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占山为王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煎熬的,然而等接他们的人来了,他们又觉得时间过的是如此的仓促茫然。
他们惶恐难安,挨挨挤挤,同入土的亲人磕头道别,同他们生活了几辈子的村子依依不舍,再看一眼满目疮痍的家,抹了把脸上早就干涸的泪,不得不踏上了未知的命途。
来接他们的是毛脸,骑了一匹马,身后还跟了几个人,都骑了马,远远跑来,排成一列,很是气派。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们脸上或轻或重都有淤青,像是挨了打。
黄家村人只将自己亲人的尸身收敛了。土匪被一刀毙命的惨状也刺激到了来接人的土匪,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战战兢兢的。
青峰山位于晋梁两国边界,某种程度上起到了天然屏障的作用,因着地理位置特殊,衙门不好管理,山上易守难攻,因此,一直是个三不管地界。
毛脸他们虽号称青峰山好汉,然而青峰山山脉绵延,大大小小匪窝在外叫得上名的足有三十六寨,另有一些扯了块布条就落草为寇称王称霸的那就更是多不胜数了。毕竟落草为寇这种事又不是正经买卖,还要到官府报备,有了文书才能正式经营。
却说这青峰山上,正儿八经造房围寨自立山门的,有“青龙寨”“九龙寨”“白虎寨”“黑虎寨”“六匹狼”“野山狼”等等,乍听上去像是一个流水线师傅给取的名,也有可能本就是一家,后来分家另干,又惦记着以前的山寨威名,就取了个相似的。像这个“黑虎寨”“白虎寨”就是一对兄弟,据说是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而毛脸现在效忠的就是“黑虎寨”。
山匪们干的是杀人劫道的买卖,虽立了山寨自称草莽好汉,却也怕惹麻烦上身,因此出门一律自称青峰山好汉。一脉同源的好汉,出了事一起担着呗。
山下百姓也省了事统一骂作青峰山土匪!
毛脸好汉犹犹豫豫,也不知这群人谁是个领头,踟蹰了下说:“谁是村长?带着大伙跟我走吧!”
村长站出来,经过一天两夜的休整,家里能抢救出来的东西都抢救出来了,还随身背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请吧。”毛脸做了个请的手势。
谁能想到,不久之前还是生死仇敌,现在竟要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了,果然世事难料,人算不如天算。
“我大娘子呢?”
毛脸看向小小的女孩子,问:“你大娘子是谁?”话一出口,猛然回过神,结结巴巴:“你,你说我们寨主啊,她,她当然是在寨子里等大家啊!您就是梅梅小姐吧?寨主念着您呢,让小的接您回去。”
梅梅一听叶善平平安安,登时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从看到他们过来她心里就有数了,但亲耳确认,心脏更落到了实处。又听叶善单单提了她,心中更是欢喜。
梅梅看向磨磨蹭蹭的黄家村人,转了转眼珠子,指着毛脸,大声道:“大家看到了吧?我大娘子只杀有害无用之人。只要乖乖听我大娘子的话,我大娘子一定不会为难你们!否则的话,嘿嘿!”
毛脸一听立刻表忠心道:“我们寨主武功盖世,天上地下第一人。飞天走地,无所不能。我对我们寨主忠心耿耿,马革裹尸还……”一番狗屁不通的吹捧后,又朝青峰寨的方向拱了拱手,生怕不知道他有多狗腿似的。
张氏双后拢在袖子里,翻着白眼啧了声,变节叛主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都是阴沟里的老鼠,谁还不了解谁啊。
勋哥儿转头看向梅梅,又来拉她的手,梅梅甩开他,又冲毛脸说:“那谁,你……”
毛脸:“小的马革。梅梅小姐有何吩咐?”
梅梅摇手:“我不是什么小姐,不要叫我小姐。”
毛脸:“梅姐好!”
梅梅:“……”
心里别扭了下,梅梅扣住腰间令牌,脑子里描绘着叶善冷淡的模样,也照虎画猫的板着脸,挺直脊背说:“从这里到清风寨很远吧?我们这里有老人小孩,跟着你们后面跑肯定不行,你把你们的马让给她们骑,这样我们也能尽快到寨子里和我大娘子汇合。”
毛脸从善如流,赶紧吩咐手下将马匹让了出来,自个则亲自牵着马,矮下身子,伏地做小道:“梅姐,您先请!”
梅梅:“……”
张氏挤过来,“我来,我来,我是你们寨主婆婆,应该给我一匹马。”
张氏扒着马,马儿不耐烦打着响鼻。毛脸一时有些无措,又看向跟过来的兄弟。
梅梅:“张氏!马是给伤病不易行走的乡亲们骑的,你好好的,骑什么马?”
张氏爬了半天没爬上,正火大,听了梅梅的话顿时恼羞成怒,挥手就朝梅梅打去。梅梅被打习惯了,以前是不敢躲,现在张氏一个巴掌过来,她连运行轨迹都看得明明白白,一侧身就躲过去了。
“啪!”一声响,勋哥儿不知怎么的,突然抱住了她,后背结结实实挨了张氏一巴掌。
梅梅愣了下,一把推开勋哥儿:“你傻啊!”
毛脸也在这时反应过来,抓住张氏的手:“你干什么!”
张氏挣扎:“放肆!我是你们新任寨主的娘!谁敢动我!”
若不是场合不对,陈寡妇都要笑出来了,这还没怎么着呢,都“放肆”了,真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进了寨子就是“一人之下”的“刘老太太”了。
毛脸手抖了抖,有些怕。
梅梅指着她:“张氏,你死定了!你忘了大娘子说过不许你打我。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能互相殴打,你死定了!”
一想到叶善,张氏整个人一抖,不再张牙舞爪,抱了胳膊,缩了身子往人群里躲,嘴里仍骂骂咧咧:“小贱蹄子,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怎么不弄死你!”
梅梅充耳不闻,指挥毛脸将村里已经走不动的人安排上马,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
黑虎寨是个中等偏大的寨子,在青峰山三十六寨也算是响当当排的上名号的,可想而知,占得山头也相当不错。位置优越,还有终年不绝的潺潺山泉水。
叶善将黑虎寨老大清理了后,也没闲着,没管寨子里的人口,先将领地视察了一遍。三当家是个颇有些书卷气的中年男人,清瘦俊秀,在大当家被杀后,当时就带领兄弟们投诚了。
叶善不知三当家本就与大当家有血海深仇,这么多年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取他狗命。不想变故来的太突然,要不是他机敏投诚,差点就命丧叶善刀下。
有了三当家的鼎力相助,寨子易主的风波很快被平息。巡视领地的时候,又遭遇了几次埋伏暗杀,叶善眼也不眨将那些人统统拧断了脖子,杀人不见血。
三当家城府深,随身相助,也是在暗中观察,惊骇于叶善的残忍果决,也暗暗打消了心里不该有的念头,只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他的人生已经够糟了,还能更糟吗?
随后几日,他一直跟着叶善,小心周到。眼看着新寨主将山头范围内所有的犄角旮旯都走了一遍,还特意询问了寨子里抢来的用于过冬的储备牛羊有几头。三当家摸不清新寨主脾气,又在暗自琢磨新寨主让接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也许从这些人身上入手,就能摸清她的来历以及想法。
直到没过两日,一群老弱病残拖家带口叩开了山寨的大门。
开道的还是一条瘸腿的大黄狗!
**
黄家村人原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一片尸山血海。
毕竟一路上谁也没敢问毛脸黑虎寨的情况,倒是他自己说了,滔滔不绝,也不知是不是夸大其词有意在他们跟前拍马屁,总之叶善杀入黑虎寨一定是血肉横飞,人挡杀人,佛挡诛佛。总之一句话,很血腥很暴力。
黄家村人脑补了一路,因此当寨子大门打开,一名斯文俊秀的中年男子亲自迎出来,两排解了兵刃探头张望的土匪夹道欢迎,黄家村人踏出去的一只脚愣是没敢落地。
三当家与黄家村人彼此打量,同样的一脑门问号,又不得不客客气气。
一方接连试探,一方畏畏缩缩。
最后同时闭嘴,气氛一度尴尬。
**
黄家村本就是个小村子,统共人数不足八十,死在土匪刀下十来个,算上陈寡妇和刘家几口人,满打满算,还剩七十。
一帮子老弱病残涌进黑虎寨大当家曾引以为豪的高阔门厅。叶善坐在宽阔柔软的虎皮高背椅上,一只手支着下颌,闭着眼打瞌睡。模样沉静,气场强大。
黄猎户觉得他赌对了,陈寡妇看直了眼,梅梅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笑。余下人等在村长的带领下齐齐跪了下来。
三当家清了清喉咙,出了声:“寨主,人都到了。”
叶善睁了眼,目光挨个扫过,笑了。
“很好,一个都没少。”
听得村民们头皮一紧。
“小三,”叶善一一点了下,“除了他,她,还有她,剩下的,你都给找地方安排下去。”
“大当家,小生不叫小三,小生姓谢,名无苔。”三当家已经纠正过很多遍了,他也知道眼前的少女不定能听进去,却要正儿八经的说给这些人听,他是三当家!不是小三!他也有名字!
“好的,我知道了,你安排下去吧。”
谢无苔拱了拱手,又提醒道:“寨主,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咱们是时候该举办寨主继任仪式了吧?也让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认认您,还有先头寨主留下的女人孩子都没有处理,您看什么时候……”
叶善微蹙眉心,站起身。
下手顿时鸦雀无声。
她下了虎皮宝座,走下层层阶梯,目光在人群里一一扫过,张氏吓得直往人群里躲。却在这时有个小身影靠了过来。
梅梅从进来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她,见她下来,不自觉靠了过去。如果说在场所有人都还对她存有或多或少的戒心,唯有梅梅对她是全身心的信任。
叶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定了定。然后扣住她的肩膀,迈上阶梯。大黄摇着尾巴,很自觉的跟了上去。
梅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化了,大娘子从来没有主动触碰过她,从来没有!肩膀处火热的温度,烫得她动作僵直,就连大娘子说什么都没听清。
叶善将梅梅按在虎皮宝座上,看向众人,没什么所谓道:“从此后青峰山的寨主就是她了吧。”
三当家的脸皮狠狠一抽。
叶善抓起搁在桌案上的一张草绘图就打算走,经过大黄,顿了下,扭头看向谢无苔:“你们寨子以前有三位当家人是吧?现在只剩了你一个三当家,你肯定不习惯吧?那行,从此后大黄就是二当家了。你们有什么事,都问他俩,没事别来烦我。”
她巡视了几日,已经对寨子的整体规划心里有了数,等确定了方案,就要开始动工了。她这么忙,哪有功夫办什么劳什子仪式,处理前寨主留下的风.流债,烦不烦人?
烦!
作者有话说:
男主:唉,又是没有上线的一天。
读者: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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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梅寨主登基
让一条狗当二当家,那他这个三当家算什么?比狗还不如吗?
谢无苔交握行礼的手青筋暴出,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呼吸,面上显出一派恭顺温和,嘴角还带了一点笑,像曾经的很多次,无惧侮辱,还能附和着自轻自贱几句,仿佛他就是个供人取乐的小玩意,只要带头大哥高兴,让他趴在地上当狗都可以。
那么位居狗之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再次行礼,正要像往日一样自取其辱,抬起头,张了嘴。
愣住了。
叶善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僵坐在虎皮宝座上傻掉的梅梅以及甩着尾巴尚不知已成了当家二哥的大黄。
谢无苔一介书生,身负血海深仇都能在黑虎寨老大的眼皮子底下做到三当家的位置,可见是何等的心机深沉。见状不慌不忙,硬是凭一己之力,将场子撑起来了。
他走到正中位置,抖了抖衣袖,躬身一拜,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寨主!二当家!”
一抬头,刚好看到叶善去而复返,正看向自己。
谢无苔暗暗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谨小慎微感到庆幸,曾经有很多次,他都是凭借这样人前人后无差别的虚伪做派才苟活了性命。
叶善没说话,一转身,从梅梅坐下的虎皮椅旁摸出一把斧子,人都准备走了,想了想又转过身朝下手的谢无苔比了个大拇指。
谢无苔:“?”什么意思?
**
心眼多的好处是关键时刻能保命,心眼多的坏处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能暗地里琢磨半天。
譬如那个大拇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夸我?还是说她已经看透我了?知道我在假模假样的阳奉阴违?是给我的警告?要我收敛着点?本以为迎来了新寨主的家人就能从侧面了解寨主的脾性习惯,进而摸透她的所思所想,没想到更费解了。
这个寨主不简单,往后还是要小心行事。
谢无苔苦思冥想寝食难安了两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在此期间,该他干的事,他一样也没耽搁。安置黄家村过来的百姓,准备新寨主的登基大典。
是的,登基没错!
土匪们管黑虎寨易主叫登基!
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能有什么办法?
前寨主的女人孩子他没敢擅自处置,只按照土匪们抢占山头的惯例先关着,他担心女暴君在背后观察他是否忠心。
黑牢里还关着一些普通百姓,都是走山道被劫持过来做苦活的,或绑票了还没来得及通知家人出赎银。
谢无苔趁着寨主易位,无暇顾及这边,偷偷给他们多准备了一些吃食以及取暖用品,再多的他就不敢了。
这几天他一直关注女暴君的一举一动,然后他发现,她……很忙,真的很忙。
从早干到晚,听说她把前任寨主的家用物什都清理了一遍,不要的全扔了,房屋重新布置。新寨主新气象,这他能理解。
又听说她拿着一柄斧头到处砍树,将寨子里长的杂乱无章碍事的枯树全砍了。鉴于她体力充沛力量惊人,谢无苔猜测这一举动的背后深意是——震慑。
不仅如此,她任命傀儡寨主后,当晚又亲自下了一道命令,将羊圈里准备过冬用来杀肉吃的羊全部交给一个叫刘宗孝的人看管。
而后又画出一大片荒芜的土地,让一名老妇人耕种。
羊圈需要羊倌他能理解,可是现在正值隆冬,土都冻硬了,让一个老妇人每天扛着锄头去松土,是要干什么?
