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老父亲顾侯爷
屋内静悄悄的,新任老公公顾侯爷挺直了脊梁,不着痕迹的拉了拉衣袖。实在是从来没有当老公公的经验,心里非常紧张。可谁没有第一次呢?你见过谁家儿媳妇见老公公第一面就赏了个大嘴巴子?大晋国绝无仅有的第一遭就被他给遇到了!
他一偏头看到小姑娘还光着脚荡来荡去毫无自觉,又转过脸来,急道:“你快些把鞋袜穿上,我有话问你。”
叶善不明白穿鞋袜跟问话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照做了。
“伯伯,我穿好了。”
顾候这才转过身,背着手,咳嗽了声,“你是哪家孩子,叫什么名儿?”
叶善:“我是你家的孩子呀,我叫叶善,伯伯可以叫我善善。”
顾侯心里一突,唔,都这么快的吗?连他都没收到消息,事就给办了?是因为大雪封路,信差还在路上?
唉,错过了儿子的成长,连他的大婚也错过了,老父亲的心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叶善:“伯伯,你在难过吗?”
顾侯一惊,大手猛搓脸,都这么明显了吗?
他一直自诩喜怒不形于色,威严稳重,到底是年纪大了,也变得情绪外露了?
叶善:“伯伯,你搓脸干嘛?你应该把眼珠子抠出来,是你的眼睛看上去有些难过。”
顾侯震惊了。这从哪里来的小妖怪?上来就扇老公公,转头又让老公公自挖双目?
然而,叶善实在长得太娇太软了,一看到她就让他想到了自个的娇夫人。
硬汉顾侯天生就对娇弱的小东西有强烈的保护欲,转念又给叶善“大逆不道的话”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做为老公公可不要自挖双目么?他刚才连儿媳的小脚都看了啊!
啊呀!
顾侯转身就要走。
叶善:“伯伯,你去哪?”
顾侯一脸忧郁的纠正:“丫头,你该叫我爹。”
叶善歪了歪头:“那你力能扛鼎,顶天立地吗?”
顾侯雄壮威武一汉子,竟然被质疑能力,顿时很不服气:“当然!”
叶善从榻上跳下来,边走边说:“我听说但凡当人爹的,肯定是家里的顶梁柱,能保护家中老小安全。”她扫了眼屋内,又打开房门。
一阵寒风吹来,院子内又飘了血,中间清出一条道,两边积雪深厚。
顾侯看着只到自己胸口位置的小人儿,克制住了自己想把她塞回屋里,按在炉子边取暖的冲动。
他是老公公,不能越界!
叶善忽然指着院内的一口大水缸,高兴道:“你能扛起那个水缸吗?你要是能扛着绕院子走三圈,我就叫你爹!”
水缸先头养了睡莲,冬天一来,只剩枯枝败叶,还有一缸结了冰的水,孤零零的放在那,端看那口径,就有上千斤了吧?更别提水缸四周都结了冰,手要贴上去,还不撕下来一层皮?
顾侯震动不已,现在当老公公都这么卷了吗?
还要扛水缸才有资格被叫一声“爹”?
然而小姑娘眼巴巴的看过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时,他又想,有什么不能的?估计顾诚那小子都不行的!今日就让小丫头开开眼,什么叫爹!
他索性解开了身上厚重的披风,又解了碍事的厚袍子,先到了院子中央开始活动身体。
叶善果然高兴起来,为他加油打气:“伯伯加油!伯伯最厉害了!”
顾家男人不能夸,顾家男人不经夸。
一夸就容易热血上头,忘乎所以。
顾侯热身都不想做了,走到水缸前先试了一下。
玩球,缸底也结冰了,连着地面,干不动!
顾侯保持着下蹲的姿势,脑门开始冒汗,有些尴尬。
叶善眨眨眼,忽然掉转身就往屋内跑。
顾侯一怔,回来啊,闺女!你不能三次试举都不给老父亲就翻脸啊!
顾侯不吃馒头争口气,慢慢挪动水缸,先碎了缸底连着地面的冰。又尝试了几次,他娘的!果真跟他想的一样,手上的皮都要撕下来一层了。
不硬刚了吧?
都老胳膊老腿了,回来一趟不容易,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总不能叫夫人失望。
“伯伯,”叶善甜甜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耳边,顾侯一惊,转过脸,嘴里就被塞了样东西。
“你吃。”叶善笑得甜,跟酥脆的糕点一样甜。
顾侯一下子就被哄得心花怒放,也没计较儿媳妇投喂老公公的人伦大忌了,只满心满眼觉得当爹的不能让孩子失望,其他的都抛到了脑后。
而后他站起身,再次热身,“善善,你往边上站站。爹给你举一个看看!”
沉了脸,表情严肃。这是一场硬仗,只能赢不能输。为了当爹的尊严,拼了!
他下盘稳如泰山,伸展猿臂,大喝一声,气沉丹田,水缸动了动,慢慢抬了起来。
叶善:“哇!伯伯好棒!哇!哇!”
顾侯啊呀呀一声大吼,内力灌满,终于将水缸抬了起来。
水缸抬起来的时候,水花四溅,灌了顾侯一脑袋冰水,人都冻精神了。
他面上青筋暴突,脸上红紫,咬肌毕现,身上肌肉纠结突出,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
叶善非常给面子,眼睛都直了,连番鼓掌。
“伯伯好厉害!伯伯超级厉害!伯伯太厉害啦!”
顾侯咬牙切齿(累的):“叫爹!”
**
话分两头,却说顾家老小今年跟往年一样去了宫里。
虽说都在传皇帝身体不大好,然而宴请群臣的时候,他也出现了,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反正他一直以来都是一副行将就木的丧气样。
顾诚上前进酒,皇帝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跟受到了巨大惊吓般,整个跌倒在了龙椅上,指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太子上前扶他,被他一巴掌打开,闪避不及的模样。后来还是曹阁老和大监一起将他带了下去,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宫宴草草结束。
按照往年规矩,曹贵妃也是要招待顾家老小一顿的。以往她都要阴阳怪气的挑一挑顾家的错,今年大概是念着顾诚将她从密道救出来的恩,没怎么为难,又有些意兴阑珊道:“其实每年也就是个形式,大过年的谁不想和自己家里人开开心心的过。老太太回吧,早些家里歇着,年岁大了,经不住折腾。”
今年真是出其不意,回去的比任何时候都早。
一家子三口人心里都有挂念的人,迫不及待。
刚进家门,人还在院子里,忽地,听到一声吼。
三人都是一震。
侯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你爹!”转身拔腿就跑。
顾诚可没他娘对他爹这么熟悉,一声吼都能听出来是谁。
紧接着又是一声“哇呀呀”乱叫。
顾诚也惊了,飞奔而去,他爹不会偷回家被谁发现杀疯了吧?
他几次飞跃,顺手牵走护院搁在墙角的棍棒,一头冲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他爹扛着一口巨缸,神经病似的在院子里一步一挪。
叶善眼里闪着光,非常给面子的不停鼓掌,顾诚都心疼她手给拍疼了。
不对,这老家伙干嘛?
顾诚看看他爹又看看善善,看看善善又看看他爹。
直到他娘和她奶奶一起到了院门口。
侯夫人跑的早,还不及她婆婆呢,顾老太太平日装模作样杵着拐杖倚老卖老,关键时刻,行如疾风,顺道还把儿媳妇捎上了。
俩女人也是惊呆了。
侯夫人:“你还傻站着干嘛?去帮你爹把水缸放下来!”
顾老太太转身就把院门给关了。
顾诚走过去帮忙,顾侯也快不行了,这才刚走完一圈呢,三圈什么的……不是他没实力,是有人非不给他机会表现啊,老人家偶尔耍耍赖也不是不可以的哈,反正刚才那一声“爹”他已经收下了。
顾诚刚接过水缸脸就紫了,好重,老东西可以啊!
水缸刚放下,侯夫人就扑过去了,拿着帕子上上下下拍他身上的积雪,又垫着脚尖擦他一脑门的冰水,都湿透了,“我院子里的水缸又碍你什么事了?”
顾侯大笑,“没事。”刚要转身往屋里走,表情忽得一变。
糟糕,扭着腰了!
侯夫人:“你怎么啦?”
顾侯一手扶住腰,绷住脸,绝不在儿女面前丢了脸,正正经经的往屋里走。
侯夫人多了解他啊,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架住他。侯夫人柔柔弱弱,她这一架形同虚设,还不如顾侯自个走呢。
顾老太太也看出儿子伤着了,叫顾诚:“还不去帮你爹,你娘能扛得动他!”
顾诚上前,就把他爹架到屋里去了。动作算不上温柔,直接将顾侯扔床上就不管了。顾侯伤着腰呢,心里直骂,养儿子有什么用?养儿不如养条狗!
叶善跑过来:“您伤着腰啦!”
顾诚伸胳膊一挡,将叶善护到身后,挡住她半边身子。盯着他爹,就搁那杵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老父亲当着儿媳妇的面懒得同儿子计较,甚至没意会这小子怎么突然又白眼狼起来了?要是顾侯此刻看透他儿子的心思,只怕要亲手将儿子头拧下来看看里头到底装的什么。
侯夫人走上前,柔软的手摸过他后腰的肌肉,“哪疼啊?哎呀,你这个情况又不能叫大夫,可怎么是好?”
顾侯只一双眼盯着儿子媳妇瞧,越看越满意,也不管腰伤了,指着他俩:“还挺般配啊!嗯,不错!”
作者有话说:
先发一章,第二章还是快二十点前发。么么哒,早点睡,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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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家人收集成功
顾侯爷神来一句,起先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顾侯又盯着儿子,在儿媳妇面前卖弄起了当父亲的威严,语重心长道:“成了家的人了,往后可不能再胡作非为了,要担得起责任,护得了妻儿……”
侯夫人扑上去就捂顾侯的嘴。
顾侯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眼睁睁看着妻子往怀里扑,老脸一红:“孩子们都看着!看……着呢!”怎么岁数越大还越热情了,多不好意思啊。
顾诚:“呃……呃?”
顾老太太上前一步将叶善揪到自己身边,岔开话题,“刚才怎么回事啊?你伯伯怎么扛水缸啊?”
叶善:“伯伯让我叫他爹,我说当爹的要力能扛鼎,伯伯好厉害。”
顾侯没理解妻子的良苦用心,巴拉开,正在兴头上:“叫爹!”
叶善:“爹!”
顾老太太:“哎哟!”
侯夫人:“不是不是!”手里拿着帕子捶丈夫。
顾诚:“噗……”真的,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看他爹这么顺眼。
顾老太太:“晚意,你伺候他换一身衣裳,都湿成什么样了!我带孩子们先出去了。”
叶善:“爹,你腰扭伤了吗?我可以帮你。”
顾侯心里乐,“姑娘就是孝顺。”可是不用了,就算是亲闺女,也是男女有别。
老太太一把抓住叶善,“不用,没关系的。”老太太面上笑眯眯,心里只越来越觉得叶善古怪了。有时候觉得她老辣敏锐人情通透,有时候又觉得她懵懂的如稚子孩童。到底哪个才是她?又是怎样的环境养成了这样的她?
顾诚跟着她俩走,老太太扭过头,“你跟着我们干嘛?回你屋睡觉去。”
顾诚扫了眼门上崭新的对联,说:“老太太,您忘啦,今儿是年三十啊,咱不守岁啦?”
祖孙三个才到院里没一会呢,侯夫人亲自来请了,说今年难得这么早家里人聚齐,不如一起说说话。
老太太心里清楚啊,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因为扭伤了腰,想干的事干不成,编个好听的话来哄老太太开心呢。
于是一家几口又折返。老太太心里是拿叶善当孙女了,刚才屋里也同她说了,不能将顾侯回来的事说出去,又简单将缘由说了。
屋内,侯夫人亲自摆了糕点,忙中出错,差点将一盘糕点洒了,叶善上前一步,稳住她的手臂,几次折返,小桌子摆的精致又好看。
顾侯已经知道小姑娘不是自家媳妇了,还早就嫁人了,心里遗憾又可惜。多可爱的小丫头,怎么就不是他顾家人呢?
何家的也行啊,他就替他儿子求来,亲上加亲。
大概是为了缓解之前的乌龙造成的尴尬,侯夫人先一步发声,说:“儿子过了年就二十四了,是该说一门亲事了,你在青宣那边有没有相上不错的女孩?”
顾侯愣了下,被夫人碰了下才回过神,“哦哦,有的有的,魏将军家的小澜儿今年十六了……”
顾诚不满:“爹。”怎么才看你顺眼一下,又讨人嫌了?
老太太:“哎,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怎么就不好意思起来了?谁长大了都是要嫁娶的。我说的对吧,善善?”
叶善笑眯眯:“奶奶说的是呢。”
侯夫人扫了儿子一眼,莫名心慌,也不知这心慌哪儿来的,急急接话,也没多想:“我儿真是老大难了,挑挑拣拣,看花了眼,谁都看不上。不像我们善善早早就成了家。”
叶善:“嗯。”
侯夫人:“我还从来没问过,善善,你和刘大人是父母之命还是自己先认识的?”
叶善依旧笑的温柔,不紧不慢道:“都不是,我是张氏捡回家的,我醒来的时候屋里挂着喜字,她们说我是刘家儿媳妇了,我就是了。”
“你醒来的时候?”侯夫人笑容一敛。
叶善:“嗯。”
顾家人齐齐变了脸色,除了早就知道情况的顾诚默默低了头。
侯夫人控制不住声气儿有些发颤,“那,那刘家人对你好吗?”应该不错吧,她见过张氏和刘宗孝,很憨厚的一对母子,虽然有些抠门,但无伤大雅。
叶善眨了眨眼,她想到了顾诚受伤那会儿,奶奶和婶婶对他的牵肠挂肚,默默流泪。
如果,我也受伤了,她们会这样吗?
叶善眸光闪了闪,这是梅梅以前的眼神,她记忆深刻,然而,她说话口气还是慢慢的:“刚开始不好,我醒来的时候,刘宗孝就在打我,因为他想娶阿琴,张氏不让。”
“他打你?”顾侯的声音陡然拔高。
叶善:“嗯,踹我肚子,好疼,还打脸了,嘴角出血了,胳膊也脱臼了……”
老太太和侯夫人都听不下去了,同时拉她,侯夫人离的近,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我可怜的孩子,我一直当刘家是好人家,他们都这么不是人吗?”
顾诚:所以才会一节一节的斩断刘宗孝的食指吗?
他从来不信人性本恶,若不曾身临地狱,又怎会化身修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顾世子平生从不懊悔过去,他一直着眼当下,勇往直前。却是第一次对自己生出恨意,当初他为什么要巴望着时间重来?
如果一开始善善就在他顾家,他虽不能在她幼年时拯救她于水火,可是她往后的几年也会少吃许多的苦。
他理应为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地。
顾侯:“简直岂有此理!顾诚,你明天就想个罪名将姓刘的一家给抄了!”
