,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哭,哭声好像还是从包惜惜家传来的,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下楼。
转了个弯,就看到不久之前出现过的许文雅站在门口哭,李阿姨一脸不知所措站在旁边。
沈子清只当没看到许文雅,若无其事喊了声李阿姨,并问包惜惜在不在。
其实他也知道包惜惜是在的,不然就不会端着牛奶出门了。
得了肯定答案,他若无其事走进包家,并把手中杯子递给包惜惜,说是奶奶要他拿过来的。
包惜惜从沈子清进门,看到手中又端着杯牛奶,脸顿时垮了,知道这又是赵奶奶热了牛奶给她喝。
可能是她学习好的名声再大院里传开了,又也许是和沈子清关系好,又又也许是沈爷爷赵奶奶真的很喜欢她。反正不知不觉中,两位老人对她的态度慢慢向‘一碗水端平’靠拢。孙子有什么,经常也会想到她。
譬如沈爷爷的寒假作业和空白试卷奖励,赵奶奶的就比较实在些,基本都是好吃的。
包惜惜可怜兮兮撅了撅嘴,却不得不接过。小口小口喝着牛奶,眼睛并没有离开门口。
她其实有点怀疑母亲是不是震惊过度,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让许文雅进门。
不过这样正好,省得许文雅得寸进尺去幻想什么。
包惜惜不知道,从沈子清端着牛奶下来到她很自然接过喝下,这一过程已经让许文雅看呆了。
许文雅不敢相信沈家对包惜惜是这个态度,好到都有点像对待自家的孩子。
以前她住这里的时候,两家人关系虽然也不错,但也仅仅是楼上楼下邻里的关系,而且还是不平等的林立关系。他们家面积小的只有两个房间,楼上沈家却是自己的一倍宽。
她以为有着这样的不平等,两家人的关系再好也只是表面上的,可现在看沈家对包惜惜……许文雅这会心里百味杂陈,看着包惜惜美滋滋喝着牛奶的样子,恨不能把人再塞回到许家村那个山沟沟。
包惜惜喝完后,恭敬把杯子递回给沈子清,并对他说:“替我谢谢赵奶奶。”
沈子清哦了声,脚并没有动。
多年的友谊,包惜惜猜测他此时肯定也在想,许文雅又来做什么?我不走不走,就要留下来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戳了戳沈子清肩膀,让他先回去,沈子清却依旧不为所动。
劝不动,包惜惜也不劝了。径自往门口方向走,问许文雅知不知道李惠兰在哪家医院住院。
许文雅心思还在那杯牛奶上,一时间没听清楚包惜惜问什么,愣愣问:“什么在哪?”
包惜惜又把问题说一边:“你母亲在哪家医院住院?”
许文雅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出于谨慎并没说出市人民医院。
只是她的犹豫并没有躲过包惜惜眼睛,包惜惜故意炸她:“人民医院?”
许文雅没想到她一猜就对,心猛的一跳,语气激动说:“我不知道。”
包惜惜哦了声,已经可以肯定,李惠兰就在人民医院。
其实本市就两家医院,不是人民医院就是中医院,且两家医院还是挨着的,许文雅说不说都影响不大。
包惜惜喊了声爸爸妈妈,说有话想跟他们单独说。
包家明夫妻虽然不知道女儿要和自己说什么,但还是跟着女儿进到房间。
房门一关上,许文雅的神经几乎崩到了最紧。
她忍不住去揣测包惜惜想和养父母说什么,大概率是要养父母赶自己走。
没错,一定是这样,包惜惜讨厌自己的程度,半点不亚于自己讨厌她。
许文雅告诉自己,她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绝对不会走的。
因为这么想,她捏着拳头从门口往客厅走。
客厅并非没有人,沈子清还站在那。
许文雅离他越近,心跳越快,人也越紧张。
这是她离开家属大院四年后,他们第二次见面。
他依然是那么好看,衣服也是又新又干净。而她,依然是那么狼狈,穿的依旧是那套不合身的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的旧衣服。
如果,如果她一直待着这个家,他们之间现在的相处是不是也会如他和包惜惜一样?甚至会更好?
想到这里,她好痛苦,两手又不自觉紧握成拳。
没多久,房间门被打开,包家明率先从里面出来,紧接着是李慧妍和包惜惜。
包家明对沈子清说:“今天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们照顾一下惜惜?”
包惜惜不知道沈子清听到这话懵不懵,反正她是一脸懵。刚才在房间里不是这么商量的啊。
沈子清明显是楞了楞的,但很快嗯了声。
郑重的,肯定的。
包惜惜可不能让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这么决定自己的命运。
然她刚开口喊了声爸爸,后面反抗的话还没说出来,包家明就说希望她可以相信他。
包惜惜昂起头和他对视。
父亲是一个很注意仪表的人,他会对着镜子认真梳头发,每天把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千篇一律的中山装也是会扣到最上面那粒扣子。他看上去永远神采奕奕。
然而那凹陷的眼窝,折起的皱纹,以及两鬓那几撮白发,都在悄悄诉说着这个男人经历的沧桑。
此刻,他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那双褐色眼眸盯着她,无声又温柔恳请着她相信他。
包惜惜鼻子一酸,轻哼了声,算是妥协了。
许文雅在养父母从房间出来后,养父说第一句话时就心慌慌的,不知道养父母想把自己怎么样。还有为什么要拜托沈子清照顾?包惜惜那么大的人了,不会照顾自己吗?
她怨恨瞥了包惜惜一眼,不敢太名目壮胆。
包家明说服女儿,转过头就对许文雅说,要陪她一起去医院。
听到去医院,不用他们再说什么,许文雅就知道,他们这是要把她送到李惠兰那去。
她疯狂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嘴里说着不去的话。
随后恶狠狠看向包惜惜,认定是她刚才在房间里对养父母说了什么,他们才会这样对自己。
包惜惜不会和她解释什么的,直接说:“你即便时能在这里躲得一时,也躲不了一世。许大山肯定会猜到你在这,迟早会寻过来的。”
她这话说到了根本,许文雅也早就想到。
可是,来就来啊,他们可以关起门来不给进,又或者喊人来赶走他们。
听了许文雅这样无脑又自私的话,包惜惜真想直接给个白眼。
刚才在房间里,她首先向父母确认态度,得知他们还是如之前一样,没想过让许文雅回来,便放胆向父母建议,把许文雅送到医院去,送回李惠兰身边。
开始父母有些顾虑,觉得许文雅干出这样的事,许大山夫妻怕是不会轻饶。
当时她说了句,虎毒不食子。
其实这话她自己都不信的,虎毒不食子不假,但许大山夫妻就说不准了。也许不会要她命,怎么打就不知道了。不过父母信。
后来包惜惜又说了一点,许大山和李惠兰才是许文雅的亲生父母,如果许文雅赖在这里不走,万一到头来他们反污蔑包家孩子,那就有的扯了。
这就直接触犯到包家明和李慧妍的底线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为什么会短小?