谢无苔百思不得其解,旁敲侧击问黄家村人,这些人讳莫如深,乃至于谢无苔又暗暗给了女暴君四字评价——诡谲莫测。
忙忙碌碌胆战心惊鸡飞狗跳中,黑虎寨的登基大典还是如期举行了。
最近两天,谢无苔不负使命,已经带着梅梅在寨子里逛了好几圈认人了,第一天梅梅腿肚子都在抖。第二天梅梅来来回回换了七八套衣裳。第三天梅梅披了一件猩红披风。
到了第四天,也就是正式举行仪式这天。
勋哥儿赫然发现,梅梅戴了个盖住一只眼睛的黑皮子眼罩,披了件猩红披风,双手叉腰。端的是女土匪派头十足。
黑虎寨上上下下加上黄家村人共三百来号人,乌压压挤满议事大厅。
谢无苔礼数周到将大黄也请上台,郑重做了介绍,祭拜了天地各路神仙,又总结了前寨主的暴虐不仁,歌颂了新寨主的宽宏大量,最后再展望未来,暗示大家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力斗争可以搞起来,不怕把寨子搞乱,就怕你默默无闻蹉跎一生啊。
可惜这些土匪大字不识一个,更不可能理解三当家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愣是一个没听明白,只鼓掌吆喝叫好。
谢无苔当了这么多年三当家,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捧场。原因无他,女暴君杀上黑虎寨,清理了几波人,这些人都被吓傻了,估计劲还没缓过来呢。
做给老天爷看的程序走完了,然后集体开始拜把子,认新大哥。
谢无苔一震衣袖:“大……姐!”
众土匪:“大姐!”
谢无苔面不改色指向正翘起一条腿舔蛋蛋的大黄:“……二哥!”
众土匪:“二哥!”
众土匪的接受能力之强简直叫人叹为观止。夹在人堆里的黄家村人已经麻了,也跟着大呼小叫一起走程序。
最后,谢无苔深情并茂道:“现在有请我们的新寨主梅姐给我们讲话!”随即,带头鼓掌。
而后抱臂依墙,随她发挥。
逗小孩玩而已,他真正要对付的是她背后的女暴君!
梅梅在众望所归中,一脚踩上虎皮宝座,站了上去,而后一甩身后披风,抬起下巴,气势十足,振臂一呼:“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谢无苔:“!”
台下寂静无声。
呼,一阵冷风吹过。
梅梅不满:“跟我念,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勋哥儿:“我们是……”众土匪回神,此起彼伏的接上了话:“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梅梅握拳:“我们是……”
众土匪异口同声:“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梅梅:“我们是……”
众土匪:“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持续循环,魔音贯耳。
乃至于当夜谢无苔就做了个和土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梦,多年筹谋经营报复毁于一旦,他终于成为了他最不想成为的人,半夜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
却说这边正山呼海啸的宣誓,叶善自大门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等谢无苔发现她已在他身边站了有一会了正耐心十足的等着他们办完邪、教活动。
谢无苔回过神来,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惊得头皮一炸,连忙行礼。
“我发现寨子里的人都不怎么干活,所以我给他们都分配了工作,你看看。”她兴致勃勃道。
谢无苔小心翼翼的接过她手里的纸,又偷偷摸摸看她,心里十分不解,早几日女暴君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气场全开的架势,那种无形的压力怎么说呢?就是你不得不注意,不得不畏惧。然而今日他竟然没发觉。
谢无苔一瞬间无数念头蹿了出来,又不敢怠慢,收回目光朝手里满是墨迹的纸看去。然后他沉默了。
这一团团黑乎乎的到底是个啥?
天书吗?
“我看了咱们寨子的米粮储备,满打满算,也只够吃两个月,如今又增加了七十口,这些人中大都是老人小孩吃得不多,就算减去十五天吧,也只够吃一个多月。”
谢无苔看着手里墨点堆砌的天书,收敛情绪,适时的接了话:“所以?”所以要打家劫舍吗?还是要抢占其他寨子?他心中冷笑一声,他倒是有一个寨子可推荐,就不知她上不上这个当?
“所以大家都不能再闲着了,一定要紧张起来,不要看现在大雪漫山就躲在家里清闲,咱们有很多活可以提前做。等春暖花开,准备工作做完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干起来了。”
谢无苔:“?”这是年都不打算过,趁胜追击,一举铲平三十六寨,成就数百年来都无人干出的丰功伟绩成就大业吗?
谢无苔野心勃勃的心顿时被激荡起了雄心壮志。
叶善:“我看寨子的防御工事很多处都损毁不能用了,需要重新加固。咱们身居大山,安全是第一位,山林冬日多虎狼外出觅食,寨子里都是老人小孩,若是哪个被狼叼走了就不好了。还有我听说青峰山土匪多,咱们在这样的地方过日子,群狼环伺,更要小心谨慎才是。因此,我需要一批人跟我干这个活。”
“另外生产这方面,我们黄家村有个陈寡妇,她在绣工方面颇有造诣,咱们寨子里针线活不错的都可以跟着她干。还有荒地成片,等来年开春可以种上蔬菜瓜果,这一块交给我娘负责,她在这方面颇有心得,不过生产经验还不足,需要黄家村的老农人指点帮忙……”
谢无苔素来灵活机变的脑子突然觉得不能用了,这意思……是要土匪自力更生?
就没听说过!
不是,你这么勤劳持家会过日子,你上山来当土匪干吗?
不管谢无苔心里如何吐槽不信任,面上他仍是那个唯命是从,对带头老大从无异议,只要能活命保住地位,连尊严脸面都可以不要的三当家。
因此,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静观其变,他都很好的将女暴君的这条命令执行了下去。
新寨主登基大典上,众山匪得到的第一样来自背后老大的祝福是——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份工作。
随后梅寨主紧跟她家大娘子的指导精神,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烧了起来——黑虎寨不养闲人!
谢无苔心头一沉,暗道: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前任寨主留下的女人孩子,以及那些关在黑牢里的无辜百姓,终究要迎来属于他们的最后结局。
作者有话说:
男主:我就是块背景板,请忽略我,你们开心就好。
读者1:那你出来刷什么存在感?
读者2:滚!
读者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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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新寨主新气象
李富贵是生意人,从祖辈开始就在梁晋两国跑生意。生意不好做,官府盘剥的苛捐杂税倒是多。起早贪黑的忙活,还要忍受夫妻分离的相思之苦,一年到头也没余下几个钱。
三年前,他收到消息,说他娘子生了,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他激动狂喜之余又急着赶回家送钱。他这一趟出来有小半年,家里估计早捉襟见肘了。他希望娘子能做个好月子养好身体,往后的好日子还等着他们,有了一对儿女日子就更有盼头了。这一趟他挣得不少,他希望拿着这些钱做些小买卖,将来再也不要与父母妻子儿女分离了。
从青峰山上过,有一条难行的小路,可以从梁国直接翻越到达晋国,大大缩短了路程不说,还能避开官府的盘剥。
这条小路李富贵一直没走过,都说青峰山上有土匪,他一直是胆小怕事的性格,出门在外妻子一直有交代,钱财乃身外物,身家性命才是最最要紧,切不可贪财,家里人都盼着他回去。
有时候命运的转折大概就是一个念头吧,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时运不济。
李富贵的老乡,也是和他一样的生意人,为人聪明,做的买卖.比他也大。他时常跟李富贵炫耀,自己回回都走山路,税银省了不说还能早早与家人团聚。青峰山有土匪?听是听说过,不过从来没遇到过。路上小心一点,货物藏的紧一点,根本无需担心。省下的税银都够家里老小吃上大半年了。
那一天发生的事,李富贵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做梦。一行七人只活了他一个。他念着妻子的话,在土匪劫道的时候,虽则犹豫了下,但也毫不藏私的将所有银钱都给了出来,也没有抢夺货物。他的同乡耍了个小聪明,在裤腿绑了金条,后来被土匪搜出来生生斩断了双.腿。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他哭得涕泪横流,求他们不要杀自己,他什么都能干,让他当牛做马都行。
土匪见他这般怂包,谅他也不敢耍花样,留了他性命将他带到山上做苦工。
一年又一年,他念着妻子孩子咬牙熬过了一个个难熬的日夜。
寨子里有个三当家,他隐隐约约听说他当年也是一家几口被抢上了山,有时候还听土匪们在背后骂他“卖屁.股”。
李富贵刻意接近过他,三当家确实是个好人,可好人的力量实在有限,他帮不了他,不能放了他。
有过一次,李富贵在挨过一顿鞭子后,实在忍受不了,他摸出瓦片对准自己的脖颈,他想死。三当家却在这时过来了。他挨鞭子的时候,三当家就在边上眼睁睁的看着,眼里是无尽的悲凉。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悄悄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说:“你死吧,死了就不用忍受这些了,你就解脱了。”
“死了,你也就永远没有见到父母妻儿的可能了,他们肯定还在盼着你回去。”
“你呢?至少还有个盼头,而我,连个盼头都没了。”
“你说,我是不是比你更该死?”
“但我却活下来了,还当了三当家,你说可笑不可笑?”
李富贵活了下来,忍受着日日夜夜的折磨,忍着忍着似乎也就习惯了。
直到那一天,寨子里突然传来了骚动,不过很快又平息了下来,像是他的错觉。
不过自那以后,他们没再被强制要求出来干活或者被遛狗一般的拎出去供土匪们取乐。战战兢兢的过了二日。三当家送来了吃食和取暖的东西。
有人一脸麻木,有人则跟他一样涌了上去,焦急不安的询问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当家快速的说:“窜天虎被杀了,黑虎寨换了新当家。”
李富贵眼睛一亮,冲了上来,紧紧抓住栏杆。
三当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在渴求什么,沉吟片刻道:“也许是个机会。”
或许新寨主大发慈悲会放了他们这些一身伤病没什么用处的劳工。
“也许……”
未尽之言,让所有人心头一凉。
也许终于到了他们该对这个残酷又温暖的世界说再见的时候了。
三当家转过身,临走的时候,他说:“对不起。”
**
梅大当家登基的第二天。寨子里的兄弟们包括黄家村人都被分配了工作任务,虽然一堆烂摊子都还要收拾,却不妨碍梅大当家坚定践行“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第一准则——寨子里不养闲人!
前寨主的女人孩子,关在黑牢里的劳工肉票都被轰赶了出来。
正月初三,是个大晴天。
往年土匪寨里过新年都要酒池肉林的庆祝一番,今年遭此变故,一没留神,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梅大当家今日又换了新造型,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戴在脸上。大概是面具太吓人,连一直形影不离的二当家都没敢靠近,远远站着。
一人一狗身上都披了一件猩红披风,遥相呼应,看上去颇为显眼。
一名小弟端了一把椅子过来,梅大当家大概是生怕被人比了下去,扯了下站在一边的谢无苔,就着他胳膊的力量站了上去,一甩披风,用力握拳举过头顶。
一窝子乌合之众当即握拳大喊:“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女人孩子劳工肉票吓得哗啦啦跪了一地,嘤嘤的哭声传了出来。
谢无苔一直在左右张望,等了又等,低声问:“梅姐,你家大娘子呢?”
梅梅正要喊出宣言,话都到嘴边了,一卡,说:“你等我一下。”而后故意粗着喉咙喊:“我们寨子不养闲人!”
然后就没话了。
这才转过头,看向谢无苔说:“我家大娘子忙,让我处理这事,她说不懂的就问你。”
谢无苔心间一颤,激动的脸上都差点露出了笑。他是万万没料到女暴君会这么宠这个孩子,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玩儿似的交给小丫头。
兴许,这是个机会。
他面上故作不显,只恭恭敬敬道:“那梅姐,您有什么想法吗?”
要是梅梅此刻揭开了面具,谢无苔一定会发现她面上通红。她觉得大娘子那么信任她,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她心里好慌,她怕愧对大娘子的信任。但是小女孩儿别扭着又认真着,让她不好意思将这些话说出口。于是她铿锵有力的回怼道:“我说了,咱们寨子不养闲人,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无苔看透小女孩的小心思,心内强忍着高兴,顺势问道:“那……没有用处的人留在寨子里也废粮食,放他们回家吗?”
“自然!”梅梅大声道:“让他们走,留着他们不要吃饭啊!大娘子说了咱们寨子的粮食只够吃一个多月。让他们走!”
惊喜来的太突然以至于谢无苔真的忍不住都笑了。
只见他振了振衣袖,朗声道:“都听到了吧?咱们大当家开了恩典,想留下的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的就留下干活,想走的现在就走,只管走。”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他们了。
走吧,都走吧,快些与你们的家人团聚去吧。
底下的人一时都没了动静,他们怕,怕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土匪玩笑一般的说谁要是想家了可以离开,有人信以为真,颤抖着走了出来。可还没走出十步,土匪的刀就像切西瓜一样的斩断了他半边身子。
底下无一丝响动,空气一度凝滞。
三当家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心里也不确定女暴君是不是真的会放过他们。毕竟她杀人真的跟切菜一样容易。
但是,这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啊,千盼万盼,万一梦想成真呢?万一真的重获自由了呢?