叶善在侯夫人怀里抬起头,她本意是想装可怜博取同情,可看他们真心实意的为自己难过,心里咯噔一下,一直冷硬如铁的心莫名难过起来。
意识到“难过”她忽然恐慌了起来,她本能的拒绝害怕这种感觉,她承受不起,于是她快速的恢复原状,温柔的假面,脸上终年不变的笑意,“你们都不要为我难过啦,后来我反杀了,她们都打不过我,也都乖乖听话了。”
“没人能欺负我,奶奶你不要难过,婶婶你不要哭啦,爹爹你别生气了。”
一声“爹爹”把所有人都叫清醒了,只除了顾诚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神悲伤的看着她。
叶善对他无感,自动忽略。
顾侯:“善善啊,这个……”
叶善:“爹,你说。”
顾侯说不下去了,看一眼妻子。之前妻子一直强调让他解释清楚这个误会。
侯夫人抹一把泪,嗔怪:“叫都叫了,你多个闺女你还吃亏了?善善呀,你没亲娘,那从今后婶婶就是你娘了。”
叶善很惊喜,眉毛高高抬起,嘴角弧度拉大:“我可以吗?”
侯夫人:“有什么可不可以的,快叫娘。”
叶善开心了,“娘。”
侯夫人,“哎哎!”脱了手腕的镯子就往她手腕戴。
老太太一眼瞥见,猛咳嗽。
侯夫人镯子都脱出去一半了,猛然意识到这镯子是顾家的传家宝,只传儿媳妇,又尴尬的套回去,重新从耳朵上解下耳坠,“这个送给我家善善。”
刚要亲手戴上去,又尴尬了,善善没有耳洞啊。
叶善:“嗯?”
侯夫人缩回手,叶善明白过来,接过,直接刺穿了过去,戴上一只。
顾诚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握住她正要刺穿另一只耳朵的手。
戴上耳坠的耳朵出了血,连成一线,缀在耳垂。
侯夫人“呀”一声惊呼,托着帕子接住。
叶善一动,鲜血流了下来,染红了帕子。
“啊呀!这是干什么?夫人,药呢?止血的药呢?”顾侯也不顾腰伤了,直接站起身,到处找金疮药。
侯夫人很懊恼,自叶善手里抠出耳坠,自责道:“都怪我,明知道你没有耳洞还送你什么耳坠啊!你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搞得她像是后宅里的恶毒婆婆故意磋磨儿媳妇一样。
叶善:“娘亲送的,我都喜欢。”
老太太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她发上的簪子,这孩子像一团谜又像一张白纸,你看不懂她的时候会心生警惕甚至恐惧,可当你一点一点的了解她的时候,心脏都会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侯夫人轻手轻脚的帮忙将她的耳坠给取了下来,顾侯找来药,老太太接过帮忙给擦了。
叶善被他们围在中心,“奶奶?”
顾老太太:“哎!”
叶善:“娘?”
侯夫人:“怎么了?”
叶善:“爹!”
顾侯:“嘿!闺女乖。”
老太太:“你头别动来动去。”
叶善忽然张开手将他们抱住,抱不住所有人,只勾住了侯夫人的脖子和老太太的肩,“从今后我们就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啦!”
一直默默看着叶善,心情复杂的顾诚一愣。
我?我呢?
不管,我也要加入你们。
他起身,他爹刚好挡住他的路,顾诚顺势将他爹一揽,胳膊都大张开了,顾侯似有所感,忽然回头,“你干嘛?”
顾诚张开的胳膊就僵住了,表情更僵。
顾侯一直嫌弃儿子,教育道:“搂搂抱抱是女人家喜欢的事,你一个男人,别学得婆婆妈妈!”
顾诚两条胳膊交叉一合,自己抱住了自己,鼻孔朝天,手指动了动,“我挠痒不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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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每天了解她多一点点
“咱们打雀牌吧?”老太太忽然提议道。
雀牌与现世的麻将差不多,青宣人都爱玩的老少皆宜之居家必备。临安人自诩高人一等,看不上这个,若是要给青宣人这一爱好一个字评价,那就是——俗!
早先,老太太手痒的时候还会搬一张桌子,叫几个人一起搓牌,后来渐渐就不打了,总觉得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没劲!
那就入乡随俗吧!
但是,每年顾侯回来,他是不能出门的,一天到晚窝在房里,总不能一直和夫人恩恩爱爱,旱时旱死,涝时涝死,谁受得了?总得找点事做。
于是一家子就躲在侯夫人的房间赌钱。
往年都是第二天开始赌钱,今年真是开了先河了,年三十就开打了。
顾侯最先响应,无比兴奋:“来来来!干干干!”
侯夫人从柜子里翻出雀牌,顾诚已干脆利落的撤了桌子上的糕点,叶善给老侯爷腰后垫了软枕,又问:“爹,你腰疼需要我给你揉揉吗?”
顾诚插话:“善善,你别管他,有人心疼。”你要心疼人,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我骨头也疼。
顾侯不爽快:“呵!嫉妒已让你面目全非!”
顾诚:“娘,你坐那边,我坐爹的上家。”
顾侯无所畏惧:“经过一年的苦练,我的牌技已登峰造极,无与伦比了!”
每年他都这么说,每年他都输得连裤衩都不剩,呵,脑子是个好东西。
老太太:“别吹牛了,银子呢?银子带了吗?”
顾侯大手一挥:“善善!把我那皮袋子扛来。”
顾诚听见,不劳善善动手,一把拎过来。一皮袋银子,真金白银还有银票,好几千两。顾侯接过,递给善善,“给爹看着钱袋子,待会看爹大杀四方,赢钱了给你买红头绳啊!”
叶善笑眯眯抱着钱袋子。
顾诚化成顾怼怼:“爹你话说反了吧?你是输的只剩买红头绳的钱了吧?”
侯夫人说:“善善,你坐我边上,我教你怎么打?等你学会了,我让你打。”
叶善:“我不打,我给你们看钱袋子。”
侯夫人:“赢钱了给你买好吃的啊!”
老太太:“对,小女孩子不要学打牌,人都学俗气了,你就看钱袋子挺好,待会不管谁赢钱了,都分你一半。”
大家都看出来了,老太太瘾大的很,牌桌上连奶奶都不做了,生怕侯夫人为了教叶善,影响打牌速度。
一家子就这么打起了牌。
顾诚以前打牌都不带脑子的,就这样,最后还是他爹惨输,反正最后钱都被俩女人赢去了。今年别有不同,他有意表现,秀智商,接连胡牌。
老太太连声夸赞:“小诚今年长进了啊!长大一岁,脑子也灵光了!”
年轻人总怕被笑话,爱在心上人跟前表现,一听就急了:“老太太,我以前一直让着您,您真以为我跟我爹一样……”
顾侯鼻子一哼,嘴一撇,“娘们兮兮!幺鸡!”
顾诚咬牙:“碰!”
顾侯:“九饼!”
顾诚:“胡了!给钱!”
叶善身上挂着顾侯的钱袋子,手里捧着侯夫人做的糕点,满场跑,给钱。
顾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家子杀红了眼,赌注又大,一袋子金银很快见了底。
顾侯额上冒了汗,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打雀牌,每年也情真意切的想赢钱,奈何……奈何他咬碎牙齿和血吞,实力不允许。
他倔强的自尊,悲伤的心,颤抖着手,犹犹豫豫,抽出二饼,不料半道被叶善抓住手,按了回去,抽出一张牌就打了出去。
老太太大笑:“碰!碰!我的乖乖儿!”
顾侯往回抢:“不算!不算!我一个对子被丫头给拆了,不算!”
老太太不管他:“你闺女打的牌,怎么能不算?”
顾侯还要往回抢,被老太太一巴掌打回去,横眉冷对:“那么大人了,怎么还输不起了?”随即打出一张牌。
顾诚接牌,看了善善一眼,嘴角微微一笑,打出一张牌。
顾侯眼里冒光,“哎?哎!”就要抽出碰了,叶善比他还快,摸了张牌,随便一放,抽出一张又打了出去。
顾诚眸光闪了闪,有些诧异。
顾侯急了:“你不会打别乱打啊!顾诚那张我可以碰啊!我能碰的啊!不算不算!”
侯夫人已经抢先接了牌,“落地反悔是王八。五条!”
老太太:“吃!嘿嘿,善善,对,干的好,你就看着你爹,哈哈……三万。”
顾诚:“吃!”
叶善忽然推倒顾侯的牌,抢过顾诚拿在手里的三万。
顾侯急得都要得失心疯了,手忙脚乱的扶起牌:“闺女!你不能这么干啊!你们不能四个干我一个啊!”
叶善又推倒,将顾侯理好的牌重新打乱了次序,按住,不给顾侯再动,淡淡道:“胡了。”
老太太还在笑,伸长脖子一看,笑不出来了,“还真胡啦?”
顾诚的目光落在叶善脸上。
侯夫人吃惊了,“不会吧?”
顾侯认真看了遍,才发现果然胡了,乐不可支,蒲扇般的大手往儿子妻子面前伸:“给钱!给钱!”
这之后,顾侯打牌就全程不带脑子了,“善善,出哪张?”
“善善,我碰还是不碰?”
“善善,我吃吗?”
顾诚心说:“爹,你再大声一点,让我们都知道你手里抓了什么牌。”
老太太嫌他:“要不你下去,让善善上。”
侯夫人:“对!你下去!”
叶善温温柔柔:“我不打,我不会打牌。”
顾侯坐久了,腰很不舒服,他站起身,让出位置给叶善。
叶善不坐。顾侯一把捏住她的肩将她按到座位上。
顾诚:“爹,你轻点!”
侯夫人:“就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上手就要帮忙揉肩。
顾侯看儿子不顺眼的很,就知道挑拨关系!搬弄是非!他手哪有那么重?就算以前有,跟夫人待久了,他也知道分寸了。
于是非常愤怒的指着顾诚,冲叶善恶狠狠道:“老子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善善,你要给你爹报仇!杀他个片甲不留!裤衩都不剩!”
侯夫人咳嗽,莽夫就是莽夫,一激动就说粗话。
叶善默了默,将顾诚定定一看,“好的,爹!”
顾诚被这一眼看到了心里,这是真的要杀他的目光啊,他恨他爹。
刚开始几牌,顾诚还放牌,叶善似有所觉,奇怪的看了顾诚好几眼,不过也没拒绝,送到家门口的牌不吃白不吃。
顾侯什么都看不出来,得意得不行,要不是叶善是姑娘经不起他的巴掌,他早就激动的呼上了。
顾诚心里还有些小得意,他示好,心上人瞧出来了。
牌局过了两圈,就有些不对劲了。
叶善无论是码牌,出牌还是打牌都非常快,有些时候摸了牌不看一眼,直接打出去。
顾老太太也有摸牌直接打出去神功,因为她之前打过几十年了啊,手指头一摸,就知道是什么。
顾诚会算牌,但摸牌不行,接了牌肯定要看一眼。奈何,他被叶善盯上了,只要他慢一点她就催。搞得他打错了好几张。
顾侯哈哈大笑。
顾诚心想,这不行啊,善善要是没这实力,我放她牌,哄她开心。然而,她是美貌与实力并存,我要是还自作聪明一定会被她看不起。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应是更看重实力,我不能再放松警惕了,必须认真起来。
于是接下来,一场放松休闲的牌局,陡然一变。
剑拔弩张。
还别说,轻松有轻松的好处,紧张也有紧张的刺激。
至少顾侯撑着腰,看得热血沸腾,一会大笑一会叹气。
顾老太太和侯夫人的牌,俩小辈不碰也不吃,只上下家对干。
后来,叶善连顾诚的牌也不吃了,横了他一眼,道:“我不占你便宜,胜之不武。”
顾侯莫名的就从叶善挑衅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千军万马面不改色的豪气,发自肺腑的觉得,“她就该我闺女啊!”
一场厮杀,两不相让。
最终,叶善也没将顾诚杀到片甲不留,因为打更的棒子响了,过了凌晨,外头劈里啪啦的忽然响起了炮竹。老太太和侯夫人都累了,推了牌,乐呵呵道:“不打了!不打了!新年到啦!”再打下去就要翻脸了吧?哈哈!
侯夫人笑眯眯,情不自禁吟道:“炮竹声声辞旧岁,合家欢乐迎新春。”
顾诚心里长舒一口气,从来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这么累的,太费脑子啦!脑仁都开始疼了,再坚持一会,他肯定得投降。
抬头一看,叶善正冷冷的盯着自己,一脸晦气。
顾诚:不至于吧?
难道我做错了?于是他火速将智斗模式调整到求生模式:“要不,下回,我让你?”
叶善:“谁要你让了?”
顾诚无比真诚道:“我牌技不如你,真的,你学得比我迟,上手比我快,再打一会,我肯定报废,我看你是越打越精神,脑子越用越好使。”
叶善:“哼!”答应的事没做到,不开心。
侯夫人上前,一手拉住一个:“好啦,多大事啊!兄妹俩个就不要怄气了。”
叶善:“?”
顾诚:“!”
顾诚反应极大的甩开他娘的手,“谁要跟她做兄妹了?”
叶善最会表现了,欢欢喜喜:“哥哥。”贱人!
顾诚被这一声“哥哥”叫得心肝都熨帖了,也不是不行啊。
就是……就是……
“不行啊!”顾侯横到他们中间:“老子这一声爹都是拼实力扛出来,他小子凭什么?没流汗没出血占爹娘的便宜,白得一个妹妹,不能这么便宜他了!”
顾诚才不想当这个哥,马上附和:“对!爹你说的对!不能这么便宜我了!”
顾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转性了?还是有了妹妹突然长大了?难得不跟你爹对着干了?
顾侯第一次体会了儿女双全的快乐。
时候不早了,老太太早困得不行了,打着哈欠出了门,她想到去年还和孙子俩个人一起守岁,孙子大言不惭找了媳妇就不陪她了。今年却是难得一家子开开心心守岁,还多了个孙女。新的一年,开了个好头!
希望接下来的一年,大家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得偿所愿。
出门的时候,顾诚搀着她左边,叶善扶着她右边。
顾侯和夫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远,顾侯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小丫头真的跟我儿蛮般配的啊!”