都怪白天出了趟门。
流泪,时间到了,却感觉还没写到什么。
想推快情节,又怕写漏了情绪拉扯……没有情绪的拉扯,我会觉得很干瘪。但是写情绪拉扯又最容易卡文,拉少了自己不满意拉多了小可爱们会觉得拖拉。
干脆就写到这里先更,当卖个关子,最后许文雅何去何从。
更新完接着写,不排除明天会有厚实的一章。因为肯定是要把这部分彻底写完的——
PS,大家说到计划生育,查的资料是71年推行,72年8月以前生的都合法。所以目前来说,李惠兰生的大女儿,二儿子,三女儿,四女儿还算是合法的。
你们信吗,我开始以为只安排了李惠兰生了四个孩子,还好评论区有小可爱说怀到第五胎……瞳孔地震。
◉ 第31章
包家明夫妻想把许文雅送到医院, 许文雅哭着不肯去,双方陷入僵局。
包惜惜怒了,她深吸了口气。
就连沈子清都以为她要发火时, 却听她用异常温柔的语气对父母说:“爸爸妈妈,既然她不愿意去医院找自己的母亲,就随便她吧。”
话锋转的太快,别说许文雅蒙了, 在场其他人也不懂她的意思了。
直到她又对许文雅说:“这不是你的家,望你自尊。”说着指了指门口:“出了这门, 你想去哪里去哪里。”
包家明和李慧妍看了彼此一眼。
这样才对嘛,这才是他们女儿生气的样子。
包惜惜这话肯定会让许文雅听了面色难看的,明晃晃在说她赖着不走。
在这个偌大的客厅里, 明明还有四个人,可许文雅却有种强烈的被沈子清注视着的感觉,让她甚至不敢看向他。
她很是恼火包惜惜,觉得对方就是故意在沈子清面前这么说。
屈辱漫上心头。她自认也是个极要自尊的人, 然而这几年,她的骄傲她的自尊,似乎被一点点抹掉了。
她也同样恼火养父母, 包惜惜说了这样的话,他们都没帮自己说点什么,显然是真的站在亲生女儿这一边了。
许文雅难受, 他们明知道她无路可走, 却在逼她。
不离开,那就应了包惜惜说的她不要脸赖在这里。离开吧, 她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
正恼怒悲伤着呢, 耳边又传来沈子清安慰包惜惜的话, 让包惜惜不要生气。
许文雅恨的咬住唇,用力之狠,差点都把嘴唇咬破了。
她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几乎都丢尽了,然而还是倔强的想在沈子清面前保留那最后一分,所以最终还是含泪同意养父母送她去医院。
死活不愿意去医院的人忽然松口了,突然的让所有人不得不去想她这样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不管怎样,也不算闹的太难看才走。
把父母送到门口,包惜惜叮嘱他们早点回来。
包家明误以为了女儿话外还有意思,笑着摸了摸她圆溜溜的脑袋。
包惜惜无奈,她只是说了句大部分人看到家人出门都会说的话而已。
只剩两个孩子,沈子清让包惜惜去自己家,前段时间姑姑给他们兄弟寄了不少最新出版的连环画。
包惜惜笑他:“都看了多少年连环画了,不腻吗?”
沈子清看了眼她那满柜子的连环画,笑而不语。
包惜惜勾唇一笑,不想和他解释太多,决定以事实说话。
她走到书柜前,在那一排排连环画中,极小心抽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紧接着第二本,第三本……
沈子清看着书名,《青春之歌》《艳阳天》……《安娜.卡列尼娜》?
看到最后一本,他不是很淡定了。
这本书姑姑也有,他曾经翻过一下。只是一下下,从此就没再动过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本书不是讲爱情的吗?
他有些不是很自然问包惜惜:“这些都是你看的?”
包惜惜骄傲点了点头,这可是父母斥巨资买给她的精神粮食。
看到沈子清满脸错愕,她嘿嘿一笑,彷佛无声在说,还敢说我是看连环画的小朋友吗?我早已悄悄进阶到看小说了。
沈子清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他承认被震惊到了。
两人出了包家,沈子清忍不住又问:“你确定看得懂?”
那可是爱情名著,她这个年纪能看得明吗?
包惜惜笑着眨了眨无辜的的眼睛。这问题可就真犀利了,对看惯了网络小说的她来说,品读名著确实是艰难了些。
“一遍看不懂,那就看两遍。两遍看不懂,那就看三遍。”
还要看两遍三遍……沈子清受到的冲击不小,远远超过送牛奶下来时看到许文雅的那一瞬。
来到沈家,沈立强和赵巧香看到包惜惜来了都很高兴。沈子恒这个小鬼灵精,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爷爷奶奶,更是热情的拿出自己家珍藏的零食和包惜惜分享。
虽然每次包惜惜过来他都有和她分享自己的零食,但这次分享的真的是珍藏——普通人一般吃不到的进口糖果。
这东西一拿出来,赵巧香就忍不住想骂这个小孙子。
沈子恒因为最近换牙,爷爷奶奶不许他再吃这么多糖。哪想到他竟然借得一手好东风,明明是自己想吃,偏拿包惜惜来做挡箭牌。
赵巧香从糖罐子里抓了一把糖果塞到包惜惜手里,说:“好孩子,吃糖果。”
随后又拿了几个分给两个孙子,剩下的满满一罐,她没收了。
沈子恒看着满满一罐糖就这么被奶奶拿走,快哭了。呜呜,这就是爷爷常说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随口的关心和聊天中,两位老人知道许文雅今天又过来了,都觉得很惊讶。
她上次数学竞赛考完哭着跑来包家以及去公安局举报自己亲生父母的事,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这孩子回到父母身边后,怎么变得这样奇奇怪怪?
半响后,赵巧香百感交集叹道:“小时候虽然也觉得这孩子有点过于敏感,但总的来说也算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想到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四年变得城这样了。“”
对于奶奶说许文雅小时候还算懂事,沈子清不置可否。
沈立强显然也是不同意自己老伴所说的,说道:“这孩子自小就偏激,好在那时候包家明夫妻两给了她足够的疼爱,不然你看她懂不懂事。”
赵巧香看到自己老伴那个较真劲,不由就想笑,对他说:“对对对,还是你火眼金睛,早早就看出问题。”
沈立强骄傲了,说两句‘那当然’。随即又有些担心,包家明夫妻现在带着人去医院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点包惜惜是不担心的,只要不对许文雅心软,一切于她而言都不是岔子。
她安心在沈家吃着糖果和沈家两兄弟玩着跳棋,父母那边也问到了李惠兰住院的病房。
偌大的双人病房除了李惠兰,竟然还有个女公安,这是包家明等三人没想到的。
女公安仔细盘查了他们是什么人,和病人什么关系等,问的仔仔细细才让他们进病房。
李惠兰看到把自己害的那么惨的亲女儿出现,气的当场就掀被子下床打人,不过给一旁的公安同志制止了。
李惠兰怯怯收手,她可以对着孩子凶,邻居凶,可不敢对着公安同志凶。
暂时逃过一劫的许文雅往养父母身边靠,这一举动又惹得李惠兰一肚子火。
许文雅才不管,在来的路上她都想好了,许大山肯定还在那山沟沟里,医院里只有李惠兰一个,她没必要怕的。
再则,其实被李惠兰打一顿也许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让养父母看清李惠兰是怎么虐待孩子的,事情就又能迎来转机。
都做好心里准备了,故而一进到病房,她并没有服软,甚至脸上还带着恨意。
只可惜,李惠兰才刚想出手就被制止了。
等等!!许文雅突然意识到什么。
李惠兰不是被放出来了吗?为什么还会有公安守在这里?
她内心突然又升起一股希望。
李惠兰忍不住了,对许文雅说:“看我身体好了怎么收拾你。”
因为还有公安在,她语气也不敢太凶,显得这句话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外人听起来,不过就是一个母亲在吓唬自己的孩子。
说完孩子,她目光又转向包家明夫妻,大有对他们三个一起出现不不怀好意的意思。
甚至,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女儿是那天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去公安局举报的自己,会不会是出城后和养父母重逢,被他们洗脑了?