与家人相聚的期盼难道不值得冒险一试吗?
李富贵一直跪在人群外围,今天之前他也听说了寨子里有了新老大和新的二当家。
他一直不敢抬头看,刚刚听到声音,匆匆一瞥。
孩子?
他不相信!
能迅速占领黑虎寨的怎么可能是孩子?
那就是侏儒了。
一个能力非凡的侏儒。
谢无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真的不走吗?”没有了刚开始的兴奋,再次开口他也带了些犹豫。他实是个心思重的人,惊喜过后,总是怀疑后面跟着更大的陷阱。
李富贵咬了咬牙。死都不怕了,他还怕什么?
如果这次还是走不掉,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活够了。
他膝行出来,颤抖道:“小,小的想回家。”
没有处理过尴尬局面的梅大当家闻言一喜,她方才一直在自我怀疑,是不是大娘子不在她就镇不住场子了?竟然都没人搭理她。
因此,当有人给了回应后,梅梅大喜,一扬胳膊:“快快快!三当家,让他走!”
李富贵不知该喜还是悲,他想不了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脑子一片空白,拔腿就跑。
“等等!”梅梅忽然喊道。
李富贵肝胆俱裂。
谢无苔猛得看向她。
梅梅大概是脸上痒,伸手从面具下挠了挠,片刻后,才指着李富贵说:“他脚上还有铁镣,给他解开啊。”
谢无苔方才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堵在胸口憋死过去。
梅梅:“还有……那个……我家大娘子说了如果谁要走不拦着,但走了后就别想着再回来啦!也千万别带官差或者其他什么人来打击报复,不然毁坏了寨子,我家大娘子会生气的。”
谢无苔做土匪做惯了,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秒懂。
有了李富贵带头,那些肉票是最活跃的,争着抢着要回家。然后是一些还有家的劳工。至于家里早没了人,或者被掳来太久已习惯了当猪做狗日子的人反而茫然了,看着别人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悲凉,面无表情的麻木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样的人不多,其中一个自出现就一直躺在地上跟个鼻涕虫似的老者,三当家知道他,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一名进京赶考的秀才,被豹子头的爹掳了来,关了快一辈子了。人们不知他的名姓,嘲笑般的喜欢管他叫“秀才”,从“小秀才”一直到“老秀才”,等着盼着,人就老了。
至于豹子头的女人和孩子,都是强抢来的良家女子,有要带着孩子回去的,也有狠下心不要孩子自己回去,还有自知回家无望,失落又凄凉的看着那些还能回家的人,默默流泪。
这些人曾在一起朝夕相伴过,曾互相依偎取暖过,分别时却给不了他们太多的时间感慨道别。三当家生怕女暴君反悔,按照规矩,让人准备了黑布条亲自送了他们出山。
同李富贵道别的时候,三当家什么也没说,偷偷塞了一锭银子到他手里。
路途遥远,只愿有人能一家团圆,好好活着。
替他好好的活着。
李富贵忍住了泪,回头看一眼,泪眼朦胧中,忽听押送的土匪小声议论起来,“看!大当家和二当家来了!”
李富贵模糊了双眼,只看到远处山头,那个侏儒大当家身披猩红披风,身侧站着一头同样身披猩红披风的……狗?
狼!
原来二当家是一头狼啊!难怪每次听土匪们提及都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意。
众人被摘了黑布条眼罩,头也不回的奔向官道。
谢无苔看向那些陡然挺直的脊背,快速奔跑的脚步,心里一时难过了起来。
他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其实这些人都是他收买的心腹,有的甚至是跟他一样被逼当土匪,但是他还是止不住恨起了土匪,恨起了他们,如果没有这些人,他也应该同母亲阿姐和和美美一家子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或许他也考取了功名,谋得了一官半职。
可惜,没有如果。
谢无苔是带着幽怨愤恨的情绪回的寨子,因为嫉妒,让他内心满是冲动的杀意。
叶善却在山门口突然找上了他,她说:“等你有一会了,跟我来。”
谢无苔调整了表情,心里却在恨恨的想:你也是土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
这还是豹子头被杀后,他第一次踏入这个房间。
屋内屋外焕然一新,原本摆满一屋子的珍宝瓷器一扫而而空,桌椅板凳干净整洁,一件多余的物件都没。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室内的那张大床上,心中有情绪涌动。
那床也是干净整洁,原本吊在床顶摆满一室的恶心器具都不见了。一眼看过去,空旷简洁,只叫人心都跟着开阔起来。
“你过来!”叶善冲他招了招手。
谢无苔才发现隔间摆了几个大箱子,都是从窜天虎屋里收拾出来的东西。
“这些应该能卖些钱吧?”叶善抓起其中一个银器摆设说:“你能想法子将这些都卖了吗?”
谢无苔口不对心道:“大娘子,我刚才瞧着你屋里太素净了……”
叶善:“都卖了,换米换油回来,最好再买几百头活羊回来。”
谢无苔:“?”
叶善又道:“你来!”
从隔间往里,那里原本有个澡盆,谢无苔清楚的记得,不过现在澡盆被移开,就连地板也被撬开了,地板往下竟是个密道。
叶善说:“下面是个地道,放了不少东西。我就不下去了,你下去看看,应该能买不少物资。唔,我来看看,哪里适合建粮仓。看来木材砖瓦也要买一些回来……”
作者有话说:
男主:说了你们肯定会骂我,下一章我会短暂上线,你们信不信?
读者1:滚粗!
读者2:就你也配?
读者N:+1+1+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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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阴谋阳谋
叶善说地道下面有一些东西,听她描述值一些钱,语气太随意,以至于谢无苔真的以为下面不过是窜天虎的私库,藏了些银子或是珠宝。
因此当他漫不经心的下去,看到底下密密实实挤在一起的陈旧腐朽的大木箱,脑子里还冒出了一些不好的念头,窜天虎不会在这里头藏尸了吧?毕竟他那么变态!
又一惊一乍的回过头,生怕女暴君突然封了地道的门,将他活活囚禁在里头,至死都不见天日。
无端的猜测让他心底生寒,随手打开一个箱子,打算看一眼就走。
愣住了。
之后,他就跟疯了一样,一个个打开下面的箱子,有些够不上甚至还爬了上去。
动静太大,叶善站在上头问:“小三,你怎么了?”
三当家这会儿倒不介意称呼问题了,震撼已让他无法言语。
等他从地道里出来,外头又多了个人。
长得倒还挺结实,应是有些力气的,面上憨厚,双手垂在身侧。
谢无苔认识他,黄家村的人,据说媳妇跟土匪跑了后来又被杀了,可笑的是,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也不是自个的。
叶善靠坐在铺了厚垫子的椅子上喝水,见他出来,指着猎户说:“他特别会买东西,还会讲价,是个好帮手,往后山上的物品采买就交给你们了,需要帮手去跟梅梅要人。”
谢无苔自认不动声色,面上含笑的领了命。虽此刻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仍故作镇定,暗暗打量黄猎户。
这样的人应该非常恨土匪吧?
有些人就是看着老实而已。不,就算是老实人被逼到了这份上也会被仇恨染黑了心肠。
女暴君深不可测,果然是因为他放走了那些人,就对他起了戒心了,没看见连监视他的人都光明正大的安排上了吗?
可是为什么要给他看那些财宝?
那简直是堪比半个国库的财富啊!
谢无苔知道关于黑虎寨一直有个隐秘的传说,说是黑虎寨的前前前任当家,曾是孝宗年间的大贪官,后来老皇帝病逝,太子即位。新皇帝要杀他,他提前得到消息,连夜奔逃,最后才在青峰山落草为寇。
不过一直都是个传说,就跟白蛇被压雷峰塔,人和蛇能生娃一样,茶余饭后的鬼神故事,没有人当真。
谢无苔神魂难安的回了自己的卧房。
大概是巨大的财富给他的冲击太大,也有可能是李富贵的离开让他羡慕的冒了酸水,又或许女暴君已经开始怀疑他了,给他身边明明白白的安插眼线了。这些无疑都刺激到了隐忍许久,筹谋许久,可笑却一直优柔寡断没有进展的谢无苔。
他忽然做了个决定,他要将黑虎寨有巨大财宝的事宣扬出去,他要让黑虎寨和白虎寨打起来,他要让三十六寨的土匪都打起来,让整个青峰山的土匪都厮杀哄抢起来,让他们自相残杀,让他们血流成河,让他们死!
谢无苔被自己疯狂的念头刺激到,当下再也不管不顾,手书几十封书信,为了增加信任度,甚至最后写了落款按上了手印。
他叫来自己的几名心腹,告诉他们找寻机会送出去。
他等了太久,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
大年初四,仍旧是个大晴天,冰雪有消融的迹象。
叶善经过一处破茅草棚,远远看到一名臭虫一样的老人躺在屋檐下墙根的门板上。
梅寨主吼了几嗓子“寨子里不养闲人”,让那些自愿留下来的人自己领了差事,一切按部就班。只有这位老秀才不言不语躺那不动。
寨子里的人说老秀才快死了,不用管他。可他都死了几年了,仍吊着一口气,没死透。
老秀才一身排骨,梅寨主看他可怜,也就没为难他,让人按时按点送饭,又命人将他抬到废弃的茅草棚里暂避风雪,等真死了就来收尸。
偏叶善神出鬼没,没有哪个犄角旮旯是她不去的,一眼瞅到这大白天躺着个人,还是个喘气的。上去朝着屁.股仅剩的一点肉就给了一脚:“起来!”
老秀才闷哼一声,没说话。
叶善朝着他的身上又踢了几脚,角度刁钻。
老秀才痛得受不住,抱怨大喊:“可怜可怜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子吧,你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死吗?”
叶善冷笑,硬是用脚挤到他侧卧的脸颊下,将他撑着坐了起来。
“中气十足,能吃能喝。”叶善的目光落在空下来的碗碟上,舔得干干净净,“你这一身骨头架子骗骗小孩子也就罢了。”
老秀才是真心觉得自己是个老人家,快不行了,不过他也感觉得到,没那么快死掉,这就是操.蛋的地方了!
他身子一滑,又想往另一边倒去。
忽然“嘭”一声,一柄斧子没入墙根。
老秀才一下子精神了,也不马上入土为安了,顶着一脑袋鸡窝,胡子眉毛一把抓面目全非的脸道:“哎哎哎!老朽晓得寨子里不养闲人。可是你瞅瞅老朽能干撒子吗?老朽没入山寨前是孝宗二十八年的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求姑娘给指条明路?”
叶善盯着他一张杂草乱生的脸,微微眯了眯眼。
然后,她一招手,让人将梅梅叫了过来。
于是不多一会,梅大当家登高,振臂一呼,让所有男人停了手里的活都到操练场集合。
谢无苔听到这个消息吓坏了,只当是派出去的心腹心急送信出去暴露了,袖子里藏了一把刀,暗想:大不了鱼死网破!
操练场上围了一圈的人,人头攒动,谢无苔手心冒汗。
他站在外圈站了站,站了又站,也不见人来抓自己,心中疑惑。又听一声声低呼:“哎哟。”终于忍不住扒开人群。
然后他看到圆圈的正中心,女暴君身着围裙,手里剪刀梳子翻飞,一排五个人头,挨个剪过去。
不一会一排邋遢的脏辫全都变成了板寸精神小伙。
精神是精神了,就是很不习惯。
谢无苔头一缩,正要往后躲,忽然梅大当家看见了他,扬手喊:“三当家!你来啦!”热情洋溢,就像是看到了亲人。
谢无苔愣了下,不情不愿的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当中还坐了一个老头,怀里抱着一缕稀疏发白的发辫呜呜的哭。谢无苔一时没认出他是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暗道了句:剪头发还能延年益寿?这头发一剪,精神头看上去还能再活三年!
叶善动作利落,也架不住人口众多,挨个剪过去,她也累。况且她还有别的事要干。
见三当家过来,说:“他们当中谁还会剪头剃胡子?让他们来帮我。”
谢无苔领命,他本人就会啊。窜天虎的头发胡子就是他在打理,曾经他视此为耻,可为了保住自个的头发美髯,他必须行动起来,于是毫不犹豫抄起衣袖:“手下会。”
起先大伙儿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走上的剃头台,后来被剃掉头发的越来越多,大家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反互相调笑了起来。也有爱惜头发,呜呜哭了起来。
叶善不耐烦:“你哭什么?”我都没嫌剪头发我手累。
少年人是黄家村人,哭得更厉害了。
谢无苔沉痛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况且无论是晋人还是梁人,都蓄发,咱们剪这么短,形同异类,往后也不好在外行走。”
叶善:“既然在我的寨子,往后就不要随便外出乱跑,我不喜欢将外人引来。”
谢无苔又开始发散思维,想得有些多,只当又要当那笼中鸟,不得自由,心里一紧一紧的郁闷难受。
叶善拍了拍手里碎头发,看一圈众人,道:“不想剪也可以,你们要是都像小三这样爱干净!想留长头发就留吧,就是别让我看到你们像他一样。”
反面教材老秀才:“?”
谢无苔:突然被表扬了,还有些小小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叶善:“梅梅,讲卫生爱干净也列入咱们寨子的行为守则。”
梅梅:“好的,大娘子!”
正在这时,陈寡妇快速的跑来了,边走边喊:“大娘子,水烧开了!您是要干什么啊?”
叶善一挥手:“剪过头的都去排队洗头洗脸。婶子,继续烧热水,还不够。”然后朝着老秀才的后背心就是一脚:“还不快去!装什么死!”
