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各自……安好?

    叶善做过一个梦,梦里顾世子死了,所有人都很悲伤。她披着大红嫁衣嫁了过来,怀里抱着他的牌位。她冷眼看着他们,日出日落,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所有人渐渐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谢小三子大概是对的,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解决的。

    时间能抚平一切,欢喜,悲伤,刻骨的爱,浓烈的恨,一切终将走向平静,变得麻木。

    而她恰恰多的就是时间,她会看着他们,看他们渐渐接受现实,忘却悲伤。

    她搬到了顾诚的屋子,小院门一关,便是一片独立的天地。

    与梦里的不同,屋内没有顾诚的牌位,也没有银烛画屏和她作伴。奶奶完全尊重了她的要求,偌大的院子一个人也没留。

    她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像梦里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脚步落上去,这里就是她熟悉的地方了。

    熟悉的地方会让她有安全感。

    她的衣裳,她的绣架都被搬了过来,她将所有东西都归置整齐,她也没乱动顾诚的东西。

    每天天一亮,她先去奶奶那请安,稍坐片刻。侯夫人不愿意见她,她也不强求,在侯夫人住的院门口站一站就离开了。

    然后她会打扫顾诚的院子,先扫一遍,再擦一遍。保证一切纤尘不染。然后,她就坐在窗口绣她的嫁衣。

    为什么还要绣嫁衣呢?

    人总是要找些事做的,她不喜欢半途而废。

    不过没有了银烛做比较,她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晚上顾侯下值,他会溜达过来,站在门口同叶善说几句话。

    他自认是老公公,儿媳妇屋内没旁人,他是不可能进去的。

    多数时候,叶善是不吭声的。偶尔她会问一句,“爹,你辛苦吗?如果你累了,告诉我一声,我会帮你。”

    每当这时,顾侯都会哈哈大笑,说:“我用你这个小女娃子帮什么,你好好的,顾诚早晚会回来。”

    全府上下,大概只有顾侯一人坚信顾诚没事,早晚会回来。若是他也跟侯夫人一样,那顾府的白幡早就该挂上了。

    **

    何不忆自从那日离开顾府后,一直就没缓过劲,整个人恹恹的。小皇帝察觉了,接连追问了几次,终于将何不忆的眼泪问了出来,小皇帝心里一咯噔,不好的预感像是疯长的野草,一下子缠住了颤抖的心脏。

    何不忆将顾诚可能已经不在的事跟小皇帝说了,皇帝竟然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他一说,小皇帝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眼泪随即滚滚而落。

    **

    同一个时间,“被死亡”的顾诚手起刀落宰了孙自强。

    屋外喊杀阵阵,顾诚提着他的人头大步走了出来,火光照在他染血的脸上,他大喝一声:“贼首已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本就人心不齐的叛军登时崩溃,纷纷放下武器,抱头受降。

    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都是晋国的军人,却自相残杀了起来。顾诚面沉如水,扔了手里的头颅,只觉得将他碎尸万断都不解恨。

    一人追上那头颅,举起手中刀,一下下的斩了过去,泪水横流。

    一名校尉从远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妹妹!你冷静,你冷静点!”

    邬丹珠丢了手中刀,埋在兄长怀里哭了个痛快,“哥,咱们终于给爹娘报仇!报仇了!”

    一匹马由远及近疾驰而来,远远就在喊:“世子!世子!不好了!”

    刚刚为之一松的气氛陡然一紧。

    马儿还在奔驰,顾魏直接翻身下马,动作惊险,若不是武功高深,万万做不到像他这样。

    顾诚看了过去。

    顾魏永远都跟慢半拍似的,看他一副刻不容缓的紧张样子,到了跟前反而卡壳了,“呃……”

    于是所有人一口气都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顾诚:“顾魏,你是不是想死?”

    顾魏:“少爷,我不想。哦,巴将军让我十万火急的通知你,土谷浑王汗亲率大军打来了。”

    顾诚:“有多少人?”

    顾魏:“呃,粗略估计,大概……”

    顾诚:“……”

    顾魏:“大概十万。”

    **

    顾侯不想对北地动武,说到底都是大晋的臣民,自家人自相残杀,不过是争权者的野心,贫民百姓底层兵卒,谁人不想太太平平过日子?

    因此顾侯并未急着对北地用兵,他更担心的还是土谷浑趁机进犯,从青宣而来拱卫京师的顾家军在魏将军的带领下又悄无声息绕道去了土谷浑和北地边界。走这一步棋,不可谓不险,若是北地叛军与土谷浑有勾连,顾家军无异于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顾侯在赌,赌这么多年王朝阳对北地的影响。

    叛军虽能一时控制军权,占领北地,但北地的官兵、百姓受王朝阳这么多年的教化,他们就真的一点不念旧主之情,让他们反他们就反?

    **

    叶善终究还是将自己的嫁衣锦被绣好了,叠好了放在柜子里,然后她就有些无所事事起来。她只保证屋内整洁,却没想过做任何改变。她想,若是她乱动顾诚的东西,让院子的一景一物按照她的习惯做出改变,侯夫人看到了应该会不高兴。

    她心里知道,侯夫人并不喜欢她住在这里。

    可是一想起那个梦,她就觉得自己应该住这里。不喜欢也没关系,无论是主动接受还是被动接受,习惯了就好。

    她有时会把太乙剑拿出来擦一擦,这是一把锋锐的宝剑,戾气很重。叶善想,这么一把诸神灭佛的宝剑被顾诚握在手里真是浪费了,他那样的,很多时候只是砍些树藤,串几只野鸡野鸭,名剑雪藏,跟错了主人。

    如今好了,它是她的了。

    她不知道小皇帝的晋国能不能永享太平,但是顾家的奶奶、伯伯、婶婶肯定不能有事。

    顾家的剑,守护顾家的人,挺好。

    “喵……喵……”

    叶善擦剑的手未停。

    忽而,扑通一声。

    距离她坐的地方不过十几步远有个小池塘,养了半池荷花,还有几条锦鲤。

    这锦鲤还是梅梅送的,原本她养在刘府的后花园,后来叶善搬了过来,梅梅离开刘家,什么都没带,废了半天功夫,将池子抽干,只将她养的几尾鱼带来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送给了顾诚,让他帮忙养了。

    唉,这些明明都是他们私底下的事,怎么她什么都知道呢?

    水花四溅,猫叫声不止,渐趋微弱。

    叶善不耐烦的站起身,池塘边一株垂杨柳,折了一截枝桠,看样子是顺着树干爬上去,又不知什么原因掉了下去。

    叶善一只手勾住树根柳条,身子往前一探,伸出剑鞘。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猫,看样子才一个多月,入了水后,瘦巴巴的一只,比老鼠也大不了多少。求生的本能让它拼命的挣扎,几下抓住剑鞘,又滑了下去,叫声绝望。

    叶善想,你叫有什么用?弱者就活该去死!

    小猫又滑了下去,叶善剑鞘往下一挡,一挑,小猫飞了出去,落在厚实的草堆里,囫囵滚了好几圈,吐了好些水出来。

    白色的,小小的一只,谁人若是没注意,一脚都能踩死。

    这样的小东西救了也是白救,估计也活不了几天。

    叶善走回去,将剑鞘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抬头望了望天,时辰差不多了。她走到院门口,打开门,果然放了一个食盒。

    每日三餐都会有人准时准点的送来,荤素搭配还有汤。

    她在院子里摆了小桌子,享用午餐。

    太阳底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在叶善眼里活不了几天的小猫正曲着身子舔毛。

    这只小猫非常瘦,肚子干瘪的只剩一根根肋骨,四条细腿支愣着。

    舔了一会毛,忽然朝她看来,又细又弱的叫了声,“喵……”声音轻柔的像是羽毛划过耳畔。

    叶善无端的就想到了梅梅,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般小小的一只,感觉根本养不活。

    后来不仅养大了,还结结实实的,整日里皮猴一样上窜小跳。

    叶善吃饱了。

    小猫毛发半干,蜷缩着身子。下巴搁在地面上,眼睛偶尔睁一下,半死不活。

    叶善想,这么小的东西,肯定养不活,过了今晚,明天也许就死了。

    她起身,将饭桌一收拾。米饭还剩小半碗,还有一些肉汤。

    她往院门走去,随手将那一小碗肉汤饭放在小猫面前。

    小猫惊跳了下,远远躲开了。

    隔了一个时辰,来收碗筷的下人发现,少了一只碗,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只当那位不小心打碎了。

    **

    北地,叛军首领的人头被收割,顾诚迅速整编官兵。

    先前他带着邬丹珠一路奔逃,不期然发现了顾家军留下的暗号,顺着暗号所指,很快与暗卫取得了联系。有了他们的帮助,顾世子行事方便了许多,后来又暗中救了被叛军追杀的顾魏等人。

    从顾魏处得知,王朝阳的军师才是这场叛乱的主要谋划者,而孙自强不过是军师的傀儡。更甚者,王朝阳早大半年前就中了慢性毒、药。

    军师察觉他的存在,封锁北地不说,还肆意散播流言,说顾家欲夺取天下,而王朝阳就是顾诚所杀。

    作者有话说:

    曾经有个作者,她好不要脸,她号称今天休息要三更。

    然而,这才第二更。

    那么问题来了,她今天一天干嘛去了?

    ***

    下一章,男主就要回家了。感谢在2021-11-09 11:36:44~2021-11-09 23:0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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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叛乱平息

    叶善下床的时候,有一只白白的小玩意蹭了她的腿。

    叶善心说,谁准你碰我了?真讨厌。她跺了一下脚。

    一脚跺碎你的猫头!

    小白猫小跑着躲开了几步,叶善打水梳洗,小白猫又跳上对面的架子,伸着脖子看她。

    看她,看她,一直看她。

    叶善用了早膳,开启千篇一律的日常,先是里里外外的打扫屋子。

    小白猫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就喂了它几顿饭而已,还是她吃不下的。就以为她会养它了?养到冬吃肉还差不多。

    院门口传来了拍门声,有人试探着叫了声:“善善?”

    声音很轻。

    小白猫却跟受到了巨大惊吓般,只三两下就跳上屋顶,不一会就跑没影了。

    叶善歪着头看向屋顶,心说:分不清美丑好坏的小东西!

    门口又传来呼喊声:“善善,你在吗?”

    叶善从门缝里看到侯夫人,双手扶着门栓,两扇门大开。

    侯夫人原本侧身站着,矜持别扭。巨大的响动让她目光闪了闪,肩膀跟着抖了下。

    叶善侧身站到一边。

    映红畏惧的看了她一眼,又转脸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张了张嘴,发现嗓子有些干哑,人很憔悴,她说:“我进来看看。”

    这是她儿子的屋子,她太想他了。

    侯夫人在映红的搀扶下进了院子,径自去了儿子的书房。屋内一切摆设还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侯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哦,甚至很早以前她折的迎春花枝都没动。那时,祖母被抓,顾诚和叶善一起去了北地,侯夫人心里不安,时常会来儿子的院子。那天刚好看到迎春花铺满了整面墙,她顺手折了几根枝条,往瓶子里一插,悄悄许愿,希望祖孙几个能尽快平安归来。

    春去夏来,碧绿硕大的荷叶铺满了半个池塘。迎春花枝风干成了枯枝。侯夫人忽然有些生气,她想,怎么这么懒?既然住了就好好打扫嘛,枯枝败叶,毫无生机,一看就叫人觉得晦气。侯夫人上手抽出枯枝,袖子擦过桌面。留心了才发觉桌面干干净净。就连打开的窗子,窗棂也都是纤尘不染的。

    侯夫人原本过来的时候还非常担心,害怕儿子的屋子被叶善胡乱改造的不成个样子。毕竟那次她们被拐去山洞,叶善的行动力她们是有目共睹的。

    因此当老太太将叶善搬来这里的事跟侯夫人说了后,她第一反应是反对的。为此她还和丈夫吵了几嘴。顾侯固执的认定,儿子没事。既然善善想住这里就随便她了。反正瞧着他儿子那样,这辈子也就是她了。早住迟住都一样。侯夫人很矛盾,吵闹着不让善善住的话,就跟承认儿子肯定出事了一样。哪有做父母的会希望子女有事?让叶善住吧,又担心她一时兴起将屋子改造的面目全非。

    侯夫人就在这样的矛盾中,一次也没过来看过。今日阳光正好,她起了床,莫名的就特别想过来看看。

    她的手指擦过桌沿,门角,甚至是搁在桌上的笔杆砚台。多愁善感的侯夫人以己度人,心里冷不丁的冒出两个字——“深爱”。再回头看桌椅板凳,侯夫人这才震惊的发现,岂止是没乱动他的东西,根本就是完整的保持了原貌,就连展开的书,原本翻到哪一页还是哪一页。这书还是之前侯夫人自己翻开,忘了放回去。

    她从房门口伸出头去,刚好看到叶善打了一盆水在擦屋檐下的廊柱。侯夫人原本的那点偏见,怨言,忽然间化作了眼泪,心口一时疼得受不了。

    再看向叶善,夏日暖阳,勤劳的小蜜蜂将干活当娱乐打发时间,落在她眼里,无端就变成了凄风苦雨,孤苦无依的少女化悲愤为力量麻痹痛苦的内心。

    侯夫人捏着帕子捂住胸口,难过的不行。转身又去了顾诚的卧房。屋内布置一应照旧,只除了床褥一看就是动过的。

    叶善心安理得的住顾诚的屋子,睡顾诚的床,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侯夫人的感觉就非常复杂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正常吧?

    不过多情的侯夫人又想到了她和侯爷,也不知她怎么脑补的,总之又将自己弄得满脸泪痕。

    她再也待不下去,出了门,与叶善短暂的对视一眼,急匆匆出了门。

    过了会,叶善停了手里的活,将院门关上。

    她终于将自己的格格不入展现在所有人眼前,无所顾忌。

    让她不解的是,中午的时候,有人来送午膳,打开食盒,最底下竟然放着一碟酥糖。

    叶善尝一口就知道是侯夫人亲手做的。

    可是,为什么呢?