说实话,换回女儿后她便没再把李慧妍夫妻放在心上,以为他们一家已经下放农场了。
没想到竟然没有,看上去还过的不错。
也不怪女儿再见到他们后会起坏心思,想回城里跟着这对工人父母过好日子了呗。
奇怪了,以前她要是想到自己女儿能跟着别人吃香的喝辣的,活跟自己占了大的便宜一样。但和许文雅生活了四年后,特别是经历过这次被女儿举报,李惠兰就不再这么想了。想到女儿想回城过好生活,心里反而恨的牙痒痒。
李惠兰心里那出戏明晃晃的,包家明看不下去了,简单说明了下来意,强调了孩子是突然出现的。
“不愧是你们养大的,果然向着你们,也就上次进城跟你们见了一回,回去连我这个亲妈害。”李惠兰说的阴阳怪气
李慧妍听得很不舒服,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教坏许文雅似的。
她气呼呼怼了句:“你自己干过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吗?善恶头来终有报。”
夫妻两来之前本来还想着,如果可以劝说一下李惠兰的,毕竟亲母女哪有隔夜仇。这会是半点这种心思都没了,如果真劝了,指不定还被人当作是阴谋呢。
李惠兰嗤笑,她从来不相信什么报应。如果这世界真有报应,就不会有坏人了。而且,她干什么坏事了?调换了两个孩子而已,不也一样把许大丫养的好好的。反而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他们养成什么样子。不是大小姐,却比大小姐还骄纵。
她对李慧妍说:“我把大丫教的那么好,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说这种话。难怪你生不出儿子,一肚子坏水呢。”
李慧妍气晕了,生平第一次这么想跟人吵架。
“你把自己当母猪,一个劲生生生,还想人人都跟你一样?”
李惠兰不觉得被人说母猪有什么,常言道多子多福,能生总比不能生好的。
她有些得意说道:“想和我一样能生还不是那么容易。”
村里多少人在生了两个女儿后,久久怀不上第三个。
李慧妍:“……”
突然觉得自己和这样一个女人较真真是有些傻。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想通后她笑了,多多少少既笑李惠兰,也笑自己。
李惠兰见她笑,以为是嘲笑自己。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女公安通知抬手看了眼戴在手腕的手表,对包家明夫妻说时间到了,让他们离开。
包家明夫妻有些懵了,现在来医院里看病人还有时间规定?
女公安显然看出他们的困惑,解释道:“李惠兰这是保外就医呢。”
包家明和李慧妍万万没想到是这情况,震惊可想而知。
然而看李惠兰本人,似乎不明白保外就医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以为出了公安局就没事了?这么想,还真不是没可能。
因为公安都催促他们走,也就不好再待下去了。
来之前计划的好好的,来之后全部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们看了许文雅一眼,许文雅也正楚楚可怜看着他们。
不知为何,许文雅这个眼神让李慧妍想起四年前李惠兰在他们家里哭着诉说自己调换孩子有多少苦衷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心里突然有些膈应。
带着她走是万万不可的,那无疑是在给她以及李惠兰,他们要带她回家的错觉。
他们还是听女儿的话,早点回家吧。
许文雅呢,和母亲一样也不知道保外就医是什么意思,但从进病房看到有女公安她就猜测着,会不会是许大山误会了,李惠兰根本没被放出来?
现在看到包家明夫妻要走,她后脚就想跟上。
李惠兰见状,大骂道:“死丫头,你还想跟着他们走?”说着,又准备下床。
就在此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一身狼狈的许大山走了进来。
他先看到的是包家明夫妻,眉头立刻皱起,等再扫到许文雅,那一肚子气立刻涌了上来。他是睡醒后发现许文雅跑了,满村子找了一圈后没找到,回家就把儿子和二女儿给打了。
两双眼睛也没看到人跑了,他能不打吗?如果不是三女儿太小,只怕他也会迁怒。
就在两个孩子被他打的嗷嗷哭的时候,大队长过来了,问他准备好了没。
他只能停下打人,带着钱坐上公社的拖拉机进城。
许大山想的很简单,把这医药费付了,让媳妇快点回家。许二丫毕竟太小了,根本照顾不好哥哥和妹妹。
至于许文雅,等他喘过气来肯定能把她翻出来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满村子找不到的人,竟然在医院病房给看到了,许大山能再让她跑了才怪。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许大山一下之拽住许文雅。
他现在也不想着打死她了,医院李媳妇要人照顾,家里三个孩子要人照顾,就让许文雅先留在医院里照顾媳妇吧。
许文雅在看到许大山的那一瞬差点两眼一黑,惊恐想着他怎么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镇上出县城的车就那么两趟。
她哪里会想到会那么凑巧,今天刚好公社的拖拉机要去县城。
被许大山拽住的许文雅哭了,不断想挣脱,并向包家明和李慧妍投去求救的目光,说自己要被打死了。
听许文雅说的凄惨,女公安也以为许大山要打人,开口喝止他:“就算你是父亲,也不能随便打人。”
许大山笑了,说:“我怎么会打人呢,不过是想让她留下来照顾自己母亲。我一个大男人,始终很不方便的。”
女公安冷笑,孩子都生了四个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想到这个孩子的数量,她下意识看了眼李惠兰肚子。
上段时间省里下了文件,按照文件精神,李惠兰已经生了四个孩子,现在肚子里这胎就是不合法的……
她没再往下想太多,看站在门口的包家明夫妻没有动,又催促他们快点离开。
包家明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重和复杂,叹了口气,示意妻子往前走。
刚走出病房,身后那道门就被关上了。
尽管关上,依然能清晰听到许文雅的哭泣声。
两人听着这哭声,在病房前的长廊站了好一会,直到一个护士推着车子经过才回过神来。
包家明对妻子说:“走吧。”
李慧妍点了点头,只是在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又回了次头。
她忽然觉得很唏嘘,这世界很奇怪,为什么许文雅的命运会变成这样?
出到医院外头,李慧妍忍不住对丈夫说了。
他们其实是希望许文雅能生活的好的,即便条件艰苦了些,但是和亲生父母一起生活,怎么都不该是这样子才对。
他们家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大饥谎那两年树皮都啃不上。可再回过头去想,一家人也没有因为日子难熬而闹得鸡犬不宁过。
包家明拍了拍妻子肩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现在的心里莫名其妙堵着一口气。因为总想到,许大山夫妻对亲生女儿尚且如此,真不敢想象那十年惜惜吃了多少苦。
今天他算是彻底明白到一个道理,自己也终究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俗人。
也许就像女儿说的,许文雅四年前选择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此后她的命运如何,就再与他们无关。
那十年的养育之恩,她若惦记,是她有良心,若撇尽,也不过是人性。
他对妻子说不要再想着了,反正日后死了都是没资格上天堂的人,不如就收起自己那点于心不忍。可怜别人,谁来可怜他们吃了十年苦的女儿。
死这个字眼李慧妍还是很忌讳的,她连忙捂住丈夫的嘴,不许他胡说八道。
日后上不上天堂且不论,现在可要活的好好的——
医院病房内,许大山正站在窗户边,眼睛一直盯着楼下。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从住院大楼出来的方向,此时他看着的,正是慢慢走远的包家明夫妻。
待他们身影走远,他也没心情再站在那了,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看着正在给妻子捏腿的女儿,冷冷一笑:“早这样听话,爸妈怎么会打你。”
许文雅低着头,此时她根本没留意许大山说什么,心里头正恨着头也不回离开,丢下自己在这里的养父母。
他们真的不要她,真的不管她死活。她恨他们,恨包惜惜,恨……还有恨对包惜惜好的沈家人。
许大山见自己说了许多,女儿都跟木头一样没点反应,又恼火了,可门口有公安,他又不敢大人,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半夜,安静的病房突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开始许文雅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随着呻、吟声越来越频密,越来越大声,她猛的从椅子站起。
开灯后,她看到李惠兰面色惨白,是她从没见过的白。
她吓到了,壮着胆子把同在病房的许大山叫醒。
许大山起床气重,抬手就把女儿推倒在地。
守在病房外的两个公安听到了动静,推开门问发生什么事。
许大山正想说没事,许文雅却发出尖叫,惊恐指着李惠兰病床。
洁白的床单,把那片鲜红衬得特别醒目。
作者有话说:
饥huang不是错别字,不然口口——
昨晚到今天,文思如泉涌,然而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数字……诶,我以为会很肥厚的,怎么修修减减后只有这么点了?【尴尬】还是要厚着脸皮求求求求评论,自然榜离前一位积分也就差一千万而已【流着泪的我的眼】~~求完评论明天见,明天也许能看到个争气的我。许家必须over了,我要写甜甜的恋爱。现在都是见缝插针安排两位小竹马的戏份,呜呜。
◉ 第32章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李惠兰见红了,然而此时医院里只有急诊室里有普通的值班医生在。尽管医院已经立刻去通知妇产科医生,待赶到时, 李惠兰肚子里的孩子终究还是没保住。
孩子没了,许大山哭的好伤心,因为村里算命的说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还是个长大后会有大出息的儿子。
他看着许文雅, 恨不能把她掐死。如果不是她跑举报,妻子也不会被公安带走, 肚子里的孩也就能平安生下来。
许大山越想越气愤,再也顾不得是不是有公安在,把许文雅摁住一顿猛拳打脚踢。
许文雅虽说不是第一次被许大山揍, 但像这次打的那么惨,嘴角都出血了还是第一次。
一脚踢在她腿上,立刻整个人站不稳。那一个个巴掌落下来的时候,她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脑袋嗡嗡响。
最后她得以活下来,是公安同志制止了近乎失去理智的许大山,并把他拖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病房角落坐了多久, 只知道天已经亮了。
李惠兰孩子没了之后就被转移了病房,据说是被送到了重症室,插氧气管了。
许文雅挣扎着爬起来, 站起来地那一瞬痛苦地啊了一声。她右腿好痛。
她的腿受伤了?昨晚许大山狠狠踢的那一脚?不会是断了吧?