于是,她手上动作不停,剪完一个就喊下一个。
有不想剪的,又害怕女暴君口是心非不敢真不剪,就悄悄排到谢无苔那一队,等轮到他了,就小小声说:“三当家,我不想剪。”
谢无苔就给剪了个干枯分叉的发尾,放他过去洗头洗脸了。
叶善:“小三,你也去地道看过了,咱们现在算有钱人了吧?”
谢无苔一惊,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的人,压低声音,表情郑重道:“大娘子,人多嘴杂。”言下之意,这种寨子里的机密事万万不可跟外人泄露半句。他这般想的时候,倒忘记了,他自己也是个实打实的外人。
叶善:“银子要够的话,你下山一趟,多买些布匹回来,最好是统一的颜色。”寨子里穿什么的妖魔鬼怪都有,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谢无苔听她说了好多次让他下山买东西,不确定道:“我……吗?您是让我亲自下山买东西?那个黄大全呢?不是让他下山负责采购吗?”
叶善看他一眼,忽而一叹:“怎么碰上个比我还宅的?不想出去就不去吧。你找个得力的……”
“不!”谢无苔激动的手一抖。
“啊!”正被剪头的土匪一脸惊恐的看向三当家,耳朵被剪伤了,正冒着血,好在伤口不深。
谢无苔又惊慌又欢喜,一面道歉一面激动的语无伦次道:“我想去,我想去的。”他已经好多年没下过山了,好多好多年了。自从被抓上山后,唯一的一次还是十年前,当随从跟在窜天虎身边。
*
当夜,谢无苔躺在床上,想到白日的情形,没忍住笑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等到了第二日,天没亮他就起了。
黄大全说:“今天才初五,坊市里很多店铺都没开张,要不咱们再等几天?”
谢无苔不管,他想出去,他就要出去。
**
从天不亮,一直到天快黑,谢无苔才意犹未尽的回来,他买了好些东西,寨子里的银钱随他取用,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黄大全果然如女暴君所说,会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什么都要讲价。就算谢无苔说他有钱,黄大全也摆着手说:“不行的,我儿子的先生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咱们不能有了钱就忘乎所以,容易变坏。”
谢无苔:怕变坏你还来当土匪?
不过经过一日相处,谢无苔发现他并不讨厌黄猎户,甚至还有些喜欢他,因为他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表里如一。
一行人从东街逛到西市,虽然很多店铺都没开张,但是有生意也没有不做的道理,只要有存货。就是价格有点高。
买了两大马车的货,大家伙儿赶在天黑前,高高兴兴的回寨子了。
寨子里灯火辉煌,叫了几遍才有人来开寨门,门才开了条缝就笑着说道:“三当家的!您可回来啦!大当家的正带着咱们一起补过新年呢!”
以前只要听说过年过节,谢无苔都是眉心一皱,酒池肉林的淫.乱景象让他作呕。这会儿一听,反而心中一喜。
大伙儿都是喜气洋洋的,去往议事大厅的路上,张灯结彩,有带着孩子玩耍的黄家村妇人,步履蹒跚的老人。他们都朝他点头微笑。问候一声:“回来啦!辛苦啦!”
他忽然有种身在凡俗尘世的错觉,周身没有土匪,都是普通的百姓,大家都过着虽则普通却平静喜乐的日子。他忙忙碌碌,为了生计奔波。然而回到家里,心就踏实了。
他进了大厅,梅梅和大黄坐在上首,正在各自吃肉。大家都在吃肉吃饭,快乐的交谈。没有人喝酒,没有酒气冲天,也没有醉汉满嘴污言秽语,寻衅闹事。
谢无苔忽然就笑了,他走上前几步,正要问大娘子哪儿去了。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谢无苔似有所感,回过身正要招呼一声:“大娘子!”
忽见一人飞了进来,摔在地上。
四周陡然一静。
叶善手里提着一柄斧子,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那人猛得一把抓住谢无苔的腿,哀声道:“三当家救我!”
谢无苔登时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脑壳一炸,彻骨寒凉。
这人是他的心腹。
他打算里通外敌,灭了整个青峰山,派出去送信的心腹!
作者有话说:
男主(摇摆):哈哈!看到了没?虽然我一直没出场,但评论区一直疯狂刷我的存在感!
读者1:啊?
读者2:什么?
读者N:我们中计了!黑红也是红!
读者1:我不信。
读者2:不可能。
读者N:回头看看我们的评论吧姐妹!有多少人带男主出场了?
**
男主(摇头摆尾):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读者1:……
读者2:……
读者N:!!!姐妹们,打他!打脸!
大黄:汪!这男人怎么比我还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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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我,顾世子又上线啦!
年三十那晚,顾侯从青宣通过重重关卡,一路潜入临安城。
按照往年惯例,顾老太君都会领着媳妇孙子去宫里过年。毕竟当初曹贵妃给修仙的皇帝陛下吹枕头风扣下顾老太君当人质用的借口就是——天子奉养。
女儿没了,女婿给养老,搞得儿子就跟混账不孝子一样。每回太监来宣旨请进宫,老太君都要翻好大一个白眼。
不看僧面看佛面,外孙还是亲生的,老太君疼着孩子,也还是要高高兴兴去的,并亲自备下新年礼,都是贴心的小玩意,哄孩子开心,年年如此。
曹贵妃年年过年都要作一次妖,今年又添新花样。席上竟然多了一位曹家女。皇帝业精于勤过年也不忘修仙,宴请朝臣的时候就已经提前离席了,至于“奉养”顾老太君就全全交给曹贵妃了。
顾诚十二岁跟着母亲到了临安,后以太子伴读的身份入了宫。顾家人天生人高马大,十二岁的顾诚比曹贵妃还高半个头。野惯了的混小子,不服宫中管教,三天两头的惹事闹脾气,莽莽撞撞,听不懂人话,曹贵妃有多恨他,二人心知肚明。
这般恨着恨着,随着顾诚长大,尤其在他大战梁国凯旋而归后就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九岁的二皇子李元,仍是憨憨傻傻的,吃饭还要用汤勺,长了一岁也一点长进都没。与斯文俊秀的太子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也是随了顾家人的长相身高,十五岁的少年人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骨肉不丰,人很清瘦。虽然亲娘走的早,但是祖母来的及时,小时候并未受太大委屈,又有闯祸精表哥伴着长大,一眼望去双眼清澈,面上带笑,是个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底明亮的孩子。
也许曹家人有了新的考量,家宴上,曹贵妃对顾诚尤为客气,话里话外的意思就颇为明显了。
顾诚一直在吃菜也没个回应,他亲娘在桌肚底下踩了一脚才慢悠悠掀了眼皮子,忽然道:“曹小姐,这道玉露菜心够不着吧?”说话的同时,将她面前的烤鸭对换了下。
这突如其来的殷勤,让曹六小姐面上一喜。
曹贵妃却是眼皮一跳,直觉不好,多年来斗智斗勇,曹贵妃对顾诚的狗德性太了解了。
顾诚刚将菜碟放下,又问:“曹小姐多重?”
曹小姐:“?”
顾诚又转过头看向太子,将曹小姐之前在吃的烤鸭大块大块的往太子碗里夹,语重心长道:“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别光顾着吃蔬菜了,要多吃肉!吃肉才能长身体。”
曹小姐略微有些圆润的脸通红一片,她并不胖,脸上肉肉的也是婴儿肥,可以说是可爱的,如果她并不是颐指气使的样子的话。
曹小姐可不是吃素的,当即勃然变色:“顾世子,你什么意思?”
顾贵妃暗暗碰她腿。
顾诚面上茫然:“我什么意思?”
曹小姐愤恨:“你别给我装傻!你骂我胖对不对?”
顾诚:“来!太子表弟,吃肉长肉肉,表哥喂你!”
曹小姐:“喂!你!哼!”
曹贵妃绞帕子,这一代的曹家小辈带不动啊!
饭毕,年轻人被支了开去,老太太也被请出去看花灯。
而后,曹贵妃开启针对性极强的打击报复。
直接受害人侯夫人听了长达半个多时辰的挖苦讽刺。
内容无非是变着法儿的攻击她,蹉跎岁月,闺房寂寞,虽空有美貌,却无人嘘寒问暖,那心头的焦渴,日子的难耐,很苦吧?
侯夫人四十出头,看上去却只有双十年华,又娇又软。今日更是妆容精致,红光满面,一双盈盈似水的眸子,怎么说都不生气。适当的时候,还不忘附和一句:“娘娘说的是。”
这要不是侯夫人的婆婆儿子都随身跟着,曹贵妃简直要怀疑她出宫后就要去会情郎了。
曹贵妃在侯夫人身上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心里很不得劲。这种挫败感,只有到了她这个年纪(年华渐逝丈夫不疼儿子不争气)才深有体会。她就不明白了,侯夫人被迫和丈夫分居八年,当年她也是和她现在这般大的年纪吧。
这个年纪,呃,怎么忍得了啊!
曹贵妃想到她那个修仙修到骨瘦如柴,坚信男人精元就是男人寿元,要求他同房跟要他命一样的皇帝丈夫,顿时一股气闷涌上心头。不由自主的想,侯夫人这般气色好,该不会是有什么快乐小道具吧?
这时候,曹贵妃就有些恨俩家对立的关系了,若不然真可以互通有无,一起开发属于大人们的快乐。
殿外忽然传来吵闹声,曹小姐给气的面红耳赤的又叫又跳,完全没了曹家女该有的贵女仪态。
曹贵妃又是一阵心梗。未免侄女继续出丑,她也没心思继续恶心侯夫人了,摆了贵妃的架子,让顾家人离开。
曹小姐估计是被气狠了,顾家人都没走远,就横眉竖眼道:“小姑姑!你和祖父都死了这条心吧,我死都不会嫁给顾诚!我们临安的书生不好吗?我才不要嫁这样连女孩子都欺负的粗鄙莽夫!”
曹贵妃看着慢慢融入夜色的年轻男子,背影宽阔,身高腿长窄腰,再一想到那藏在衣料底下结实的肌肉,曹贵妃捏着手帕的手又不自觉搅了起来。
呔,小女孩儿怎能懂得这样男人的好,到底是太年轻了!
**
回去的路上,顾诚骑马,顾老太君和侯夫人乘马车。
老太太心疼孙子,冲他招手:“才吃了东西,别凉了肚子,进来坐。”
顾诚扯着缰绳反而离远了些,嬉皮笑脸道:“老太太,我可是打小就当您孙子,别以为您冲我笑,我就会上当。”
老太太扒上窗口就骂:“混账玩意!”
“这臭小子……”老太太正要和儿媳妇抱怨几句,却见儿媳妇魂不守舍的,整个人都贴着另一边的车窗,羊角灯下,那耳垂都红了。
老太太眉毛眼睛抬高,扁了扁嘴,又无声的笑了。
**
到了顾府,侯夫人几乎是跳了下去,差点摔着。
老太太低声笑,没作声。倒是顾诚揶揄道:“哎哟,我的亲娘,着急个啥呀?时候还早!”
侯夫人眼尾都红了,羞的,都顾不上训斥儿子了,埋头就走,跟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
顾诚就乐了。
老太太自他身后给了他一拐杖,“狗东西!拿你娘取什么乐!”
按照惯例,顾侯爷年三十赶回来,老太太是不要他去跟前请安的,一年都等过来了,作为亲娘也不差这一晚上了。
他真要过来才长针眼呢,夫妇俩个,眉来眼去,坐又坐不住,说话又间歇性听不见。老太太要他过来何用?欺负她孤老婆子一个人啊!
哼!
*
于是孤老婆子带着同样凭实力单身的顾世子搬了个小桌子,嗑瓜子打屁守岁。
新年夜,看着又长大一岁的大孙子,有些话题自然而然就被提上了日程。
老太太难得严肃的说:“你怎么从梁国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顾诚装模作样大惊小怪:“老太太你别吓我,难道我被妖魔鬼怪狐狸精夺舍了我不知道?”
老太太定定的看着他,没有笑。她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慈祥又温暖,然而当她锐利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你又会觉得心里头的秘密都会被这双眼睛看透。
顾诚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靠过去,拍了拍祖母的肩,像小时候一样,低低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说:“你打小就是个混账玩意,可自从你十五岁后,意识到自己是个大人了,就渐渐收敛了许多。外头待人接物也渐渐稳重内敛了,不是家里人根本不清楚你的狗德性。更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奚落女孩子。”
是啊,普世观点,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女孩子较什么劲。
自古以来,女子多攀附男子,内宅女人是不大可能同外男有任何矛盾。
作为身份高贵的侯府世子,只要矜持的不管不问,不主动沾染是非,多的是女孩子仰慕,求嫁。
然而,顾世子自从讥讽过《红绡女智救飞龙将军》后,仿佛是神秘钥匙解锁了奇怪的真我,顾世子为人处事就变了许多。
譬如,以前有女子爱慕他,上门求亲,这些他都不管的,一律交给祖母和亲娘。就算不成,他也是落不下一句骂名。现在可好,不喜欢就直接说了。
最先被拒绝的,就属那位思慕他许久的翰林院大学士孙女徐敏小姐。
顾诚处理这种事干脆,倒也不会像对待曹六小姐那样不给面子,而是少女故作偶遇同他攀谈的时候。
当时没有旁人,顾诚也是真心实意的告诉她,他俩没缘分。让她不要在自个身上浪费时间,免得蹉跎了岁月。
他好心好意,却不知为何徐老太太竟然跑上了侯府,找老太太对峙还阴阳怪气了起来。
顾老太君倒是不气,她很早以前就说过不想和文臣家结亲,可不就怕这样,吵架吵不过啊!
