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不敢直视林乔的目光，沉默地低下了头。
林乔还没感觉到不对，伸手搭上了阿瑟的肩膀，轻松地说：“阿瑟，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恶魔。”
阿瑟这么笨，又这么迟钝，连话都说不明白，怎么可能是阴险狡诈的恶魔呢？
恶魔要真是这个样子，深渊早就沦陷了。
所以林乔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他凑了过去：“阿瑟？”
阿瑟的手指微微颤动：“我……”
他就是恶魔。
诞生于深渊中，以死亡与痛苦为食的恶魔。被神明厌弃诅咒，被人类畏惧的存在。
他理应告诉乔乔。
一旦想到，乔乔会因此露出嫌恶害怕的神情，他就的心口就像是被食酸蚁咬过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我……”阿瑟艰难地说，“我是……”
林乔笃定地说：“你不是。”
阿瑟：“？”
尤里:“……？”
林乔摸了摸阿瑟的头顶:“话不可以乱说的。”
阿瑟：“可是，我就是……”
林乔打断了他的话：“不，你不是。”
阿瑟蒙了。
林乔怜爱地说：“那有你这么傻的恶魔？”
一般来说，恶魔隐藏在人类中间，都要千方百计隐瞒身份的。就算是被戳穿了，也是要狡辩一下。
哪有阿瑟这样傻不拉几地就承认的？
所以，阿瑟肯定不是恶魔。
林乔信誓旦旦，转过头说回了正事：“你说瘟疫舞蹈是恶魔搞出来的，也要有证据，嗯……比如要有召唤阵法，祭品之类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乔总觉得尤里在努力地把瘟疫舞蹈这件事往恶魔的和女巫的身上带。
怪怪的。
林乔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而且，与其说是诅咒，我觉得这些人更像是……中毒了。”
在他们那个世界里，也有人吃菌看见小人，然后手舞足蹈的，如果不及时治疗，会导致精神损伤。
用现代医学的角度看，这些人住在同一个地方，发病时间差不多，很有可能是误食了某种食物，才会导致出现一样的症状。
尤里的眉心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村子里的人也有请过医生。”
林乔开始回忆，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呃……不怎么样。
在记忆中，医生通常和女巫被归位一类，拿手绝活是：放血和灌-肠。
怎么看都不靠谱好吧！
林乔对着医生的职业素养不抱什么希望，还是把“中毒”这个可能添加上了小本本。
风车磨坊是出现第一例瘟疫舞蹈的地方，很可能有线索。
他提议：“先去风车磨坊看看。”
绕了一圈，一行人离开了破屋。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身后的哀嚎声格外的渗人。
林乔来到了风车磨坊，发现大门紧锁。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回应。
尤里冷不丁地说：“可能是太晚了。”
林乔这才发现，已经到是夜晚了。
黑麦村本来就没多少人了，晚上更显得寂静阴森。夜风吹来，有些发寒。
他往阿瑟那里靠了一下。
尤里提议：“不如明天再来。”
林乔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
黑麦村里没有旅馆。
不过在瘟疫舞蹈的席卷下，村子里到处都是空置着的房子，随便哪一处都可以落脚。
林乔来到了其中一间没人的房子前，推门进去。
大概是房子太久没有人住了，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腐朽的气息。
与炼金科技发达的黎明城不同，这里连煤油灯都没有，只能摸黑行动。
林乔找了一会儿，终于扒拉出了一张没那么破的长凳，招呼阿瑟过来坐。
今夜的阿瑟有些不对劲，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林乔侧过头，心头不安：“阿瑟？”
阿瑟低垂着头，沉默以对。
林乔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阿瑟欲言又止：“我……”
他不应该骗乔乔。
他就是恶魔。
刚开了个头，门口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林乔看了过去：“是谁？”
吱嘎——
破旧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瘦弱的身影从外面钻了进来。
月光落下。
在走动间，可以看见一双漂亮的红舞鞋。
林乔：“是你。”
是那个被认为是红舞鞋女巫的女孩。
她做贼一般弯着腰，含着胸：“谢谢您的仁慈，您救了我，光明神会保佑您的。”
林乔：说出来可能不信，我是真的不信光明神。