许文雅害怕的掀起裤筒, 却没发现有什么淤紫红肿。用手摸了摸,好些也没事。
可就是一用力就痛, 她只能一跳一跳走到椅子旁坐下。
坐下后, 许文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往下掉。
她好伤心, 好害怕,不知道自己的腿怎么了。腿突然这样,想跑也跑不了,等公安走了,自己肯定要被许大山打死。李惠兰的孩子没了,他们认定这一胎就是儿子,一定会把她打死的。
她越想越害怕,哭的就越厉害。
不行的,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她擦干净眼泪,尝试性再站起身。然而才用了一点点力,就疼的她立刻放弃尝试。
她只能又坐回椅子上,绝望想着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过了没多久,病房外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许大山出现在门口,后面是被护士搀扶着的李惠兰。
许文雅微微一愣,她昨天半夜被送走时跟快死一样,这么快就没事了?
许大山脸色依旧很不好,不,是比昨晚更不好。李惠兰也是一脸哀痛,看到许文雅甚至顾不得身子虚弱,挣扎着要过去给她一嘴巴。
护士扯了扯她,大声说道:“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能不能安分在床上躺着?”
李惠兰被吼的不敢再挣扎,乖乖走到床边躺下。
这一躺,又躺了三天。
三天过去了,许文雅的腿依旧很痛,走路一瘸一瘸的。
她曾趁着许大山在外面抽烟的时候,偷偷哀求医生给自己看了下,但也找不出什么问题,跟她说如果要找出原因还是得拍个片。
可许文雅知道,许大山肯定不愿意花这个钱得,她只能带着恐惧继续忍着。
她觉得自己还没被许大山打死,是因为需要她照顾李惠兰,等李惠兰身体好了,她就没价值了。
想着自己可能的下场,她终日诚惶诚恐。
李惠兰小产后的第五日,终于可以出院了。
从许大山的断断续续的脏话中,许文雅知道这次住院花光了家里十年攒的积蓄。
她觉得这个家真是好可怕,十年才攒了那么一点钱,住几天院都没了。
然而让所有人不曾想到的,意外又发生了,李惠兰出院那天又被公安带走了。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李惠兰小产后,公安已经没在医院守着的了,大家都以为没事了。
李惠兰大哭着挣扎,问为什么要抓她。
许文雅看着她那样子,像极了那年过年生产队杀猪,那猪被绑上架子时的样子。
公安同志告诉李惠兰:“你只是被保外就医,调换别人孩子这种事,你以为会没事?”
最主要的是,她调换的是模范英雄的孩子,省里那边都打过电话来过问这件事,他们不得不严办。
保外就医是什么东西?李惠兰喊着许大山,让他救自己。
许大山当然不能让媳妇这么被抓走,家里那么多活,还有三个孩子等着她照顾。
可他怎么阻止?公安一句话‘阻碍执法,连你也一起抓走。’就让他胆怯了。
李惠兰被带走了,许大山傻了,直接蹲坐在住院部门口的台阶上抹泪。
花光了所有钱,人还是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这是为什么?还不如当初接到消息的时候不来,或者来了也不要折回家拿钱。反正人是在公安局里关着的时候出事的,应该要他们出钱的。
不过他这也是马后炮,让他回家拿钱支付医药费的时候,他哪里敢说出人是在公安局出事的,要公安局出钱这样的话。
父女两一个哭,一个想笑。
许文雅好想笑,自己如愿把李惠兰举报进公安局了,结局怎么那么滑稽呢?
这件事现在于她而言唯一的意义,好像就是证明了养父母对她的狠心。
哦,不对,也许还有另一个意义,比如让许大山打死自己。
许文雅面无表情,一瘸一瘸走到旁边站着。因为总有人进出,偶尔会撞到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如果腿没事,这会她一定跑。哪怕在这个城市某个角落乞讨,也不要回去被许大山打死。老天对她真是残忍。
许大山哭了很久,然后似乎想通了什么般,突然站起来。
许文雅的神经也在那一瞬绷的紧紧的,惊恐看着他。
来了,他要打她了。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死她吗?
她猜的没错,许大山确实是要打她。
悲愤怨恨无处发泄,他把这一切都怪在这个女儿身上。如果不是她去举报,换了孩子又怎样?还不是平安过了十几年。
许文雅被打的嗷嗷大哭,不断哀求,甚至向路过的人寻求帮助。然而那些人看到许大山跟疯子一样后,没人敢上前。而且,人家那是父亲在管教孩子。
她绝望了,语文书上说的雷锋精神都是骗人的,这世上根本没有几个雷锋。
可她不想死啊,她才十四岁,她只能不断哀求着许大山放过自己。可许大山疯了,许文雅越哀求,他越嚷着要打死她。
“……爸爸,你别打我了,我,我,……”我了半天,许文雅突然想到,家里弟弟妹妹还小,需要人照顾。李惠兰被抓了,许大山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照顾的。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来,许大山的理智回来了点。
许文雅察觉到他下手没那么重了,脑中再次闪过一计,牙一咬,说举报李惠兰不是她的本意,是许大丫怂恿的。然后胡编乱造,那天来城里参加数学竞赛,考完试后遇到许大丫,怂恿她去举报母亲。
这番话一出来,许大山终于停下手,红着眼看着女儿,恶狠狠问:“真是她怂恿的?”
许文雅猛点头,同时在心里骂自己,她真是笨,应该要早点甩锅许大丫的。
许大山咬牙切齿,这样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了。他就说女儿怎么突然去了趟城里就变了呢,原来是受了许大丫蛊惑。没想到那丫头片子看着老实胆小,原来这么有心机。
好啊,不就是举报吗?他也会!