明明她顾家有理,倒被扭曲成她徐家受了莫大侮辱和委屈。
侯夫人念叨他:“不喜欢你跟我们说就行了嘛,我们拒绝她家嘛。”
顾世子冷笑一声,有用?自他大战梁国回来,徐家都跑多少趟了?顾家的态度还不明显?要不是心不死怎么又会装偶遇?
他好几个友人都知道徐小姐对他有情?更遑论旁的人,时日长久,他一个大男人不要紧,只当是风.流债上又添一笔,徐小姐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闺誉不要了?
徐老太太那一通骂,还让顾世子嘴上不承认心里还着实自我怀疑了一下,不过没出三天,顾世子就没这个想法了,因为徐家跟曹家结亲了。
结的还是曹三公子。
顾世子都疑惑了,这难道就是命?
侯夫人倒是有话说了,饭桌上叭叭道:“那天吵得那么凶,我还当她徐家小姐对我儿子有多深情呢,寻死觅活都怪上我们家了,结果咧?这才三天就另结亲了。结的还是我们的对头。”
老太太等儿媳妇抱怨完了,才说道:“这话你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出去就别说了。徐小姐还不错,她家长辈不做人,连累孩子了。唉,本来可以许个好人家的,偏偏是曹三。”
顾世子:“曹三不是个玩意,这她也嫁?”顾诚想到前世的事,都有些后悔拒的太早了,要是迟一段时间,徐小姐的命数是不是又会不一样了?
“徐老太太不是蠢人,不会将你拒绝徐小姐的事说出去。这事肯定有内情。”顾老太道。
果不其然,很快侯夫人就耳闻了一些传闻,说是徐小姐应约去曹家参加曹六小姐的诗会,宴席中被莽撞婢女泼了一身水,后来去后宅换衣服,偶然被曹三公子撞见,看了不该看的,失了清白。徐家人不得不捏着鼻子结了这门亲。
又过了一阵子,更多的消息流出来,大家背后里都说是曹六小姐使的计!
曹六是家中老小,很得祖父宠爱,养成了跋扈自私的性子,家风传承的彻底,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也是今日顾诚在殿外不给她脸的原因。
言归正传,老太太道出了孙子性情发生了变化。顾诚也没否定,搂住他祖母,颇有感触道:“人经历一些事,总会变的。以前觉得在乎的,现在不在乎了。以前觉得不在乎的,现在反而在乎了。就像这做人,没必要太端着。”
“那曹六不就仗着家势,又是个女孩子,人都得让着她。凭什么?给她脸了!”
老太太推了他一把,不赞同道:“你这样的,好姑娘都被你吓跑了。”
大过年的,顾诚不想说老人家不爱听的话惹她烦心,遂摇头摆尾道:“放心吧祖母,会有那慧眼独具的姑娘瞧着你孙子的好,到时候我俩亲亲热热,大过年的也不陪你守夜!”
这是又将他爹拖下水了,老太太笑骂起来,“看你爹明儿起来可揍你!”
****
顾侯是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揍顾世子的,怕闹出动静。
即便侯府自顾世子从梁国回来,又被清扫了一遍,留下的都是忠心耿耿的顾家仆从。可世事难料,谨慎为上。
顾侯长相阳刚,是一名伟岸男子,以他的审美,顾世子身高骨架不错,就是这脸,唇红齿白,略显阴柔了些,有些女气了。然而这张脸随了侯夫人,顾侯就算心里再腹诽,嘴上是半个字都不敢说的。
顾侯隐忍着对儿子长相的挑剔,其他方面就会毫不留情的戳着儿子的痛脚来。
因此,父子二人见面第一句话是。
“听说你祖母生辰你给送了件衣裳?我啥时候生了个闺女我不知道啊?”
按照晋国风俗,赠人衣物者都是家里比较亲的女性亲属,如妻子儿媳女儿孙女等。
顾世子一听这话就跳脚,他是脑抽了,才想在祖母生辰的时候送她一件《千字福》绣成的成衣。
为这,他已经被来来回回取笑半个多月了。
是他失算了。
**
顾侯一直在家里住到正月初五晚才偷偷摸摸的走。
顾世子相送,路上,他还记着他爹说他是姑娘的仇,有意挖苦他老子说:“北地王朝阳将军,同你一样领兵驻外,颇有夏主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之遗风,从他领兵驻守北地,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就连亲娘老子去世都没有回来。你倒好,年年往家跑,一住四五天。你这么不负责任,你属下人知道吗?”
顾侯爷舔了下干燥的唇,常年的位高权重,让他浑身自带摄人的压力,轻飘飘看了儿子一眼说:“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没王朝阳那么伟大,我心里有家人有牵挂。老子的兵如果被我晓得家中父母有丧不回,妻子生产不回,子女大病大灾不回,老子是要军法处置的!如此没人性的东西,连家都不爱,还指望他爱国?爱黎民百姓?扯犊子吧!”
顾侯说完就走,来去如风,厚重宽阔的背影,扬起手:“照顾好你祖母和你娘!”
顾世子喉头哽了下,缓了缓,大声道:“爹!你也要保重!”
夜风寒凉,他一个人立在漆黑的夜里。
以前小时候,他总是嫌弃父母粘腻,发誓长大了后,一定不找媳妇儿,他可不要像他爹一样——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可这样孤单的夜,他忽然,忽然有些羡慕父母的爱情了。
一点点而已。
嗯,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男主(深情):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骂声一片。
读者1:不要脸!
读者2:真狗!
读者N:+1+1+1+1+1+1
******
这一章和女主有什么关系呢?注意日期啊,都是正月初五啊,同一片夜空下,顾世子在送爹,叶善在处置三当家。
下一章转场,顾世子又要隐身了。
下午三点整更新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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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被T出群聊的三当家
周围明明那么亮堂,谢无苔却只觉得眼前发黑。
大家为什么这么安静?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不认识吗?
他低下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心腹,心里不由苍凉的冷笑了一声,还不明白吗?你恶毒的计划暴露了啊?
你想杀了他们,让所有人都来剿杀他们,然后看着整个青峰山的土匪自相残杀。也许你也看不见了,早就在混乱的砍杀中丧命了。
但这有什么关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许消息传出去,还会引来官府的围剿。只要这些土匪都死了,他就算死也瞑目了。
“怎么啦?”寂寂无声中,小女孩儿稚嫩的嗓音响起。
这几日威风八面的梅大当家此刻也有些怕了,她戴着可笑的妖鬼面具,整个的盖在脑后,露出一张糊满了油脂的脸。与她一同战战兢兢的还有二当家。一人一狗分站两边。
叶善不知何时已坐上了正中的虎皮椅,一条腿翘起,歪着身子,支着下巴,琉璃色的眸子淡漠无情。
明明前一天,二人还和和气气的聊着如何处置黑虎寨巨大的财富,还一同给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剃了头。
“我……”谢无苔声腔苦涩。
“还有谁?”叶善左右看了眼,慢声道。
梅梅尽职尽责的充当了传话筒,往前一站,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三当家,顿了顿,又往下移了点:“还有谁跟他是一伙的!别逼着我动手!咱们寨子不养……”“闲人”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又生生转了个弯,“像他这样的人!”梅梅也不知他犯了什么事,到底年纪小,词汇量有限。
那名心腹一见指着自己,更害怕了,只往三当家身后躲,结结巴巴道:“我就去后山撒个尿,真只是撒尿,没想下山,没想干别的!”
这时候其他土匪也反应过来了,一群乌合之众,被改造也没几天,拉踩陷害那是混山头往上爬的必备技能。因此立刻有人抓了一人的衣领子将他拖了出来,扔在地上:“还有他!他也是三当家的人!”
有了人带头,立刻就有人蜂拥而上,生怕落后了在老大面前不够长脸。
这下子就热闹了,不管是真的被揪出来包藏祸心的,还是有人借机陷害排除异己的,不一会,底下就跪了十几个人。
有人还哭上了:“我是被冤枉的!寨主,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大家急于摆脱罪名,终于有那贪生怕死的,从怀里奉出一封信,“寨主!小人要告密!是三当家,他,他里通外敌,我要告发他!”
谢无苔虽然知道可能会被出卖,可当一切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他还是控制不住的遍体生寒。
告发他的人,是他的心腹。
他养了好多年,有了好处都不忘分他们一点,他自以为是的心腹。
就跟有人揪出同伙一样,有人开了背主的口子,余下几个人也不再挣扎了,包括那个抱住谢无苔腿一直苦苦哀求的人,纷纷都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谢无苔看着这些人递出去的信,默默数了数,心里头隐隐的生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庆幸,幸好没一封送出去。
他让这些人过几日见机行事,他自己却因为连日寨子里的琐事,被女暴君催着干活,将这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梅梅一挥手:“呈上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半大小子忽然窜出来,收了他们手里的信。勋哥儿慢了几步,又站住,面上有几分失落。
梅梅从大毛手里接过信,还有些不习惯。
大毛是被他们从黑牢里解救出来的,马革不认这个儿子,猎户老好人,思来想去,又将这孩子接到了身边,打算慢慢教养。
大毛是半点没学会他养父的老实憨厚,滑头得和他亲爹一模一样。
梅梅将十几封信呈到叶善面前。
叶善一瞅那上头的字,糟糕!是她不擅长的。
她不说话,也不接。
大毛自告奋勇道:“寨主,我识得几个字,我可以为您念信。”
黄猎户一直站在三当家身后就没离开过,二人是一前一后进的门。他看到儿子那急于表现的样,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梅梅犹豫了下。
叶善说:“老秀才何在?”
老秀才一直竖着耳朵瞪着眼看戏呢,闻言也不蹒跚难行行将就木了。举着一条胳膊就站了出来,“老朽在此。”
叶善下巴一抬。目光从大毛身上滑过。
大毛无端毛孔都竖了起来,缩着头退回了人群。
老秀才将一封信拆开,看了,又接连将十几封都拆了。众人一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看,奈何老秀才烂泥堆里生活的太久,练就了一身死气沉沉的本事,愣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内情。
“寨主,”老秀才看了看叶善,又看向梅梅,实在不敢靠近冷眉冷眼的女暴君,恭恭敬敬的冲梅梅道:“不错,三当家确实背叛了咱们寨子,他写信告诉了白虎寨寨主他大哥被宰了的事。”
谢无苔看向老秀才。身体里寸寸血脉被冰冻过后,面上已经释然了。
老秀才很聪明的守住了寨子里最大的秘密,圆滑的将三当家的罪孽公之于众,又完美的避免了惹火烧身。
众人静了静,继而讨伐声咒骂声,此起彼伏。若不是女暴君在场,恐怕吐沫星子、菜碟子都要朝他身上招呼了。这就是土匪呵,没有情义,不讲情面。一旦有人触怒了大当家就会被蜂拥而上打入无间地狱。然而,他,又好到哪里去?
“杀了他!”
“砍了他的头挂在寨门楼,以儆效尤!”
“五马分尸!”
“寨子里不养叛徒!扒了他的皮送到白虎寨去!咱不怕他们!”
这些叫骂吼叫的人,似乎忘了,不到半个月前,他们还是窜天虎的手下。
谢无苔看着这些人的嘴脸,笑了,很大声,笑中含了泪,被他咽到了肚子里。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求饶。来吧,就朝这儿来吧,老子的人头悬在脖子上,日日胆战心惊,早就活腻了。
黄家村人集体沉默,他们融入不了这嗜血的盛宴,只暗暗心生恐惧。
**
高座上,叶善勾了勾手指。
梅梅凑过去。
叶善:“是我不够好吗?”
梅梅:“大娘子,您是世上最好的人。”
叶善:“那一定是你这个大当家没当好家。”
梅梅:“?”
叶善:“不然他为什么还念着他前头大哥的好,非要离开这呢?”
梅梅想了想,掐着手指头说:“黄家村的人倒是自愿跟过来的。那三当家,咱们也没问过他啊?”
叶善扭过头注视梅梅片刻,而后一点头。
她站起身。
她一动,底下的人立刻安静了。
谢无苔闭上了眼,心如死灰。
叶善:“除了你这个半夜都想着往外跑的,还有小三儿……”
谢无苔此时再听“小三儿”竟有了些微的心如刀割之感。为什么?
叶善:“还有谁?还有谁想离开我的寨子,都站出来!”
原本大厅中心站满了人,互相唾沫攻击,一听这话,撤得无比迅速。还有那已经被判了刑和三当家是一伙的,也犹豫着试探着往边上退了退。见叶善没阻止,胆子也更大了些。刚站稳,又被其他土匪往回推了把,又战战兢兢的往人堆里挤,口内带着哭腔:“我不想走,我不想走。我是被三当家威逼利诱迫害的,我不是真心想送这封信的。我也没送啊。我没送啊!”
谢无苔忽然上前一步,席地而跪道:“大当家!所有的罪都是谢某一人谋划,与他们无关,大当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善:“这么说,全寨上下,只有你一人想离开?”她扫视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梅梅跳出来:“我永远跟着大娘子,这辈子都不分开。”
有自作聪明的土匪一听这话,赶紧扬起手准备喊口号:“我们……”才出了个声,叶善冷冷一扫,立刻卡壳了。
谢无苔直挺挺的跪在大厅中央。
叶善提起之前随手放在虎皮椅下的斧子。
黄家村人闭了眼。
土匪们瞪大了兴奋的牛眼,在嗜血的狂热下,面容扭曲。
谢无苔手一抖,第一反应就是摸藏在袖子里的短刃,他一直随身携带,就怕哪天遭遇不测能干脆的自我了结,免受折磨。
然而,没有,他这次竟然忘带了。
是了,是能下山逛集市的兴奋让他头昏脑胀了,山下的百姓又有什么危险?他没带。
他握紧了拳头,梗着脖子,迎接他最终的结局。
叶善拍了下梅梅的肩,轻声道:“你是寨主,这事你处理。烦!”