侯夫人严肃道:“都已经认了干闺女就别乱说了。”
善善是很好,可是当儿媳妇,侯夫人从没想过,也没这个心理准备。
**
顾诚刚回房歇下,暗卫忽然来报,他怔了怔,又穿上衣服套上鞋。
外头冷得要命,他本还有些不信,直到看见那道纤细的人影靠在他爹娘的窗后,他意外的顿住了。
她贴着墙,仰着脸,眼睛看向苍穹,说她在听墙角,感觉都像在侮辱人。
然而,她确实是。
顾诚过来的时候,她只是略微侧过了脸,看清是他,又转了回去。不意外,也不回避。
她表现的大大方方,顾诚也就大大方方的靠了过去。
屋内传来他爹娘的聊天声,说到了生病的皇帝,顾侯这张臭嘴也不避讳,张嘴就咒他赶紧升天。二人就聊了会朝堂政局。侯夫人听得多,一直是顾侯在说。
叶善歪了歪头。
顾诚发现喜欢一个人,暗暗观察她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从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猜她的想法,她的悲喜,然后慢慢的了解她,靠近她。
等顾诚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靠了过去,试探了几次到底没敢碰她的手。
屋内,二人的话题又转到了新认的女儿身上,顾侯说:“小丫头真好玩啊,我是真的挺喜欢她的。”
顾诚注意到,叶善面上冷漠的神色这才变了,她脸上没有笑容,但眼神有了变化。
顾诚心想,她不是那种情绪起伏很大的人,她一个人待的时候应该很少笑吧?但是作为一个人肯定有喜怒哀乐,只是都装在了心里。她每天都一脸温柔的笑,她会不会觉得很累?很烦躁?
她为什么会这样?
即便跟我们在一起,她也要伪装自己的真实感受吗?
她,难过的时候会哭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顾诚的心忽然颤了下,好像从他认识她开始,他就没见她哭过?
人人都会有悲伤事,人人都会遭遇悲伤,她是不会哭?还是哭过没用,后来就不哭了?
他正盯着她胡思乱想,忽然见她一双眼古怪的看向自己,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轻飘飘的,像雪地里的一阵清风。
他刚一回过神,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啵啵啾啾的声响。
这老家伙不是闪了腰吗?
顾诚刚这么想,侯夫人就说话了:“别了,你伤到腰了。”
一道明显暗哑的嗓音传出:“你上来,你动。”
顾诚深恨自己腿冻僵了,一时没走快。啊!他感觉明天不能直面父母了!血气方刚单身狗受不了这个!!
回去的路上,冷风一吹,顾诚忽然想明白了叶善在听什么。她虽然认了他们做父母,但心里还有迟疑,她担心他们只是表面上装作喜欢她,因此想看看他们私底下怎么议论她?她是真的在乎,却也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信任。
想明白这一点,顾诚很兴奋,他觉得他距离善善又近了一步,每天了解她一点点,直到完全了解她。顾城觉得这个过程非常美好,并乐在其中。
**
次日无事,到了第二日,宫里忽然下了一道懿旨,宣叶善入宫。
懿旨是直接下到顾府的,这就值得推敲了,也不知道曹贵妃是什么意思。总之让人感觉来者不善。侯夫人要陪她一起,被叶善拒绝了。再说了,曹贵妃没宣,侯夫人也入不了宫。
老太太这个定海神针稳得很,说:“没事,最多也就嘴皮子占点便宜,曹贵妃玩不了什么花样。”
顾诚还是不放心,假意道:“刚好,我要进宫找太子有点事,一起吧。”
有他陪着,侯夫人安心不少。
*
曹贵妃今日宴请曹家一干女眷。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冬狩结束后,曹贵妃做什么事都挺没精神的,今日也是。以往她都要内涵这个又内涵那个。不管是哪个阵营的只要她看不顺眼的,通通扫射一遍。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排解寂寞。
今日她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叶善,或许是贵妇们将叶善的遭遇说给她听了后,不知触动了她哪根弦,她就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曹家人还当贵妃要找叶善麻烦,个个摩拳擦掌,等着看好戏。
**
入宫的时候,二人乘同一辆马车。
顾诚忽然道:“贵妃身边的宫女如意是我们的人,有事她会想办法通知我,你不要怕。”
叶善有些意外。
顾诚看着她,心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进入陌生的环境,怎么会不怕呢?是以前没有人依靠,才不得不坚强,不得不习惯,然后就忘记了害怕?
叶善:“你……”
顾诚心脏一跳,私密的环境,独处的时光。二人还从来没有近距离呆过。就挺瞎几把乱激动,控制不住的那种。
叶善:“你真的想当我哥哥吗?”
顾诚一颗狂跳的心差点没蹶过去,直觉就是疯狂摇头,又点头。
叶善温温柔柔的笑了:“那我叫你哥哥?”
顾诚看着她温柔的笑脸,明明非常好看,可不知为什么又觉得有些难过。
他说:“善善,如果你不想笑就不要逼着自己笑。”
叶善的表情忽然僵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再没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
她想,这个人真讨厌,不想听他说话,如果他消失了就好了。
进宫的时候,顾诚说:“我等你一起走,你不要怕,我会在你很近的地方。”
叶善跟着嬷嬷入了贵妃的宫殿。
宴席已经开始了,是故意没等她,不过曹家女眷的家宴也犯不着等她。
叶善过去,曹贵妃直接将她当宫女使唤了,没让她入座,只让她倒茶倒酒。
叶善也无所谓。
其实经历了冬狩那一幕的女眷是有些怕叶善的,背后里甚至议论起了,她剥老虎皮那么顺溜会不会也剥人皮啊。
剥皮女鬼是很多年前的传闻了,曾经临安城内一度丢女子,被找到后,只剩血肉,没有外皮。当年惨案深入身心,乃至于过去很多年仍旧被人念叨。
去年倒是又疑似出现了剥皮女鬼,紧接着灾荒,没查出什么,又不了了之了。
几轮酒水下来,有人大概是欺负人上瘾了,忽然给叶善灌酒。
叶善推辞不了,连喝猛灌数杯,后来就有些走路摇晃。
忽然,曹六小姐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鸡汤还洒了叶善一身。
曹贵妃托着下巴眼里冒光,还以为叶善一定会暴起,做出什么有意思的事,就像先前让她大吃一惊的一样。然而并没有,叶善忽然捏着额头,眼前一晕,就倒了下去。
曹贵妃还吓了一跳,着人查看,发现只是醉酒了,叫人搀下去休息,就没管了。
贵妃宫殿的小抱厦,一名小宫女守着炉子昏昏欲睡。叶善被扶进来后,交给她照顾。
来人脚步声渐远,叶善翻了个身呢喃一句,小宫女过来查看,头刚伸过来,就被她一手刀劈在颈侧,晕了。
叶善快速解了身上繁复的衣裙,取了命妇头冠,里头只穿了一套黑色贴身短打。
将宫女抱在床上,盖上自己的衣裙,贴着墙壁,听隔壁几个婆子在叙话,悄悄将房门反锁,走到窗边,一抬窗门,露出一条缝,游鱼一般灵活的滑了出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宫里。她一直以来对新环境都会有强烈的恐惧心里,而后就会强迫症一般的主动探索,唯有熟悉会让人心安。因此早在这之前,她对皇宫布局已了然于心。
行走在回廊上,避开宫内巡逻的侍卫,行走的宫人,轻车熟路。
迎面就是皇帝居住的大乾宫,她灵活的踩上一棵歪脖子树,一跃而入,落地无声。
大乾宫殿宇房舍众多,叶善顺着墙壁摸索前行,而后,耸了耸鼻子闻到一股草药味,她嗅着这股药味找去,越近味道越重。
然后她来到一处殿宇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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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刺杀
老皇帝并不住在主殿,大概是为了皇室最后的颜面,没有糟蹋主殿,然而此处毫无人气,大门紧锁,形同废殿,也不知李家的老祖宗地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叶善翻了进去,不是她好奇心盛,她从来都是目的明确,绝不节外生枝。只是刚好有一列宫人经过,她躲无可躲。
屋内漆黑无光,倒是香灰味有些重,一阵风从未关严的窗口隙缝吹来,卷起地上一片纸,迎面打了过来,被她精准捏住,随手往怀里一塞。如果她有何不忆十之一二的好奇心,大概会里外转一圈,至少这废殿会有新鲜的香烛味就很不寻常。或许她会发现这房间里到处贴满符咒,还有被桃木剑镇魂锁压制的棺木。
叶善等宫人走了,又跳了出去。贴着墙快速跑向侧殿。她的时间不多,她必须尽快完事。
侧殿被改成了道观,正面就是巨大的三清真人雕像,儿臂粗的火烛终年不息,地下一个金黄蒲团。也不知老皇帝什么癖好,满屋子挂的都是白纱,飘飘荡荡,还熏了白烟,叶善一闻这味儿就受不了,忍住没咳嗽。
殿内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有一会咳得厉害,像是要断气了似的。
屋内虽然白纱缠绕,但空无一物,老皇帝睡在一张莲花座的大床上,双目紧闭,面容枯槁。边上一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一直拿着小扇子扇香炉,满屋子缭绕的白烟就是从这里飘出去的。
叶善面无表情的脸染了笑意,垂在身侧的手忽得弹了起来,像是克制不住的舞蹈。
“你……”道人忽得看见她,尚未发出完整的调子,就被掰断了颈骨,死的悄无声息。她面上的笑容更大了,目光刚落回老皇帝身上,忽觉身后一阵疾风。叶善一拳向后捣去,那人并未与她拳来脚往耽误时间,腹部生生受了这一拳,仍是固执的捂住她的嘴,按在怀里。
殿外传来说话声。
四面空旷无处躲藏,顾诚脚尖勾起道人的尸体踢进莲花座的床底,又抱着叶扇护住她的头、腰滚了进去。几乎就在二人刚刚躲好的同时。门外的人走了进来。
听脚步声,像是俩个人。
沉默良久,一人道:“最多两个月。”声音有些压抑的低沉。光听声音就觉得此人阴郁深沉。
另一人急切道:“那怎么行?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一听就是曹阁老。
顾诚原还因为叶善压在自己身上心猿意马,一听这话,扣住叶善腰身的手不自觉紧了下,意识到什么,又慌忙松开。
那人短促的笑了起来:“好好的?十几年前就该去阎王殿报道,生生拖了这么久,阎王爷要是再不收,您真当凡人能修道成仙,逆天改命呢?”
曹阁老默了默:“可是……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你现在该想的是,傀儡皇帝死了后,你曹家一家子该怎么斗得过顾家?是断尾求生,还是先下手为强拥立幼主?”
曹阁老有些绝望,安逸太平的日子过得太久,最怕生活发生变故,只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他焦躁又愤怒:“别忘了,你也是曹家子!”
那人又笑了起来,是那种让人牙酸的笑法,“您是换了层皮当人了,我却要一直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好吧,好吧,我是曹家子,我天生欠了你的,欠了曹家的。”
曹格老拂袖而去。
那人又站了站,“噫?”了一声,眼神落在香炉边的扇子上,弯腰捡起。
“又跑哪去糟蹋小宫女了。”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在称述一件事。只是他此时满腹心事,如果他能稍稍偏下头,就能看到顾诚的长腿藏无可藏的就在他目光所及的不远处。
他随手摇了几下扇子,白烟四散。而后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叶善张嘴吸进来一口浓烟,嗓子痒得要命。
她是来暗杀的,不是来惊天动地的闯祸的,忍了又忍,不得已,张嘴贴着顾城胸口的衣料闷咳。
温热的气流冲击,直达心脏,麻了。
*
二人一同避开人出了侧殿,顾诚身上还扛着已经死透的道士。
叶善很生气,不过她没时间和顾诚纠缠,出了门只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顾诚就喜欢她这点,永远分得清轻重缓急,不做无谓的纠缠。
二人各自行动,身形飞快,以免节外生枝。
先前,曹贵妃身边的如意递了消息给他,顾诚直觉不对劲。善善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被人灌酒还撒了一裙子汤,只默默的醉酒退下去休息,不像她啊?
她为什么要晕?晕倒后能做什么?
偌大一个皇宫,有她想见的人?想去的地方吗?
她平时若非万一,连家门都不愿出,只愿守在亲人身边。此次曹贵妃一道懿旨下来,他注意到她面上古怪的笑了下,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当时他只以为她这不对劲是冲着曹贵妃的。
电光火石间,他莫名就想到了那晚他爹和他娘的对话,第二日她状似无意询问祖母和父母的新年愿望。其实他们一家子能有什么宏图大志呢?不过都想一家团圆,从此后再不分离。
至于国泰民安,永享太平,那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做出来的,而是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干出来的。
顾诚急匆匆往大乾宫跑。他早年是太子伴读,后来又当了太子的贴身侍卫,即便后来建功立业当了京卫营指挥使,沾了前两者身份的光,出入皇宫比寻常人都要方便随意。更何况,他顾家人在临安这些年又不是真的安安分分给人当“人质”,该争取的东西,一样没落下。顾诚手里本就捏着皇帝御批的“令牌”,能随时随地出入皇宫。
他险而又险的拦下叶善,当时神经紧绷,后背心都出了汗。等他将尸体处理了,静下心来,一琢磨,心里又得意上了,我真是越来越了解我家善善了。
**
却说另一边,叶善翻窗回屋,小宫女还睡着,隔壁屋仍旧叽叽喳喳,老婆子聊得热火朝天。
冰寒雪地的天,谁都想待在温暖的屋子。
叶善掐了小宫女的人中将她弄醒,小宫女迷蒙着眼,又捂住嘴叫疼。
叶善说:“我休息好了,我去跟贵妃娘娘辞行。”言罢,她就起身离开了。小宫女扑着两只胳膊,“夫人您等一下,奴婢去跟嬷嬷说一声。”
叶善脚程快,识路又不怕黑,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大殿。
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争吵声。
曹六忽然发疯了一样的大叫一声,“王氏,你这个贱人!你滚!滚回你王家去!你不配进我们曹家门!我回去就让我小弟休了你!”
屋内一静。
曹夫人怒斥:“曹六,闭嘴!”
曹六:“娘,她……”
忽而又是一阵推搡声,另一道更尖亮的嗓音响起:“你推!你推我一下试试!我肚子里可是怀了四郎的种,曹家的嫡亲血脉,阿娘的亲孙子!你敢推我一下试试!”
曹夫人脸色一变,又惊又喜,“小茹,你怀孕啦?”
边上有人说:“呀,这么大喜事怎么没听你说啊?”
曹四娘子不错眼的瞪着曹六,抽空道:“我阿娘同我讲不足三月不能外道,怕孩子受了惊扰保不住。”转而又道:“六姑娘,你让我走?你倒是有本事让我走啊?我是曹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生是曹家人,死是曹家鬼。曹家的族谱上正儿八经写了我的名。将来我生养的孩子也会进家里族谱。你呢?族谱上有你的名吗?不过一个生下来就当联姻工具的女儿而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真以为爹娘会永远护着你?你还撵我?你得罪了我,别怪将来你在婆家受了磋磨,娘家兄嫂不替你出头!”
曹家男女分开排序,曹六小姐和曹四少爷是双生子,都是曹夫人的亲生子。
曹六面色苍白,如见鬼怪,大怒:“那我就不嫁了,一辈子待在曹家!当家里的姑奶奶,我看你怎么得意!”
女眷中,有人皱了眉头,看轻,鄙视,各种情绪都有。
叶善从门外看进来,不似曹六身在其中,看得清清楚楚。
曹六惊慌失措的拉住她娘的手,哭道:“娘,你看,她这样说我!她凭什么这样说我!”