    **

    土谷浑王可汗率十万大军雄心壮志本欲理应外合一举荡平北地,收割人头,占领土地。不料情报有误,反被人请君入瓮,差点命丧涿郡,若不是贴身死士以命相搏,换得生机,这条老命也怕是要交代在此处了。

    王可汗逃回土谷浑,惊惧过度,生了场大病,此后缠.绵病榻,再没好起来,又过了大半年,终于一命呜呼。其兄弟和亲儿子为夺权互相残杀,此后数年土谷浑一直处于混乱中。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今时今日,顾诚同巴将军与此次领兵的顾家军首领魏将军前后夹击,大败土谷浑。

    本应是上下欢庆,喝酒吃肉,载歌载舞的日子,顾诚却等不及,收拾行囊就要往临安跑。

    巴将军同他不打不相识,相见恨晚,抓住他的肩,要他留下来主持大局。

    大着舌头道:“老匹夫养了个好儿子!难怪邬将军先头想让你做女婿,可惜我没女儿,不然我也想啊!”

    邬丹珠正往这边来,听了这话,神色不自在,转了个方向跑了。

    经历一系列变故她也成长了。骄横刁蛮收敛,人也沉稳了许多。

    先前,顾诚带着邬丹珠投奔巴将军,因为军师散播谣言在先,巴将军信以为真。那会儿,邬丹珠刚失去至亲,恨天恨地尤恨对她没有情意的顾诚。

    巴将军问她是不是被顾诚给绑了,她一时情绪上头,回了个“是”。

    巴将军莽夫界杠把子,话音刚落,铁锤就砸了过去。

    要不说顾诚命大呢,险些真就被巴将军取了性命。

    邬丹珠也吓傻了。

    后来弄清楚原委,在巴将军麾下效力的邬大哥抽了妹妹一嘴巴子,将她狠狠一顿臭骂。也就是那时起吧,邬丹珠瞬间长大了。

    她也给顾诚道过歉,顾诚没搭理。她说她对他有救命之恩,此番他也救了她的命,两相抵消,互不相欠。

    这之后,二人再没有过交集。

    夜月下,有人放声高歌,也有人低声啜泣。

    此番叛乱,能如此顺利的解决,除了顾侯安排得当,顾家军之间心有灵犀前后夹击配合默契功不可没。北地军民团结一心才是真正制胜的关键。

    北地在王大将军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发自内心的感念他的大恩。

    王朝阳一生都奉献给了北地,固守着他心中的“大义”,然而人这一辈子,虽励志要做一个好人,也总避免不了要做几件错事。即便是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里,也是善恶各执一词。

    人皆有弱点,年轻点的时候还在学习阶段,上面又有人压着,还能接纳不同的意见。年岁大了,尤其是位高权重者,习惯了发号施令,有些东西反而越来越坚持,就成了别人眼里的老固执。

    王朝阳对孙自强一忍再忍,一直想教他改邪归正,即便这人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有些人大概生来就带着恶,怎么教都教不过来,即便将他养大的是位公认的大善人。

    心善之人耳濡目染,以此为榜样,立志将来也要做一个好人。心恶之人却从中看到了机会,攀附吸血,玩弄人心。

    王朝阳用妻儿的命换了义兄妻儿的命,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没有后悔过吗?

    他当然悔过,悔得泪流满面,此后半辈子都不肯原谅自己,一直孤家寡人一个。

    但是事情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当时的他根本预料不到未来的结局。人的局限性注定了他以当时的心境能力只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他后悔,所以他根本做不到对孙自强彻底狠下心肠,承认了孙自强不值得救就等于承认了他妻儿白死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付出的越多越舍不得放手,沉没成本太大。

    祸根就此埋下。

    王朝阳这样的人,别人想害他,大概也很简单,施以恩惠,再摆出一副不求回报的样子,王朝阳就能引为知己。他同军师的友谊就这么来的。

    只可惜,军师从头至尾只想利用他。军师身上一半流着土谷浑的血一半流着晋人的血,而自小在土谷浑长大的经历,又注定了他从心里上只认同自己是土谷浑人。

    密谋多年,又暗中撺掇孙自强。

    身边最亲近的俩个人,都想着要他的命,他的权。

    他的命他无所谓,他的权关系着北地近百万军民。

    原本北地的叛乱或许能避免,只要他拼死挣扎一下,将消息送出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亲儿子一眼。

    他的小卫国竟然没死!

    大公无私一辈子的王朝阳临死前最终私心了一把,如了军师的意,早早将儿子和顾家人送出了北地。

    军师原本的想法是先将北地这块难啃的骨头啃下,至于顾家人,他暂时还不想得罪。一个人的胃口一次性不能那么大,他怕消化不良。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军师万万没料到孟大人和曹礼忽然横插一杠,让顾世子趁机遁了潜伏在北地。

    军师连同孙自强兵变本就是箭在弦上,到底他们还是误判了顾世子的实力,没预料到这么个瘸子竟然搅起这么大的风云。生生将战乱给平息了。

    论煽风点火,军师是个中翘楚。不料,顾世子蛊惑人心上更甚一筹。大概是容貌好的人天然就具有优势,他又有一副好嗓子。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声情并茂的一番演说,竟哄得守门将潸然泪下,主动投诚了。

    军师死在兵乱中。不过顾诚当然不会认自己会蛊惑人心,只言之凿凿,这些官兵本就对大将军有很深的感情,他理清楚了其中的原委,将整件事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又煽情了几句。要论他最大的能力,也就是内功深厚嗓门大而已。

    内乱平息,战后的伤痛却没那么快平息,此后,北地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复生产。桩桩件件都需要人去处理。

    这段时日以来,北地同朝廷断了联系,现在一切回归正常,通商来往都要恢复。魏将军已经开始提笔写信,准备递送回朝廷。

    朝廷也会派新的官员来,一为协同处理战后安置,二来也为监管北地。

    顾诚等魏将军将信写好了,不用驿差,自己将信往怀里一塞。

    魏将军愣了愣说:“顾世子,这事哪能用的上你,你一身的伤,还是听老夫的话歇息一段时日。”

    顾诚将简单的行装收拾好,背在肩头,连月来的操劳奔波让他英俊的脸都快成皮包骨了,眼睛深深凹陷,一脸的胡子拉碴,又憔悴又可怜。

    作者有话说:

    109章到112章剧情会修改(等正文完结后),所以这里王朝阳和义子的线会有一些前后不一致。

    哦,最近我没卡文,就是突然出了一些小事要处理,耽误了写文,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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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顾世子他又起死回生了

    时隔三个月,在很多人心里都已经死透了的顾世子忽然回来了!

    顾诚站在顾府的大门口,看着守门的小厮惊慌失措的往府内爬,怪叫怪嚷。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很恍惚的情绪。

    他抬起一条腿,被门槛绊了下。

    他左腿瘸了。

    历经波折,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该他受的罪他是一点没少受,比之先前只多不少。

    肉.体上的痛多一些少一些忍忍也就过去了,难熬的是心里上的。

    上一世他完全没有这种近乡情怯的胆颤心惊。他害怕着畏惧着磨磨蹭蹭的不愿给自己一个痛快又想让自己死的明明白白。

    仿佛历史重演,奶奶和娘都不在,说是去寺里上香去了。应嬷嬷最近偶感风寒,病在家中休养没有出去,哭哭啼啼的奔过来,拉住他,眼泪汪汪。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顾诚大概拼凑出个大概。这次他没诈死,却因断了消息,家里人还是当他死了。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果然,这还真是回到了原点。

    某一个瞬间,他的心脏的猛得一缩,如果一切都照着前一世还原,那善善?

    她……

    会是他的妻吗?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鼓噪了起来,耳朵嗡嗡响,浑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嬷嬷,我……”他说不出话来,转了个方向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府内的小厮丫鬟尚沉浸在少爷平安回来的兴奋中,他一跑,他们也跟着跑了起来。

    他脚步一顿,“不要跟着!”

    银烛扶着应嬷嬷,面上挂着泪,远目看去,“少爷的腿……”

    应嬷嬷举着手匆忙的拜天拜地,激动的身上都好利落了,“快!快去通知老夫人,夫人,还有老爷,去!快去!”

    顾诚一路往住处跑,接连遇到府内人,一声大过一声的惊呼响起。

    他到了院门口,纷乱的情绪更像是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来,心里头千万个问题,迎面撞上,叫他生生止住了步,一时不敢伸出手去。

    推开这扇门,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他不知道。

    想死个痛快,又忽然觉得钝刀子磨人倒也不是不能忍耐了。

    他到底怎么了?

    院门措不及防被打开,里面的人与他看了个对眼。

    她袖子半卷,眸色平静,似乎只是因为听到外头传来不寻常的动静过来开个门看看而已。

    只两息间,什么都没说,连个表情都没,又转过去,往回走。

    顾诚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她在,她没离开。

    他曾非常害怕她就那么走了,他有那么多话要当面说清楚,她要是走了,天大地大,他该去哪里寻她?

    直到和魏将军汇合,魏将军同他开起了小媳妇的玩笑,他心里才算安定下来。当时军情紧急,他压根没时间多想。

    果然和前一世差不多,他也是一进门就看到了她,相似的让人眼眶发热,可他的心却止不住的下沉。

    上一世,他们是真真正正的陌生人,她会冷淡,面无表情,露出对陌生人的好奇,是因为她不认识他啊!

    这一世他们是熟悉的,甚至有过一段美好的朝夕相伴的日子,分开的时候又是那般的惨烈。再怎么说,她也不该是这副模样。哪怕她露出一点慌张也好啊。

    顾诚浑身的热血一点点冷下去,原本混乱不堪千头万绪的脑子也变得无比清明。他回身关了院门,插上门栓,转回身,随着她的脚步跟了上去。

    他俩之间是该有个了结了。

    走在前头的叶善,漫不经心的撸下袖子,宽大的袖口盖住她的手,她躲在里头暗暗握紧了拳头,心里冷森森的冒出一句话:是该有个了结了。

    院子里的小炉子咕噜噜的冒着热气,边上的石桌上摆放了茶具。桌角还放着一本书,封面写着《茶道》二字。

    顾诚恍恍惚惚的想起,这些好像都是他的东西。紫砂茶具是他大败梁军后,有位下属官员送他的。不过他不喜欢摆弄这些,放进他的私库后,也不知压在哪里落灰。要不是今日翻出来,他自己都忘了。

    叶善坐在袅袅热气后,手稳的很,仿佛他的存在根本影响不了她。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而那段惨痛的被抛弃的经历也只有他一人记得。

    她真的没有心啊!

    顾诚的一颗心沉到谷底,明明暖日高悬,正是一天中最舒服温暖的时候。顾诚却觉得骨头缝里都冒着凉气。

    三个多月,一百多天的愁苦郁闷纠结不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可笑他还分饰多角,一直在给她找借口。

    他抬头往远处看去,有被褥曝晒在阳光下,那应该都是他的东西。

    他记得,她曾说过,她想取代他。

    他当时满心满眼的她,心里只容得下甜蜜的感情,“取代”到了他耳里也曲解成了“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

    叶善给自己斟了一小盅茶,正要抿一口,杯沿都碰到嘴唇了。顾诚倏忽弯下腰,横过一条胳膊,捏住她的茶盅。

    叶善放手的干脆,杯子落在他手里。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恶劣心思,不受控制的,冲口而出道:“那日你深陷地穴,你自己说的,只要我救你出来你就嫁给我,现在我回来了。”

    叶善看也不看他,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俩只手托住,慢慢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处处透着平静的自在。

    空气凝滞。

    顾诚心里的黑洞,轰然一声撑开了。

    叶善:“好。”

    顾诚怔在当场。

    院外忽然喧闹了起来,他爹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顾诚一口饮尽杯中茶,目光都没敢落在她身上,转头就走。

    拉开了院门,才喘出一口气。停滞的心脏猛然跳动了起来,像是才恢复知觉。

    我刚才说了什么?

    她答应了我什么。

    还没等他回过神,忽然一个宽大结实的怀抱将他拥住。

    这个怀抱并不长久,一抱就放开,顾家父子的羞耻心也只够坚持这么久。

    “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顾侯眼眶发红,推着他就要往他院子里去。

    顾诚反揽住他的肩往前院去。

    “儿子,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

    “现在北地什么情况了?快,跟我说说,这三个多月都发生了什么?”

    院内,叶善缓缓收回了目光,她一直没敢正眼看他,直到他走了,才看向他的背影。

    他没死,回来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印出深深的指印。

    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指甲,劈断了两根。

    **

    这之后的一天,顾诚都很忙。按理他身负信差的职责,应先去衙门禀报军情,陈述这三月来发生的战事。然而他心里的轻重缓急,让他自然而然先回家一趟。

    冲动之下说了那样的话后,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叶善,该如何处理二人间的关系。现在将他拉出来汇报公务,反而是种解脱。

    小皇帝、何不忆他们看到他,自然又是一番热泪盈眶。

    相比于前一世的不知所措,陪着他们一起落泪,这一世顾诚明显要应对自如的多,还有心情开玩笑。哄好了这些人,回了家,天已经黑了。

    奶奶和娘早回来了,眼巴巴的等着他,见了他,少不得又是一番哭诉。

    顾诚这一天下来,已经很累了。到底是亲人,见他面上憔悴,也没只顾着发泄心中积压的痛苦,往他嘴里灌了许多吃食后,就让他回屋歇着了。

    顾诚都要走了。

    侯夫人忽然站起身,“呀”得一声,似乎此刻才想起来什么。

    她面色不大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老太太一把拉住她,抢着说:“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小诚太累了。”

    侯夫人表情古怪:“可是……”

    老太太暗暗朝她摇头。

    顾诚便假装没有看出来她娘眼底的顾虑,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经过一整日的奔波劳累,被亲人朋友连番的眼泪浇灌,顾诚一颗因为叶善冰冻痛苦的心又慢慢温暖了起来。

    她在很早以前就同他说过,她不喜欢他。

    是他固执的不肯相信而已。

    喜欢不喜欢已经无关紧要了,如果她心里恨不得他去死,那他还固执的将她困在身边有什么意思?

    真这样做了,他成什么了?