为了寨子的安全,她兢兢业业,日夜巡逻,这些人倒好,还想着离开她的地盘。
走吧,走吧,都走吧。
走了就别回来了。
留下的也都别想走了!
她走的轻快,像一阵风。
大厅里的人再次沉默。
梅梅想了想措辞,清了清嗓子,站在高高的石台上,居高临下道:“我们黑虎寨第一条寨规,不养闲人!现在我来颁布第二条,不养不把我们当一家人还心心念念要离家出走的人!”还挺拗口。
“三当家,你要走就走吧,没人留你!”
谢无苔:“?”
众土匪:“?”
勋哥儿笑了。
刚才明明气氛很好的,现在这般冷淡,梅梅不喜欢,她看向屋外漆黑的天,又说:“现在天黑,我也不撵你了,你收拾东西,明天走吧。明天一早走!不要让我家大娘子看到你!哼!”
“咱们继续吃饭,不管他!坏人!”
作者有话说:
男主:躺平,任嘲,我无所畏惧!(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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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我的寨子
寨子里没人撵他,谢无苔却没脸留下来了,他一.夜未睡,枯坐到天亮。可真是奇怪,他十几岁就被掳上了山,在这里待了将近二十年,期间经历了许多刻骨铭心的悲痛往事,可当他今夜坐在这,回忆这不堪的二十年,记忆最深的却是这十天发生的种种。
从胆战心惊到哭笑不得,从疑神疑鬼到忙忙碌碌无暇他顾。他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自己仿佛被信任过,而后又是他亲手打碎了这份信任。
他将脸埋进双手里。
屋外忽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急促响亮。
谢无苔猛地一惊。只当是别处的土匪来闯寨子了,拿起搁在墙角的棍棒就冲了出去。
天际隐隐透出微光,与谢无苔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土匪们个个拿刀拿棒,呼喝吵闹,人头攒动。
“静一静!都静一静!全部都去操练场!大当家有话要说!”黄猎户敲着锣鼓,大声吆喝道。
有人抱怨,“不是有人闯寨子啊!”
黄大全废话不多,“都去操练场!大当家有话说!”
操练场上,大当家二当家一人一狗猩红披风尤为醒目。
梅梅站在桌子上,叉着腰,这次鬼头面具好好戴着了。叶善靠坐在她身后。有了她镇场子,不满的抱怨声渐渐消失了。
谢无苔脚步一停,躲到阴影处。
梅梅等人都到齐了,开始训话,先是一举拳:“我们是……”
众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梅梅大声道:“不错嘛!你们还记得呀!但是昨天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互相攻击还喊打喊杀!”
有人反应了下,小声抱怨:“那谢无苔是叛徒啊。”
“没错!”梅梅吼回去,“但你们也不是好东西!作为寨主没有将你们教育好我深感痛心,所以从今天起,每日的这个时辰都要给我到操练场集合,然后由大毛带领,一起绕着山寨跑步!跑完十圈才可以吃饭!跑一个月!”
她一说完,叶善起身,冷冷一扫,效果立竿见影。
黑虎寨的老少爷们,继每人领了一份工后,又迎来了天不亮被强制体罚的命运。
谢无苔看着这副让人哭笑不得的场景,眼泪终于苦涩的流到了嘴里,他忽然有了些渺茫的期盼。他鼓起勇气,跑向正离开操练场的叶善。
叶善手里没有拿斧子,亭亭玉立的往那一站,发丝温柔的抚过脸。他从来没敢认认真真直视过她的脸,此刻却生出一种,她也不过是个邻家小妹的错觉。温柔安静好说话。
“我……”
似一阵风,她脚步不停,从他身旁掠过。
谢无苔未尽的话卡在喉咙里。
是在恼恨我吗?明明刚才……
梅梅站在原地,仰着头看他。
“梅大当……”
梅梅:“我不是你的大当家。你走吧!”
谢无苔怔怔片刻,无端生出了一股羞耻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跟在窜天虎身边这么多年,脸皮自尊什么的早就被他踩在脚底了。
“大,大娘子。”他追上去,挡了叶善的去路。
仍是那张温柔安静的脸,让人心生好感,亲切的只想让人靠近。
“什么事呢?”她温温柔柔的说话了。
谢无苔心底无端生出一种分裂感,就像他畏惧了许多日的女暴君根本就是他的幻觉,而眼前的温柔又是真真切切的。仓促间,他无法思考,只循着心底的冲动,躬身弯腰请求道:“请大娘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允我留下来。”
“哦?”她笑了。
她的手搭上他的手腕。
谢无苔心中一喜,尚未转化成具体的微笑,下一刻,骤然的剧痛袭来,有那么一会他是茫然的,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叶善又笑吟吟的开口:“如此,你还要留下来吗?”谢无苔才感受到剧痛,佝偻着腰跌坐在地。他的瞳孔剧烈的震动起来,终于将幻觉中的女暴君和眼前仍温温柔柔冲着自己笑的少女对上号。他从来没有冤枉她,他确确实实如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错的只是他的想像。
有那么一会,他仿佛什么都想明白了,这个少女从未将他的背叛看在眼里,她能坦荡的将寨子里藏有巨大财富的秘密告诉他,不是因为信任,而是不在乎。
她就像这块地盘的绝对掌控者,她将这些好人坏人杂糅在一起养活着,从未想过这些人是否真心实意愿意跟着她,又或者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背叛她。她只需要他们按照她的要求生活,像是在扮演着一场她喜欢的游戏。
她的游戏是什么呢?
剧痛让他无法思考,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马上求饶。他说:“我错了,我走,我这就走,马上走。”
叶善笑了。
谢无苔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笑容真的可以浮于表面,空洞而没有意义。
笑仅仅只是笑,无关悲喜。
**
春寒料峭的清晨,谢无苔背着他的小包裹离开了黑虎寨,离开了这个他曾日夜想逃离而逃不开的地方,离开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然而,他又很好奇,这个寨子将会变成怎样?如果还是窜天虎那样的人当老大,他能预见的是一直烂臭下去,直到有一天毁灭。而这个寨子如今有了新的主人,一切都变成了未可知。
梅大当家站在远远的山头送他。脸上又换了个哭脸面具。
这些日子他们相处的很好,谢无苔待她温柔耐心纵容,事事妥帖细致。可当他想挥手跟她道别的时候,她又很利落的转身走了。
**
叶善今日依旧是忙碌的一天。
谢无苔临走前好歹办了一件好事,按照她的吩咐,购置了大批量的布匹。她让人将布匹全部送到了陈寡妇处,依据她的要求,给山上所有人置办统一的服装。
黄家村人穷,土匪们不讲究,穿什么的都有,杂乱无章,叶善早就看不惯了。
因此,自排队剪头后,所有人又排着队去陈寡妇处量体裁衣。
这要是在外头,外男哪能在妇人处晃来晃去的,然而有叶善帮忙一起量,男人们都规矩的很,恨不得自己是块能呼吸的木头。陈寡妇等一众女眷,除了刚开始有些害羞别扭,后来也渐渐放开了手脚。
当第一件成衣被赶制出来,老秀才沾了浑身破烂的光,第一个先领到了衣裳。
厨房为了保证这些土匪每天都干干净净的,从酉时开始到亥时末(早五点到晚十一点)都有热水供应,不间断。
老秀才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才颤抖着手将衣裳穿了,衣上每一丝褶皱,每一条系带都整理的平平整整,老秀才对着水缸里的水照了半晌,佝偻了半辈子的腰杆忽然直了。
竹青色的衣衫,清越淡雅,让他恍恍惚惚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会儿他还是一名书生,意气风发,幻想着有朝一日鱼跃龙门,干出一番大事业。
老秀才看着看着,忽然哭了,哭得很伤心,伸长了脖子掉眼泪,哭一回又打点水洗一下脸,袖子撸的高高的,生怕弄脏了衣裳。
叶善正与黄猎户说话,她需要的东西很多,按照猎户的说法,地道里的那些银子,足够寨子里所有兄弟什么都不干快快活活的生活几辈子。
叶善也很开心,那就不用频繁的和外头打交道,等防御工事全部搞好,就能安安稳稳的过她的小日子了。
老秀才哭得伤心,也没人赶去奚落嘲笑。大伙儿昨儿因为说错话才被罚,见叶善站在不远处往这边看了眼,有人想表现的,走过去,拍了下老秀才的肩头,斟酌道:“我亲爱的家人,别难过啊,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啊?”
老秀才哭声一止,迅速退开几步,连拍身上的衣料子,气得不轻:“拿开你的脏手!你洗过手了吗?弄脏了你赔啊?”
男子愣了下,怒气冲冲:“谁没有啊!得意什么?”
梅大当家忽然大声喊:“老秀才你过来一下!”
老秀才瞪了男子一眼,弹了弹衣料子,走出了飘逸的步伐。只眨眼的功夫叶善已经不在这了。老秀才笑的一脸见牙不见眼:“梅姐,有何吩咐?”
梅梅背着手,老生常谈:“我们寨子不养闲人。”
老秀才:“是是是。”然后他犯了难,他能干什么呢?哦,张婆子的菜园子他或许可以贡献一份力。
梅梅:“老秀才你识得几个字,就在寨子里教书吧。笔墨纸砚什么的,你需要什么样的跟大全叔说。开蒙的读物什么的,你要是不嫌来回跑累人,你跟着一起去挑也可以。不过我大娘子说了,别想着下山就不回来了,当初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敢背着我们跑打断腿!”
老秀才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
刘宗孝在后山头放羊,阳光普照,积雪化开,露出青草倔强成长的嫩芽儿。
山寨里只剩三头羊了,没有大黄整日追着他跑,他心情愉快不少。他晒着太阳靠在草垛上,感觉很放松。
以前他以为他不赌就会死,现在好久都没赌了,他竟然一点也没想念。反而因为三餐规律睡眠充足,气色和精神都好了很多。每天一睁眼想的是他的羊,闭眼前,想着的还是他的羊。
最近他发现,他的羊群里有一头母羊怀孕了,怀孕了就要生羊崽,这让他欢喜又担心。
寨子里昨天补过新年,才宰了他几头羊。他担心他的母羊会活不到生崽就被拖出去杀了吃肉。一尸数命啊!
他散漫的视线里忽然凝聚成一点,然后整个人一激灵,从草垛子上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站起,抱着赶羊的鞭子快步迎了上去。
“啊……善啊善,你来啦!”无论强迫自己叫多少次,刘宗孝都不习惯。
“哥哥今日也在辛苦的放羊啊。”她声线轻快活泼,像极了招人喜爱的小妹妹。
刘宗孝腿肚子打颤,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
“不辛苦啊?”叶善看向零星的几只羊,“太糟糕了,小三子跑掉了,不然这事就能交给他了,哥哥别着急,等过一阵子,羊会有的,会有很多很多羊。”
“到时候你肯定就忙不过来啦,喏!看我给你带人过来帮你了呢。”
叶善将一直在发抖的大毛往前一推。
一直以来被猎户媳妇教育的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大毛,见到刘宗孝仿佛看到了亲人,就着叶善的力道往前一扑,一下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叔!我跟你干!从今后好好干活,不吃闲饭。叔别撵我走!”
作者有话说:
无论感情还是剧情,顺其自然。
所以都不要争执啦,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但千万不要隔空互喷哦,看文找乐子嘛,开心最重要。
老规矩,有事骂男主。
他扛骂抗揍心态好。
***
下一章,三点更新。
另外,青峰寨地图打完就是临安地图,男主这个不要脸的就要来了。喜不喜欢再说嘛,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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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白虎寨
梅梅最近很愁,全寨上下三百来口人,大大小小的事。
原本鸡零狗碎的事犯不着找寨主,按照土匪的老规矩,一言不合,抽刀子决斗,没有一颗脑袋解决不了的问题。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互殴是要被打死扔出寨子的。然而人与人相处总有摩擦,今个你瞪我一眼,明个我蹭你一下。打不能打,吵不能吵,大家都很憋屈。只能找寨主评理。
三番四次找到寨主这,一个比一个有理,寨主都急哭了。
梅梅觉得自己很没用,离了三当家什么事都干不好。以前这些都是三当家处理,她只负责振臂一呼。寨主当的轻松又威风!
她家大娘子更不可能管这些小事,她干事喜欢搞集体活动!譬如要加固寨子的防御,一招手,好嘞,一起干!譬如剃头,裁新衣,一次性都给安排上!再譬如,她最近爱买东西,一箱箱的货物,络绎不绝。大小土匪都被她派出去等在山下。剃板头,穿一色的衣裳。远远看去,一群乌合之众倒也有了名门正派的人模狗样。
帮忙送货的商贩在黄大全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到了青峰山地头,土匪们迎了过去,商贩们使劲眨了几下眼,说:“敢问大侠是何门何派竟在此地开山立派啊?”
土匪们一哄而上的步子猛地刹住,刚刚,就在刚刚,差点老毛病又犯了,看到财物就气血狂涌眼发直,到了跟前才猛然想起,抢个毛啊!都是自家的啊!