曹四娘子未嫁人前也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从不肯吃人亏,更重要一点她比曹六小姐脑子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示弱。此刻仗着肚子,更是咄咄逼人道:“娘,你自己说,是让她给我认错,还是我回娘家?我是没什么所谓,就怕外道人说曹家留着老姑娘欺负新媳妇,分不清亲疏远近。”
曹六咬牙:“什么分不清亲疏远近?我娘是我亲娘,滚回你王家找你亲娘去!不算个什么东……”
“啪!”
有人低头轻笑,有人一脸意料之中,还有人摇头叹气。
曹六捂住脸,难以置信,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
一直以来她都是家里最宠爱的小女儿,一直受宠,所有人都爱她护她,娇惯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变了?
她娘竟然为了一个外来女打她!
“姑姑,”曹六猛然回头看向曹贵妃,眼里大滴大滴的泪落了下来。
曹贵妃正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似乎眼前的闹剧从未入她的眼,听她叫喊也只是眼皮子一抬,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小六,你怎么一直长不大呢?很早以前姑姑就同你说过了啊,曹家女自生下来就只有一个作用。”
曹六大叫:“不是的!祖父非常疼我,非常非常疼我,我说过我这辈子要是遇不到合心意的人我就不嫁,祖父也同意了,他说家里可以养我。”
有人笑出了声,有人目露怜悯。
曹贵妃似乎懒得多言:“你应该也听说过,在你之前,我是家中幺女。你的祖父也就是我的亲爹,自小把我捧在手心。我小的时候他疼我。”随后她语气一顿,目光慢慢的描摹着宫殿的雕梁画栋,以及眼前的金碧辉煌,继续道:“我长这么大了,他依然疼我。包括曹家的所有人都说她们很关心我爱护我……”
曹家女眷齐齐变了脸色,有谄媚的,心虚的,无论怎样都面带微笑。
曹贵妃忽然一笑:“小六,你道是为了什么?”
第95章、做我的人
“好啦!曹家人的家务事回曹家闹去,这里可是李家,叫旁人看了笑话本宫可不管。”曹贵妃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正对着大门,目光直直的看向已侧身走进来的叶善。
曹家女眷都挺没意思的,尤其是曹夫人,女儿媳妇都是她大房的,丢人现眼!
众人依次行礼退出去,曹四娘子搀着曹夫人,前者是个机灵人儿,很会搞分化对立。曹六小姐默默的跟在身后,除了一腔愤恨,面容扭曲,什么办法都没有。
经过叶善的时候,叶善忽然道:“你为什么突然不喜欢你的亲生女儿了?”
曹夫人愣了下,惊讶于她突然出声,又觉得她是没事找事。白了她一眼,走了。
倒是曹六,大概被戳痛心事,抽噎了起来。她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今天的委屈有天大,她心里过不去这个砍。
空荡荡的大殿,曹贵妃注视叶善良久,身子一歪:“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离开?”
叶善:“本来就是要过来跟你辞行的。”
曹贵妃好笑:“哟,我竟不知你这么懂礼数。”
叶善:“一直都懂的,去年贵妃千秋,曹阁老派了府内嬷嬷教过规矩。”
她答的一本正经,曹贵妃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善:“我有一惑,你能跟我讲讲吗?”
曹贵妃懒洋洋,比着手指头看了看,习惯性的就要掏出袖子里的玉颜霜涂手,眼角余光扫了叶善一眼,又算了,“哟,什么事是顾家老太太都不能解答的,你还要问我?快说来听听,我都好奇了。”
叶善:“为什么曹夫人更喜欢她儿媳妇不喜欢她女儿了?”
曹贵妃笑容一滞,又忽然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叶善等她笑完了,又问:“为什么?”
曹贵妃:“你是真不知还是拿我寻开心呢?我嫂子心里当然是疼她的女儿,可又能怎么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终究是人家人。只有儿媳妇才是自家人。儿媳生养了孩子,也是姓曹。哎,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跟我装痴卖傻我还当了真了。”
叶善不语。
曹贵妃:“听说你也很有本事啊,刚离了刘家又进了顾家,你跟顾家到底怎么回事?别是外头传的那样你和顾家小子不清不楚吧?”呵呵,话是这么说,但曹贵妃对顾诚还是很有信心的,就那小子眼高于顶,会轻易看上个已婚妇人?
叶善喃喃自语:“奶奶好像也很喜欢娘,将她当亲女儿一样疼。唔,亲生女儿嫁去别人家了,死了。奶奶真的很疼娘呢。”
曹贵妃:“你说什么?”
叶善忽然站起身:“我刚有了家,有了爹娘,我不准其他任何人跟我抢!”
曹贵妃:“啊?”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又完美的接上了她的话,“那你把他们抢回来啊!”
叶善忽得转头看向她:“你说得对。”
她语气不重,目露凶光。曹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回神眨眨眼,大殿内哪还有叶善的踪影。她心有余悸,又气不顺道:“真是没规矩的乡下小妇人,哼!”随后又掏出玉颜霜涂涂抹抹。她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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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善离开贵妃的宫殿没多久,顾诚就跟上来了,像是一直在暗处等着她一样。一路无话,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顾诚这才揭开了一直提在手里的食盒,有菜有肉还有米饭和汤。他朝外喊,“顾魏,你停到路边,不着急走!”
叶善不动不语,只盯着他看。
顾诚手里还捏着筷子,半天不见她接,又默默放下。
之前在大乾宫,那种紧迫的环境下不适合胡思乱想,事后,他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一遍又一遍回想。想着想着,年轻的身体就莫名火热了起来。这就很糟糕了。
幸而,天冷,屋外走一遭,再火热的身子也要凉半截。
如今进了马车,车内密封的环境,顾诚只觉得温度一再上升,尤其叶善这漫长的注视,简直要了他老命了。他心脏狂跳,呼吸不畅。再这么下去,他就想干点什么,不做人了,真的!
叶善:“你在干什么?”
顾诚谢天谢地,她终于说话了。
“我在照顾你。”
叶善:“我为什么要你照顾?”
顾诚眼神飘忽:“奶奶交代的。”
二人本是面对面,叶善忽然靠了过去,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他:“你有什么资格?”
顾诚本能想让开些,太近了,他会控制不住他自己的,真的。
岂知,他的手刚挪开,叶善的手就压了过去,结结实实按住他的手背。顾诚脊背一僵,钉在原地。
“我问你,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顾诚平时能说会道,臭不要脸,这会儿反而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了,身体紧绷如一根弦。叶善似乎特别会,顺着他的手扶住他的肩贴了过去,呼吸喷在他的脸上。
“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顾诚的眼里只有她的脸,她近在咫尺的唇,他好想咬一口,想的口干舌燥,喉咙发干。
叶善笑了:“我要你,做我的人。”
忽然就贴了上去。
顾诚一张拉满的弓张满的弦瞬间弓崩弦断,溃不成军,他本就身高腿长,整个人倒下去的时候,食盒里的饭菜直接被他从马车内踹了出去,发出巨大的声响。然而马车内的人根本毫无所觉,或者说只顾诚单方面天崩地裂失了知觉。
他曾以为的亲吻不过是两片肉贴一下,也许微凉也许温热没什么特别。后来他有了心上人,然而对待这份感情,他尚在摸索阶段,给他熊胆,他也只敢在紧急情况下拉个手抱一抱。他总觉得感情的事,都是一步步来的,他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美玉需要细心打磨,好的感情值得耐心等待。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叶善直接将他的进度推到了底。
顾魏一把拉开马车帘,猛吸一口气,差殿摔下去。
叶善趴在他胸.前,胳膊肘杵着他,捧着脸,问:“我亲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作为我的人,你知道那些该做?那些不该做吗?”
顾诚完全不能思考,不能回答。
叶善翘起两条腿荡起来:“从今后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顾诚口不能言,伸展开的手臂,手指默默竖起了1。
叶善:“从今后你不许再看其他女子一眼。”
顾诚:1。我心里只有你。
叶善:“我不许你往家里带其他女人。”
顾诚:1。只有你。
叶善:“我不许你偷偷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往家里带。”
顾诚表情古怪:1。我俩不能生?
叶善:“当然,我可以嫁给你,但是我不会给你生小孩。”
顾诚:11。为什么?哦。
叶善:“我不喜欢人类幼崽,你要是喜欢可以领一个养,但只能养在外面。”
顾诚:11。除了你的我谁都不养。
叶善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没注意说了七八条,片刻后,她回神,颇有些不好意思:“呀,一不小心,要求提多了。”
顾诚终于恢复了声音:“家规不嫌多。”
叶善笑眯眯,顺着他的脸摸了把,“那你可要乖乖听话哦。”
顾诚盯着她的眼,经过了先前的惊涛骇浪,现在慢慢冷静下来,仍旧是震颤不已,但好歹脑子能转了,结巴道:“能……能让我考虑……考虑吗?”
叶善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不好,骤然起身,冷冷的看着他:“你还要考虑?”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握紧,这要是刘宗孝或者任何一个,她打都能将他打服了。
顾诚坐起身,拉过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攥起的手指,他的唇上还存留着她的香味,脸上烫得厉害。
“你看你又生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觉得咱俩好像发展太快了,感情的事水到渠成才更稳固,更美好。既然你跟我敞开了心扉,我也跟你说,我很喜欢你。”他想说,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想立刻马上和你在一起,但是你真的喜欢我吗?
不,你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子,但是我心里清楚,你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我。
可是,我又不能说出来,因为我知道,你好像特别不喜欢我猜你的心事。
不过没关系,你突然这样,我真的好高兴,高兴的都快疯了。
叶善歪了歪头:“你想怎样?”
顾诚马上说:“你提的那些要求我都答应你,从今后我不会再看其他女子一眼,不会和其他任何人有感情纠葛,不会……总之你所有的不许我做的事我都不做,但我对你也有一个要求。”
叶善端端正正坐好,面具般的微笑,始终如一:“你说。”
顾诚:“就我刚才说的,咱俩就抱着成婚的目的,好好相处,先尽量互相了解好不好?”
叶善点点头,看她温柔的表情,专注的眼神,你根本看不出她在敷衍。
然而她就在敷衍。
“懂了。”
顾诚很怀疑她是否真的懂了。然而,心里一个念头忽然蹦了出来,又疯狂又喜庆,从今后,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她了吗?
“不行啊,少爷,叶姑娘,”永远慢好几拍的顾魏从外头伸出头,“你俩这样叫……”
四字成语在顾诚的瞪视下,被他生咽了回去。顾魏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是想说,叶姑娘还是刘家大娘子,这事不先解决一下?”
第96章、我正在追求他
叶善是典型的行动派,想干什么就会立刻去做。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她不敢干的。她从不信什么时机成熟,因为她过往的经历告诉她,多余的等待只会让未来充满变数。后悔懊恼一直都是人类永恒不变的话题。
她做了决定,以绝对的强硬手段拿下猎物。
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积极适应了新身份,并且希望猎物也能按照她期望的样子扮演着属于他的角色。猎物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能太多,多了,就要套条链子拴起来,或者干脆剔除出局了。
顾诚也想谈情说爱,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代:“你知道刺杀皇帝多危险吗?往后你千万不能冲动行事了,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万事有我。”
叶善仰头看着他,目光专注而温柔,她这样看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你就是她全世界的错觉:“好,我听你的。”
顾诚还从来没享受过如此待遇,只觉得整颗心都要破胸而出敲锣打鼓了,他绷住自己不准胡思乱想,满脑子礼义廉耻,正人君子,稳重正经道:“无论怎么说皇帝也是太子的亲爹,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能杀他,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刺杀君王,这中间涉及的问题太大了,除非想谋朝篡位,当那乱臣贼子。而顾家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是保护太子顺利登上大统。
“好。”
顾诚迟疑了下:“你真的懂了?”
叶善:“其实也不是特别懂,但是你既然说了,不懂的参照第一条,我听你的。”
顾诚面上绷着,看不出什么,实则他真的想表演当场去世,他被甜死了!
叶善靠了过去,头靠在他的手臂上,“我这样乖,你喜不喜欢?”
顾诚从被她扑倒后,全身所有器官都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此刻还能活着,完全是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
他动也不动,眼睛也不敢看她,挣扎着,轻声道:“要不……聊聊咱俩的事吧?”
叶善:“好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顾诚:“!!!”
叶善:“你怎么啦?”
顾诚:“……”
如果可以,他希望立刻马上,但“他本人”和“这段感情”真的是她想要的吗?有时候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然而陷入温柔的陷阱中,人根本清醒不了。理智告诉他,不能趁人之危,要搞明白她的想法,问清楚她为何突然这样?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不得不如此?他不希望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他想告诉她人应该顺从本心,尤其是感□□,不可强求。然而他感情充沛的心又叫嚣着,管她呢!是她说要嫁我,是她投怀送抱,我又没强迫她,我张开怀抱接着就好了,我好喜欢她,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好喜欢她,我保证一定会对她好,绝不辜负了她!
顾诚在这样的拉扯中,感觉自己快要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直等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下,到了顾府门口,顾诚心里的俩个小人还没吵出个结果。
“这样吧,我给你俩个月时间,这段时间在祖母他们面前我会和你保持距离。私下里就由不得你了,我会尽量让你心甘情愿跟我。”你需要时间适应,我给你时间。你要我先了解你,也行吧。
她下了马车。
顾魏目瞪口呆的站在一边,跟他家少爷一样,傻得如出一辙。
原本,她还以为顾诚会比顾魏机灵,现在看来,仆随主,都一个蠢样。
**
一直到叶善离开许久,顾诚才终于能正常呼吸,然而马车内还留有她的香气,他的脑子还晕晕乎乎的,正常不过来。
“少爷,你今晚打算在马车里过夜吗?”顾魏打开车门。他保证他不是揶揄,是真心发问。
顾诚将他一瞪,“今晚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你就死定了!”
顾魏怎么听都觉得他家少爷这句威胁比之曾经气力不足,他壮着胆子迎着羊角灯一看,只见少爷面色潮红,眼尾都微微泛了湿意。
好端端一个男人,无端让他想到了一个字——媚。
*
顾诚临下马车的时候看到车内落了一张道符,这不是他身上带下来的,那可能就是叶善了。他捏着符,现在他是不敢去问她了,只想等过了这一晚,整理了思绪再看往后该如何同她相处。
他既兴奋又胆战心惊。不过此刻的他还没深切的意识到,他俩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他说了算,先爱上的就已经输了,输了的人注定要被赢者牵着鼻子走。
他等了等,觉得叶善差不多从父母那离开了,才敢过去说话。
今晚,他的人生发生了重大变故。按理他是没精力管其他的事,可是他的责任心还是强逼着他将今晚看到的事先和长辈知会一声。因为,他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他好像不能正常思考,运筹帷幄了。关于皇帝快驾崩了这么大的事,还是交给他爹好了。
感谢天感谢地,有爹真好。
主要是两件事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皇帝这事是大家的事,没有他还有其他人能扛,可商量的人多,能人还不少。而善善这事吧,就奔着要他的命夺他的魂来的,这就非常棘手了。
他现在心里眼里脑子里装的都是善善,不是他想这么没出息,而是他就是这么没出息!