    他的院子没有一个伺候的下人,给他掌灯送他到院门口的皮猴儿,自动止了步。

    顾诚推门进去。

    一道白影忽然自他眼前飞快掠过,跳上屋檐又停住回头看他。

    是一只野猫。

    顾诚没在意,却在经过院子里的一棵梅树时脚步一顿,树根处放着两个碗。

    俩个碗刷的干干净净,一个放了水,一个还剩一点米饭肉汤。

    他的心没来由的软了下来。

    屋内亮着一盏灯,叶善没有睡。

    屋门大开,微风吹过,烛火摇曳。

    她坐在一张圆桌后,面前放着太乙剑,没有了白日的云淡风轻,现在的她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团黑雾中,冷漠阴沉。

    她的目光冷冷的扫过来的时候,仿佛利剑,穿透人心。

    顾诚脚步一顿,明明先前已做好了一刀两断的决定,只一个眼神,他松动了。

    她并不是真的毫无感情。

    是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锤猫猫,不过不要老是给我砸雷了,不要额外多花钱,太不好意思了。最近作者断更,不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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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求亲

    顾诚强行收敛情绪,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一个人过度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就会忽略掉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激动的话,做出偏激的事,伤人伤己,让一切无法挽回,再在后悔中度过余生。

    他一直避免出现这样的事,也努力的不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偶有情绪上头的时候,也都在可控范围内。

    他今天险些就做了冲动的事,幸好他的父亲及时赶了过来,无意打断了他。他暗暗后怕,他设想过的夫妻生活该是琴瑟和鸣,相濡以沫,而不是在相看两生厌中互相折磨。他不愿强人所难,更不愿成了爱人眼中面目可憎之人。

    白日里叶善的冷漠几乎将他的心肝都磨成了灰烬。他在灰烬中放任了心中的黑洞。

    可是回头想想,一切难道不是他自找的?

    善善是怎样的人,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是他一直固执的不肯相信,是他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迟早能捂热她。

    她拙劣的骗术,其实很好识破,但凡他没有那么喜欢她,他也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所以,怪谁呢?

    他拖着一条瘸腿,进了屋。回身将房门关了。

    关了才意识到不妥,孤男寡女的,可一想,罢了,关了就关了吧。

    顾诚现在的心情比之白日要沉稳了许多,他合上了心门,将所有情绪都锁在了里面,上了锁,贴上封条,封死。再看向叶善,他总算能冷静思考了。

    叶善这个人,在很多人眼里或许很可怕。在看到那只小白猫之前,他差点就信了她真的心硬如铁。

    撕开了她多变的伪装,无视她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力量,在他心里不过就是个眼巴巴求着人爱的可怜小女孩而已。

    他不信他会看错人。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她对面,学着她白日里冷淡的模样。

    模仿而已,她会,他也会。

    他状似冷淡,目光落在太乙剑上,眼里似乎根本没有对面的人。原本因为疲惫劳累过于消瘦的脸,此刻在刻意假装的冷漠下显出锋利的冷酷。

    高大的人,凶猛的兽,当他们跟人亲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憨态可掬。一旦露出獠牙,也会让人加倍的胆战心惊。因为身高体型的差距,天然的对弱小的人或动物有压迫感。

    这也是虽然临安城有很多姑娘爱慕顾诚,但只要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人家也不敢靠近的原因。

    譬如邬丹珠,因为第一印象太好,就以为顾诚是那种容易驯服的人。她使了些手段,触了他的逆鳞,他忍无可忍冲她龇了獠牙,她就吓得再不敢靠近了。

    叶善交握的两只手,不动声色的摩挲手心,眼中冷意更甚。

    显然,这条规则并不适用于叶善,遇强则强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顾诚大概是真将她白日的平静自在学了个惟妙惟肖,任叶善也看不出他隐藏在这份平静后的狂风暴雨。

    二人僵持住了。

    “你跟奶奶她们说了?”叶善问。

    顾诚嘴角牵了下,抬起手假装咳嗽了声,嘴角的弧度拉平,不让自己露出半点情绪。

    看,他真的很了解她不是?

    她实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何不忆竟然会说她城府极深,神鬼莫测。他可真是看得起她。

    短暂的走神,让他回答的慢了些。

    她笑了起来。

    顾诚:“没有。”

    叶善一愣,笑容还挂在脸上,一下子停住,这副表情是有些搞笑的。至少落在顾诚眼里是。

    他察觉到她微微松了口气,很轻,仿佛怕被他看穿般,面上不动声色,又恢复成一张冷脸。

    “那你想怎样?”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顾诚还没想好说什么。

    她又说:“让我嫁你?”

    “可以。”态度冷硬的仿佛在决定别人的终生大事。

    顾诚不受控制的心口一颤,张口便想应下。险而又险,忍住了。他想,要了老命了。他还是想娶她,他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顾诚:“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嫁我?”

    叶善:“知道。书上有写,你这种情况,肯定是觉得一剑杀了我不觉解气,想把我娶回家慢慢折磨。”

    顾诚惊呆了:“书上?哪本书?”

    叶善不理。

    顾诚压住心头的怪异,忽略掉无关紧要的,只抓重点:“你都知道我会这样对你,你还敢嫁?”

    叶善似乎又重新找回冷静,眸色淡淡的。

    顾诚反而冷静不下来了,他想,算了,又不是斗智斗勇的敌人,我学她干什么?在这种事上就算赢了她,有意思吗?

    他一不冷静,心里头的小火苗就到处乱窜,好不容易封进心门的感情就张牙舞爪的要出来。

    他甩掉层层顾虑,决心直面内心:“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你老实回答我。”

    叶善抬眸看她。

    顾诚:“你养猫了?”

    叶善是做好了准备,回答他叫她难以应对的问题,不料是这个,登是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没养。”

    顾诚:“这院子里没别人了。”

    叶善:“它自己赖着不走。我没养。”

    顾诚:行吧,那俩个猫碗是它自己叼出来的,猫食是它自己放进去的,它自己养自己。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叶善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顾诚的手心出了汗,他忽然起身,半蹲到她面前。

    叶善不明所以,本能的就要往后退,顾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天,如果我没有主动放手,你会救我对不对?”

    叶善倏忽抬头,黑沉沉的眸子仿佛暗藏着某种惊心动魄的情绪。她猛得挣了一下没挣开。

    顾诚更紧的握住她,语速很快:“生死关头,你的本能是自保,这没有错,人同动物无异,求生是本能。我不怪你。”

    “你割断绳子,先一步逃出地穴,接下来你肯定会竭尽所能的救我,你一直如此,从不欠人人情。如此,我救你一命,你也救我一命,大概你先头答应我的要嫁给我的承诺要泡汤了。”他尾音带了笑意,表情也跟着柔和下来。他知道,他猜对了。他顾诚可以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但是绝无可能爱上一个真正冷心冷肺的人。

    “但是,我几乎在同时松开了手,吓到了你,对吗?因为你本性良善,只是你一直被辜负,所以你才会觉得每个人都为了自己才是对的。你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种人,主动寻死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你也不知道你来不来得及救我。而事实确实如此,你一个慌神,巨石落下,你没来得及,你以为我死了。不,不仅如此,你还害怕再次面对我,你更不敢直面自己的良心,所以你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你跑了,头也不回的跑了,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叶善猛得挣开他,是顾诚主动放了手,不然俩人都得受伤。

    她起身走开,顾诚跟上。

    “我知道,你从来没存心要害过我,生死关头,一线之间,有时候根本不容许人考量太多。但凡时间再多一点,让你缓过了劲,你都不会不管我。然而这世上的矛盾误会痛苦都是这么来的,霎那间的惊慌失措做了错误的决定。善善,我们都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犯错,这很正常。”

    “正常?”叶善难以理解的看向他,她神情错乱,似乎又要不好了,“你差点死在我手里,你告诉我这样正常?”

    “嗯,但凡你差点害死的是别的什么人,我都没资格这么说。可现在的情况是,这个人是我。我没死,我想原谅你,我说这很正常,这就正常。所以你也不要怪你自己。”

    叶善:“我没怪我自己。”

    顾诚:“那很好。”

    叶善:“我本性并不.良善。”

    顾诚忽然笑了下:“我叫叶善,花草树木的叶,我是好人的……”

    叶善打开房门就要出去,顾诚一掌按住,见她转向,又匆忙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圈禁在方寸间。

    这姿势非常暧.昧,甚至会让人呼吸不畅。

    顾诚:“你行行好,能不能不要再跑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好吗?”

    叶善:“我几时要跑了?”

    顾诚忽得一笑:“咱俩和好吧。”

    叶善:“……”

    顾诚深吸一口气,热血一股脑的冲了上来:“善善,如果我说我想捂热你,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善善,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去处,没有更好的选择,我请求你嫁给我,好吗?”

    “跟先前的挟恩以报不一样,我现在郑重的向你求亲,你不要急着回答我,听我说。”

    “我想名正言顺的待在你身边照顾你。这个婚必须得结。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我在乎,世俗在乎,我不想你背负不必要的骂名和难堪。若是将来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了,你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不,我会想尽办法挽留你,但永远不会强迫你。”

    “你不喜欢小孩子,咱们就不要小孩。你或许对夫妻之事……也不情愿,这都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来。直到你厌烦为止。”

    “你不要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书给骗了,蠢货才会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只为折磨别人,害人害己,脑瓜坏掉了才会这么干。我娶你,只想疼你。”

    顾诚啰啰嗦嗦的说了许多,只差将心剖出来给她看,好叫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一直等他说的口干舌燥了,话都说完了。

    叶善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顾诚,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并不怕你辜负我啊。”

    顾诚满心的热情被浇了个冰爽清凉。

    叶善清冷的眸子,毫无感情的注视着他:“你现在说的这么好听,不过是因为你还没得到。”

    顾诚只觉得脑子里有根经忽地一炸,再多的甜言蜜语都是无用,他知道,不过话已说到了这份上,想往后退一步也没了余地。他不是那种喜欢纠结反复无常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此刻在干什么,他想要什么。“那你让我得到一次?”

    叶善:“可以啊。”她无所谓道。

    “但是我不喜欢你。”

    “嗯,”这次他沉默的时间非常长,长的似乎宇宙洪荒都经历了一个轮回,他将她圈禁在两臂之间,低头看她。

    她不惊不慌不乱,乖乖巧巧的仰视他。他很喜欢她身上的这份安定沉静,仿佛再纷乱的心都会跟着她一起安定下来。

    他叹息一声,“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就当是我自私吧,是我一厢情愿的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不反感我的话,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我的后半生有你陪伴。”

    作者有话说:

    祝大锤猫猫小仙女,生日快乐!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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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赐婚

    顾诚天生就是那种生命力旺盛的人,给一点雨露阳光他就能自行疯长。即便遭遇不幸不公,他也不会过度的沉浸在悲伤痛苦中不能自拔。他会在照顾他人情绪以及自我排解中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就像上一世,他被梁国人和曹家暗算,生死线上爬回来,几欲放弃的时候,他心里头想的都是我就这么死了倒是容易了,我的家人该多难过!他凭着这股信念,硬是活了下来。

    后来,回了晋国,同祖母他们报了平安后,他一面是为了迷惑曹家,一面也是他自己受了大委屈想发泄,就孩子气的任性了起来。

    人不可能没有情绪,没有情绪的那是神佛,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

    他总能很好的处理自己的负面情绪,因此他也很轻易就能得到快乐。

    他被善善抛弃后,他也曾难过心痛到不能自拔。然而北地战乱在前,容不得他多想。等那一阵子忙乱过去,他扪心自问,他还是喜欢善善。

    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顺应本心。

    人不可能逆天而行,否则会遭到天罚。也不可能违背本心,否则会后悔一生。

    顾诚一点都不挣扎,承认自己就是犯贱。

    他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无可救药。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跟叶善求亲成功,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于是先前所遭遇的一切都被他看作是摘得胜利果实前的考验。

    他不会去纠结叶善对他的那些不好,因为没有意义。

    得到与失去之间,他计算的清楚,也就没有心理失衡这一说。

    在做事干脆这方面,他和叶善是一样人,不同的是顾诚是考虑清楚后做决定,一旦决定了就绝不瞻前顾后,而是一往无前。叶善则是干了再说,惹她不痛快了,随时抽身离开,绝不拖泥带水。

    一个是事前思虑周全,一个是事后断的干脆。

    “你不会后悔吧?”顾诚不放心的追问了句。

    叶善回了他一个冷哼。

    顾诚情.人眼里看什么都是风花雪月,“那我去书房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临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拉了下她的手,一摸就走,然后就跟占了大便宜似的,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叶善的目光落在他的瘸腿上,莫名的心中一动,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她不自觉出声:“顾诚……”我上辈子是不是见过你?

    顾诚转身,“你不会后悔了吧?”

    叶善回神,朝他挥手,让他赶紧滚。

    顾诚倒退着走,相处这么久,他知道她是重诺之人。之前问一句,是真怕她后悔,现在这一句就纯粹逗她玩了。

    到了门槛处,一时不察,一个踉跄。

    叶善的眉头跟着提了下,又放下。

    顾诚很会给自己找补,“没事,善善,我没事,我没摔到。嘿!小白,又见面了!”

    像是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顾诚这一路走到书房,看到花儿草儿都打了一遍招呼。脚步轻快,错位的筋骨都感觉不到疼了。

    进了书房,他自言自语道:“我这叫苦尽甘来了吧?”

    之前面对善善的时候,他情绪还收着,毕竟谁也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和善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了结,不可能含含糊糊就这样过去。关键的节点,如果不勇敢一点,主动推动关系转变,若是因为害怕而逃避,含糊不清,那这辈子很可能也就这样了。

    顾诚平生最烦纠结不清的关系,他喜欢光明正大,喜欢名正言顺。

    一个人呆呆的站了会,才发觉后背都汗湿了。

    心脏仿佛也在此刻恢复了跳动,咚!咚!咚!

    直到此时他才感到了后怕,要是善善拒绝了我呢?

    一个人默默的发了会呆。他忽然又高兴起来,不是没有拒绝嘛!想这种没有发生的可能本来就是自己找不痛快,顾诚绝不是那种喜欢内耗的人。

    喜悦自心底蔓延,逐渐传遍四体百骸。

    他快乐的想和人分享这件天大的喜事,然而最该和他分享快乐的那个人亲口对他说不喜欢他。

    顾诚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想将善善逼得太紧。毕竟,如今怎么看都是他一个人的爱情,一个人的快乐。

    因为太过热血沸腾,当夜他毫不意外的失眠了。

    一直等到第二日,他一早就到了叶善的屋门前。

    叶善耳聪目明,听见了,也没扭捏迟疑,直接叫他进去。

    顾诚就大大方方进去了,他说:“未婚妻,你好!”