许文雅听到父亲说他也会举报,怯怯抬头看向他。
他要举报谁?难道……心忽然跳的很快。
虽然不知道包家后来为什么不用下放农场,但包家明的身份是没变的,依旧是资本家的儿子,许大山要举报也不是不成的。
许大山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支笔和本子,让许文雅写了一封举报信——
举报完包家明,许大山带着女儿回家了。在城里待了几天,他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邻居看到他们回来,远远就大叫着说:“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三个孩子得饿死了。”
没有大人在家的这几天,三个孩子全靠邻居接济才没饿死。许涛虽说十二岁了,确实连粥都不会煮,被邻居们嫌弃的要死。
许大山面无表情说了声谢谢,揪着许文雅继续往前走。
邻居看到自己这么多天的善心就换来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谢谢,莫名生出一肚子火,嘴里念着早知道不那么好心,让那几个孩子饿死算了。
但一想到那许家那两个女儿,心又软了,嘴里念叨道:“饿死许涛算了,那两个孩子还是惹人疼的。”
许涛正无聊在院子里丢石子,看到父亲回来,立刻问妈妈呢。
许大山心里正烦着呢,听到他问妈妈,扬手就是一巴掌。
许涛捂着脸,哇一声哭着跑了。
许二丫坐在房间里守着妹妹,听到外面有动静,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刚到门口就看到父亲打了哥哥一巴掌,立刻吓得满脸惊恐,又往房间跑,看着妹妹瑟瑟发抖。
许大山打完儿子,吩咐许文雅烧水做饭。
他太累了,只想赶紧洗个澡吃了饭上床休息,睡醒再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许文雅怯除了点头还能怎样。
她一瘸一瘸去了厨房,看着黑乎乎的灶头,泪就往外涌。她知道自己以后肯定没得上学了,以后的每一天怕是要起早摸黑照顾这个家的所有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声呜呜哭泣。
休息了一晚上,许大山没有赶着去下地挣公分,而是去了大队长家,哀求他带自己去公社找主任。
一见到公社主任,许大山立刻哭叫着把家里的事说了,末了哭道:“家里还有四个孩子需要照顾,如果惠兰真被关起来,可怎么办?”
公社主任听着也心酸,嘴上却是骂着李惠兰是活该,干出这样的事。
许大山只能点头,说她当时可能刚生完孩子人糊涂了,现在也知道错了。然后又哭自己家里有多困难,真的不能没有媳妇。
公社主任被他哭烦了,自己也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不过是仗着媳妇娘家的关系才当上这公社主任的,只能又打电话去问那个在县政府上班的小舅子。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虽然我们国家没有专门的法律规定偷换孩子的罪名,但参考拐卖妇女儿童,偷换孩子很可能要坐五至十年牢的。
听到这么久,许大山差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他们这个家完了——
许家完了,包家那边也有一点麻烦。
这日包家明如往常一样去上班,刚到车间,副厂长赵磊就过来了,是找他的。
赵磊年纪比包家明还要小上两岁,以前见面都会叫他一声包工。但自从五年前当上副厂长后,就不再叫他包工了,而是学着孙厂长那样叫他名字,甚至有时候还回来一句小包。
比如这会,赵磊看到他就喊了声小包,让他去一趟自己办公室。
包家明看着机器都还没启动呢,便问他能不能启动了机器再去。
赵磊笑了笑,说当然可以,什么事也比不上工厂的正常生产。
说完这话,他就离开了。
包家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拧了拧眉,但没多想,立刻开始干活。
所有机子都检查并启动之后,他特意去洗干净手,这才去了赵磊办公室。
尽管办公室门没关,包家明还是礼貌敲了敲门。
赵磊看到他,笑着让他进来,并让他顺手把门关上,包家明依言做了。
包家明问:“赵厂长,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赵磊笑着示意他坐下,说:“一大早让你过来确实是有事,还不是件小事。”
包家明正襟危坐,等着对方往下说。
赵磊却是继续卖关子,说厂里对包家明是如何如何器重和信任。这可把包家明给急坏了,他最担心的是不是生产的单车有质量问题,可赵磊说了一圈,都没说道重点。
他坐不住了:“赵厂长,你直说吧,是不是生产的单车出了什么问题?”
赵磊呵呵笑了笑,摇了摇头,这才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这个时候看到信可不是什么好事,除非那信是邮差递给你的,包家明心里升起不好预感。
赵磊说:“小包啊,前两天厂里收到一封对你的举报信,至于举报内容,想必你也猜到是什么……”
时隔四年,包家明又被举报了。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举报人是向厂领导举报。
赵厂长把那封举报信给了他,再次强调厂领导是坚决相信他的,包括自己。
包家明看了那封信,只一眼他就再也听不进赵磊说什么了,最后怎么走出办公室的也不知道。
回到车间,工友们看他跟丢了魂一样,走过来关心问他是不是被赵厂长批评了。
包家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包家明也没有和家人说自己被人举报这事。
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这日包惜惜如往常一样和沈子清去上学,却看他一路欲言又止。
“沈子清,你有心事?”
沈子清对上包惜惜双眼,明明说着关心的话,那双眼睛却是好奇甚至带着几分激动看着他,彷佛要从他这里挖掘什么小秘密。
他没好气说了句:“我在担心你。”
这回答倒是包惜惜没想到的,问:“担心我什么?”
沈子清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包叔叔被人写检举信的事,想告诉她又犹豫。他知道有很多事大人瞒着孩子,是不想让孩子担心。
“哎,没什么了。”沈子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让包惜惜一脸问号,非抓着他问清楚了。
沈子清问她:“许文雅母亲被抓走了,你就不担心她再来找你们?”
“担心啊。”包惜惜答的毫不犹豫,一脸认真对他:“可是这种事担心没什么用,那就不要整天想着了。”
他们阻止不了许文雅想干什么,但是可以有自己的立场。只要自己立场坚定,许文雅是插不进来的。
父母那天送许文雅去医院回来后,她觉得他们再谈到许文雅,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四年时间其实挺长的,足以让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再加上许文雅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让父母觉得她就是李惠兰的孩子,母女一些行径如出一致。
以前包惜惜担心的也不过是父母与许文雅那十年的感情,现在没这层顾虑了,她自然就不担心了。
李惠兰再次被关,大概率是要为自己当年犯下的错付出代价的了。这是她来这世界后,第一次深切体会到法律的公平公正。
沈子清本就不是真的担心,但包惜惜心态如此之好,还是让他很欣慰。
包惜惜这么乐观的性格,即便知道了包叔叔被人举报,应该也承受的住吧。这种事早知道好过突如其来知道,可他……还是很犹豫。
他的犹犹豫豫被包惜惜看穿,让她觉得他刚才说担心许文雅还会来纠缠不过是敷衍。他想说的一定是其他事,且这事和她有关,
她狐疑看着沈子清,问:“沈子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子清抿着嘴不说。
包惜惜停下脚步,继续逼问:“你表现的这么明显,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沈子清最终还是把自己从爷爷那不小心听到的,有人给厂里写举报信的事告诉了包惜惜。说完,他连忙安慰道:“我听爷爷的语气,这事也不严重,厂领导根本没有当回事。”
包惜惜的反应比沈子清料想的还要淡定,她嗯了声,说:“可不是,不过是炒冷饭罢了。”
四年前没定性的事,四年后大概率也不会的,何况这其中还有虽说阴差阳错,但也是父亲豁出性命去换来的荣誉。
四年过去了,是哪个脑子拎不清的糊涂蛋又搞事?还举报到厂里,难道不知道有别的部门更有效?