又听商贩们如此恭敬客气,怔愣过后,都有些不自然的扭捏了起来。
商贩们盯着他们干净的面孔,素雅的衣袍,以及短寸的发茬,心里各自有了解释。
于是流言就在山下的集镇传开了。
“听说了吗?少林寺俗家弟子打算在青峰山搞个山头开宗立派了!”
“啊?我听说是武当山啊!”
“不会吧?不是青山派吗?”
“啥门派?没听说过!”
“哦,我看他们都穿青色衣裳嘛。”
大批的货物接连的往山上运,招摇过市,少不得扎了某些人的眼。山匪们隐在草枯里敲锣打鼓喊打喊杀,青衣派的兄弟们不动如山。山匪们嘶吼了半天,见套路不奏效,跳出几个,大刀一挥:“此山是我开……”
“开你爹的蛋!”
山匪一愣,心道这声音咋这么熟呢?来不及多想,不甘示弱道:“小子纳命来!”
青衣派众人哗啦啦抽出兵刃。
山匪偃旗息鼓,定睛一瞅,认出领头大哥,愣了愣:“哥,你改行啦?”再一瞅,一二三四五六七……“哇哦!你带着兄弟们一起改行啦?”
“滚开!滚开!家人们现在都是正经人。”剃了板寸换了新衣的黑虎寨土匪学了几天规矩,竟然都觉得自己脱胎换骨高人一等了。以此为始,青峰山土匪的鄙视链正式拉开序幕,要不了多久就会海水涨潮般的席卷整条山脉,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这黑虎寨的大建设还在如火如荼的开展着,寨子里的矛盾仍然持续着。
终于到这一日,不可调和了。
直接的结果是将梅大当家气哭了。
她搞不懂大人们的事情,她调节不好啊。
叶善被她的哭声引来,眼皮子一合一掀,看到俩个正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
大概是春天到了吧,万物复苏,寨子里的男人们也蠢蠢欲动,开始向心仪的妇人献殷勤。
这些妇人大都是黄家村过来的,年前土匪进村死了丈夫,新寡不久。
土匪们倒也不敢如何,单方面献殷勤,新寡的妇人悲伤还没过去,也不搭理他们。精力无处发散的男人们自个先斗了起来。
“抱一个!”叶善说。
男人们:“?”
叶善沉下脸,“刚才吵多久了?吵多久抱多久。”
大概是最近忙建设,女暴君许久不发怒,这些人就失去了怕性,竟然还犹犹豫豫了起来。随后,众人只觉人影一闪,一人膝盖窝挨了下,不仅迎面抱住了,还当场拜堂成亲了。
前头都说了,叶善干事喜欢搞集体活动。
土匪们是万万没想到“抱一个”还搞株连。于是土匪窝的老少爷们又被叫到了操练场,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呢,梅大当家又换了个福娃的面具,精神抖擞,气沉丹田:“所有人两两面对面”
“抱!”
长达一个时辰的拥抱,有的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的恶心的不行。总之自此后,效果显著,梅大当家再也没有类似的烦恼了,因为大伙儿有矛盾都内部解决了,不用闹到她这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呜啦啦全跑过去,七嘴八舌帮忙调解了。
那种男人间互相拥抱的感觉,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时间转到二月份,大概是黑虎寨的特立独行终于引起了多方势力的注意,或者说窜天虎的死还是传了出去。
最先找到黑虎寨,举着正义的大旗前来报仇的就是他分家的亲兄弟遁地虎。
正义不正义不知道,反正打头阵的笼子里装了个人。
血肉模糊的,看衣料像是之前离开的三当家。
遁地虎派了人在山门口叫骂,用词之恶俗叫人叹为观止。黑虎寨土匪之所以这般觉得,是因为他们也开始跟着老秀才念了半个多月《三字经》。春天到了,也没工夫求偶了,因为时间紧,课业重,工作忙,平时大家都交流文化人的事情,真没时间想别得了。
马革站在黑虎寨的瞭望台上,冲着底下喊:“简直岂有此理!有辱斯文!”
遁地虎愣了愣:“我.操!”一声响彻云霄。
黑虎寨兄弟齐齐觉得,他们跟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无不摇头嫌弃。
**
黑虎寨经过一个多月加班加点的加固修整,今昔不同往日,山寨固若金汤。
梅大当家爬上瞭望塔,个子太矮,还让人端了个凳子,和遁地虎隔空对骂。难为梅大当家早年被张氏摧残,早就练就了耳旁风神功,无论遁地虎说什么,到了她这自动消散天地间。
于是两边兄弟就听到,遁地虎:“%@#&*&%#¥@”
梅大当家:“你是猪!你是王八!你不是人!你坏蛋!”
好,很好!
沟通不了,遁地虎开始强攻,往三当家身上淋油,然后点上火把,打算杀鸡儆猴。
今日他就让这个侏儒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土匪。
遁地虎自人后走出,手里举着火把,身形肥胖,左右摇摆。
谢无苔半死不活,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半个月的折磨,摧残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精神。
他早就不想活,唯求一死。
可当他被遁地虎抬到了这里,听到梅姐充满稚气的对骂,还是忍不住笑了,多可爱啊。他深陷泥沼,与污浊肮脏相伴半生,却在临死前叫他觑见了人间的这点喜乐。倒也知足了。
就是有些对不住大娘子了。
劳烦她的刀帮他杀了仇人。他是个无用的人,被窜天虎和遁地虎这两兄弟害得家破人亡,筹谋二十年,从被迫遭受欺凌,到主动出卖色相,却也只是挑拨得这两兄弟分家,遁地虎被赶出去另立山头。
谢了大娘子了,这次只能脏了你的手了。
**
遁地虎大笑不止,火把碰上浇满火油的笼子,嘭得一声,迅速引燃。
梅梅震惊的往后倒去,从椅子上跌下。
白虎寨的人在嗜血的疯狂中,随同他们老大一直仰头大笑。
谢无苔不想闭眼,他死死的盯着遁地虎,他想看着他死!他真的想!
“喀嚓”一道更大的崩裂声传来,众人只看到一道雪亮的残影,燃着大火的笼子,连着那块着火的地方,生生的被劈裂了开去。一柄斧头深深的扎入地底。
几乎在同一刻。遁地虎感觉颈骨被扭了下,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死亡的痛苦,当场气绝。轰然倒地。
叶善从不虐待必死之人,给了他一个痛快。
她今日学了梅梅,也戴了一顶面具,一张白面,两个眼孔,也不知是谁粗制滥造的作品。看上去却无比瘆人。
遁地虎一死,黑虎寨的寨门轰然大开。
里头的人手执兵刃冲了出来。
一群乌合之众,没了老大再无反抗之力,纷纷弃甲投降。除了小部分的落荒而逃,其他都被俘虏了。
叶善杀了遁地虎就走了,余下收尾全数交给随后而来的梅大当家。
梅梅到底心软,一挥手将奄奄一息的三当家也带了回去。
**
这些白虎寨的土匪,有不少是当年从黑虎寨出走的,老熟人相见,就哭哭啼啼的求起了情。
黑虎寨关了他们三天。
到了第四天,叶善巡视粮仓发现最近口粮减少的有些快,询问原因,黄大全回话。寨子里关了不少白虎寨的土匪,都要吃饭。叶善一听就不乐意了:“关他们干吗?”
黄大全犹犹豫豫:“那,放他们出来干活?”
叶善:“都撵走!”再来一遍剃头裁新衣,还要安排住房学习工作,谁遭得住。
于是,白虎寨的兄弟们在第四天的中午,正等着饭菜送来,美美享用,忽然集体被请了出来,然后寨门一合。
兄弟们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哭着喊着质问:“为什么撵我们走?”
“凭什么想抓就抓,想放就放?”
“我们不走,放我们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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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小三子谢无苔
谢无苔是在大半个月后才出的门,这期间倒也没闲着,从他能张口正常说话,寨子里有什么鸡零狗碎的麻烦事,梅大当家都来问他。
谢无苔大概是个劳碌命,真要他安心养伤什么都不要管,他反而可能会战战兢兢,身体心理都遭受折磨。每日来烦他扰他了,他这精神头是一日比一日好,喝药锻炼也积极主动,恨不能立刻马上,投入到寨子的大建设中,奉献每一分热情每一滴热血。
终于,这一日,他能正常行走了。能走也意味着关于他的去留也必须提上日程了。白虎寨的土匪被关了几日又赶出去的事,他听说了。据说有死活都不走的还在寨子门口哭求了几日,大娘子心硬如铁,不为所动,让人从围墙上泼凉水,浇了他们个透心凉。再有不听劝的,就威胁说下回扔石头!
谢无苔曾暗暗试探过梅梅,梅梅经勋哥儿提点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就很直接了:“你都已经走啦!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们大娘子最不喜欢左右摇摆不定的人了。我跟你讲,救你回来是我的命令,可不是大娘子的意思。”
因为救人一命,所以梅梅使唤他干活使唤的心安理得。
勋哥儿自从开始读书后,进步飞快,后来他发现谢无苔书念得很好字也写得很好看,得空就会请教他问题。老秀才太忙了,一个寨子都是他的学生。每半个月大娘子都要让老秀才组织一次考试,老秀才忙得脚不沾地,又志得意满。曾经缩在角落粪坑里等死的臭蛆,如今挺直了腰杆,走哪儿都像一只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看样子还能再活个三十年!
勋哥儿得了谢无苔的指点,对他推崇备至,在谢无苔的设计下,已偷偷拜他为师了。
师父有难,且随时有可能被撵出去,作为徒儿不可能不费尽心思竭力挽留。于是逮着机会就跟梅梅吹耳旁风。
梅梅是坚定的“唯大娘子说”,她是不敢有半点的自作聪明。她盲目的崇拜着信任着大娘子。以大娘子的行事准则为准则,所以当谢无苔和勋哥儿黄大全他们都央求着梅梅去试探大娘子口风的时候。
梅梅很直接的全巴拉了出来,谁谁谁让我问大娘子一声,能不能留下谢无苔。
叶善最近还比较清闲,靠在躺椅上休息,问:“那你呢?”
梅梅实话实话:“姓谢的在寨子里那么久,确实比我会处理那些麻烦事。而且我每半个月还要考试,都忙不过来啦。”
叶善点点头,让她把人带来。
谢无苔收到消息,在铜镜前照了又照。大娘子大手笔,为了寨子里的家人们衣冠整齐,特意让人打造了一面巨大的等身高铜镜。就立在住宅区的大门口,每日有专人擦拭。远远看去,跟照妖镜似的。
谢无苔正了衣冠,心里犹豫不决,是干净整洁让人心生好感好呢?还是憔悴不堪的博人同情好?
谢无苔模样不错,有妇人经过瞧见了,羞涩的低了头。
黄大全垂着手,眼神古怪了起来,不过他是个好人,该提醒还是提醒了:“谢先生,我觉得吧,你年纪可能大了些。”
谢无苔拨弄发丝的手顿住,他实在是个敏.感心细又容易胡思乱想的人,当即就明白了,眼神惊恐面色发白:“黄大全,我还不想死!”
黄大全知道自己误会了,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
有了黄大全的那番话,谢无苔心里有事,反而更胆战心惊了。进了门,先是磕头谢罪。
叶善靠坐在躺椅上,闭着眼:“说吧。”
谢无苔是真心想留下来,琢磨着成败在此一举,又想黄大全都误会自己了,那旁人该怎么想自己,他都这岁数了,总不能一生都要背负着“以色侍君”的骂名。于是谢无苔挖心挖肝,自揭伤疤,抛弃羞耻心,将自己这将近二十年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说了遍。
故事的开始并不惊艳,老套的山匪劫道,杀了他母亲,劫了他姐弟三人。长姐如花似玉,可想而知会遭遇怎样的命运。然而为了保下两个弟弟,长姐只能忍辱同土匪周旋。终于有一日,三人寻得机会逃跑。山匪震怒,追逐途中,小弟掉下山崖摔死了,长姐被绑回来扔进匪窝,那一.夜长姐的哭声就没止过。也是在同一个晚上,模样清秀消瘦的谢无苔经历了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夜。蹿天虎将他给强了。
可想而知,长姐根本活不过第二日,天快亮的时候用一条裤带将自己给勒死了。谢无苔也想死,可是他死了,家人的仇谁来报?
没人知道那个白天,谢无苔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又如何让理智占了上风。
他活了下来,苟延残喘,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下来,成了寨子里人人都可笑骂一句“卖屁.股”的玩意。
他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将那夜欺辱阿姐逼死他弟弟的山匪一个个都弄死了。然而,却迟迟动不了那俩个罪魁祸首。
他不惜在俩个男人之间周旋,也只离间他们兄弟反目,遁地虎出走,另立山头。所以外界说什么因为女人反目,根本就是个笑话。
是他谢无苔!厚颜无耻不要脸面做下的恶心事!