    叶善很给面子:“未婚夫,你也好!”

    顾诚非常开心,说:“有件事,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我想今日去一趟皇宫,求皇上给咱们赐婚。”

    叶善还躺在床上没起来,侧着身子看他,“听你的。”

    顾诚笑,又问,“你喜欢热闹的婚礼还是低调的婚礼?”

    叶善想了下,没什么概念,“你呢?”

    顾诚:“我想要一个盛大的婚礼,不是要铺张浪费,只是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后,无论你走到哪里,旁人都知道,你叶善是我顾诚的娘子。”

    叶善:“你高兴就好。”

    顾诚一直都知道她温和好说话,不过这份温和从来不冲着自己。现在颇有些受宠若惊,他冲动的往前走了几步,手欠的又想捏捏她的脸,到底忍住了,又往后退回去。

    叶善看他一会往前一会往后,只觉他有毛病,“有事?”

    顾诚:“善善,你做好准备当我的妻子了吗?”

    叶善坐起身,黑黝黝的眸子,干净又明亮,“你事指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吗?我昨晚想了下,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顾诚,清清白白一男的,就算求亲成功了,还只停留在“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我要努力让她喜欢上我”这一阶段,不料未婚妻子如此开放,登时一张脸轰得一下烧的火热,张口结舌道:“善,善善善善……”最终也没善出个所以然来。

    说自己“不想”太假了,虚伪得他自己都听不下去。说“想”吧,他又觉得自己有趁人之危之嫌,不像个好人。

    他喜欢善善,他珍视她。这种事先不急。

    尚不知鱼水之乐的顾少爷,只觉得自己的爱情圣洁美好的像一朵白莲花,谁要是怀疑他急着娶亲是想入洞房,顾少爷肯定得跟他急红眼!

    太侮辱人了!

    他换了衣裳,直接去了皇宫。

    皇帝下朝后,听说顾诚在等他,又惊又喜,昨儿表兄弟见了一面,小皇帝只顾着哭去了,还没缓过劲。原本是想让表兄休息一段日子,再行封赏,不料他又来了。

    顾诚也不客气,张口就跟皇帝讨赏。

    小皇帝巴不得表兄有所求,他前段时间真有被吓到,现在看表兄,跟看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心里正热乎。要不是大逆不道,他连大晋国的江山都想分一半和表兄共享。

    顾诚直接道明了来意。

    小皇帝愣了下,即便时间过去那么久,他对叶善的感官还是有些复杂。

    他说:“哥,你就不能……”

    顾诚:“不能。”

    小皇帝:“你又没听我说完。”

    顾诚:“我喜欢她,我想给她最大的体面,虽然她都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小皇帝不解:“真就那么喜欢她?”

    顾诚:“她是我拿命换来的,不娶回家,我就亏大了。你快拟诏书!我等着。”

    小皇帝不知他话里的意思,要是知道的话,就算硬按着他的手,他也只会将别家贤良淑德的女子指给他表哥。

    他长吁短叹,“表哥,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顾诚乐了:“我要是不娶她我才会后悔一辈子。”日子要靠人一步步经营,只有过好了今天才能谈明天。每一天都过的好,就不会有后悔事。

    顾诚亲自给小皇帝研磨,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快乐会传染,小皇帝不自觉被表哥影响,也真心实意为他高兴起来,赐婚的圣旨写得充满感情,盖了玉玺。

    小皇帝问,“这圣旨你要什么时候送去顾府?”

    顾诚说:“明儿我会上朝,你亲自在朝堂上给我赐婚,当着文物百官的面。然后你派人敲锣打鼓的将圣旨送去我家。”

    小皇帝愣了下,“这么大张旗鼓?”

    顾诚:“我就要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

    小皇帝:“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招摇过市吗?”

    要不是表弟现在是皇帝不能打了,他真想揍他,“这怎么就是招摇过市了?你表哥我这么大把年纪终于娶亲了,心里高兴,不行啊?”

    皇帝性子柔和,表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诚开开心心的回家,不料何不忆一大早就过来了,顾城来不及和他叙话,先让人将祖母和娘请到一处。

    俩位长辈到了,顾诚站在下首,一本正经,又将自己决心娶善善的事说了。

    老太太半点不意外,还摸了碟子里的枣糕啃了一口。

    侯夫人情绪复杂,不停瞥老太太看,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迟疑道:“这么大事,等你爹回来,看他什么意思。”

    反应最大的当属何不忆了,他直接站了起来,张口便道:“顾诚,你是不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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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成亲

    何不忆是个缠人精。

    顾诚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懒得同人解释那么多。何不忆不依不挠非抓着他不放。

    也不怪何不忆反应大,那天叶善鬼鬼神神的模样真的吓到他了。他何不忆但凡不是真拿顾诚当兄弟,想着将来长长久久的相处走动,他都不会管这事。毕竟这事管个不好,就会有生命危险。

    他一直都知道顾诚喜欢叶善,却也看得出叶善对他没有情意,因此心内深处并不担忧。年轻的人在感□□上栽一两个跟头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某种程度上遭遇些挫折,人还能成长起来,可是成亲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何不忆充分发挥了他叨逼叨的能力,扒着顾诚不放。

    顾诚左耳进右耳出,只望着何不忆笑。

    何不忆从来没觉得顾诚是个没脑子的傻大个,现在却张口忍不住就这么骂上了,“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吗?你是看不出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吗?她只是想找家人啊,她想要人陪伴,这些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其他人,你就是一个随时能被代替的人,你愿意这样?”

    “你以前不是同我说过,你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女孩过一生,你要找也要找两情相悦,能毫无芥蒂相伴一辈子的伴侣,你现在是怎么了?是那个女魔头逼迫你了?顾诚,你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出来,你千万别被一时感情冲昏了脑子。叶善她……”

    “何不忆,”顾诚按住他的肩膀,“你个游戏花丛的老手怎么有脸说我?”

    何不忆一愣,讲道理道:“对啊,就因为我见识的女孩子多,我……”

    顾诚:“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何不忆被敲中七寸,他这辈子就没打算成亲。他不相信亲缘关系,打心底里也不期待自己的血脉被延续。他觉得一个人过非常好,没有那么多鸡零狗碎的烦心事打扰他。他只要一心扑在天下大事上,他感觉非常好。这些心里话,他只跟顾诚说过。

    顾诚:“你看,你的这些心里话若是说给了旁人听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成家生子。家里一催,你就各种推诿,说的还振振有词。旁人也就信了。可你从来没敢跟旁人露出一点你离经叛道的想法。为什么?因为你深知你的想法与普世不容,你懂得隐藏,你擅于隐藏。”

    何不忆:“我……”

    顾诚:“但我从来不觉得你这想法是错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活法,不能因为同世人不同就被认定是错的。所以我从不会说你不像个正常人。因为也没谁规定像普通人那样出生成亲生子养家建功立业就是对的。如果你不喜,完全可以有另一番人生。”

    何不忆不知不觉被带偏,神色动容,眼底涌出湿润的东西。

    顾诚一笑,“同理,我家善善也没有不正常。她只是更纯粹更直接,不会隐藏而已。所以你自己都是奇怪的人,为什么要觉得她奇怪?”

    何不忆眼里那一点热意生生被憋了回去,“可是……”

    顾诚打定了主意抢他话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对她完全了解,我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介意,我愿意娶她,作为好兄弟你送上祝福就行了,其他轮不到你操心。”

    何不忆急疯了,“她压根就不喜欢你,你这个婚成的有意思?”

    虽说心里明白,可这话非要急吼吼大着嗓门说出来,可真叫人不怎么痛快呢。然而顾诚逻辑自洽,早就说服了自己,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心里装根刺就成亲了,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结成爱侣?大多数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不起了婚前认个脸熟。少部分是单相思,通过努力或者极小的概率机缘巧合,得偿所愿,这已经非常幸运了。我就是属于这样的幸运儿。所以这场婚事与我来说便是得偿所愿的天大喜事。要吃亏也是善善吃亏……”

    “我不吃亏。”一道淡漠的声音忽然横插进来。

    何不忆整个人一激灵。

    顾诚抬头看去,一道单薄的身影风筝似的落在墙头,抿着唇,没什么表情。

    也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少话。

    何不忆脸色发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又生生止住,非常没面子的匆忙扫了顾诚一眼。

    “我也不是谁人都可以当我的家人,”叶善冷漠道,目光落在何不忆身上,“你就不行。”

    她说完这些站起身,踩着墙头往回走,一个纵身,落在墙后,轻盈的仿佛没有骨头。

    顾诚将这两句话视做对自己的认可,快活的不得了,激动的朝着何不忆的后背猛拍拳头,捶得砰砰响,而后颠颠的追着叶善就走了。

    何不忆盯着顾诚一瘸一拐的背影看了会,有些无奈又感到迷茫,自言自语道:“我就盼着你点好吧。”

    *

    顾诚对与自己的婚礼有很多想法,而且很急躁。

    晚饭的时候,当他跟家里人提出,五日后举行婚礼,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土匪抢亲都不带这么急躁的。

    可他就是很急,明明心里也知道就算是定下了名分也不能拴住叶善,可谁叫他是普通男人呢,他非常在乎名分,非常。

    因为太过操之过急,甚至让长辈们还有了些别得联想,不过这种事,也不好宣之于口。互相打眼色,做到心中有数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就,就这么办吧。

    顾诚主意大,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即便他们不同意,他自己的事,他也会操办起来。

    因此,当日下午他列了张清单,将所有下人召集到一起,一通吩咐下去,着人明日开始采买。自己也没闲着,傍晚的时候,顾魏就抱着一摞红纸过来了。

    侯夫人干瞪着眼,还有些没回过来神。

    晚上老太太隐晦的意有所指的让顾诚不要歇在他的院子,毕竟善善住那里,不方便。

    顾诚不同意,说:“成婚是俩个人的事,怎么可能就我一个人忙?”

    老太太没明白他的意思。

    顾诚已抱着红纸回了小院。

    小院子内冷冷清清的,叶善自从住进来后已许久没出门,她一个人过自己的日子,都快将自己过成了地缚灵。

    顾诚手不够用,一脚踹开门的时候,仿佛将世间的烟火气也一并带了进来。

    叶善端端正正的坐在廊下,什么也没干,转过头看向他。

    他嗓门很大,“走!善善,你去帮我研磨,咱们写请柬去!”

    顾诚经过她,刚才开门都腾不出的手,这时候伸出来一条胳膊,勾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她拉入了这人间烟火繁华中。

    顾诚边走边说:“我想五日后就办婚礼,你没什么意见吧?”

    叶善:“听你的。”

    顾诚忽然脚步一顿,猛然惊醒,惶恐不安的样子,“是我思虑不周了,时间如此仓促,肯定来不及通知清风山庄你娘家人。”

    叶善歪过头仰面看他,似乎是对“娘家人”这三个字感到新奇。

    顾诚:“要不再推后几天?”

    叶善:“不用。”

    顾诚是一天都不想多等,说:“也罢。我还没去过清风山庄,等将来咱们一起回去,再摆几桌酒席,你将我介绍给他们啊。”

    叶善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顾诚不受她影响,打开书房的门,开始给她安排工作,找出刀片,让她帮忙裁红纸。

    这些红纸全都裁成统一的大小,然后再研磨,开始写请柬。

    顾诚大概是见不得叶善闲下来,等她裁完了红纸,又让她帮忙写请柬。

    叶善不识字,更不知他要请哪些人,站住书桌边瞪眼。

    顾诚说:“这样吧,我写一份,你抄一份。”

    叶善冷漠对峙了片刻,拿了笔。

    也许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吧,裁纸的时候,顾诚眼睁睁看着刀片在叶善手里翻出了花,裁得是又快又齐整,佩服的他都想立刻拜师学艺。轮到她开始写字了,就犯了难了。

    顾诚一直记着她背《千字文》时磕磕巴巴的凄惨样,如今看她写字了更是歪歪扭扭的惨不忍睹。

    叶善平静的甚至是有些无动于衷的脸终于露出了其他情绪。想生气又不服气,隐隐还透着对不熟悉领域失控的无助感。总之看似无懈可击冰封的人儿终于是有了点活人气。

    终于,叶善忍无可忍,伸手就要撕了她刚写的请柬,被顾诚眼疾手快一把握住,说:“请柬写好了不能撕,不吉利!”

    叶善是绝无可能说出对自己嫌弃的话,她情绪不太好。

    顾城面上不显,心里却欢喜了起来,喜怒哀乐人之常情,他喜欢这样鲜活的她。

    “时间紧,任务重,快写!你看我都写多少了,你才写一个。不行啊,善善。”

    叶善压了压怒气,埋头苦写。

    顾诚做事,嘴也不闲着,写一份请柬,就要将这人的生平过往以及与自己的交际与顾家的关联说一遍。

    叶善从亲自写请柬后一直紧蹙的眉毛就没拉平过。

    顾诚废话一箩筐,忽然提了句,“善善,你将梅梅撵回清风山庄,不是厌烦了她,是因为你怕像误伤了我一样误伤了她,对吧?”