女孩走了两步，右手挎着一个篮子，掀开上面的布，下面塞满了一块块黑麦面包。
她双手握着篮子，递了过去：“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的善良与仁慈，这是我做的面包，看起来有些粗陋，但味道还算不错。”
林乔坐立不安：“其实，我没有想着要回报……”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善良。
只要是一个有法律意识的人，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女孩将这话当做了拒绝，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颤声说：“请您千万一定要收下！”
都这么说了，林乔只好点头答应：“用不了这么多，我拿两个就够了。”
黑麦面包，便宜饱腹，是穷人餐桌上的常客。当然，口感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林乔曾经吃过，面包硬得差点把牙齿给磕破了。
不过，女孩拿来的这些面包不太一样。
普通的黑麦面包是土棕色的，带着小麦发酵过后的香气。可这块面包闻起来有些酸，掰开一看，面包芯是暗红色的。
女孩目光急切：“请您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林乔捏着一小块面包，正要往嘴巴里塞，突然动作一顿，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黑麦村是一个中型的城镇，从村头走到村尾至少也要半个多小时。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随便挑的，怎么刚坐下来没多久，女孩就找上门来了？
林乔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女孩的反应格外激烈，手里拎着的篮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面包散了一地，咕噜噜地滚远了。
女孩连捡都顾不上捡，掉头就跑。
林乔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女孩跑得跌跌撞撞的，总让人以为快要追上了。
林乔一下子追过了头，不知不觉间，被引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女孩似乎是跑累了，半跪着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不远处，破屋树立在那里，隐隐可以听见痛苦而兴奋的哀嚎声。
今天是下弦月。
月光一暗，下方冒出了暗红的光芒，似乎随时会有粘稠猩红的血液滴落下来。
林乔的脚步一顿。
在猩红的月色下，病人们“活”了过来。
有腿的一边跳舞一边跑了出来，没有腿的，则是在地上疯狂的蠕动。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露出了癫狂的笑容，发出古怪的声音。
像是在献祭。
而献祭的对象，是……林乔。
……
另一侧。
阿瑟静静地坐在原地。
突然窗外血月大盛，他察觉到了不对，起身往外走去。
门一推开，一道身影就站在外面。
尤里背靠着门扉，手指间把玩着一根麦穗，麦穗沉甸甸的，上面坠着饱满的麦粒。
与普通的黑麦不同，这一根麦穗上透着一抹红意，散发着古怪的酸味。
“你要去找乔吗？”尤里明知故问。
阿瑟没有回答，只是在看向尤里的时候，眼瞳猛然锁紧，呈现出了野兽般的竖瞳。
尤里啧啧称奇：“真有意思，一个伪装成人类的恶魔，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他上下打量着，“如果乔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阿瑟充耳不闻，缓步走了过去。
尤里捏碎了麦穗：“恶魔都是残忍贪婪的，你做出无害的模样，出现在乔的身边，是想要什么？他的灵魂，还是他的生命？”
还没等到答案，他就自顾自地说，“不过也不重要了，因为……乔将被我完整地献给丰饶女神。”
“这么纯洁、善良的灵魂，我神一定会喜欢的。”
“本来我的安排应该更完美一些，没想到乔这么敏锐，如果不快点的话，说不定一切的计划都要被他识破了。”
阿瑟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身后黑暗涌动，形成了一个扭曲的身影。
尤里：“你想阻止着一切吗？没有用的，能阻止丰饶女神的意愿的，只有——另外一位神明。而你……只是一只见不得光的恶魔。”他嘲弄，“让深渊之主来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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