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大事?
找一个合心意的人,过一辈子,这绝对是所有人生大事中最最要紧的一样。
反正就顾诚目前的心态来说,什么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他都不记得了,暗暗瞧不起顾侯“英雄气短,父女情长”那也肯定不是他。
**
他整理了思绪,将这事跟他爹说了。
顾侯果然狠狠吃了一惊。皇帝要不行了,这绝对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顾侯让顾诚去把他奶奶请过来商议对策。顾侯身份不便,不好在府内随意走动。
顾诚现在特别怕见到叶善,犹豫不肯。
顾侯想了想,忽然特别感慨,一掌拍在他肩上,说:“果然是长大了,知道心疼祖母了,也是,咱们不能什么事都习惯找老太太商量,该自己拿主意就要自己立起来,惹她老人家烦心,是我们做子孙的不孝。”随后他绕着屋子转了圈,一连报了六七个人名,让他连夜去将这些叔伯请来商议。
顾城听令行事,半句废话都没,他现在干事一点都不想带脑子,因为脑子已完全调整成善善模式,不能思考。
于是这一晚上,任劳任怨,听他爹差遣,一句反驳的话都没。
侯夫人很惊讶。儿子这是转性了?竟然没跟他爹唱反调?
顾侯很满意,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养儿子比养条狗强。
人都叫齐了,与他爹同辈的叔伯们窝在房里一通商议争论,顾诚抱臂想心事,一句话都不插嘴。顾侯偶尔抬头看一眼,暗叹,我儿虽然小事上臭毛病多惹人心烦,大事上真不含糊。
于是顾侯非常难得的向他发问,“顾诚,关于刚才你吴伯父提出的问题,你怎么看?”
顾诚抬头,愁眉深锁,嘴上说:“爹,你怎么看?我听你的。”心里想的却是,我明天见到她,我该说些什么呢?
顾侯一愣,面上显出狂喜之色,忽然皇帝要不行的事都不是事了,得意洋洋起来。
姓吴的叔伯是一名武将,家里也有一个刺头儿子,父子俩颇不对付,隔三岔五就要干上一仗。原本他心里还有些安慰,因为老伙计顾侯和他儿子也不对付,现在突然见别人家儿子乖顺如狗,心里的冲击可想而知。
吴将军:“他……怎么就……”
顾侯:“其实关于养儿子这事,我之前就同你们讲过,抓大放小……”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忽然就演变成了顾爹爹育儿小课堂,一众爹爹们求知若渴。
关键顾诚一直在走神,全程围观,还没拆台,说到顾诚小时候光着屁.股往军营的大水缸里撒尿,被他爹罚扫了半个月的茅坑也没甩脸子走人。
众人彻底信服了顾爹的养儿小配方,击掌赞叹不已。
顾侯在一干老友面前长了脸,易发想显威风耍能耐,说:“儿子,你学声狗叫我听听。”
众大人一脸殷切的看过来。
顾诚突然被点名,不明所以,见叔伯们都看着自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朝堂更替这么大的事,叔伯们都在殚精竭虑的想办法应对,偏他这个本该冲在最前头的年轻人却因为儿女私情乱了阵脚。心中一阵惭愧。
顾侯:“儿子,你学一声狗叫?”
顾诚心中有愧,还当叔伯们商议出了什么接头暗号之类的,心虚之下,不敢多问,迟疑了下:“汪?”
顾侯抚掌大乐,“看!我说的没错吧,我是他爹,他当然得听老子的,老子指东他不敢往西,指西不敢往东。”
顾诚一听,什么玩意?
这次再不敢走神,凝神静听,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在说如何应对曹家发难,拥护太子登基吗?
怎么把教育儿子跟训狗联系到了一起?
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诚生生被他爹气成了河豚,转身就走。
看到了没?
这就是他和他爹一直不对付的原因。
从小到大,他爹在他眼里就没靠谱过。给他脸就能蹬鼻子上脸那种。
另外,如果顾诚当时听见他爹又在胡言乱语他乱撒尿的话,一定会跳脚,都多少年的往事了,当初是他年幼不懂事,自以为豪气干云,给兄弟顶缸了。
后来长大了,回头看幼时觉得捅破天的大事也不过是一句笑料,他爹再挤兑他的时候,他就解释清楚了。没想到他爹那老东西脑子不好使,又给选择性遗忘了!
*
次日一早,何不忆就过来了。
没旁的事,按照年前和顾诚说好的,偷偷带顾侯去看看那石棺,顺便见见“女鬼”。
石棺安置在郊外,女鬼养在城内小巷一户不起眼的人家。
顾侯换了装扮,先去见了女鬼。
顾诚迎面一看,女子的气色比几天前又好了许多,记得之前抓住她的时候只觉得是一具人形排骨,头发稀疏,浑身恶臭。现在打理整洁了,模样竟然还挺清秀,戴了块黑纱,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倒挺好看的。只是还是太瘦了,细胳膊细腰仿佛一掐就断。
屋内摆了许多木雕小玩意儿,他们过去的时候,女子正在刻东西,神情专注。边上放了副拐杖,一条腿半悬着,一看就是被顾诚踹断的那条。
顾诚正要进去,被何不忆拦下了,说:“你就别进去了。”
上次顾诚过来,女子认出他,情绪激动,发了疯,何不忆费了好大劲,才安抚住他。
这次未免她再像上次那样,何不忆将顾侯也拦住了,说:“姑父,你等会,我先进去同她说说。她是个可怜人,咱们别刺激到她了。”
父子二人一同站在门外。
女子也发现了他们,本能的露出惊惧的表情,又在看到何不忆后,似乎是强忍着害怕,等他靠近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整个人往他怀里一扑。
顾诚心里“得”一声,这小子可真是花丛老手,竟然连女鬼都不放过。
何不忆回头看一眼,露出尴尬的笑容。
安慰了女子许久,就像哄小孩子一样,等女子乖顺的将头都缩到了他怀里,顾侯才试探着走进来一步。他并未看女子,而是拿起女子的刻刀和她做的人偶,突然道:“仰喜是你什么人?”
女子缩在何不忆怀里毫无反应。
这一趟过来也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这女子应是和仰喜有些关联的。
仰喜是谁?
一个以做机关人和木雕出名的手艺人。而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许家的入赘女婿。
许家是哪家?
十二年前因为误用虎狼之药,药死了顾诚皇后姑姑的许医正一家。
老皇帝一句“庸医”,判了许家满门抄斩。
当时顾家一家子老小还在青宣,得知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虽然也恨许医正医术不精,可他家老小满门毕竟无辜,当时想求情已来不及。曹阁老奉旨监斩,杀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路上,顾侯将这一过往说了,听得顾诚没来由心头一跳。
顾侯说:“我记得,何不忆小的时候好像和许家定过一门亲。”
**
出了城去了郊外,何不忆没跟来一起,顾家父子二人又重新做了乔装打扮,分头行动,再在约定的地点汇合。
打开石棺之前,顾诚先点燃了香烛,祭拜了一番。
顾侯站在一边笑,说:“想不到,你小子现在也信这个。”
顾诚表情严肃,说:“我不信鬼神,只是敬畏死者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石棺里的骨骸,他心里都不怎么好受。
顾侯不由也学着他祷祝了几句,这才上前,嘴里念念有词:“你要是有什么冤屈,就让我们看出点什么,告诉我们你是谁,我们也好为你讨回公道。若是能联系到你尚在人世的家人,也能让你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顾侯也没什么忌讳,手在石棺里翻翻捡捡,然而,什么也没有,除了满棺材都雕刻了符咒,什么都看不出。
“这人生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这么大的恨?死后都不让人入轮回道,这么多符咒压着她的魂魄,是怕她化成恶鬼前来索命?”
顾诚默默从怀里掏出那枚黄符,比对石棺的符文,果然有一处一模一样。
他不懂这些神神鬼鬼,只心里对宫里的那个老皇帝恶心的想吐。
顾侯不知儿子心中想法,只是大过年的看这些到底有些晦气,他嘴里一直没闲着:“等李恩坐上大统,咱们一家就回青宣了,善善怎么办?”
顾诚心虚:“什么怎么办?”
顾侯:“我是说她和那刘家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过不下去了就别过了。我是真挺稀罕她这个闺女的。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我想把她带走。”
顾诚:“!”
顾侯:“可是你娘她们娘们兮兮的就喜欢想东想西,怕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你脑子比我好,你给出个主意,我到底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将善善带回青宣?”拐个闺女回家养老,美美的。
屁个名正言顺啊!这要不是他亲爹,他拳头就招呼上去了。
“凭什么要你带回去?”顾诚这一声吼威力够大,也不知怎么回事引来一阵妖风。
忽地门窗乒乓,卷起衣袍。就连石棺里的骸骨穿在身上的衣裳都被卷起了。
顾侯嘴里念叨着:“儿子不孝,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啊!”
他正想将石棺材盖上,忽然看到女尸的脚骨露了出来,本只是随意一瞥,而后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顿住了。
顾诚一天到晚被他爹气个不轻,他喜欢的女孩子,他的善善,要带她回青宣,也是他来带啊。他爹凑什么热闹,瞎起什么哄。
他正毛躁,忽见他爹不动了,心内没来由的一沉,“爹,怎么了?”
顾侯:“哦,没事。”
他缩回手,想笑,笑不出来,“走吧。”
顾诚走回去,正要推回棺盖。
顾侯忽然回头,语气不大好:“别盖了!那是镇魂棺,你想让她一辈子都不能入轮回?”
顾侯是不信鬼神的,这点顾诚像他。
顾诚心里沉了沉,没说话,走了回去。
顾侯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又故作轻松道:“看上去挺可怜的,这石棺就不要了,我去找人抬一副木棺给她,找人超度了吧。”
当初也是对这石棺和棺内女尸有诸多疑问,才一起抬了出来。这么些日子顾诚也想过给换一副棺木,可想着等他爹来了看一眼,也不差这几天了。
然而,现在顾侯却是一天都不想多等的样子。
顾诚要去办,顾侯给拦住了,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我去吧,大过年的,别沾染了不好的东西。”他这会儿正经严肃的倒像是亲爹了。
顾诚没多坚持,策马离开了。他倒不担心顾侯会被人认出来,论乔装改扮混迹市井,顾侯比他经验足。
顾诚一路策马疾驰,莫名的他就很难过,不敢多想。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会特别孤单,他想善善了,非常想。
从城门口往顾宅去,先经过刘府。
刘府门口,停着一列车马,梅梅正站在大门口笑嘻嘻的同人说话。
顾诚一勒缰绳,“梅梅,善善呢?”
梅梅一眼没认出来,实在是顾诚为了不引人耳目出城,这一身装扮太邋遢猥琐了。
“顾,顾大哥?我家大娘子在家里呢。”
顾诚下了马,直往里屋奔去。
他来过刘府,知道叶善住哪,一路急行。府内的护院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推门而入,叶善正好站在屋内正中。
顾诚到了她跟前反而站住不动了,眼里情绪涌动。
叶善看着他的眼,语调温柔,“怎么了?”
顾诚:“我……”喉咙有些哽,说不出话。
叶善善解人意,上前将他抱住,“没事了。”
很多年以后,顾诚回想,当年他彻底沦陷大概就是从这一抱开始的吧。
他当时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非常非常难受,又不能跟人说。叶善这一抱将他所有的糟糕的情绪都抚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忽然传来说话声,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的作死:“大娘子,排队有先后,你要是不想要刘宗孝了,你可以来找我啊。做什么找个蓬头垢面的臭叫花子。”
顾诚不是臭叫花子,他只是乔装改扮的有些不修边幅。
然而,许白可不这么认为,他现在嫉妒的眼珠子都冒血了。
顾诚这才抬头看去,这一看,惊的一下子从叶善跟前弹开了。
屋内正中站着叶善不假,可四周坐的都是人,全都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谢无苔儒雅,然而一双锐利的眼睛,藏不住的锋芒毕露。许白长了张叫人摸不透真实年龄的脸,模样清秀。还有陈寡妇,黄大全,黄家村的村长,甚至是张氏刘宗孝母子都在。
显然这里并没有阿琴母子的位置,也不知被张氏安置到哪儿去了。
许白追着顾诚到了他跟前,玩味的打量他。
顾诚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某名有种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脸,一时又想不起来。
许白不忿:“这小子除了是个傻大个有什么优点?你为什么接受他这样的也不肯接受我?你们居然背着我在一起了!”
顾诚从来都是骄傲自信的,只是一时被吓住了没回过神。
却见叶善走上前,将他拉住,隔开许白说:“你别误会。”
许白狗胆包天道:“你们都抱了,我还误会?”
叶善:“我的意思是,他还没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我正在追求他,所以你别吓到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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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起不好章节名了
顾侯父子出去了一趟,一直到入夜才回来。
二人保持了诡异的默契,都没提石棺的事。回了家后,仍旧嘻嘻哈哈的说话。
按照往年习惯,年初三或者初四太子都会来一趟顾府,名义上给外家拜年,私底下却是要见他舅父一面,听舅父训诫。
太子那个亲爹形同虚设,从很小以前,太子就把舅父当成亲爹一样的喜爱崇拜。
太子是个乖乖儿,又长了一颗慈悲心,顾侯非常喜欢他,又怜他年幼丧母,疼他比顾诚还多。
今年,太子一早就到了,却不料舅父和表兄都不在,他眼巴巴的等了一个白天,又等到晚上。宫里都来人催了,被他以各种接口挡了回去。他只怕这次回去了,明日万一有什么事不好出宫。舅父每年初五就走了。一年才能见一次舅父,不见到实在不甘心。
同他一起的还有何不忆。何不忆自小没了爹娘,也是养在祖母身边,所以他对年老的女性总有种异乎寻常的亲切感。后来祖母去世,何家那一家子也没几个招他喜欢。他反而喜欢常往顾家跑,因为清净,人也自在。
所以当叶善跟着顾诚一同进屋的时候看到就是那俩小子围着顾老太太闲话家常。
叶善就挺烦的。直接走上前,何不忆很自觉,主动让开了位置。
太子一见表哥,眼中神采飞扬,“回来了?”
顾诚现在看到表弟心情很复杂,点了下头,“你自己过去吧。”
太子内心雀跃,也就没注意到表哥看着他时悲悯的眼神,披上斗篷就过去了。
顾老太太一天没见到叶善,看到她很开心,握住她的手说:“善善呀,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叶善时常都是面带笑容,今日跟往日没什么不同。顾老太太也就随口一问,算是打招呼了。
叶善当了真,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一事,从怀里抽出一张纸。
顾老太太笑眯眯接了,一顿,表情变了。
何不忆好奇宝宝,壮着胆子靠过来,伸长了脖子,随后目光古怪的在顾诚身上扫了一遍。
顾诚不明所以。他是在刘府梳洗后过来的,将假胡子眉毛扯掉,又是一俊小伙。
叶善歪了歪头:“奶奶不高兴?”