岁月流逝,年岁渐长,窜天虎已经不在床榻上折磨他,反因为他出众的管事能力,将寨子里的吃喝拉撒都交给他打理。
如果叶善没有杀上来,或许还有半年左右,窜天虎才能死在他手里。他给他下了毒,又怕被发现,只能一点点的下。让毒、药慢慢渗透他的身体,击垮他。
可惜了,窜天虎是死了,却没死在他手里。
后来他被叶善赶出山寨,在山下的集镇徘徊了几日,他看到了山上的人被派下来大肆购买物品,流水一般的往山上运去。暗暗心惊,担心大娘子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事会被各方势力盯上。又暗自庆幸那笔银子被那个大贪官融了重铸过,没有官府的印戳。集镇的人虽有讨论,也是云里雾里。若不然一大笔官银面世,引来官府注意,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他就这样担心了十数日,既舍不得离去,又不愿扎根住下,每每看到黄大全领着黄家村的人出来采买,而后尾随送货的商贩看到候在山脚下一日比一日人模狗样的山匪,心里又会生出别样的趣味。
这样的趣味是他以前不曾感受过的,他以前虽同这些山匪同吃同住,可没有一次不想杀了他们,或杀了自己。即便他心知这些山匪也有被逼上山为匪。可那又如何?山匪不事生产,为了活着总要劫财劫物,甚至害人性命。尤其是曾经的二当家那一支,简直丧心病狂。每次劫掠必然杀个鸡犬不留。因为这个二当家,黑虎寨一直为义匪诟病。也因为他的丧心病狂,其他寨子才不敢轻易攻寨。
谢无苔没意识到的是,他恨着所有山匪,也同样是在恨着自己。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恨自己而不受煎熬的。他在那些细微的趣味中得到的不仅是有意思,而是无形中学着宽恕了自己,宽恕了自己也是个匪的事实。
白虎寨的人将他抓住是措不及防的,他不知道自己被留意了多久。等遁地虎出现在他面前,他怔愣过后竟然没有遍体生寒,反而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他是山匪,他也不是好人,他死在山匪手里,理所当然。
遁地虎抓他,其意不言自明。谢无苔受了酷刑。饶是如此也没将寨子里具体的事情往外透露半句,只遛着他胡说八道。
遁地虎将谢无苔弄的半死不活去山门叫阵,没敢强攻,就是因为谢无苔假话。他带了白虎寨所有兄弟保驾护航。原本的打算只是来试探一二,不想就此交代在此了。
说到最后,谢无苔一阵畅快。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哭得没个人形了。
该说的说完了,室内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大娘子闭着眼,呼吸均匀,谢无苔甚至觉得她都睡着了。
在他哭得这样悲惨讲述悲惨经历的时候……
等了又等,谢无苔渐渐冷静了下来。
而后,那个不确定的叫人心惊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大娘子的悲与喜似乎与常人并不相同。
她似乎从来没有真心实意的笑过?
又过了许久。
叶善睁了眼:“说完了?”
谢无苔已没了诉说往事的悲痛,心里只剩下惊疑不定,他忽然对自己想留下来产生了一丝丝的恍惚与不确定。
叶善:“手抬起来。”
谢无苔抬起了那只好手。
叶善:“另一只。”
谢无苔无端一阵哆嗦,他那只手自被叶善掰折后,因为没钱医治,一直任它自己长着。后来又被遁地虎劫上山,百般折磨,这只胳膊长歪了,也废了。最近养在黑虎寨,梅梅派人下山请了郎中给看病,也就治了皮外伤,这种伤及骨头的,也没办法。
一对上叶善的眼睛,当日的痛苦立刻唤醒了记忆。谢无苔头皮发麻,心里是拒绝的。但是他又不敢,哆哆嗦嗦的举起了胳膊。
叶善捏住他的胳膊,手顺着他的小臂捋了下。
她的手又小又软,有着独属于女孩子的温柔触感。谢无苔不由的胳膊都麻了。却在下一刻,瞳孔骤然收缩,人都没反应过来,剧痛袭来。
他本能的往后退去。
叶善“啧”一声,一脚踩住他的腿,拉住他的大臂,“别动!”
惨叫声这才后知后觉的爆发出来。
门口传来响动,有低低的说话声,却没人赶冲进来。
叶善已三下五除二,将他的骨头正好,用夹板固定,绷带一系,挂在脖子上。
谢无苔的眼泪扑簌簌的流,眼角扫到搁在桌子上的小锤子。他进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到啊!
“梅梅!”叶善刚喊出声。
房门忽然被撞开,梅梅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黄大全,村长和陈寡妇。
这些人同一个特征都是眼圈通红,泪流满面。
叶善:“把小三子带下去吧。该干嘛干嘛,胳膊不影响他做事。”
梅梅连声道:“知道知道,我们寨子不养闲人。”
谢无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眼泪挂在嘴角,怔怔的看着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手。
“另外,”叶善回头,没什么表情:“我是问你能为寨子做什么?对咱们寨子未来的发展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谁要听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这事我不爱听,以后谁都不要再说了,听到没?”
在场几人愣了下,同时弯腰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叶善把玩着小锤子,重新躺下,闭了眼:“出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下午6:0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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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招聘启事
谢无苔领到了梦寐以求的新衣裳,陈寡妇亲切的同他说:“你先试试看,不合身再同我说,我马上给你改。”
梅大当家让人火速将谢无苔之前的屋子打扫了出来,又亲亲热热道:“三当家的,你还是干三当家吧,本老大让你官复原职了,开心吧?”
黄大全搀着他,小心翼翼。
谢无苔无奈:“黄大全,我腿没毛病。”
黄大全:“哦哦,那你哪儿疼?我背你。”
村长抬了抬手,刚想说什么。
谢无苔拦住,哭笑不得道:“我没事,你们都去忙你们的吧。”
众人一齐摆手:“没事,没事,我们都没事。”
谢无苔眼眶有些热,仰了仰头,“你们快走吧,不然待会我就有事了。”眼泪又忍不住了啊。
**
寨子里三百来号人,少不得就有人头疼脑热不舒服。土匪寨子里不可能养郎中,但凡干土匪的基本都是年轻力壮刀口上舔血的人,身体都好,不好的早挂了。偶尔有个不舒服也是干熬着,自己扛,谁也不是谁的爹娘,谁管谁死活。可今昔不同往日了,寨子里多了七十口黄家村人,这些人中多是老人小孩,伤风受寒那是家常便饭。
谢无苔再次当了这三当家,心境与以往天翻地覆,他开始真真切切的为寨子里的家人们谋划更好的生活了。
送人出去学艺没个三五年学不了本事,解不了燃眉之急。如此,唯有请人回来坐诊,再安排伶俐的跟着后面学,等师父想走了,徒弟也会了皮毛可将就着用了。且走一步再看一步。
谢无苔将这想法跟梅大当家说了。
梅梅正抓耳挠腮的练字呢,半月一次的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秀才训人不给面子,就算她是大当家该骂还是骂。
谢无苔看到桌角放着一块绳结破损的令牌,陈寡妇蹲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打络子。他的目光顿了顿,盯住令牌不动了。
这块令牌梅梅一直挂在腰间,但是小姑娘喜欢零零碎碎的东西,除了令牌还挂了其他小玩意,跑起来的时候叮叮当当,老远就知道大当家来了。
谢无苔之前心里藏事,从未在意别的,只当挂了块铜片。顿了顿,眉头一皱,拿了起来。
“梅姐,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谢无苔不自觉喉咙都紧了。
梅梅用笔头挠了挠头皮,“捡得呗。”
“哪捡的?”
梅梅:“家里头捡的。”
谢无苔:“家里头?”
梅梅抬眼看向他,犹豫了下,眼里尽是不舍,说:“叔,你是不是想要啊?你要喜欢就送你吧。不过不能转送人啊,你不想要了再还我。”
谢无苔笑了,又无奈又羞耻又感到暖心,自从梅梅听了他悲惨的过往后,对他的态度就小心周到了很多。小孩子不同大人,表现的尤为明显。
谢无苔就不好再问下去了,他将令牌放回去,说:“我不要。只是这个好像是官府将领的令牌,梅姐下山的时候千万藏好了,别被官府的人看见了,有理说不清。”
梅梅大喜,抱住令牌:“是大将军的令牌呀!”
谢无苔的目光落在令牌上的“顾”字,顿了顿,久远的记忆仿佛被一榔头猛然撬开让他微微有些失神。
“谢叔,你不是说要找大娘子吗?走吧,我陪你一起。”梅梅搁了笔,又冲勋哥儿的方向意有所指道:“我这个大当家这么忙,功课上的事一时跟不上情有可原。不像某些人,除了念书就没别的事了。”
俩小孩儿最近也不知因为啥有些矛盾,勋哥儿一听小脸就拉下来了。陈寡妇笑着说:“是是是,大当家贵人事忙,快去吧,我们都盼着寨子里能有个郎中呢。”
**
二人过去的时候,张氏正在院子里浇花,叶善捧着个脸坐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胳膊肘杵着膝盖,一双秀气的小脚从裙子底下探出,有一搭没一搭的轮流点地。脸上满是暖融融的喜悦神色。
谢无苔每每瞧见那张笑脸总有种不真实感,然而这样柔软温暖的笑,又让人止不住心生好感。
梅梅欢天喜地的跑了过去,并不敢挨得太近,在距离她下手的一个台阶坐下,将二人的来意说了。
如果仅仅是寨子里的琐事根本无需请示叶善。只寨子里要来新人,就是大事件。叶善不喜陌生人随意出入她的领地,这是寨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知道的同时,那些原住民又无比庆幸。
自从白虎寨被打走了后,分批逃走的人,传出去的消息各不相同,落荒而逃的说,黑虎寨来了位煞神,还是个侏儒,会隐身术分身术飞天术,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被关了几天又撵出去的土匪则到处宣扬,黑虎寨现在可是个好地方啊,不虐待俘虏,还管穿衣吃饭。也有不知听了什么奇怪版本的,到处跟人说:“黑虎寨太可怕了,每天都要念书识字,学得慢的就给他们二当家当晚餐了。知道他们二当家是什么吗?一头狼!一头壮如牛犊头长独角的黄毛狼!”还有说:“黑虎寨啊?哎哟,我劝你们正经人还是离远点吧?他们呀,啧,都是男的跟男的处。那个侏儒寨主是个变态,大白天的还盯着他们集体办事呢。哎哟,造孽哦,断子绝孙哦!”
总之,谣言传得越广,版本越多,流传的也越离谱。还有人特意跑黑虎寨大门口,直接问了:“听说你们黑虎寨包分配媳妇,是真的吗?”
渐渐的还流出了一句话“青峰山土匪不好当,要当就去黑虎寨。”对于此种竭力鼓吹黑虎寨的,外头又传出了一个版本——侏儒变态寨主是恶鬼,会下降头!谁要是敢去,魂就被吸走了,练成傀儡,为她所用!
反正不论外头怎么传,寨子前段时间物资购买充足,大门一合,谁也不接触,管你们谣言漫天,天马行空,我自过我的小日子,谁也碍不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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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善笑眯眯的听了谢无苔的提议,没说不行也没说行。
只等到张氏将花园子的花草都浇了遍,才开开心心的说:“娘,你去歇歇吧,等天气再暖和一些,百花盛开,真好啊。”
谢无苔看了看梅梅,后者毫无所觉,并不觉得她家大娘子有何不对,反乐呵呵的附和道:“呀!那一定非常好看!好看死了!”
张氏手里拿着水瓢,笑得一脸憨厚。
忽然,一物从繁茂的绿植丛中蹿了出来,是一只兔子,紧接着更大的动静传来,大黄猛扑出来,压坏了花盆里的几株花枝。
叶善定定的看过去。
然后,谢无苔眼睁睁看着大黄半身不遂了,本就瘸了一条腿,直接变成两条腿拖在地上,慢慢的挪动,呜咽出声,看上去无助又可怜。真真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是刚才那一扑太猛了,伤了腿了?”谢无苔暗想。
梅大当家语出惊人:“我怎么觉得大黄在学三当家啊!”
谢无苔一怔,瞪圆了眼盯住大黄。
叶善哼了声,不轻不重的语调:“那日小三子在我房里哭,大黄就在屋后睡觉。”
梅梅:“喔!我就说呢!在学三当家卖惨呢!”
谢无苔心梗,这事估计是过不去了。
*
叶善允了谢无苔的提议,不过她不喜强人所难,让他贴出告示,招郎中入寨,待遇从优,如果表现优异,可考虑允许加入黑虎寨,成为黑虎寨永久原住民。
谢无苔想了想,说:“大娘子,咱们寨子今时已不同往日,手下觉得再叫黑虎寨已不大合适了。要是有人将黑虎寨曾经犯下的杀孽算到我们头上,那就是无妄之灾了。”
叶善没什么所谓:“你想改什么就改什么吧。让我想想,郎中来了住哪儿呢?我去看看。”她起身,又对梅梅说:“人招好了,就让大黄跟着,我看它最近闲得很。”
闲的白天睡觉,晚上学狼叫。
山林里的狼都和它对嚎几个晚上了。
吵来吵去,也不知道在吵什么。
*
山寨要改名字,老秀才听说了,跃跃欲试。
他自认全寨最有文化,自备笔墨纸砚就跑来了,嘴里哼哼唧唧:“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谢无苔迎着暖风,心中一时无限感慨,闭着眼感受了会,提笔在宣纸上写下——清风山庄。
清风徐来,荡涤世间污浊。
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谢无苔的字很好看,老秀才不满意了,山寨门面,凭什么他来题。作为全寨子所有人的老师,老秀才自认桃李满寨,他最有资格为山寨尽这份力。
谢无苔觉得老秀才无理取闹。二人争执不休。正闹得面红耳赤,梅大当家来了。
老秀才恍然想起寨子里的规矩,面色一变,暗道了声“完了”,他才不要抱这个男人!
有人从窗户口探出了脑袋,等着看好戏。老秀才啊老秀才,查我们背书很爽是吧?今个也轮到你出丑了吧?
“你能!你题!给你题又怎样!”老秀才忽然一甩袖子,大义凛然道。而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再也不争这流传千史的丰功伟业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第一章也是12:00更新。
预告:还记得刘宗孝他爹吗?这老东西要自投罗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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