    叶善的毛笔蘸饱了墨,愣住,没留神,一大滴墨落在红纸上。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

    顾诚却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写了一行字。

    叶善也不问他写的什么,他喜欢装神弄鬼,她偏不好奇。

    **

    侯夫人听了儿子的话后,人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怎么都反应不过来,儿子怎么就要成亲了呢?因为太过没有真情实感,又实在坐不住,又别别扭扭的磨着婆婆一起过来了。

    院门大开,书房亮着灯,进屋就看到这对准夫妻一起在忙着写请柬。

    大红的纸铺的满桌子满地都是,二人并排站着,叶善温柔安静,顾诚面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应嬷嬷笑了笑,悄声道:“少爷和少夫人真般配呢。”

    屋内的人抬起头,顾诚高高兴兴,挨个叫人。叶善看了看顾诚,也看向来人,叫了人。

    几人进了屋,侯夫人对叶善的目光还是有些回避,她只盯着桌上的请柬看。

    老太太端起其中一个请柬道:“你这样匆忙,老家的叔伯兄弟都来不及叫上了。”

    顾诚说:“无妨,我都想过了,我也好多年没回老家了,等年后回一趟老家祭祖顺便将善善介绍给族中叔伯兄弟认识。”

    顾家在青宣根深叶茂,族人众多,不过真正和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顾家嫡系,也就顾诚家这一支了。

    老太太点点头,“也行。我也好多年没回青宣了,原本还想等小恩登基了咱们一家子就可以回去了,现在看来又要往后拖了。”

    以前整日念叨在嘴边,回老家。这般说着仿佛就有了无限的动力。现在真有这机会可以回去,又有了太多的放不下。习惯真是可怕的事情,不知不觉间,顾老太太也习惯了临安的风土人情。也有了舍不下的人。她只要一想,他们一家走了,丢下小恩一人,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还有何不忆那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不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心里怎么都放不下。

    “明年回青宣,我同你一起吧,回老家看看。”老太太这话放出来,心里的打算大概还是要在临安常住了。

    小皇帝需要顾侯坐镇临安,青宣是顾侯本家,多年经营,那边安稳,也不怕有外敌来犯。

    顾诚看穿老太太心中所想,说:“您老这想法要是让小恩知道了,他一定很高兴。”

    话音放落,侯夫人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几人看过去,侯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又拿眼睛示意老太太。

    老太太扫了眼,之间一张红纸上写到:叶善是口是心非的小笨蛋。

    叶善素来对别人的情绪眼神敏.感,心知顾诚肯定没写什么好话,这话肯定是冲着她的,不过看奶奶她们的眼神大概顶多是取笑她,也就无所谓了。

    她面上稳的很,任她们来来回回的笑也不为所动,手下的笔就没停过。

    她字写的丑又写得慢,不过没关系,她从来都是个看重结果的人,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只要肯努力一切都会向好。

    刚开始丑没关系,练着练着日复一日,总有一天会变好。

    心弦因为这“日复一日”忽得一沉,她讨厌这个词,因为它代表了没完没了,永无止尽。

    叶善的手忽然被握住,往上一提,她惶惶然回神,看向站在身侧的顾诚,握笔的手心钻进了一个小指头,挠了挠她的掌心。叶善表情一变,松了手,顾诚顺势将她握在手里的笔抽出,放下。

    老太太和侯夫人对视一眼,面上不大自然的寻了借口,同时离开了。

    叶善心知肯定是自己的不正常吓到人了,整个人显得很沉郁。

    顾诚将她写好的请柬拢在一起,笑说道:“虽然送人请柬不需要两份,但是让你陪着我写,也用不着发这么大脾气吧?”

    叶善愣了下:“什么?”

    顾诚仿佛根本看不出她刚才露出不正常的情绪是因为别的事,笑呵呵道:“我就是觉得成亲这么大的事,最好从婚礼筹备到举行咱俩都要一起参与一下,一通忙乱下来,也就有了真情实感,别等到成亲那天了你还没什么感觉。这一摞请柬,啧,字是丑了点。不过我会妥善保管,将来等咱们老了,我就拿出来告诉你,看吧,当年可不是我卖惨装可怜哄着你嫁我的。没瞧见你写请柬写的这般卖力嘛。”

    叶善听明白了。不过她实在不是那种喜欢小女儿情态和人锤锤打打的人,默了默,说:“我知道了,继续写吧。”

    顾诚抽出另一支笔,递给她:“家里条件不好,娘子下手轻点,刚才那一支差点被你压折了。”

    叶善就知道刚才她发呆那会儿到底干了什么了。

    再一看眼前的红纸,果然有一大圈墨汁晕染,都洞穿了。

    **

    到了次日,顾诚换了官服,同他爹一起上了朝。

    顾侯看他的眼神,莫名透着担心,想了想还是说:“善善,你能搞得定吗?”

    顾诚就不明白他怎么就搞不定了。他马上就要娶亲了,善善亲口答应的。是不是很有本事?厉不厉害?

    顾侯双手抱胸望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压低声音,“要不要打个赌,你洞房花烛夜肯定会独守空房?”

    顾诚一脸震惊的望着他爹,老东西是怎么看出来的?虽然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按部就班,先定下名分,有了朝夕相处的机会再慢慢培养感情,至于夫妻之实自然会水到渠成。反正他不着急。但是他爹这么说了属于男人间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就有些受不了了。

    “俗!”顾诚严重唾弃了他爹满脑子的有害物种,“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成亲都想着着这事。”

    顾侯是老精明了,看着粗壮威武,实则心细如发。他会这样说,是鉴于对善善性格的分析,反正以他看人的眼光,善善肯定是那种外表柔软实则极难对付的人物。儿子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他就挺佩服的。

    “咋?成了亲你还想当和尚?”

    顾诚想到一事,又去怂恿他爹,“爹,说句真心话啊,你这么身强力壮,给我再生一两个弟弟妹妹呗?”

    顾侯瞪他,“滚!我都抱孙子的年纪了。”

    顾诚白他一眼,“爹,人吏部侍郎方大人的父亲年逾八十还娶了一位二八年华的小妾,刚刚添了一个大胖小子。爹,你不会不如一个八十老翁吧?”

    顾侯揪住儿子的耳朵往跟前拉,“那你恐怕不知道,私底下大家都在传方老太爷晚节不好,八十多了想不开,给人当了绿毛龟。”

    早朝上,小皇帝给足了顾诚面子,当朝宣读赐婚圣旨,又让秋阳郡主认了叶善当义女,抬了她县主的身份。又是划封地又是各种赏赐。听的一干朝臣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还生怕不够似的,从龙座上站了起来,直走到顾诚跟前当面问他,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小皇帝是发自肺腑的为表兄感到高兴,何不忆站在人后表情无奈又好笑,也只剩祝福的份了。有一名文臣也不知是脑子坏了还是怎么了,忽然嘀嘀咕咕了起来,念叨起了叶善曾经嫁过人的身份,语气里满是不屑。何不忆一耳朵听进去,心头火气,转回头将他好一顿臭骂。引得皇帝都看了过来。那人吓得半死,之一个劲的拱手作揖,朝何不忆赔礼,生怕他说出来。

    没了曹家暗中作梗,从中使坏,顾城因为瘸腿上辈子不给入仕的事这辈子也没发生。因为从龙有功,又有北地平乱的大功,小皇帝擢升顾侯为定远公,又直接封了顾世子做了齐国侯。

    这一统赏赐下来,大大出乎顾家父子预料,二人推辞不受。

    先前小皇帝就有封赏顾家父子的心,都被顾侯拦下了,之后就一直没再提。这一次刚好趁着赐婚也给了小皇帝灵感,一并封赏都给了。

    小皇帝做了一段时间皇帝,帝王的威仪也修炼出来了,远不是以前那个笑起来柔软好说话的小太子了。现在的他也了些说一不二的气质。

    顾家父子推辞不料,只得领了这荣耀。

    皇帝的封赏自皇宫内出来,顺着东大街一路招摇过市,只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瞧见皇家对顾家的恩宠。

    这一番荣耀加身,自然也有那想的比别人多,看什么都悲观自以为洞悉人性的人暗自摇头,预言道:不出三年,顾家将成为下一个曹家!

    *

    小皇帝的赏赐照着搬空国库的架势流水一般的往顾府送,宫人们拖着长长的退伍,从这一头一眼望不见那一头。乃至于,后世百姓茶余饭后聊起当年天启皇帝对齐国公的恩宠,甚至传言,当年齐国公大婚,宫人们都是从国库一直排到国公门前,人都不用走动,东西都是挨个递过去的。

    言归正穿,且说顾家人得了赏也不说小皇帝的好。

    小皇帝只想着给表哥体面,没想过臣子领赏是要跪着的,这一跪就跪了一个多时辰,实在是赏赐多的人头晕眼花,听到最后人都麻了。

    关键等顾家人起来,老太太叹口气,说:“都不能动啊,赶明儿都给送回国库去。小恩真胡来,真以为当了皇帝,国库的东西就是他私人的了。哎哟,我的腿。”

    于是乎,一家子都陪着顾诚一起残废了。

    因为小皇帝的强势参与,原本对顾诚快要成亲没什么实质感受的顾家主仆终于是回过神来了,一大家子登时热闹了起来,因为时间太过紧迫,需要忙的事太多,又忙又乱又欢喜。

    按照老太太的想法,新房也该重新修葺一下布置布置,顾诚不让。整个顾府除了他的院子,别处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他的院子却只想自己布置,就连双喜窗花都要自己贴。

    裁缝店的人又赶紧给他量了尺寸做衣裳,顾诚忽然想起,叶善的嫁衣还没缝,又要拍脑壳,暗骂自己思虑不周。谁知叶善从柜子里抱出一整套的嫁衣,还有绣好的锦被。

    日子就在这忙乱中过去,当了成婚当日,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几乎临安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整个街道拥堵不堪。

    顾诚从顾府接了新娘子,绕着临安的主街绕了一大圈,又回去了,路上一直不断撒糖,引得孩子们哄抢,笑闹不断。

    大概是太过吵闹,叶善也不知怎么想的,掀开了轿帘,朝外看去。

    有人看见了,大声嚷嚷:“啊!新娘子露脸了!新娘子真好看!”

    按照大晋的规矩,新娘子出嫁时以扇遮面,没有同夫君行了跪拜大礼前是不能叫外男看了脸的。媒婆瞧见了,着急的慌忙用身体挡。

    顾诚骑在马上,回头看去,笑了笑,反挥了挥手,让媒婆别这样大惊小怪的,惊扰了新娘子。

    顾诚接新娘子接的容易,没有兄弟拦门,没有被刁难。反而再重新回到顾家。二人中间牵着红绸进门的时候,一时大意马失前蹄,脚下一绊。

    高高的顾府门槛,谁都没想到新郎官会栽在自家门口。

    一瞬间的事,有时候发生的太快,根本容不得人多做思考。忽然人影一闪,顾诚人都斜过去了,眼看这一跤不可避免,又被人抓住胳膊,忽然拽了回来。

    众人惊呼连连。

    后来,顾诚索性就不用大红绸花了,而是直接拉住叶善的手进了门,后来就没松开过。

    拜了天地,高堂。

    夫妻对拜,顾诚一揖到底,又惹的人哄堂大笑。

    侯夫人坐在高位,看着满堂宾客,后知后觉的高兴了起来,我儿子娶亲了耶,我儿子终于娶亲了耶,我积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了了呀。

    顾诚小心翼翼的将叶善送回房,夫人婆子小儿丫鬟一大圈人跟着他。快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将叶善往怀里一抱,飞快跑走,竟叫人看不出是个腿脚不便的瘸子。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冲进房内,而后将房门一栓,反锁在屋内。而后任由她们追上来,如何取笑拍打也不开门。

    进了午后,顾诚将叶善往床上一放,问,“累不累?”

    叶善眼中露出一丝尚未回过神的茫然,大概顾诚突然来这一下,她也没反应过来。

    她素来学什么都快,如果有人在她婚前给她科普一下大晋国婚嫁习俗,新嫁娘该如何如何,她一定会学的有木有样,不会有一丝错漏。但是顾诚没教她,只大概说了下流程,后来先麻烦,只让她跟着自己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叶善也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

    顾诚将小桌子往她跟前一端,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吃食,银烛干事仔细妥帖,饭菜送进来的时候掐的刚刚好。

    他说:“本也不想你这么累,可是不热闹一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你,我又不甘心。”

    “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安心歇着,困了只管睡你的,不用等我。今晚我估计我免不了一场大醉。要是我醉得很了我就去书房睡。明儿早我再来找你。”

    “啧,你这头冠看上去就重。”他弯下腰,本打算帮她摘了头冠。谁知她忽然抬头。

    叶善本就长的精致貌美,今日是新娘子,妆容更是用心到极致。没防备,这张人比花娇的脸就撞进了他的眼里,他原地静止不动了,等叶善眨眨眼,叫了声他的名,顾诚陡然回神,才发觉心脏发抖似的狂跳了起来。

    “你真好看,”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又千般仔细万般小心的将她的头冠摘了下来。

    浓密的发丝落下,顾诚想着按照规矩,还有结发夫妻这个流程没走,他想了想,又觉得将婆子们放进来太吵人了,反正他已经广而告之善善是他的了,这些屋里的事,他自己就能干,没必要让旁人来闹。

    “你吃点东西,早点睡,不用等我。”

    顾诚很想亲她的脸她的嘴,到底是忍住了,黏黏糊糊的碰了碰她的手,见她没拒绝,壮着十指交缠,安静的坐了片刻。

    门外床来更强烈的撞门声,听声音像个武将,“顾诚,你小子怎么回事?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入洞房啦?出来陪老子喝酒!”

    “顾小侯爷,你不能这样啊,满屋的宾客都等着你呀!天下就没你这样干事的啊!”

    “顾诚你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撞门了啊!你要是光着腚被我们看见了,那可不怪我们!”

    门外传来哄笑声,宴席才刚开始就有人喝多了。

    顾诚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早点睡。”而后高声答应一句,“这就出来!”却不是冲着大门而去,而是翻开屋后的窗子,跳了出去。

    又过了会,门口出来惊疑不定的声音。

    “你打哪儿来的呀?”

    “咦?你不在屋里嘛?”

    屋外人声渐渐散去,没有了先前的热闹,前院的热闹隐隐约约的传来,有人高声笑骂,有人竟借酒高歌。

    叶善琉璃色的眸子融上了一层暖意,她喜欢尘世的繁华与热闹,她喜欢一切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

    房门传来轻轻敲门声,银烛小声道:“少夫人,您睡了吗?”

    声音很轻。

    房门打开,叶善站在门口。

    银烛不料她突然开了门,诧异的站在门口,好半天没回过神。

    自从叶善搬进这个院子后,再没出来过,和她们先前要好的关系也断了。

    画屏没心没肺的前段时间和叶善关系挺不错的,突然之间她说不理人了就不理人了,画屏话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叶善:“我没睡。”

    银烛笑了笑,双手并拢请安,“少夫人,没旁的事,少爷是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瞧瞧你,看你可需要什么。您吃过饭了吗?”

    叶善:“吃过了。”

    银烛:“那就好。”她犹豫了下,“那我进去将饭菜收拾下,天气热,搁一晚上不收拾,估计也熏得您睡不好。”

    叶善跟着她后面进屋,说:“银烛,你也快成亲了吗?”

    银烛羞怯道:“秋天的事,快了,老太太上回说,等少爷的事办完了,就替我张罗了。”

    叶善:“也会像这样吗?”