“不,”顾老太太情绪复杂,“不,不是。”只是没想到,这也太快了。她老太太陪着老侯爷上过战场杀过人,也没她这么快刀斩乱麻的。
老太太心里的古怪情绪越发大了。她将纸张叠好,递还给叶善。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老太太困了,他们才离开。
叶善同他们一起出门,她住老太太隔壁屋。
叶善将他们送出去一段路,顾诚说:“不用你送,你回去吧。”
何不忆一直慢吞吞的跟在二人后面看戏。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看戏又是一回事,总之挺可乐的。
“好,”叶善踮起脚尖,朝他嘴角亲去,不料顾诚早有所觉,竖起手,亲到了他手心。
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像是冰雕般冻住了数秒,而后叶善站回去,不觉恼羞,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体贴又温柔,“顾郎,早些歇息。”转过身走去。
路过何不忆的时候,步调不急不慢,跟往常一般无二,目不斜视。
何不忆:“我疯了。”
顾诚直到叶善走远,才叹了口气:“我才疯了。”
何不忆暂时也不想找顾侯商量正事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激动的灵魂都颤抖了:“快跟我说说,你俩啥情况啊?这,这也太快了啊!怎么就亲上了啊?”
顾诚不想同他说这些,“管好你自己吧。”
何不忆不依不挠:“喂,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不从实招来,我马上跟你祖母说去。”
“是叶姑娘强迫的我家少爷。”顾魏吊在横梁上,忽然头朝下,冒了这么一句。
何不忆被顾魏一吓“卧槽”叫出声,紧接着又道:“这么刺激!”
顾诚却又在同时想到了另一件事,也没计较顾魏乱说,转而吩咐道:“你去跟叶善说一声,让她偷偷来我书房,我有话问她。”
何不忆不由露出敬佩的表情,原来已经这么生猛了吗?
顾诚往书房走,回头一看何不忆没跟上,“你干吗呢?走!”
何不忆扭捏:“我吗?不好吧?”
顾诚懒得搭理他,“我想起来今天遇到了一个人跟女鬼长的很像。”
何不忆纠正:“她不是女鬼,她叫木木。”因为喜欢雕木头嘛,何不忆给她取的小名。一直女鬼女鬼叫着,多不吉利啊。
**
二人前脚刚进入书房,叶善后脚就推门而入了。
“顾郎,”叶善视何不忆为无物,径自抱住顾诚。
顾诚麻了。
他伸出一只手,努力的将叶善推开了一点,“你别抱着我,还有人在这。”
叶善看向何不忆:“滚!”
何不忆抬腿就走。
顾诚:“你回来!”
后来顾诚就坐在榻上,叶善靠着他,抱着他的手臂,二人说起了话。
何不忆简直想自戳双目。
顾诚:“其实,我让你过来,我就是……就是……”
何不忆看他面红耳赤脑子都转不过来的样子,接住话茬道:“我们就是想问你,今天顾诚在刘府遇到的那个人叫什么?”
叶善眼里没有他,听不见。
何不忆投降:“顾诚,还是你问吧。”
顾诚:“就是那个除了脸白一无是处的男的叫什么?”
何不忆:?什么仇什么怨?
叶善:“你是说许白嘛?他不是一无是处,他医术很好,云州城那边有小神医的称号。”
顾城同何不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
许白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再回到这里,漆黑的夜,彻骨的寒风,他一个人走过每一寸土地,很多地方变了,很多地方没变。
他在黑夜中,弯下腰哭得心肝俱碎。
到了第二日,他的眼泡不出意外的肿了,他取了些药正要涂抹,昨日见过的那个男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不由分说拉住他就走。
许白吓个半死,他本就不是胆大的人,只在清风山庄养了些脾气,忽然被个身高力壮的男人拖着走,许白张口就要喊救命。
顾诚说:“带你去见一个人。”
许白:“让他来见我!”
顾诚定了定,压低声音道:“也许是你许家人,我也不确定。”
许白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一路到脚心,浑身冰凉。
门口一辆马车,叶善拉开车帘。许白看到她才心安,放心的上了马车,追出来的人也停住了步子。
马车七拐八拐驶入小巷,打开一扇院门,何不忆站在院内。
几人一同下了马车,然而许白刚刚踏出去两步,忽然脚一软,叶善就在旁边,伸手扶去,顾诚比她更快的伸出手将他一把拉住。
有时候亲人之间大概真的会有血脉相连的亲密感应吧。
许白进屋的时候,女子跟往常一样趴在窗前刻木头,某个瞬间,她忽然停了手里的活,朝许白看去。
二人就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岁月模糊了记忆,改变了面容,然而血脉的力量还是在四目相对的霎那震荡全身。
接下来就是一场骨肉亲情相认的催泪场景了。
许小姐被关押太久,后来虽然逃脱,因太久没跟人交流,已不怎么会说话了。后来虽然何不忆尝试和她沟通,但她一直拒绝交流。从抓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张口,乃至于何不忆都以为她是个哑巴。
兄妹俩个抱头痛哭,何不忆看着难过,也在边上擦了泪。
叶善却对许小姐雕的满桌子小人感兴趣,挨个玩过去。起先,顾诚的目光一直落在兄妹二人身上,听他们说话。渐渐的不由被叶善吸引,他偷偷观察她,见她嘴角露了笑,这是背对着人的模样,并没有刻意的戴上假面。
他捏住一个问,“喜欢这个?”
叶善的目光极快的闪了下,面上反而冷淡了下来。
顾诚心里明白了,他拿过刻刀,跪坐在软垫上,一刀刀顺着许小姐未完工的作品刻了下去,说:“其实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也喜欢雕木头。”
“喜欢雕小猫小狗,还喜欢雕我爹我娘我祖母。但是我太容易着迷一件事,就容易荒废其他事,书不读了,武也不练了,我爹一怒之下将我所有的木雕玩意都扔厨房的锅灶一把火烧了。自那以后我再没玩过木雕了。”
叶善蹙了眉心,声音细且软,“爹,他为什么这样?”
顾诚笑了下:“爹那么好的人,也就是吓唬我而已。他说给我一把火烧了其实没烧。他都给藏起来,只不过逼我用功。我那时不知他的良苦用心,有大半年没叫他爹。”
叶善捧着脸,表情温和。
顾诚:“其实我这个人性格有些像我爹,吃软不吃硬,我们顾家男人天生好哄,经不住夸,我俩一起,如果哪天我生气了,你哄哄我,我就好了。那么你呢?你要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叶善:“顾郎,我不会生你气的。”
顾诚从昨晚听这声“顾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今日突然想起来,迟疑道:“你是不是在学我娘?”
叶善但笑不语。
顾诚心里呼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她的眼,同她一样趴在桌子上,认真道:“善善,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没有谁的感情和相处模式是一模一样的。接下来的路,咱们一起摸索前进好不好?虽然有可能会跌到,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对彼此有信心,一定会越来越好。善善,做你自己好不好?”
叶善翘起的嘴角慢慢拉平。
顾诚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她不开心了。
“你们俩个!”何不忆忽然冲过来,大喝一声,打断他们,“真是够了!”
“没看到人家兄妹相认都肝肠寸断了吗?你俩个竟然还有闲心谈情说爱!良心呢?”
顾城虽然承受了何不忆突然爆发的山呼海啸的谴责,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正不知该如何收场。
**
几人回了顾府才发现太子还没走。
老太太已经知道皇帝的事。事出紧急,曹家不可能没动作,至此还风平浪静不见端倪,只怕要憋个大的。
老太太想装病,留下太子,然后再暗暗送太子出宫。然而这样,显然会打草惊蛇。再说皇帝要是驾崩了,太子还是要回宫守孝。
为今之计,还是要让太子回宫。众人一番商议,决心让顾诚贴身保护,形影不离。顾侯也不回青宣了,而是暗暗调动人马入京,防止异变。
然而这些筹谋的前提是老皇帝真的会在两个月内病逝,不然的话,随意调动人马,若是被扣个意图谋反的重罪,顾家这些年的蛰伏隐忍就做了无用功了。
老太太还有些犹豫。顾侯却很坚决,甚至连等一等都不愿意,大有逼宫的架势。老太太不知儿子这火气忽然从哪儿来的,只暗暗瞅媳妇,让她去灭火。
侯夫人也不明所以,自从初三那天丈夫和儿子出去一趟后,回来就怪怪的。
顾诚临入宫前当着祖母的面,发了死誓,即便身死也要护住太子周全,这是他顾家对皇权的忠。
后来他又找了顾侯,没有旁人,父子二人心照不宣,顾诚问:“是她吗?”
顾侯一顿,沉默片刻:“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她们左脚都有六指。因为这六指,钦天监有句判词凤栖青宣。先皇才会替那混账求娶了……”
顾诚默了默:“我懂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会轻易给人定罪,因为那毕竟是表弟的亲生父亲。
他想单独和叶善说说话,却一直没有机会,只能遗憾的随着太子入了宫。只临走的时候当着祖母的面同叶善说:“此番朝堂政局动荡,凶险难测,正好清风山庄来人了,不如你跟他们一起回去,暂避风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去接你。”
叶善只是笑笑不说话。
顾诚心里叹了口气,看一眼她,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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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叶善知道大晋国要变天了,接下来是顺利过度,还是一番惊心动魄的生死存亡,全看曹家人如何抉择。
她相信顾家人能处理好这事,她也就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不管是老皇帝的死活还是许白的血海深仇。
谢无苔说清风山庄如何如何,黄大全说生意如何如何,陈寡妇说绸缎庄如何如何,村长说村里人如何如何,张氏说家里如何如何,梅梅说她武艺如何如何。她都默默的听了,谁也不知道她是关心还是不关心。
大家也都习惯了,就像他们热火朝天的跑来给她拜年,收获的只是她一句不冷不热的,“你们来干吗?”
不过,话是这么说,叶善又开始给他们做起了新衣,一人一件。
之前忙着给顾老太太绣千字福的新衣,等奶奶过了生辰又到新年,都没来得及准备。
大家伙儿也都很高兴,从来没见过临安城繁华地的乡巴佬,每日里吃喝逛,简直乐不思蜀。
**
许白搬进了何不忆给他妹妹许洁暂住的小院。
许洁一身伤病,揭开了面纱才知道,她左边脸颊没有皮,恐怖狰狞。
许洁的疯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认出哥哥,总要哭一场。坏的时候,谁都不认,只何不忆来的时候能安抚得了她。
这日,叶善过来的时候,许洁穿着干净整洁的裙子,表情温顺,由着他哥哥往她头上涂东西。她头发稀疏枯黄,许白给她调了头油养头发。
叶善手里捧着一叠衣裳,翻墙进来。进了屋里,二话不说,靠在炉子旁继续做衣裳。
许洁望向叶善乌黑浓密的头发,满眼羡慕。
许白瞧见了,安慰她说:“将来你也会有这么一头乌黑的头发,不着急。”
叶善抬眸看了许白一眼。
许洁又盯着叶善的手脸瞧。
许白说:“洁洁,等你把身体调养好了,皮肤也会越来越好的。”
叶善又看了许白一眼。
而后,她咬断最后一根线,朝许白招手,“许白,你过来,试试我给你做的衣服。”
许洁惊讶的看着叶善,又看向哥哥。
何不忆不知何时过来了,扇子合在手里,摇来摆去。
许洁看到他,暗暗惊呼一声,又将黑面纱盖在脸上。何不忆转向她,拱了拱手,又移开目光。自从知道她是许家五小姐后,何不忆的心情就很复杂。
何不忆是承过许家大恩的,小的时候他体弱多病,几次眼看着都不好了,又被许医正从阎王爷手里抢了人。当时何老太太和许家主母关系不错,就给俩玩泥巴的孩子定了亲。
说来,许五小姐还大何不忆一岁。
最近,何不忆一闭眼,总能梦到小时候追着一个小小身影姐姐长姐姐短。小姐姐小的时候很照顾他,待他非常好。
许家满门抄斩,何不忆偷跑去菜市口,血腥的场景吓到了他,后来他生了场大病,关于许家的许多事莫名其妙就忘记了。如今想来,大概是心里自动回避了痛苦的记忆。
如果可以选择,何不忆是不想过来的。但是他身兼重任,顾诚让他给心上人带话。何不忆去了顾府,又去了刘府,最后才找到这。
一过来就看到叶善给许白张罗新衣裳,他自己的那点尴尬事就被他抛诸脑后了,杵着胳膊肘目光不解的看着这俩人。
许白也不避讳,也有些挑衅的意思,当着几人的面就开始换衣裳了。许洁清醒的时候还知道害羞,捂住脸避开了视线。叶善就不一样了,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他。
何不忆忽然喊了声:“顾诚!你来啦!”
叶善慢慢的转过来,左右看了眼,目光重又落回到他脸上:“顾诚在哪里?”
何不忆摇着扇子走过来,说:“顾诚让我给你带话,说他很想你。”顾诚确实让他带话了,迂回曲折的也的确是想她的意思,但他绝对没这么直白。
叶善:“哦。”重又转回头。
许白伸展了胳膊,故意道:“善善,袖子好像有些窄。”
叶善:“不是给你现在穿的,这是春衫。”
许白扭着身子,道:“善善,你对我真好。”
叶善:“嗯。”
何不忆走过去,挡住叶善的视线:“叶姑娘,你好几天没见到顾诚了,你不想他吗?”
叶善毫不犹豫:“我想他呀。”
何不忆的眼角不可控的抽了抽,怎么看都不像啊。他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深知女孩子爱慕心上人会是怎样的娇羞反应,反正怎么样都不是她这样的。
他看着她甚至都有种找到同道中人的错觉,然而何不忆是多情,她看上去更像是无情。何不忆又为老友深深的担忧起来了。
据说从来没爱过的更容易陷入深情,深情对上无情,那肯定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何不忆犹豫了下:“那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叶善已经开始摆弄起了许洁的木雕人偶,一问一答看上去非常不上心,语调却是缠.绵柔情,让人产生深爱的错觉,“我可以吗?”