因为这一聊天耽搁了不少时间,包惜惜催促沈子清走快些。
快期末考试,班主任抓迟到抓的可严了。
冬日的寒风刺骨,包惜惜拢了拢裹在脖子上的围巾。
不知不觉,这条路又走了半年。如果没有意外,还要再走两年半。
两年半啊,真长。
这感叹一出来,包惜惜自己都愣住了,要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叹时间过的慢了。
长大后,时间似乎被啊绑定了加速,总是眨眼就一周,眨眼就一月,眨眼就一年。
感叹时间过的慢,那是学生时代的事。每次刚开学,就掰着手指数着寒暑假的到来。
这是不是代表,她不知不觉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中学生了?
看着走在前头的沈子清,嘴角不自觉扬起。
不过时间还是慢点过吧,她这次不介意慢点长大——
晚上放学回来,包惜惜把煤炉生好火煮着粥后才坐在沙发上看书。
粥差不多煮好的时候,父母相继回来了。
李慧妍看到女儿又贴心把粥煮好了,心疼地把她手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定没冻伤才进了厨房炒菜。
客厅只剩父女两人,包惜惜挨近父亲,小声说:“爸爸,我问你个事。”
包家明笑了,好奇什么事让女儿得这么小声说话。然而随着包惜惜慢慢说来,他笑容渐渐收起。
他也学着女儿的轻言轻语,小声告诉她,确实是有人写信到厂里了。
这事他也没刻意瞒着,瞒也瞒不了。
信是由赵厂长递给他的,赵厂长这人嘴巴想来不严实。
不过这样的事也不算罕见就是,只要过几天人还没事,大家也就当暂时过去了,没人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当然了,如果刻意,他是真不想让女儿知道。
眼下既然女儿已经知道了并问到跟前,他也不撒谎。撒谎只会让她更加不安。
包家明挥手示意女儿跟自己进房间,然后从一个柜子里的一个本子里拿出一封被藏的很沈的信。
女儿已经认识很多字了,他直接把信递给她。
包惜惜接过信快速看了起来,看完后她放心了。
就这文笔,就这叙述逻辑能力,她小学六年级那会就比他强。
这冷饭炒的,怕是要锅都热不起来。
包家明把信收好,笑问:“放心了?”
包惜惜点了点头,又问:“妈妈知道这事吗?”
包家明点了点头。
包惜惜哦了声,语气淡淡说:“原来就瞒着我一个人。”
说完,她佯装生气转身离开,并进了自己房间。
李慧妍刚好利用炒菜的间隙出来喝水,看到女儿默默回了自己房间,问随后出来的丈夫:“女儿怎么了?”
包家明笑了笑:“撒娇呢。”
包惜惜回到房间后仍旧想着那封信,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始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有些无力往床上一倒,觉得自己把自己搞糊涂了。
突然,她似想起什么,连忙翻放在桌子上的连环画。
她前天还是大前天看来着,其中有一本有几页被写了几个字。
作者有话说:
李惠兰坐牢出来,等坐完牢也四十多岁了,生不出儿子的了,许大山做梦吧。许文雅没得继续上学,在家干活照顾三个孩子。阶段性结局暂时这样,毕竟才十四岁,不好安排其他太猛烈的。
这封匿名信,也是两边彻底断裂的一个分水岭了。接下来包家不会有许家什么事,不过按大纲设定的话,许家的悲惨是不止于此,但现在只能先到这里。有时候好痛苦,说太多怕剧透,但其实心里也有点害怕写不好。
就好比前面那个许文雅带走衣服的剧情,当时设定的时候就是想和四年后重逢遥相呼应,惜惜已经穿上了漂亮的衣服,而她穿的还是几年前带走的缝缝补补不合身的旧衣服。但那个情节冲击了好多小可爱的心,我看评论的,看到了也好难受,好想揉揉他们受伤的心。
接下来可以写很多甜甜的日常……——
许文雅的腿是被踢断小骨了。有一年我闺蜜的男朋友就是小腿小骨折了,好可怜,他不知道,还陪着我们逛了越秀公园。
◉ 第33章
包惜惜把桌子上的连环画都翻了遍, 终于找到了那本有写字的。
这一看就知道是看连环画的人在看故事的时候随手写的,什么日啊月啊清啊等等,毫无逻辑。字体还比较稚嫩, 也称不上好看,可她还是看的很认真。
越看她就越觉得许文雅真是个疯子,不是疯子干不出这种事。
包惜惜想到刚才在父母房间,父亲把这封信拿出来给自己看的神情, 才明白为何在说这次被举报时,他眼底反而有一股清明。她觉得自己都能发现的事, 父母肯定也早就发现了。
这和四年前不一样,四年前你根本不知道背后举报人是谁。他可能是生活在你身边的认识的人,也可能只是跟你擦身而过过, 你根本没印象的人,又甚至是和你根本毫无交集的人。那种未知带来的恐慌和焦虑是很可怕的。可这次,你清楚知道对方是谁。可让父母不至于惊慌的,还是厂领导的态度, 直接把举报信件给到当事人。
一番分析下来,包惜惜也放下心,把手中的连环画放下。恰好此时, 李慧妍喊吃饭,包惜惜哒哒哒跑向客厅。
饭桌上,她并没有说自己发现的秘密。很多伤疤, 真的不需要都扒开来看的。
父母知道是被自己养了十年的孩子举报, 冲击肯定是有的,目前看来已经消话掉了, 一切都过去了。
她觉得沈子清今天在上学路上说的那个担心, 应该是可以彻底放下了。
这封举报信, 已然断绝了许文雅和包家那十年的情分。
包家明和李慧妍不知道女儿吃着饭时想了那么多,只如平常一样聊着天。闲聊中,李慧妍感叹时间过的飞快,又快要过年了。
包惜惜抿嘴笑了,大人似乎都很喜欢把春节拉的无限近。
比如刚过中秋,就喜欢说中秋一过年过半,可明明中秋到春节还有好几个月。再比如现在,明明离过年还有差不多两个月,母亲却说的好像只有两天似的。
李慧妍感叹完后,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和包惜惜说:“你姑姑他们一家去了西北农场也好几年了,距离我和你爸爸上次去,也过去快五年了。爸妈想今年春节去看看他们,你觉得怎么样?”
这意思是今年想在姑姑那边过新年呢,包惜惜很认真问:“那边应该会很冷吧?”
李慧妍点了点头,以为女儿怕冷不想去,正准备说他们也就是问问,不想去也没关系的,却不料又听到女儿说他们最好还是买件很厚的袄子。
她看着女儿单薄的身体,担心一件袄子不够:“袄子可以多买两件,爸妈攒了不少布票,就是想过年给你买新衣服。”
包惜惜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用那么多,反而建议母亲给姑姑一家多买几件衣服寄过去。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都冷。
说到妹妹,包家明和李慧妍心里始终是难受的。这些年他们家日子好起来了,虽说也能经常给他们寄些吃的用的,可西北农场那地方太苦了,他们这点帮助根本微不足道。
虽然在刚入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给妹妹一家寄过几件毛衣毛裤,但包家明想了想还是说:“这样,周末我们去一趟百货公司,再几件御寒衣物给他们寄过去。”
这建议出来没人反对,包惜惜还建议可以买些毛线,姑姑没事干的时候可以打打毛衣打发时间。
李慧妍想说,去到那地方怎么可能给你没事干。不过转倒一想,小姑子确实很喜欢织东西,兴许真能缓解一下苦闷和枯燥——
第二天放学时,沈子清约包惜惜周末去新华书店。
包惜惜想也没想,说不行。
这还是沈子清第一次被包惜惜这么干脆利落拒绝,有些意外,问:“为什么?”
“我要和爸妈去逛百货公司,给我姑姑买几件御寒的衣物寄过去。”
沈子清哦了声,没再说什么,心想着那就考完期末考试再去吧。
不料包惜惜又说了个让他意外的消息,他们全家今年要去西北农场和姑姑一家一起过年。
沈子清愣愣,说:“那地方可能一点都不好玩,你真要去?”