    这要是旁的任何人这样说,银烛都会认为她是再挖苦讽刺自己。哪家奴婢敢和主人家比排场?但是叶善这样问,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于是她很有耐心的问,“少夫人是想问什么呢?”

    叶善:“也是这样你先吃完了睡觉然后不用等他回来吗?”

    果然!银烛在心里暗暗发笑,幸好他不是那等心思敏.感之人,多问了一句,“少夫人,你好福气,少爷疼你呢。”

    叶善:“善善。”

    银烛:“嗯?”

    叶善:“我叫叶善,或者你叫我善善也可以。”

    银烛想纠正她,“可是少夫人你现在……”

    叶善:“善善。”

    银烛扑哧一声笑了,无奈的样子,“好吧,善善,咱们寻常人家娶亲呢,做妻子的确实要等丈夫。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可是刚才少爷将喜娘都拦在了门外不许她们进来叨扰您,这是谁家有过的事啊。估计用不了多久,都会传成笑话被别人说去了。”

    “奴婢瞧着您这头饰也是少爷拆的吧,奴婢长这么大可没听说过谁家这么疼媳妇的,用咱们老太太的话说,咱们少爷比咱们老爷还会疼人呢。少爷既然让您早点休息,你就早点休息吧。刚才奴婢打前厅经过,那些莽夫们都将少爷团团围住了,我看少爷这次不醉个不省人事是脱不了身了。”

    叶善:“嗯,顾诚走的时候说了,今晚他睡书房。”

    银烛:“啊?”旋即又反应过来,暗道了声乖乖,以前少爷还是混小子的时候可没想过他这么会疼人。

    银烛将桌子一同收拾后,叶善就睡了。

    她素来听话,对自己不懂的领域不会自作聪明,人让干嘛就干嘛。

    谁知半夜忽然被拍门声惊醒。

    顾诚大概是醉糊涂了,贴着门喊,“善善,你开门!你是嫌弃我了吗?”

    “善善,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刚成亲就不要我了啊。现在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能始乱终弃!”

    外头传来哄笑声,顾家的人别人家的没走的宾客,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善善,我可告诉你,你的名字现在都进了我顾家族谱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顾老太太捏着额角,丢脸呐!

    房门大开,顾诚人高马大的杵在那,模糊中看清眼前人,吵吵闹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忽而一笑,像个傻子,两只胳膊一张就倒了过去。

    惊得众人尖叫连连,这么个高大的男人压过去还不将娇小的妻子给撞倒砸着后脑壳。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么个小小弱弱的新娘子竟然将他给稳稳接住了。只是顾诚的腿太长了,少不得要半曲着。

    他双手一合,将她抱住,嘿嘿笑,“抓住你了。”

    众人忙上手来扶他,却怎么都扯不开他了。

    顾诚就闹了起来,“善善,她们想分开我们,你给我打她们。”

    一众女眷:这,这还是个男人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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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婚后日常1

    顾诚酒量好,又有很好的教养,从来没在人前真正醉过酒。

    他一直都知道喝酒误事的道理,总能在微醺之时及时止住,若遇长者敬酒或者平辈哄闹的厉害,实在推辞不住,就会暗暗耍一些小心眼。

    因此偶有人看到顾世子醉酒,都是很体面的昏睡不醒。

    今日他大婚,他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真诚,但凡有一点点虚假,他心里上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况且别人家新郎官还想着入洞房,留着精神办事,他没这样的后顾之忧,连书房的床都铺好了。而同僚好友们又坏心眼的卯足了劲的灌他酒,嘻嘻哈哈的让他入不了洞房。顾诚今日高兴是真高兴,照单全收。喝到最后钻了桌肚,酒席也散了。

    顾夫人心里还挺不得劲的,按照顾诚之前的交代,吩咐人将他往书房送。

    就没听说过洞房花烛,新人分开睡的。新郎官醉成这样,合该新娘子照顾呀。若不然娶了妻和没娶妻又有什么分别?

    谁知半道上顾诚自己变了挂,人是醉糊涂了,说话倒是清楚,“你们要把我送哪去?

    嗯?我不去书房!我要去善善那!你们休想把我们分开。”而后挥开众人,又东倒西歪的往新房去。

    银烛画屏频频往顾夫人看,请她示下。

    顾夫人心想:“这才对嘛。”做父母的就没有哪个不希望子女婚姻幸福和和美美的。她总担心儿子用情至深,伤人伤己。她长到这个年纪,总比小年轻见多识广,见过也听过那些用情至深不得善终的例子。儿子在婚前就跟她深聊过,因为她自从发现善善不是那种简单的女孩子后,就不自觉地有些疏远隔阂。这个她控制不了自己,不过怎么说呢,侧面也说明顾夫人不是那等心思深沉的人。她没有坏心眼,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人或事有天然的畏惧心也是人之常情。

    顾诚并不指望母亲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的宠着善善,毕竟善善现在也和以前表现的不一样了,他一直希望善善能做她自己,即便真实的她是冷酷无情的。

    顾夫人也将自己的顾虑说了,“人的欲.望总是无限的,你现在说的好,只要这辈子能陪着她,照顾她,你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你真的能说到做到吗?你敢说你嘴里这样说,心里就没抱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打算?但凡你心里有一点这样的想法,终究会伤人伤己。因为感情这种事,并不是你付出就会有回报。有些人就是铁石心肠,你怎么办?”

    顾诚被母亲说的心头一凉,半晌无言。

    顾夫人说:“你真以为我对善善不似先前热情,是因为我怕她?我是怕感情错付啊。有付出没有回应,或者回应的都是虚情假意,谁人不怕?”

    “不过现在我想清楚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我是长辈,哪个做爹娘的疼爱子女就想着回报了?父母子女,只要孩子过的好过的幸福,我们就满足了。但是,儿子啊,你怎么办?”

    连续俩个“怎么办”砸得顾诚有些头晕眼花。

    他感到心里一阵阵抽抽的疼,明明是他来找母亲想给她做思想工作的,没想到反被她捅了心窝子。

    没报过幻想,怎么可能?

    “那我便在伤到她之前放她离开。”他笑了起来,语气无比洒脱。

    从他被丢在地穴,到他回到临安,整整三个多月,他有充足的时间想清楚。他的感情基石就是建立在“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之上,如果这点都没想清楚就贸然求亲,他和那些一时脑热就横冲直撞瞎做决定的混小子有什么区别!

    酒精摧毁了人的伪装,像是脱掉一层层外衣,露出真实的自我。这也是顾诚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往新房跑的路中,又遇到了跟他一样酩酊大醉又吵着闹着要来闹洞房的诸位仁兄,各家的夫人们又拖着拽着念叨着。

    又喜庆又热闹,还混乱不堪。

    顾诚扑进叶善怀里的时候,有瞬间醒了神。

    他说:“对不起,喝多了。”他想,没熏到善善吧?我怎么在这?我该去书房。

    他勉强起了身,看到身后大片的重影,忽然一张手臂,悉数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一片哄笑热闹中,众人都退了出去,也没有谁故意为难,有人“嘘”出声,又被捂住了嘴。

    顾诚回头看,脑子又不清醒了,他说:“善善,你怎么还没梳妆?来!”

    叶善被他牵着手,不明所以。

    顾诚竟然走的还很稳,双手扶住她的肩,将她按到梳妆台旁,然后一下下的给她梳头发,嘴里念念有词。

    他本就音色很好,醉酒后透着一股慵懒的感觉,更显沙哑低沉,还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日吉时良,天地开张。今日新娘,妆前梳妆。一梳梳到尾,二梳夫妻同心……”

    “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唔……”他不知因何缘故顿了下,本应是“儿孙满堂”直接跳到“长寿高官。”

    门外,老太太送走了宾客,看到听房的银烛和映红在捂嘴笑。

    晋国虽有听房的传统,但顾家老太太可没有偷窥人隐私的癖好。她担心的是新娘子会把新郎官从屋里扔出来。

    旁人都道是新娘子高攀了顾家,只有顾家人心里清楚,这是他们家傻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硬求来的亲事。

    顾夫人都没功夫管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丈夫了,也缩腰塌肩的偷偷从门缝往里张望。

    顾诚倒是手巧,看样子像是偷偷练过,将叶善披散的头发又悉数盘好,戴上了头冠。

    走起路来脚步晃动,身子前后左右的摇摆,手却稳得很。

    “真好看,”他露出一个蠢得叫顾夫人心梗的傻笑,又一件件的帮叶善将脱去的嫁衣给叶善穿上。

    顾夫人都快吐血了,心里直骂。

    最后蹲在地上给她穿鞋子。

    等她穿好了鞋,顾诚又跟体力不支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没响动。

    屋内屋外同时没了声响,时间就跟静止了似的。

    直到叶善伸出一只手,刚要摸上他的头,他就跟忽然惊醒了似的,一下子将她拦腰抱起,高声道:“娶媳妇啰!”

    随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抱着叶善绕着屋内的圆桌一圈圈的走,也不知走了多少圈,就跟不知疲倦似的。

    叶善被放下来的时候,脸有没有绿屋外的人不知道,反正老太太看着头都快晕了。字面意思,真晕。

    顾夫人捏着帕子,绞紧了,她害怕叶善会把顾诚一脚踹出来。

    这小子也太会折腾人了。

    然后,又跟情景复制似的,他又按住叶善跟他行了跪拜大礼。嘴里抑扬顿挫,比那唱祝词的司仪还要能说会道。

    这一番下来,不知不觉就过去一个时辰了。

    老太太打着哈欠,撑不住了,她点了下泼猴儿说:“你家少爷要是被扔出来了,也别叫我了啊。”该!

    她老人家先睡了,屋内,顾诚还在可着劲作妖。

    映红说:“我现在忽然觉得少夫人提前睡一觉真有先见之明。”

    银烛:“咱们少爷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这么会折腾人啊。”

    顾夫人透过门窗的隙缝只盯着叶善的表情看,一言不发。

    顾诚大概是打定了主意将成亲的步骤再演绎一番,直到将叶善送入了洞房,又翻箱倒柜的开始找交杯酒。

    席面早就被银烛收了。因为少爷说了,不给折腾善善,让她吃饱喝足就让她睡了,交杯酒什么的,不必等他。

    顾诚找不到交杯酒,开始发脾气,嚷嚷着喊人。

    银烛就要应声,被顾夫人拉了把。

    片刻后,叶善起身,面上是疲惫的无奈,拉了下他的手,将他的手团了一下,说:“不是在这吗?”

    哄得他竟然信了。

    于是顾诚又假模假样的和她虚握拳头饮了交杯酒。

    看到这,顾夫人忽然无声的笑了下,像是心里头有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起身,将一干打着哈欠看热闹的丫鬟小厮们都撵走了。

    顾夫人想,虽然不爱,但能信守承诺将伴侣照顾好,这就比很多人都强了。

    **

    次日快到午时,顾诚才从昏睡中醒来,宿醉的头疼让他闭着眼还趴在床上不想动。

    随着知觉恢复,他感到身下不正常的柔软还有温热。

    他疑惑的睁开了一条眼缝,正好对上一双乌溜溜圆的眼睛,应是早就醒了,大概是不忍心吵醒他才一动没动。

    顾诚迟钝的脑子慢了一秒,又在陡然间像被猛地敲了一榔头,彻底惊醒了。

    他手忙脚乱的爬起身,“你怎么在这?”

    随即,二人同时头皮一疼。

    顾诚断片的记忆回笼少许,正是他昨夜绑着二人头发,胡乱打了个死结。

    照着新婚的规矩,结发为夫妻。

    叶善稳得很,只眉头皱了下。顾诚慌忙俯下身,心里越是着急反而越手忙脚乱解不开了。一不小心,还扯的头皮疼。

    “柜子里有剪刀。”叶善这般说着,侧着翻了个身,抽出床头柜,干脆利落的剪下那一团。

    顾诚眼疾手快,握在掌心,“别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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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婚后日常2

    交缠的发丝落在他掌心,就像他期盼中二人此后纠缠的人生。他合上掌心,重又看向叶善。笑容还未拉开,目光一顿,瞬间张皇失措起来。他睡在里,叶善睡外侧,他急着想跳下床,忘了自己还是个瘸子,一时失力,又怕压到人,整个就失去了平衡,一跟头砸了下去,头朝下。

    可巧,圆桌不知为何拖到了床边,这一脑门直奔桌腿而去。

    桌子被撞出去老远,翻了个身,撞上搁在墙角的瓷器。

    七里哐当咚,这起床动静,惊天动地!

    顾诚赶紧爬起来,额上就挂了彩,叶善递给他一条帕子,他抓过胡乱擦了。

    屋外传来迟疑不定的声音,“少爷?怎么啦?”

    顾诚这才注意到窗外挂了遮光的黑布。

    他回头喊了句,“没事!”

    屋外应了声,大概是觉得新人已经醒了,就将遮光的黑布给撤了,屋内瞬间亮堂起来,看时辰就知道不早了。

    顾诚眯了眯眼,缓过了劲,再看向叶善和自己,除了衣衫凌乱了点,似乎也没别的不妥。他脑子又卡了壳,想不起昨晚发什么了什么,迟疑不定,“昨晚……咱俩……没事吧?”

    叶善坐在床上,露出两只脚,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你说呢?”她起身,从柜子里找出衣裳,走到屏风后穿衣裳。

    顾诚扫了眼满屋子的狼藉,心里惴惴不安,这和他答应好的不一样,他站起身,床都没敢坐,扯了张凳子,努力回忆昨晚他都干了什么。

    记忆断断续续,又混乱不堪,只记得有人不停给他灌酒了。

    他怎么就出现在这里呢?