何不忆:“我可以试试。”
叶善:“那你试试吧。噫?何不忆这个是你。”她手里捏住一个小木人。
何不忆头皮一麻,许小姐忽然激动起来,扑上去。叶善闪身一避就躲开了,旋身一转,将手里的小人塞何不忆手里,“给你。”
何不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自己的事都还没处理好呢,有什么资格管别人闲事哦。
**
东宫,太子的书案前燃了火烛,正在读《资治通鉴》,他是个非常勤奋好学的人。宽厚仁爱,内心光明。顾诚相信,将来他当了皇帝一定会带领大晋国走向一个全新清明的未来。他很感激,太子没有长歪,若是姑姑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
顾诚看太子读书读的认真,没有打扰,出了殿外,在外头练起了武。
顾诚想,现在的日子真无聊啊,明明自十二岁那年入京为质后就做了太子伴读。他一个青宣的野小子,大山大河的野惯了,忽然被关进深宫里,那会儿应该是急疯了才是。可如今想想,倒也并不无聊,每天智斗欺负太子的宫人,上蹿下跳的闯祸惹麻烦,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精彩纷呈。他总能在无聊的事中找到乐趣。以前一直都是。皇宫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现在对这里比他青宣的老家都熟悉。哪里的老鼠洞可以掏一掏他都一清二楚,怎么就忽然待不住了呢?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度日如年之感。
剑气震荡,他心随意动,将剑法练到极致。远处有宫人经过,不由驻足观望,瞧了几眼就走了,也没人敢一直看。
最近宫里人都知道顾大人不喜欢人看他,可他又实在太好看了,经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看几眼。
不过,任何事都有意外,西南角有个小宫人,自以为站在阴暗处,没人注意她,一直明目张胆的看他。
顾诚练了半个时辰,她就看了半个时辰。连姿势都没变换一下,像个假人。
假人也该冻成冰雕了,不冷吗?
唉。
顾诚收剑准备回房歇息,却又在某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不对,心脏急速跳了起来,轻功催发到极致,眨眼就到了眼前。
小宫人迎着他的目光朝他笑了。顾诚呼吸一窒,狂喜迅速在心头蔓延,身体都烧着了般。
室外耳目众多,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跟我来。”而后极快的闪避,躲过众人的视线,叶善脚步轻巧,跟上他的步伐。顾诚回头看一眼,心里就觉得,我们果然很合适啊。
入了屋内,顾诚将门窗合上,又贴着静等了会,才高兴的扑到她面前,又站住,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叶善:“何不忆带我进来的。”
何不忆自幼也是太子伴读,宫里熟悉,他自然有他的门路,才会将她打扮成宫女。
顾诚端了凳子出来:“你坐。”又去倒桌上的水壶,水都是凉的,他提着水壶急急忙忙跑出去,“你等我一会。”
很快,他去而复返,手里不仅提着水壶,还有取暖的炉子。他的卧房是没有这些的,很小的时候他在青宣就养成的习惯,冷了就强身健体锻炼体魄,而不是靠外物取暖。
他体质确实好,手心一直都是暖暖的。
叶善喝了他端来的茶水,双脚搭在火炉上。顾诚又给她找来了鞋子换上。屁.股刚坐下,又想起来什么往外跑,再回来,手里又端了许多糕点小食。还没放下就塞了一个到她嘴里,“甜的,你吃。”
等忙完这一切,他忽然又惊的站起身,“现在宫里都下钥了,你怎么出宫啊?”
何不忆这人惯会自作聪明,揣摩人心思。
顾诚想善善是真,可并不想她涉险,他真是被何不忆给气死了。
叶善捧着茶盅吃糕点,顾诚看她吃的高兴,心里头的那些怒气似乎又不算什么了,他低声问:“你用过晚膳了吗?”
叶善:“没有呢。”
顾诚又气:何不忆这个该死的。
而后又想起,自己在外头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明明都看见了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果然还是他自己罪孽深重。无端让她受了这许多罪,心里又恨上了自己。
这之后,他又动用了太子的小厨房,亲自下厨,给叶善做了四菜一汤。
回来的时候,没想到太子竟然在里头。
太子看到他哥的表情都快哭了。
顾诚:“你怎么来了?”
太子手里举起一本书,他就是来取个书,谁知这么大惊喜。
小小声道:“我可以走了吗?”
顾诚询问的看向叶善。
叶善回以同样的眼神,单纯又无辜。
太子再瞄一眼叶善,心想,不是这样的,她刚才看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黑黑沉沉的,像是无影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连喊一声都不敢就乖乖当了俘虏。
太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诚摆好饭,二人一起用餐。
等吃饱喝足,叶善忽然说:“顾诚,我给你梳头吧。”
顾诚心想不错,总算不学她娘一口一个“顾郎”了,然而“顾诚”又太普通了,谁人都可以这么叫他,既然是亲密关系总该有昵称,他又不好意思给自己取那酸掉牙的称呼。想了想,说:“要不,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叶善歪了歪头。
顾诚连忙解释,“这个哥哥与兄妹之间的哥哥不一样。”他听过她叫哥哥,声音又软又甜,他非常喜欢。
叶善不懂,不过还是照做了:“哥哥你快来,我给你梳头。”
顾诚不明所以,然而漫长的夜,难得见一次面,总不能现在就各自找个地方睡下,总要一起做一些无聊的事。可是和喜欢的人在一做的事又怎么会无聊呢?
她既然想梳头顾诚就乖乖的把头送过去了,现在别说是梳头了,估计是要砍他的头,他也会晕晕乎乎的伸脖子递到她面前。
叶善的手很软,她的指腹按上他头顶穴位的时候非常舒服。
顾诚从镜子里看她,叶善与他在镜子里目光相连。然后顾诚就移不开目光了。
叶善说:“你是不是羡慕我有一头乌黑的头发,不着急,将来你也会有。”
顾诚:“?”
叶善不紧不慢的给他编辫子,“哥哥,你要好好调养身体,皮肤也会跟我一样越来越好的。”
顾诚:“?”
叶善朝他一笑。
顾诚怪异的蹙眉,忽而将她手腕一拉,“善善,你是不是又在学谁?”
叶善低头看他,眸色无比真诚:“你不喜欢吗?”
顾诚:“不喜欢。不,不是,喜欢。”
叶善:“那你到底喜不喜欢?”
顾诚:“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
叶善抿唇笑了:“就是感觉很好。”许白来山庄日久,叶善对他不可谓不熟悉,可从来都不觉得他是个多真诚的人。然而他又表现的亲切好相处。一般人都会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好人。叶善却能感受到藏在他热情表象下的是他对人强烈的防备心。然而,他和妹妹的互动却让叶善感受到了温暖,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总之很喜欢。
喜欢,她就学了。
就像她爱吃甜食。
她心里记住的是感动,她不懂,只以为吃甜的就能留住这种感觉。
顾诚一瞬间也想了很多,不过没有多说,他拉住她的手,说:“善善,你这么单纯万一将来被有心人利用了,该如何是好。”
叶善弯下腰,顾诚似有所感,又给挡了回去。果然,叶善的唇又贴上了他的手心。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安置吧,等天亮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宫。”
叶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纯洁的让人想犯罪,“你晚上不和我一起睡吗?”
好险,顾诚差点没将自己绊倒。
他又扯了几床被子将自己的硬板床铺的厚厚的,这才放心的走开。他也没走远,就睡在隔间。一块木板床,平时给守夜的宫人略做休息用的,可想而知有多不舒服。
叶善盖好被子,规规矩矩的躺好,眼睛望着床顶。
她只想过简单平静的日子,有奶奶,父母。
顾诚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万一他们回青宣了,不带她怎么办?
都怪太子,要不是他,奶奶早就能回青宣了。
该杀!
皇帝也该杀!
曹家人更该杀!
忽然,她又想起一事,从荷包里抽出一张纸,赤着脚就跑去了顾诚睡觉的隔间。
“给你。”
顾诚屋内还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他就着灯光看去。忽而哭笑不得起来。
叶善坐在他旁边,仰着头看他,“你喜欢吗?”
《和离书》,她和刘宗孝的和离书,那天她回刘府就是为了办这事,碰巧遇到谢无苔他们过来给她拜年。那天她拿回家给顾老太太看的就是这个。
关于这事,顾诚当时不知道,后来何不忆也同他说了。
叶善:“现在你该没什么顾虑了吧?那我们可以一起睡了吗?”她说完就往床上挤,倒把顾诚一下子从床上吓得跌了下去,发出很大动静。他又惊慌失措的做出噤声的手势。
叶善抱着膝头,看他。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最不想做人的是顾诚,可是,当意中人主动了,反而他却正人君子了起来。
顾诚甚至都有些怀疑,叶善到底知不知道男人同女人睡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等他将叶善连被子一起抱回去,又重新躺回床板上,心里有了答案,善善应是知道的。那晚他父母亲热,他都没反应过来,善善就已先行离开了。
她有时候敏锐的可怕,有时候又单纯懵懂的叫人心疼。
不过,他有种直觉,叶善说和他睡肯定不会是真的睡,她或许会打晕自己?完成“睡”这个形式?毕竟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不?
**
谢无苔等人决定过了元宵节就回云州。毕竟临安的元宵节据说热闹非凡,还有童小姐扮作仙女献舞,他们都期待不已。
许白也想将许洁带走。许洁的态度模棱两可。许白知道她心里什么想法,故意将何不忆叫来,假意背着他妹妹,实则叫他妹妹听了个一清二楚。
许洁疯病未好,当场就要发作,被许白一根针灸扎晕了过去。
何不忆指责许白:“为什么非要当着她的面?你不知道这样对她伤害有多大?万一……”
许白一脸冷漠:“我是大夫,没有万一。”
何不忆满心愧疚的离开,出了门,却长出了一口气。他正愁不知如何应对许小姐突然而来的感情,以及二人尴尬的关系。许白就出面解决了。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许姑娘在偷听?他只是自始至终装作不知道罢了,临了还要演一场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戏。
元宵节这天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说小是与何不忆他们现在关注的皇帝反复的病情以及曹家动向相比不值一提。说大是对童家人来说无异于天都塌了。
原因无他,童小姐自冬狩之时,一曲《白狐》,莫名入了曹家三郎的眼。明里暗里一直对她骚扰不断。曹家三娘子也无可奈何。
曹家长辈现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大事,哪还有闲心管小辈的闲事,终于曹三这个混不吝在元宵节的前两天干下了混帐事,将童小姐给绑了。
女子被绑轻则名节有亏,重则清白全无,甚至被逼自缢身亡的都有。
虽然童家很快找到了顾家帮忙,顾侯暗地里出手解救了童小姐。可曹三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岂能甘心?到处造谣看了童小姐的身子,并信誓旦旦要对童小姐负责,娶她进门。
童家三子打上门去,曹三仗着门第显赫,童家三子不敢真打,恶言中伤道:“你们说我胡言乱语,造谣中伤,那你们敢不敢和我打赌?你们说童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并未走失,那么那天我偶然看到身子并伤了腿的就不是她。元宵节神女祈福,要是童小姐还能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跳一曲《洛神》那便是我的错。我曹生韧愿身负荆条,从我曹家一直膝行至你童家,给你妹妹赔罪!若是令妹真伤了腿,那就证明我并没看错。你们做兄长的就做主将妹妹嫁给我。从今后咱们也是亲戚了,何必大打出手,伤了和气?”
童夫人走投无路,哭哭啼啼的同顾老太太求救的时候,何不忆就在旁边。
人也是他参与救的,因此童夫人并未避讳。
童夫人隐约也知道晋国要变天了,可是她又怕等不了,闺女落入了魔掌,那她后半生也别想舒心了。她想求顾老太太帮忙,将童小姐送走。
顾老太太能送她去哪儿?顾家能只手遮天的也就是青宣了。
屋内,童夫人还在哭哭啼啼。何不忆暗暗离开了。
他出了老太太的院子,看到叶善和梅梅正在水池旁喂锦鲤。
自从叶善搬过来后,梅梅抽了个时间将养在刘府的锦鲤捞上来,也养到了这里。其实顾家的池子也不是没有锦鲤。只是在梅梅私心里觉得,刘府的大池子是大娘子亲自为她挖的,她带不走池子,就只能将里头的鱼带走了。她要永远永远记得大娘子对她的好。
何不忆站在远处观察了叶善许久。他心里一直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叶善早就察觉到了何不忆的目光,不过她懒得搭理他。
何不忆说:“童夫人在屋里哭死了。”
叶善目光冷淡。不关她事。
何不忆:“是关于她家女儿童小姐的,你见过她。”随后就将童小姐被绑和曹三逼婚的事说了。
这事按理是不能说出去的,毕竟以童家现在统一的口径是童小姐这几日并未出府。
梅梅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叶善照旧没什么反应。
何不忆眸色暗动,面上无甚特殊,说:“就是顾奶奶快被烦死了。一直听童夫人哭哭啼啼。”
叶善捏住饵料的手一停,转过头:“这人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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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元宵节
何不忆同顾诚发生了一些争执,俩个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太子听到动静推门进来。顾诚眸色闪了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太子无辜道:“刚到,我没偷听你们说话。”
何不忆一脸遗憾,他倒是希望他听到了。
“殿下,皇上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太子刚从他父亲那过来,闻言面上带了笑,说:“好多了,能起身了,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上朝了。”
何不忆不喜反忧,眉头一紧。顾诚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面上不露端倪,“那可真是太好了。”
太子也笑出了声,虽然父亲待他不怎么样,但每个孩子对父母都会有种天然的孺慕之情,尤其是太子这种仁孝柔软的心肠。
他干净纯粹的让人不忍心将他拖向地狱,直面残忍的事实。顾诚打小护着他,这种爱护成了习惯,就会舍不得。
何不忆叹口气,说:“今日元宵节,宫外有花灯展、神女游街,你们要不要出来看?”
太子露出一脸向往的神色,瞄了眼表哥,说:“鱼龙混杂,容易出事,我还是不去了。”太子细心体贴,知道自己已经给外家添了很多麻烦,就不会主动再去添乱。
从本心上来说,他是希望父亲的病好起来的,他爹再不是也是他亲爹。然而他更知道,外家为了他牺牲了太多。他有时候会觉得很矛盾。表哥安慰他,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子,拥有一颗柔软的心绝对是一件好事。他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保全自己,其他的,不要多想。
何不忆没说什么,离开了。
皇帝病重的消息一直就没传出去,对外只说染了风寒,躺了些时日,眼看着一日好过一日。
然而,他们隶属太子一党,听了顾诚探听的消息后。该布置的都布置下去了。随时等着皇帝一咽气就占领前朝后宫,掌控大局。反之,他们暴露的风险就与日俱增。尤其顾侯还在临安,但凡有一个不忠的出卖了顾家,那简直就是将谋反的把柄直接递到了曹阁老手里。
皇帝一日不死,顾家这布局是什么?是想谋反?做那乱臣贼子!
何不忆一直以来的意思都是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
顾家人考虑最多的还是皇帝和太子的父子亲情,害怕世道乱起来,黎民百姓跟着遭殃。
何不忆读《晋史》,知道晋国的开国皇帝是和顾家的先祖一起打下了这片江山。据说当初大半江山都是顾家先祖打下来的。然而为什么最终是李家人当了皇帝,而顾家先祖却只封了个异姓王,偏安一隅?