包惜惜反问:“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那地方不好玩?”
“我……”沈子清哑言。这些其实他也时从大人们那听来的,书本上倒说我们国家西北好风光。
包惜惜也不逗他了,告诉他主要是爸妈想去。
沈子清嘴张了张,差点想说,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在我们家过年。
好在犹豫了下,因为包惜惜说完那句话后顿了顿就又说:“我也挺想去的。”
她想知道这时候的农场,条件到底有多艰苦。毕竟,那可是他们家差点就要过的日子啊。
沈子清以为她是想姑姑了,就如他太久没见也会想念自家姑姑一样。
回到家,沈子清开始翻箱倒柜,可翻了一遍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跑到厨房问奶奶,自己那件最厚的羽绒服去哪里了。
赵巧香问他要来做什么,那外套穿着都显小了。
“哎呀,你先别管,告诉我放在哪里?”
“你等会。”赵巧香放下锅铲,洗干净手后走出厨房来到自己房间,打开一个放角落的矮柜里,开始翻了起来。
这个柜子装的都是两个孙子已经不合身的衣服,她没舍得丢,都好好放着。甚至偶尔还会把一些毛衣拆了,重新给孙子们打新的。
很快,赵巧香就找出一件看上去还很新净的浅蓝色的羽绒外套。她展开后比了比,自言自语道:“个子长得真快,才穿一年就不合身。”
沈子清要找的正是这件,从奶奶手中接过后说要送给包惜惜。
听到孙子说要把衣服给包惜惜,赵巧香担心过问了句:“惜惜会不会不喜欢?”
虽然这件羽绒服是女儿在国外演出的时候带回来的,质量特别好,也特别保暖,但毕竟穿过。
沈子清开始也有这顾虑,倒也不是他不愿意送一件包惜惜新的,而是买不到。他觉得包惜惜不是那种人。
为了让自己送衣服的行为看上去不那么唐突,沈子清又顺手拿了罐还没开封的巧克力饼干。
包惜惜的父母还没回来,沈子清把衣服和饼干放下后,对她说:“这件羽绒服是前年姑姑出国演出的时候带回来给我的,很暖和,只可惜我今年长高了穿不下,给你去西北农场的时候穿吧。”
沈子清送过她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衣服还是第一次。不过听到是他穿不下的旧衣服,包惜惜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甚至还兴致勃勃往身上套。
果然暖和,只是,沈子清到底比自己高多少?她穿着都还略显大件,他竟然不合身。
沈子清看包惜惜毫无芥蒂就穿上自己的外套,甚至还转圈圈问他好不好看,心里就没来由高兴。
他嘴角泛起笑意,点了点头,觉得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很好看。
包惜惜很高兴,有这么件衣服去到西北农场也不怕挨冻了。
只是,收了沈子清这么件礼物,她觉得自己也要回份礼才成。
这晚,吃过晚饭后包惜惜把沈子清送她的羽绒服穿给父母看,李慧妍是在纺织厂工作的,只是上手摸了摸料子就知道这件外套质量很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丈夫说:“沈家一直很照顾我们惜惜,要不周末我们也顺道给沈家两兄弟买件衣服?”
李慧妍说这话也是有些犹豫,倒不是不舍得出这钱,而是沈家兄弟的吃穿用度向来都是大院里最好的,她担心他们买的东西不被喜欢。
包惜惜则没她这些顾虑,听了母亲的话,美目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妈妈,买沈子恒的就好,沈子清的我打算送他别的。”
李慧妍虽然不知道女儿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但还是同意了。
转眼周六,包家三口吃过早饭后就开开心心去逛百货公司。
因为离过年还有段时间,来百货公司买衣服的人并不是很多。买完衣服后,一家人又来到卖毛线的地方。
李慧妍认真给小姑子挑着毛线,包惜惜也看的津津有味,不过她看的都是一些线条比较粗的。
终于,看了许久的包惜惜对一款毛线下手了。
售货员笑嘻嘻告诉她,这种毛线一般是用来打帽子或织围巾的。
包惜惜正是想买来织围巾的,她以前织过,觉得还不算难。
沈子清知道自己要去西北农场,特意送了她御寒羽绒服,她怎么也要用点心回一份礼的。
从百货公司回来,包惜惜就缠着妈妈学织围巾。
隔了太多年没织,她已经忘了如何起针走线。好在李慧妍懂的,手把手讲了一遍。
包惜惜本来就织过,很快就上手了,李慧妍还夸她有天赋。
此后,包惜惜放学后的日常就多了一样……织围巾。
不过沈子清不知道,他以为临近期末考试,她要认真学习呢。
为了不落后包惜惜太多,他也少了去院子里玩,躲在房间刻苦学习。
这样刻苦学习的结果,就是在期末考试一骑绝尘。
当然,成就他这份荣光的,还有教育局领导关于这次期末考试的新尝试,他们想提高一下难度。
这一想,就让全市中学生在这次期末考试中吃尽了苦头,好多原本成绩好的都惨遭滑铁卢。就连包惜惜,在做题目的时候都惊叹今年的难度之大,怕是要让不少莘莘学子心碎。
等到考试成绩一出来,还真的是让大部分学生红了眼。
包惜惜虽然稳稳占据了前二,但比第一名的沈子清足足落后了十五分。
这是包惜惜和沈子清同班以来,第一次落后他这么大的分差。
这让她意识到,靠金手指和真学霸的差距。
包惜惜对于真学霸的思考,让她在拿完学生手册回家的路上安静了很多,这让沈子清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被期末考试成绩打击到了。
为什么是有点怀疑?因为他也不是那个刚和包惜惜同班的沈子清了,他们一路走来这么几年,他认识的包惜惜不至于是会被一次考试打击到的人。
可他还是怀疑了,心中一旦生出疑虑,不弄清楚始终是不舒服的。
所以他喊住了向前走着的包惜惜,问她是不是因为期末考试没考好而不高兴。
包惜惜一脸‘你这说的是人话吗’的表情看着沈子清,有些气愤说道:“我考这成绩还叫没考好?沈子清,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是学霸吗?”
那么难的题目,她只比沈子清少十五分,领先第三名快四十分,这还叫没考好,这也太为难人了。
沈子清:“……”
果然是他想岔了,包惜惜那义愤填膺的样子看得他很想笑。他想克制,但真的有些克制不住了。
包惜惜气的鼓起脸,两手往腰间一叉:“你还笑。”
虽然她总分落后沈子清十五分,但语文可是比他高了五分,不过是数理化全军覆没。
“我不……”他本想说自己不笑,谁料一张嘴,那本来还勉强能忍住的笑意,突然就跟泄气的气球般,笑的停不下来。
“沈子清。”不准他笑,偏笑得更厉害,包惜惜气得直跺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也不想笑的。”沈子清也好无奈啊,他也不想笑啊,可就是控制不住啊。
包惜惜:“……”
笑的嘴巴都合不上,却说自己不想笑。她不就考的稍微低分那么一点点而已,就那么好笑?
本来只是佯装生气的包惜惜真生气了,气嘟嘟往大院走。
回到家,包惜惜看着那放在沙发上没织完的围巾,负气自言自语说不织了。
当晚吃过晚饭,李慧妍拿出毛线开始织自己没织完的毛衣。
她织了好一会,见女儿还是捧着小说再看,不免有些生疑。自打女儿下决心要织围巾后,母女两人每天吃饱饭后便坐在一起,她织她的毛衣,女儿织女儿的围巾。
她问女儿:“惜惜,今天怎么不织围巾了?”