    最后他得出结论,一定是他娘没听他的话,将他送过来的。

    肯定是。

    很快,叶善整理着衣裳的褶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长发垂在身后,表情沉静,精致漂亮的不像话。

    顾诚偷偷看她一眼,很不好意思,弯了下腰,“善善,对不住了。”

    叶善:“嗯。”

    她转身去了衣柜,找出他要穿的衣裳,送到他面前,也不多言。

    顾诚站起身,诚惶诚恐的接住。

    叶善转身就走,坐到梳妆台前。

    顾诚心里就跟滚过了热油一般,迅速流向四体百骸,整个人都烫麻了,惶惶然,这才回过了神。

    她已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了。

    “多谢夫人,辛苦夫人了。”他声音洪亮,快活的不能自持。转身就要去屏风后换衣裳,察觉手里还捏着一条帕子,正要丢掉,余光扫到。怔住,表情登时古怪起来,偷偷瞄了叶善一眼,装作不在意的用身体挡了下,塞到薄被下。

    按理,从名义上来说叶善都是二婚了,再婚媳妇床上放元帕简直有侮辱人的意思。然而顾家人都知道啊。叶善和刘宗孝就是一对假夫妻。那一切规矩就照着大姑娘来了。

    叶善梳妆很快,等顾诚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她正弓着身子铺床。那块雪白的帕子就被她丢垃圾一样的扔在地上。

    恰在这时,屋外传来婆子丫鬟的声音,洗漱的物品送到了。

    顾诚从屏风后出来,顺道就开了门。

    婆子丫鬟们鱼贯而入,面上喜气洋洋。而后集体一愣,新娘子拆了床单被套往地上一扔,裹着新郎官的大红袍一起。

    昨晚顾诚醉得厉害,他睡了一晚上的地方,一夜过去酒味未散。推杯换盏间,少不得衣裳还沾了荤菜油腥。床上一通乱裹,可想而知有多脏。

    本是寻常举动,落在新婚夫妻身上,那这里头所表达的意思……都懂!都懂!

    嬷嬷的目光不自觉瞟了少夫人的肚子一眼,异想天开的只觉得小小少爷都已经有了。忙慌里慌张上前抱地上的床单被罩。

    又有伶俐的凑上前,“少夫人,您先歇歇,这里有下人们打扫。”

    顾诚尴尬的站着,心里想的是,坏了,成亲第一天就给善善这么个坏印象,往后她不让我进屋了怎么办?

    嬷嬷丫鬟们偷瞟着自家少爷看,成过婚的,只在心里暗暗咂舌,少爷厉害啊,都醉成那样了不忘办正经事,明年咱府上肯定要添丁进口啦。

    下人们自是衷心的希望主人家人丁兴旺,繁盛不衰,这样依托主人家而生的他们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不用为生计发愁。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天气还很闷热,叶善不喜在屋内洗漱,挡开了端着脸盆的丫鬟婆子,径自走了出去。

    日头已经爬上头顶了。

    顾诚跟出来,抬头看了眼,好家伙,午时了!

    好在他家没叽歪的老人,不然新媳妇头一天一觉睡到大中午,那闲言碎语可有的说了。

    婆子丫鬟又追了出来,面面相觑,内心不安。顾诚笑了下,安抚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顾府主人性格随和,仆随主,心里也没那些弯弯绕绕,少爷吩咐下来了,就听话的放下盆,悉数离开了。

    嬷嬷抱着床单出了独院,又走出了十几步,丫鬟正要接过送去清洗。嬷嬷却抿着嘴笑,抖落了起来,飘飘然,掉落下来一条帕子。

    嬷嬷一眼瞄到那帕子上的红,面上一喜,用自己的帕子裹住,揣怀里走了。女人们心知肚明,含笑不语。

    同一时间,老太太和儿子媳妇正在吃午饭。

    三人一大早起床,等着孙/儿媳妇敬茶,从太阳刚刚露头,一直到日上三竿。老顾打着哈欠,心里腹诽,凭什么同样是酩酊大醉,儿子可以一直睡到现在不被打扰,他一早就要被迫端坐在此等着儿媳妇敬茶?

    关键?茶呢?

    备好的红包都没机会送出去,三人一直等到连午饭都一起吃了。

    顾国公哈欠连连,饭菜嚼在嘴里都没什么味了,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此刻半睁不睁:“你们谁骂我都不好使了,待会我就要回去睡午觉了,媳妇茶我晚上喝,啊,我求求你们顾着小的也多顾顾老的吧。”

    话音方落,一名嬷嬷兴高采烈的过来了,手里捧着个帕子,应嬷嬷瞧见了,迎了过去。二人细声说了几句。应嬷嬷也高高兴兴的接了帕子。

    老太太瞟去一眼就明白了,还挺吃惊的。顾夫人反应慢了些,问了声,“应嬷嬷,什么事呀?”

    应嬷嬷手里揣着个帕子,笑意吟吟。

    然而,现在饭桌上,又有国公爷在,就不大好说出来。

    顾夫人反应过来,难以置信,起身,侧身站过来,挡住国公爷,应嬷嬷打开帕子让她看了眼。

    国公爷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片刻后也回过味,他心里咂摸着想,昨晚喝那么多,肯定是成不了事的。怪道一觉睡到现在,原来是早上把事给办了。这小子,嘿!

    顾夫人耳朵红彤彤,面上装作无事人一样,只探头看了候在门口的嬷嬷一眼,冲应嬷嬷一点头,“赏!”

    嬷嬷高高兴兴的朝屋内人拜了拜,“谢夫人!谢老夫人!谢老爷!”

    再坐回来,饭桌上的气氛就古怪起来了。

    顾夫人早上还因为新媳妇没来敬茶,心里有些不得劲,现在眉毛一抬,高兴了。

    说句心里话,她这个婆婆当的委实有些战战兢兢,尤其儿子还在她耳边嘀咕过好几次,让她要是喜欢孩子就得空跟他爹再生一个,他三五年内大概是不会要孩子,因为山川大海他都想走一走逛一逛,不得闲。以前是因为他被困在临安走不了,现在他自由了,也想过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况且他现在腿瘸了,按照大晋国祖宗律法是不适宜再做官。

    没了曹家搅局,因为腿瘸不能为官根本就不会有人提。然而当娘的心疼自己的孩子天性使然,当初顾诚说的时候,顾夫人只重点在他的瘸腿上了,不住流眼泪。现在回过神来,抓住了顾诚的重点,什么叫三五年不会要孩子?

    那要是有了还能不要?

    顾诚一直不知道的是,顾夫人在生他的时候伤了身体,当时情况危机,险些去了一条命,幸而有一名云游四海的医女圣手经过,给抢了回来。

    后来那位医女就说了,顾夫人此生怕是不能再有孕,若不然会累及生命。

    然而,顾国公夫妇正是年轻,感情又深,如何能避免再次有孕?

    医女给开了一个避子方,起先的时候二人还小心翼翼,后来发现这方子果然有用,不仅避子不伤身,还有美容养颜之效,便一直服用至今。

    在场三人唯老太太淡定自如,她心里有个感觉,那方元帕有问题。

    饭未用完,顾诚拉着叶善来了。

    阳光洒在二人身上,远远走来,着实般配的很。

    顾夫人一颗容易多愁善感的心又想落泪,怎么说呢,就感觉特别圆满。

    二人进了屋,早有伶俐的下人去准备了茶水,不管现在什么时辰了,新媳妇的茶总要敬的。

    老太太抬头一瞅孙子的头,嗬!好大一个包,还开了道口子,血已经干了,挂了一线血痕。

    这也不怪嬷嬷他们没看到,一来刚开始大包还没鼓起来,二来大户人家的规矩,哪有下人一直盯着主人的脸瞅的,进门无不低眉顺目,做该做的事。

    顾夫人都已经起身迎上去了,刚要拉住叶善,让她先喝碗鸡汤,一眼瞥见儿子的衰样。目光一顿,“怎么回事?”

    顾诚无所谓道:“摔的!”理所当然。

    顾夫人心里哐当一声,明白了。

    顾国公心里嘿嘿,果然是高看他了。

    按照规矩,新媳妇敬了茶。

    顾夫人将腕间的镯子褪下戴在叶善手上,说:“这是我顾家的传家宝,当初是我婆婆也就是你们奶奶传给我的,今日我把它给你了。盼着你们夫妻和睦永结同心,添丁进口开枝散叶。”

    叶善张了下嘴想说什么,被顾诚一把按住,抢了话头,“谢谢娘。儿子谨遵教诲,一定夫妻和美不叫娘操心。”

    关于子嗣的事,顾诚心知老人家没那么容易说得通,不必硬刚,到时候三年五年生不出来,一口大锅他自己背上,就说他不行,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叶善转过脸看了看顾诚,眸光一闪,乖乖顺顺的戴了那镯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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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婚后日常3

    顾诚娶了叶善。

    三天时间,急吼吼的,乃至于背后都有人议论,是不是有了?大人不急孩子急。

    子虚乌有的传言经不起推敲,人顾诚失踪三个月,真要有了,怕是玉燕投怀,天降祥瑞。

    顾诚怕什么?他怕变故。

    戏文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说好了非君不嫁,天长地久,结果一个意外,劳燕分飞。总之越是期待越横生枝节。顾诚烦死了这样,也害怕了。

    曾经,他也想过,先培养感情,再论婚嫁。可是尽力一番生死,他顿悟了,管他娘的那么多,先娶了再说。

    他不信什么嘴上答应的天花乱坠,只相信握在手里的东西。

    嫁了就是他的人,将来死了也是入他家的坟,墓碑上也会刻着“顾叶氏……”

    他也怕叶善对嫁他没什么具体感受,即便婚事操办的匆忙,也事事都拉着她一起,让她心里有个具体感受。别嫁衣一穿一脱,回头再问,啥感觉没!

    叶善嫁了顾容瑾。

    她想,我确实不爱他。

    但是,陪他一生又如何?

    对于成婚一事,她不是没经历过,近得就说刘宗孝吧,无非是办一场酒席,拜了天地,从今后挂了名分,后头就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于叶善来说,跟谁过都是过,也没什么所谓,只要不触她逆鳞,她都能把这日子过下去。

    她喜欢热闹而平静的生活。

    大概是活得太久了,久得没有记忆,却又在心底留下了经年累月的痕迹。她像个喜欢热闹又害怕吵闹的老人。喜欢看别人热闹,有时候会勾起嘴角,露出会心一笑。然而却非常不喜欢别人闹她。

    顾诚怕她对成婚一事不上心,婚前的琐碎总是拉着她一起干。

    其实是他想多了,她当然知道,嫁了他她就是顾府的少夫人了。她会尽心尽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件事,从她答应他求亲那天她就知道。并不是说她婚前做了多少事,这桩婚事于她来说就有什么不同。若真是这样,她先头无所事事缝嫁衣绣锦被,这些都算什么?

    这些繁文缛节的琐碎,于她来说,都不会太影响她,她从来不怕麻烦,只要她的心能坚守住一动不动,她的人怎么劳累都不会累,因为脑子总能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然后一步步将它做完。

    成亲的繁琐没有劳累到她,一切按部就班。她喜欢这种尽在掌控的感觉。

    谁知,发酒疯的顾诚完全脱离了掌控。

    也许,她可以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这货要是刘宗孝从他要进门开始,她就能一脚将他踹得闭过气去了。

    叶善没搞懂自己的心思,耐着性子陪他又成了一回亲。直到他将面上流程都走了一个遍,他才精疲力竭的晕了过去。

    叶善犹豫了下,到底没将二人绑在一起的头发拆了,动手将他外面的衣服扒了,囫囵睡了。

    敬了茶,拿了红包。顾诚和叶善就着没吃完的剩菜将肚子填饱了。

    吃完就坐不住了,顾诚拉着叶善就回屋去了。路上黏黏糊糊的就没松开过手。

    顾诚指着天边的日头说:“今天太阳很大,很热啊。”

    叶善:“嗯。”

    顾诚手舞足蹈:“就像我爱你的心一样火热。”

    大概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嗓门也没控制,土味情话不知羞耻的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也亏得是叶善,淡定自若,接得住。

    饶是经常被丈夫灌迷魂汤的顾夫人也受不了的抓了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按照计划咱们今年年底回青宣祭祖,从现在到年底还有八、九、十、十一……大概四个多月。青宣到处都是名吃,青山绿水,景色秀美,你不是还想看看我参与设计的斗牛大桥吗?斗牛大桥号称大晋第一大桥。你一定要去看看。我计划带你在那边玩个两个月。然后咱们就从青宣出发,一路往东南走一圈,把咱大晋国都逛一遍。我都想好了,最近二三年我都不去衙门干活了。反正我爹还年富力强,让他赚钱养家,我觉着我当个纨绔挺合适。我一个瘸子,皇帝也没话说。”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拍了拍自己的瘸腿,感觉还挺骄傲。

    “今天太阳真好,天气适宜,夫人,我带你去钓鱼。”他说干就干,转头就吩咐了下人准备鱼竿鱼饵,然后二人一马扛着渔具,直接出门了。

    叶善以为顾诚喜欢钓鱼,也精于此道。后来发现并不是,他无论是寻找垂钓的地点,还是洒饵料,甩鱼线都生疏的很。甚至坐了没一会,就抓耳挠腮的站起身,将位置让给叶善了。

    叶善也不会钓鱼,于她来说,静静守候还不如下水亲手抓利索,况且她也不喜欢吃鱼,刺多!

    顾诚就坐边上跟她说话,也不怕惊着鱼。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糗事都说了个遍,一边说一边乐,恨不得将自己剖开了揉碎了,几斤骨血都计算清楚了告诉她。

    二人窝在一块树丛的空地里,隔壁传来不满的声音,“吵死了!要哄你娘们不会回家哄啊!鱼都给你吓跑了!”

    顾诚冲叶善龇嘴笑了下,转头冲层层叠叠的枝桠说:“对不住了兄弟!”

    那头还是骂骂咧咧不依不挠的样子。

    顾诚新婚,心情好的像是飘在天上的云,什么不好的到了他这里都自动反弹。他也不计较,牵起叶善的手,拿起鱼竿就换了个地方。

    叶善回头看一眼被丢在角落的饵料,装鱼的网兜。又看向扛着鱼竿,鱼线下孤零零垂着金属色的鱼钩。心内默了默,好吧,你开心就好。

    二人经过隔壁男子垂钓的地方,那男子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气势汹汹的回头看去。叶善刚好走在这一侧,男子就看到一名极为貌美的小娘子,愣愣的出了神。

    湖面宽阔,二人沿着湖岸绕了半圈。那一边没有人垂钓,顾诚将鱼竿一扔,兴致勃勃道:“你会不会打水漂?我打一个给你看!”然后就挑了块扁平的石头,“一、二、三……七、八。嘿,我是不是很厉害。”

    叶善:“嗯,你厉害。”

    顾诚递了块石头给她,“你也试试。”

    叶善就试了一下。扑通一声,沉下去了。

    顾诚哈哈笑得开心,又捡了石块,“我教你。你看我的姿势啊……”

    大概顾诚这样子太蠢,在水边玩耍的孩子都被他吸引了来,抓着他,一叠声的管他叫叔,然后一个石头接一块石头扔到了湖里,就跟精卫填海似的。

    不远处,一名老婆婆挑着柴禾往这边走,忽然脚下一崴,哎哟一声,然后爬起来,佝偻着背,就怎么都起不来了。

    顾诚瞧见,冲叶善说:“许是受伤了,我去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叶善可没有助人为乐的兴趣,冲他一点头,让他自便。

    他一走,那些孩子也起哄一般的也都跟着他跑了。

    叶善揉了揉被吵得突突的太阳穴,十分不解,顾诚这一趟出来到底是图什么?