还不是因为顾家人将感情看得太重了!这样的性子也只能做义薄云天的武将,当不了平衡各方势力,心思深沉的帝王。
原本,他以为顾诚在波云诡谲的临安长大,临安官宦人家那种特有的心思深沉他也学了去,后来他被曹老贼设计领兵对战梁国。当时看他智计百出,果决狠心。叫何不忆看的热血沸腾,甚至畅想未来,顾诚会在朝堂上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迅速完成朝堂更替,扶持太子上位。
一直以来何不忆都不认为顾家没有实力,而是他们顾虑的太多了。然而,没想到的事,没过多久,顾诚忽然又变了回去。不是变到大战梁国之前,而是又变成了刚来临安那会儿的青宣傻小子顾诚!这种变,并不表现在曹家人面前,他在曹家人跟前更善于伪装了。让他们行事多有顾忌。只有顾诚亲近之人才能感觉得到,他从来对亲近的人是不设防的,从来都不。
何不忆曾畅想过,将来和顾诚一文一武扶持新帝,开创海晏河清的大晋国盛世。然而顾诚心底里最看重的只有家人。他一直嘴里叫嚣着“宏图大志、青史留名”,只不过是看不惯他爹,借机嘲讽他。然而顾家的血脉又怎会出了异种?
一样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一个对个人荣辱得失并不计较,甚至不在乎的人,你拿什么留住他的人,并为此兢兢业业一生?
**
无论政局如何变幻莫测,黎民百姓的快乐却是实实在在。
元宵节的花灯点燃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入了人间。
喧哗,热闹,冲淡了人心底压抑的郁闷、愁苦。顾诚抱臂看着太子穿梭在人群中,他知道少年人看得并不仅仅是这人间的热闹,他是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而发自肺腑的高兴。
顾诚心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回青宣了。因为他真的很不喜欢临安,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官场的尔虞我诈。他也知道太子不会留他,因为太子一直都知道他想回家。
表兄弟之间一段相互陪伴的旅程即将画上句号,他们都将会迎来新的人生,或许会有挫折艰难。但再难也不会比之前更难了。
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希望表弟也是如此。
因为预见到分离,这段时间顾诚对太子非常的宠,有求必应,太子想出来他就主动提出陪他易容改扮出来了。他也没想过偷偷回顾府见叶善一面,总觉得未来还很长。朝朝暮暮有的是时间,断不会为了眼前的一点渴望就忘了自己的职责。
二人陷在人流中,他只不错眼的盯着太子。忽而,人潮涌动了起来。纷纷往一个方向挤去,大呼小叫。
顾诚一把勾住太子的胳膊,“别走散了!”
耳里传来百姓兴奋的叫喊:“神女来啦!神女来啦!”
童小姐被打扮成洛神神女,衣裳繁复,戴了半张黄金雕花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她坐在高高的花车上,手里拿着小小的金盆,纤细的指尖浸在水里,往两边百姓轻轻的弹去。沐浴了圣水的百姓无不一脸感激涕淋,口内念念有词。站在外围的百姓,又往里强行挤去,虔诚的希望也得到神女的祝福,盼望着今年能达成所愿,诸事顺遂。
花车被挤得摇摇晃晃,好在围着花车周围的护卫铜墙铁壁一般护住了童小姐的安全。
顾诚选了一处视野绝佳的屋顶,将太子带了上去。
太子又激动又害怕,又不敢像小时候一样抓着表哥的衣袖子不放,只低头朝下看,说:“童小姐不是腿受伤了吗?怎么还能跳舞?”
顾诚没什么所谓道:“大概是找了替身吧?”他站得高,自然能将底下情形瞧的更清楚,人群里混了不怀好意的人,一直在试图冲撞花车。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想看看这个童小姐到底是不是真的。
太子:“表哥,你是说下面这个不是真的童小姐?”
顾诚:“不,现在还是真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有人又撞向马车,护卫似乎是不小心,让他得逞了。童小姐仿佛没坐稳,手打向雕花面具,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人群安静了一瞬,又在下一刻爆发出惊呼。
美人惊慌失措,赶紧将面具重新戴上。
太子:“表哥,果然是童小姐。”
顾诚一笑:“她故意的。等上了神台献舞,就要换人了。”
太子被他说的一阵紧张,紧盯着花车不放,心想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换人?
顾诚看着比往年大出一些的花车但笑不语。
太子睁大了眼,看得仔细。花车快到神台的时候,果然见童小姐转身进入了身后的绣满繁花的布帘内,往年只当是布景,没想到还能容纳人。她转身的时候腿脚有明显的涩滞。知道内情的都能看得出她被人拉了把。
很快,童小姐脱了厚重的披风又出来了。因为太快,给人的感觉就是童小姐进去一下只是解了件碍事的衣裳。
再出来的“童小姐”仍是一身盛装打扮,步伐轻盈跳脱,她从花车上下来,踩着临时搭建的木板走向神台。
忽然有人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抱住童小姐的脚。护着木板的护卫被撞倒。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就连太子也只是瞪大了眼,没来得及出声。
如果将此刻所有人的表情定格,曹三正举杯饮去,面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偷跑出宫看热闹的曹贵妃从二楼的包厢内激动的探出了头,一副吃瓜不嫌事大的兴奋。童夫人的心脏猛得一沉,差点晕厥。何不忆手中的扇子敲了下手心,嘴角勾了个古怪的笑。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纷纷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变故,霎那发生,只见童小姐忽然腾空而起,一脚踹上那抱住她脚的男子。男子飞了出去,接连撞倒一大片,力量之大,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有人哀叫,有人惊呼,有人笑出了声。
木板掉落,护卫摔倒在地,他是想护住木板的,连倒地也保持着抓扑的姿势。
“童小姐”像一个真正的神女,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裙,柔软的丝带,飘然而下,她赤了一只脚,是被那男子死死抱住,挣脱了鞋袜。
然而那一只玉足,是万万不会让人心生邪念,只觉圣洁无双。
原本躁动不安的人群反而在一种奇异的气氛下安静了下来,目光虔诚的看了过去。
神台四周坐了十几名乐师。短暂的安静后,“铮”一声,乐器声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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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顾世子卖唱
“铮”,一声乐器声响。
“童小姐”尚未有所动作。
忽而,一声更嘹亮的哨音响起,像是雄鹰的尖啸,紧接着,众人只觉得有什么从头顶飞过。
衣袍展开,像是雄鹰展翅。
众人被吸引目光,惊呼声像浪潮一般,随着雄鹰落地。
顾世子落地的时候,一震衣袍,顺手牵走了一名乐师的琵琶,衣袂旋转间,“铮”一下,拨了一声弦。这一下是动用了内力的,余波震荡,仿佛在耳边炸响,荡人心魄。
他出门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特意黏了假眉毛胡子,都在刚才的纵身飞跃中一把抓了。外面罩了一件不起眼的黑色罩袍,然而此刻在他刻意的摆弄下,潇洒不羁。
他本就有身高优势,往高高的神台上一站,简直万众瞩目。
“是顾世子!”有女子从二楼的包厢内伸出头大声疾呼。
随着这一声喊,更多的人朝他看去,瞬间将关注“童小姐”的目光吸引走了十之六七。
他转身间,目光似不经意间瞥了“童小姐”的裙摆,长裙垂地,露出一点点圆润的脚趾头。
就这么赤脚踩在地上该多冷啊。
“铮铮铮”顾世子忽然快速的拨弄琴弦,嘈嘈切切,动人心肠。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歌声响起,这下连剩下的十之三四也都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哇!”原本只躲在临街包厢的闺阁小姐们都纷纷打开了窗,伸出了头,激动不已。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神台上的乐师到底都是老匠人了,震惊过后,呆滞了片刻,纷纷都被这美妙动人的歌喉吸引,纷纷应和上他的琵琶音。
震撼的乐声同时响起,现场的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顾世子这辈子恐怕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雄浑的内力会用来唱歌。不过人生那么长,若没有点惊喜和意外,将会失去多少乐趣啊。
随着他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顾世子不在神台上停留,而是纵身一跃,跳到与神台遥遥相对的望月楼顶楼窗台上。
他手中弦音不断,众人只觉得他风.流倜傥,动作间简直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刚落下,侧身坐在窗台上,他眼角余光就扫到了曹贵妃。曹贵妃包了望月楼顶层整个第四层。
二人目光对视一秒,各自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尴尬和躲闪。
然后,曹贵妃往后一躲,装作不认识他。顾世子强忍着别扭,继续拨动琴弦,搔首弄姿。
他遥遥望向心上人,心弦莫名触动了下,曲调一转,情意绵绵。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曹三嫉妒的推翻了一桌子佳肴。曹贵妃面上渐渐显出落落寡欢的神色,她想起了自己少女怀春的过去。童小姐躲在花车里,偷偷掀开一角布帘,心脏狂跳,顾世子这是为我唱的吗?何不忆摇在手里的扇子“啪”一声落地。聂宏杰沉默片刻,忽而很高兴的想,小顾大人连当众卖唱都愿意了,那来我工部干活应该没问题了吧?
现场更多的则是被顾世子的风采吸引,如痴如狂。完全将神女抛诸脑后。不知今夕何夕。
顾世子满含深情,望向“童小姐”。然而更让他着急的是,竟然没有人意会他的意思,将她带走。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一直静立不动的“童小姐”忽然动了。
顾世子刚要松一口气,谁知,她忽然扯下神台上的红绸花捏在手里,朝他的方向跑来。
她本就步态轻盈利落,踩在人群中,像是飘过的一阵风。
可顾世子不高兴了,他想到了她赤着的脚,就这么光脚踩过那一个个臭男人?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红绸花忽然朝他抛来,他本能的一把接住,歌声戛然而止。
一上一下,四目相对。红绸两端,顾世子奋力往上一拉,她像是一片飘渺的云,被他一把扯上了高楼。
底下人又是一声接一声的惊呼,震天响地。
顾世子那一首示爱的歌有没有把叶善唱感动他不知道,反正他将自己唱得春心荡漾了。柔软美人朝他扑来的时候,他张开了双臂去接。谁知下一刻只觉得胸口钝疼。连人带琵琶整个的从窗外砸了进来。
曹贵妃尚在走神,吓得蹿了起来。
定睛一看,顾世子仰面躺在地上,他身上还趴了个女子,面具掉在一边,赫然竟是叶善!
顾世子无端被打,还没回过神,叶善提起他的衣领子又将他一把扯起来,“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勾.引人!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很好!”
她猛地将他一把提起,按在墙上,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
“啪!”
曹贵妃疯了!
顾世子彻底被打精神了,眼神喷火,“那你呢?你当众跳舞,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叶善抬手又要扇他耳光。被他精准抓住手臂,强按了下去。
顾世子:“你还光着脚给人看!我同意了吗?”
言毕,不由分说,抓住她的双肩,忽然二人对换了位置,顾世子将她往墙上一按,亲了上去。
曹贵妃瞎了!
随后,她眼睁睁看着二人一面你来我往的拳打脚踢一面换着地方亲,屋内的布帘被扯了,屏风倒地,瓷器劈里啪啦,拆家也不过如此。
曹贵妃:现在的年轻人……都,都这么生猛的吗?
她不由自主咽了口吐沫。
顾世子气息不稳的放开了叶善,尝到了嘴里的甜味,低了头红了脸眼神飘忽不知所措,明明刚才是他一直强硬的压着人亲的,现在这神态动作倒像是他才是被强迫的那一个。
叶善大概是有些缺氧,人也有些傻。
顾世子试探着伸出一根小指头,勾了勾她,“对不起,往后我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了,要唱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叶善面上没什么反应,扶着墙壁起身。
顾诚去扶他,手指不经意划过她腋下肋骨。
叶善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顾诚愣了下反应过来,“原来你怕痒啊。”
叶善沉下脸,不予理会,转身就走。
顾诚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追着她就跑,“刚才是我太冲动了,你别生气啊。”
“我不该亲你。对不起。”
“我更不该伸舌头。”
“我……”
楼下忽然响起猛烈的震动声,听着像是地动了。
曹贵妃刚被二人羞耻的面红心热,无处躲藏,忽而脸色大变,率先喊出声:“地动啦!”
顾诚却是伸手将叶善一勾,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就从窗户跳了下去。几乎于此同时,房门忽然被人撞开,一名粗壮的女子大喊出声:“顾世子!你在哪?”
更多的人涌进来了,曹贵妃迅速被淹没在人潮中。
人群像是水流,曹贵妃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漂泊无依的小船,晕晕乎乎的被人群带着走。她本就身娇体弱,人群汹涌之下,根本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她惊恐万状,暗骂“奸夫□□”害人不浅,这样子要是倒下去,只怕要被踩成肉饼。
却不料,下一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接住。
曹贵妃惊慌回头,一下子看进了那人的眼,感觉心脏一停,呼吸都没了。
“我带你出去。”那人说。
曹贵妃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跟着他走了。
在望月的二楼,谢无苔打开了包厢门,“外头人多,先暂时在这里避一避。”
四目相对,一时都有些紧张无措。
谢无苔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见钟情的时候,他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反正目光就像黏住一样,怎么都移不开视线了。
屋外仍是一片喧哗热闹,到处都在喊叫着:“顾世子你在哪?”
整个望月楼都像是要被震榻了一样。
曹贵妃方才被年轻男女刺激的分外激动的心此刻跳得更厉害了。
她寂寞的心像是伸出了一只小手,催促着她要干点什么。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她想到了叶善猛扇顾世子耳光的情形。她想,同是有夫之妇,凭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曹贵妃忽然朝前扑了过去,结果因为业务不熟练,腿一软,倒了下去。被眼疾手快的谢无苔一把抱住。二人再次四目相对,曹贵妃望着他的唇,一口咬了上去,又凶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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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城墙上,顾世子同叶善并排而坐。
怎么就跑到了这,且一言不发待到现在,顾诚自己也不清楚。
他想贴着她,想碰碰她的手指又不敢。
“要不,你打我吧?”
叶善垂着两条腿,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一直在发呆。
顾诚小心翼翼的用指头点了点她的手背,“你别这样,你还是打我吧。”
他害怕自己的孟浪惊到了她,他也不想这样的,就没控制住,他也不想的,他很珍惜她,从来没想过冒犯她,真的。
远处有烟花在空中炸开。
叶善转过头,说:“你再亲我试试。”
顾诚:“什,什么?”
叶善眼中有浓重的困惑之色,不过夜色太暗,眼底的情绪任谁也看不清,“你亲我。”
顾诚:“?”
叶善扭过头,“算了。”
“亲!我亲!”他激动的手脚无处安放,忽而将她整个的抱在了怀里,原本还壁垒分明的俩人,瞬间变得密不可分。
起先,他只是试探着碰了碰她的唇,然而心底的渴望火烧火燎,他不满足,“我可以,伸舌头吗?”
叶善:“……随便你。”
顾诚觉得拥有了全世界也不过如此,他如珍如宝,将她呵护在怀里,轻轻抵开她的牙齿。
呼吸在加深中急促,热血狂涌,即便是寒冷的夜,额头也出了汗。
叶善忽然挣扎了起来。
顾诚并不强迫,马上松开她。
“啪!”
“啪!”
顾世子两边脸颊各挨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向已急速闪退到数步开外的叶善。
“不是经过你同意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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