包惜惜蔫蔫说:“不想织。”
李慧妍心想,莫非织了几天,不感兴趣了?于是笑着跟女儿:“要不妈妈帮你织完吧。”
说着,伸手趣拿放在沙发另一头的那团针线。
包惜惜连忙阻止,对母亲说:“我只是暂时不想织,等我看完这几页就来。”
说完暗暗庆幸,还好心里放的狠话不会给人知道,不然就打脸了。
因为不用上课了,包惜惜花了两天时间专心致志把这条围巾搞出来了。
她对着镜子试围的时候,真觉得自己人生织的第一条围巾真好看(上辈子那条中途而废的不算)。
为了让这份礼物看上去更高大上一些,包惜惜又特意跑了趟新华书店,忍痛动用自己微薄的积蓄买了两张软卡纸,用来包裹围巾。
一番捯饬之后,这份礼物真的就非常高大上了。
看着这份礼物,包惜惜不禁感慨,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用心为沈子清准备礼物。
想当年,她也就是凑合着拿一支没开始用的铅笔,再从作业本上撕两页纸,一份‘礼轻情意重’的礼物就有了。
不过对比当年,沈子清这次送她的礼物也有意义的多。
以前是随手投喂零食,这次可是因为担心她在西北农场受冻特意送了件羽绒服。
零食和羽绒服不是重点,重点是随手投喂和担心、特意。
礼物虽然准备好了,不过呢她也不打算这么早送回去。
父母再过两个星期也放假了,她决定去西北的前一天再把礼物送给沈子清,顺便道别。她不想把离别的气氛提前那么早。
但是,过了两天,发生了一件事,让包惜惜不得不匆匆送出这份礼物。
这日,包惜惜看了半天小说,困的眼泪都出来了,正准备回房间睡觉,却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开,发现是沈子清,有点过于严肃的沈子清。
沈子清告诉包惜惜,他爸爸今天有事过来这边出差,顺便接他们和弟弟以及爷爷奶奶去省城过年,现在司机的车就在院子门口,他们马上就要走了,特意来和她道个别。
去父母身边过年很正常,虽然这几年沈子清都是在这边和爷爷奶奶过的,虽然……这也太突然了,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
沈子清轻抿着嘴,告诉她,他父亲也是突然有事才过来的,既然来了就顺便把他们都接到省城去。毕竟往年父母忙,一家人也好久没一起过年了。
包惜惜理解,这会她困意全无,想起自己还没送出去的礼物,让沈子清等自己一会。
不一会,包惜惜从房间抱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笑嘻嘻对沈子清说:“谢谢你送我羽绒服,这是送你的礼物。”
只是想来道个别的沈子清意外收获这么大一份礼物,愕然、意外、惊喜,都有。
他说了声谢谢,接过之后却发现比自己以为的要轻很多,还软乎乎的,会是什么呢?
联想起包惜惜第一次送自己礼物——一支铅笔和卡片,他不敢做太多幻想。不过总的来说,收到礼物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急着出门,包惜惜送的这份礼物,沈子清是到了省城父母家里才拆开来看的。
看到是条围巾,他很意外,甚至有那么一瞬在想,莫不是包惜惜织的?
不可能不可能,包惜惜怎么会织呢。不过即便是买的,也很用心了。
沈子清仔细抚摸着这条围巾……
呃,怎么有些地方好像有些松紧不一?
举起来一看,不仅松紧不一,甚至宽窄不一。幸运的是,他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哪里露线头。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条不怎么精致的围巾,应该是出于包惜惜之手。沈子清很感动。
真是没想到啊,有生之年,他竟然能收到包惜惜如此诚意满满的礼物。
这就比他送的礼物贵重多了,他送包惜惜的那件羽绒服是姑姑买的,还是自己穿过的。包惜惜送他的围巾,则是全新的自己织的。
要不,等年后包惜惜从西北农场回来,他再送她一份礼物?
想到包惜惜要在西北农场过年,沈子清就有些担心。
而被沈子清担心着的包惜惜,到了西北农场姑姑家后,日子却过的比她自己料想的都要好许多。
也许是她来之前,做的心理准备很足很足。
这个地方虽然苦寒,人们的日子过的也艰苦,却有一颗求知上进的心。
因为学校缺老师,而她的姑姑和姑父文化水平又还不错,在农场干了两年苦力活后,被调去了学校当了代课老师,日子总算好过一点。别的不说,单不用天天下地干活和能住上泥砖房睡上炕床,就已经是质的飞跃。
包惜惜的姑姑包家丽虽然在一个多月前就知道哥哥一家来这边过年,提前做了很多准备,比如修了下房子、和村民换了好些鸡蛋和腊肉,就是想他们来了以后能住的好一些,吃的好一些。但哥哥一家来了之后,他们却总觉得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备的不足,让哥哥一家千里跋涉,还吃不好住不好。
好在,一家人在一起的团圆年,纵使物质上有所不足,环境有些恶劣,却也是幸福快乐的。
除夕夜,再贫穷的西北农场也洋溢着喜庆。
年夜饭桌上,包家明红着眼说了句:“我们家,总算吃上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这话一出来,包家丽哭了。
这一顿饭,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重逢总是短暂的,包惜惜一家初三就要回城了。
临回城这一晚,一家三口躺在炕床上,包惜惜忽然对父母说,如果四年前他们没有逃过一劫,也被下放到农场,姑姑一家该怎么办,他们一家该怎么办?
包家明和李慧妍沉默了。
在这里待了几天,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日子有多苦生活有多不便,是没办法自欺的。
他们沉默,包惜惜却流泪了,哽咽着对父母说,姑姑一家的生活太苦了。
真的太苦了,哪怕她每天告诉自己,要用积极,要乐观,但能做到,不过是知道他们只是短暂待几天,几天后就可以回城。
如果被下放到这里,她是后世来的人自然知道,所有的苦日子都有到头的一天。但生活在这时代的人不知道啊,他们没有盼头,该如何一天一天熬下去?
包惜惜想到这里就很心疼姑姑一家,也庆幸他们一家当年没有被下放。
她相信,他们家在城里好好的,也是在这个农场里苦苦熬着的姑姑心里的一个盼头。
女儿的哽咽,让包家明和李慧妍也忽然再掩不住那压在心底的痛。
他们在城里,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还可以经常接济妹妹一家。如果他们也被下放到农场,他们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们也下放农场了,那么不管是他们家还是妹妹家,生病了不会再有人寄药,更不会再有人省吃俭用寄两票肉票和钱。更甚至,他们的女儿将要在那样艰苦的一个环境里成长,这是让他们最痛的。
黑暗中,包惜惜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告诉父母,其实在一本连环画上看到过许文雅的字迹,所以猜到了那封举报信是谁写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更完有些不安,修文的时候作话里添了一些话,可是应该会很多人么看到,想再说一次。
李惠兰坐牢出来,等坐完牢也四十多岁了,生不出儿子的了,许大山做梦吧。许文雅没得继续上学,在家干活照顾三个孩子。阶段性结局暂时这样,毕竟才十四岁,不好安排其他太猛烈的。
这封匿名信,也是两边彻底断裂的一个分水岭了。接下来包家不会有许家什么事,不过按大纲设定的话,许家的悲惨是不止于此,但现在只能先到这里。有时候影子也好痛苦,呜呜。怕剧透,但其实心里更害怕写不好。
就好比前面那个许文雅带走衣服的剧情,当时设定的时候就是想和四年后重逢遥相呼应,惜惜已经穿上了漂亮的衣服,而她穿的还是几年前带走的缝缝补补不合身的旧衣服。但那个情节冲击了好多小可爱的心。
呜呜,写上面那段情节的时候,每次更新就很慌,害怕突然跳出来说,崩了崩了。呜呜,真的好怕崩了,眼看着评论越来越少。
不过影子会好好按大纲写的,这本还是日常为主的,写日常真的有把握一些,也快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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