    她远远看着,顾诚蹲在老婆婆脚边,捏着她的脚踝活动了几下,老婆婆哎呦几声喊。然后就看他朝自己招了招手,喊,“我帮忙将柴禾送回去,你等我,就回!”

    他说完就扛起了那捆柴。老婆婆在大点孩子的搀扶下,也慢慢站起身往家里去。

    叶善无奈的摇了摇头,对顾瘸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喜欢热心助人就随他去吧,而后她捡起扔在边上的鱼竿,一甩鱼线。

    固有姜太公钓鱼,今有她叶善钓了个寂寞。

    许是怕她真个寂寞了,一名男子鬼鬼祟祟的朝她走来了,口内不干不净道:“小娘子,你是在钓鱼呢?还是钓男人呢?”

    男子是对面村的农夫,一张脸长的极为潦草,因祖辈苦心经营,家财颇丰,至少在村子里是有名有姓的富人家,因此虽然顶着这副尊容仍十分自信。

    大晋国民风并不开放,顾诚这样带着叶善抛头露面在外垂钓,实属异类。

    大抵是见仁见智,满脑子废料的玩意,也想不出什么高大上,现在在他眼里,当丈夫的“借口”离开,留下妻子一人,就是别有用心。

    “多少钱?”男子靠了过来,一双黄豆眼上下扫描,鼻孔痒,还抠了一块鼻屎,在鞋底子抹了。

    他这般说的时候人已经等不及朝叶善伸出了爪子。

    也不知她怎么旋转的,男子感觉会将眼前的女子抱个满怀,谁知扑了个空,身子一晃荡,扑通一声,落了水。

    男子是只旱鸭子,喝了大口的脏水,直喊救命。

    叶善手里拿着钓鱼竿,戳了他几下,将他脸上戳出了血,才慢悠悠让他抱住了。随即往后一拉,男子抓住鱼竿,爬上了岸。

    顾诚将老婆婆安顿好后就回来了,远远的就看到对面吵闹的厉害,渐渐的很多人都围了过去。

    可想而知,男子跟个地痞无赖似的,仗着是本村人,就开始撒泼打滚,什么脏水都往叶善身上泼。拉着村里人要他们评理。

    顾诚挡在叶善身前,心说:兄弟,适可而止啊。不然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谁知男子一见他,莫名激动起来,指着顾诚道:“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拉皮条的……”话没说完,整个人飞了出去,彻底歇菜了。

    顾诚收回那条瘸腿,啧,筋疼!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一个村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围堵,报官见官一番折腾。

    好嘛,这新婚第二天,过得可着实精彩。

    到了晚上,夫妻二人回去。顾诚就没再喋喋不休了,垂着脑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觉得他这个婚,头开的一点都不好。

    顾诚:“善善,你有没有生气?”

    叶善:“我不气。”

    顾诚:“真的?”

    叶善冲他一笑。

    到了晚上,顾诚犹犹豫豫,“善善,今晚我们能睡一起吗?”

    叶善反一脸惊奇的问他,“为什么不呢?”

    顾诚高高兴兴的上了床,又再三保证,“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我肯定规规矩矩。”

    叶善一脸天真:“那我怎么信你?”

    顾诚:“我今晚滴酒不沾。”

    “这样吧,”叶善也不知从哪儿抽出几块布条,“你让我将你手脚绑了,我就信你。”

    顾诚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不捂住他的眼不堵住他的嘴,他能看见她能和她说话就行,于是脱了外衫后,非常配合的将手脚拉直了,“善善,你绑吧。”

    叶善先绑了他的脚,转到他手的时候,顾诚仰面看她,灯火下忽明忽暗,美人如画,看得心痒难耐,然而他就觉得,绑得对!确实该绑!不然他真有可能做出什么。

    “善善,你是不是捆得也太紧了。”顾诚挣了下没挣动。

    “不会呀,”叶善笑得温柔,还拍了拍他的脸。

    顾诚也不知怎么了,叶善捆着他分明是怕他举止轻薄,然而此情此景,他心头忽得一下急速加快,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就顺着他的后脊沿着尾骨向下冲去,总之,就很离谱。

    尤其叶善拍他脸那几下。顾诚从来不觉得自己喜好变态不同寻常,可是当他被捆束,难以挣脱之时,一种古怪的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冲动忽然就冲击了脑门。

    眼看着身下掩藏不住,顾诚感觉自己要疯。

    叶善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跪在床上,正要起身走开,顾诚忽然叫住她,“善善!”

    叶善顿住,眼神询问。

    顾诚:“夫人,你把灯熄了吧,该歇息了。”

    叶善:“不急,我还有事。”她放下腿。

    顾诚:“善善!你看门口!”

    可巧,门口传来敲门声。

    叶善朝他笑了下。

    顾诚松了口气,努力抬头看向身下,发现情况没自己想象的严重,暗暗舒了一口气。又感到奇怪,他们这个院子连个下人都没留,这时候过来的会是谁?

    画屏大咧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少夫人,您让我熬制的雪梨膏熬好了。”

    叶善道了谢,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画屏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叶善坐到顾诚身边,小口的吹着雪梨膏,温柔道:“天干物燥,容易上火,我让画屏给你熬的雪梨膏,来,我喂你。”

    顾诚只当是叶善已有所值,不自觉夹紧了腿,发觉这样更糟糕,又努力的弓起了身子,奈何他方才将自己拉的太直,叶善又四毫不留情,绑得解释,他有心无力,任他如何努力身子仍是直挺挺的不听使唤。

    叶善细致妥帖的像个贤惠的妻子,一口口的将雪梨膏给喂了下去。

    顾诚起先还不好意思,让叶善给他解了绳子自己吃。后来就招架不住的听之任之了,顾诚想,别说是雪梨膏了就算是□□鸩酒他也甘之如饴。

    嗯,他醉了。

    晕晕乎乎,脑子迷糊,眼皮子打架。

    唔?

    顾诚猛咬了一下舌头,麻痹的感觉因为剧烈的疼痛瞬间清明了不少。

    “夫人,你给我喝了什么?”

    叶善摸了摸他的头发,“乖,睡吧。”

    顾诚心里挺难受的:“夫人,你不信我,我承认我对你是有冲动,不过冲动难道不正常吗?我喜欢你才这样啊。但是会不会对你做什么,就要看我的人品了,我真没那么禽.兽。夫人,咱们往后还有几十年在一起,你总不能一直给我灌这种迷.药吧?”

    叶善:“你在说什么?”

    顾诚:“善善,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叶善一板一眼道:“顾府的少夫人,你顾诚的妻子呀。”

    她波澜不惊的眸子瞄了眼床头柜,又落回他脸上。

    顾诚听在耳里可真顺耳啊,“善善,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我敬你重你发自真心的喜爱你,我绝不是那等没有脸皮不知轻重的登徒子。”他想,难道是今日的事刺激到了她?

    “都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对不起。你要罚我,怎么罚都好。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就是别迷晕我啊。咱们之间有问题一定要沟通,要解决,不是你将我迷晕了就能解决了。”

    顾诚觉得善善对自己没有信心,心里就非常难办了。他今天一直在说他小时候的事,就是想让善善全方位的了解他。他恨自己不能剖出一颗心给她,到底怎样才能证明他自己嘛?

    顾诚很苦恼。

    “善善,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对我有信心?啊,好晕。嗯嗯,不晕不晕。善善,你要是觉得跟我在一个屋让你不自在,我就睡书房去。我……你干什么?”

    顾诚昏昏欲睡的脑子陡然清明,声音都高了八度,瞪大了眸子印出叶善举在手里的小锤子。

    他眼睁睁看着她打开床头柜取了出来。

    宽大的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顾诚都担心,她会折了手腕。

    这个念头一起,顾诚心中悚然一惊,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场景。

    “你不要叫,我将你腿骨砸断了,重新接。”她俯下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语调是温暖的,眼珠子又黑又沉。

    顾诚还是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他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余光一扫,这才注意到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放着夹板和绷带,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仿佛一个轮回,一切重置。

    叶善歪了歪头,看向他,仔细分辨他的表情,得出结论:“你不怕了?”

    顾诚摇头,“善善呐。”

    叶善没管他,转头看向他的腿,撩起裤腿,裤脚略有些紧,“我帮你把裤子脱下来?”

    顾诚方才还没完没了的表明心意,悉数化作擂鼓的心跳。

    “好吵,”叶善一只手按住他的心口。

    顾诚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他想,果然是有改变的吧,上一世,叶善给我下迷、药是想迷晕我好绑我,真正给我正骨了,反而等我清醒了,好叫我领教那种疼。

    现在她可心疼我了,给我正骨也让我和麻药,等我晕过去了,才动手。

    昏沉的梦中,似乎旧日场景重现,一会是前生一会是今世,混乱不堪,中间还夹杂着难以忍受的疼痛。直到一双柔软的手停在他的脸侧,他凑近那只手,只恨不得贴得更紧,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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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变故1

    三年后

    这日休沐,几位同僚硬拉着顾诚去喝酒。

    顾诚自从成亲后,就是出了名的惧内。其中闹出了好几个笑话,都被京城官员百姓津津乐道。为此,戏园子里还专门排了一出戏叫《顾诚惧内》。

    据说这出戏流传甚广,甚至是夫人们寿宴聚会的必备曲目。这样一个好丈夫谁人不爱,谁人不想要啊。况且戏剧本身叶欢乐温馨,让人看之心生温暖甜蜜。

    涂大人升迁,家中添丁,双喜临门。

    顾诚就算不给面子也要给面子。他心里想着喝几杯应酬完了就回家陪媳妇。

    刚成亲的两年,叶善虽不喜出门,但一直尽力做好他的妻子,他的任何异想天开,只要不太过分,她都会尽量满足。他想去哪儿都陪着她。大晋国的山川大河也如他的愿,到处都留了他们的脚印。

    她真的是个非常合格的妻子,虽沉默冷静却温柔体贴。事事以他为先,面面俱到,将他照顾的很好。

    排除她不爱他这点,完美到不可挑剔。

    乃至于顾诚时常会生出错觉,她很爱我,非常爱我。

    也幸好顾夫人在婚前给他提了醒,他没有生出更大的奢望。对于如今的状态他非常满意,满意到根本不好意思再有过分的要求,否则倒显得他不识好歹了。

    其实,那两年的四处闲逛游荡,也不是顾诚非要强人所难,让叶善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善善是真的不喜欢出门,他猜测善善害怕出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怕走远了,家就丢了。她固守着“家”这个形式,却从来不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家”。

    而他带她离开“顾家”离开“奶奶”,就是想让她剥离这一切,让她能冷静的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家”。

    两年的形影不离,让叶善有没有大改变,他不敢妄自尊大说一些自吹自擂的话,倒是他变得越来越离不开善善了。如果说刚成亲那会儿,他还能说“我爱善善,我想和她在一起。”现在他要说那就是“我爱善善,离开她我会死。”

    是真的会死,不夸张。

    如今他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别称,是奶奶给他取的。

    善善的小挂件。

    顾诚还挺喜欢的,要是能一辈子挂在善善身上,那这辈子真是死都无憾了。

    “顾大人!你夫人来了!”忽然一声喊。

    也不知谁家的夫人小姐经过这处包间从敞开的门里看到顾诚正在敬酒,没什么坏心的故意喊了一句。

    而后走开,推推搡搡的捏着帕子捂住嘴笑了起来。

    顾诚整个人一激灵,丢下酒杯,四下一看,直接朝窗口跑去,单手一抬,压了下窗台,纵身跃了下去。

    身后传来大笑声,“顾诚,你就这么怕老婆啊!”

    临近的几个包厢,都纷纷开了窗,笑了起来。

    顾诚跳了窗才发现被耍了,也不是他真的怕老婆,就是一听到夫人的名号,心里止不住就想见她。

    虽然被耍了也不生气,挥挥手,就往家里跑。

    涂大人站在二楼装模作样的发脾气,“你故意的吧?顾诚你欠我一顿酒!”

    顾诚脚步轻快,一路回了顾府,迎面撞见画屏挺着大肚子往府里去。

    顾诚看她不方便,顺手扶了她一把,又赶紧松开手。

    画屏笑说:“少爷啊,你打外面回来呢!奴婢来瞧老太太。”

    画屏自从和顾魏成亲后,顾府给了一笔银子,在外头置了宅子,先前还一直在府内当值,后来有了身孕。老太太便放了她大假,让她安心养胎。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就往回跑。

    进了府内,还没走两步,一个小娃娃颠颠的往他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妇孺。眼看着差点摔倒,顾诚伸胳膊将它抱住。

    小娃娃快两岁了,是个健壮的男娃。名叫童哥。是银烛和顾侯麾下一位小将军的儿子。

    当年顾诚和叶善大婚后,没多久银烛也如愿以偿嫁给了心上人。

    后来顾诚腿好了后,带着叶善远走高飞,四处游荡去了。等他们回来,银烛的孩子都过周岁了。

    老太太和顾夫人盼孙心切,将银烛的孩子视若己出,疼得不得了。

    也曾私下里问过顾诚,怎么都成亲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每当这时,顾诚都是一脸忧郁接连叹气,搞得顾夫人心里咯噔咯噔的,只不敢往那处想。

    顾诚被童哥绊住了脚,陪着他玩了会。

    他大概天生讨孩子喜欢。不对,准确说,是他喜欢孩子,对孩子非常有耐心。童哥喜欢他,缠着他不放。

    侯夫人起初看着跟后面笑,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她总忍不住想,要是我儿也生一个就好了。

    这个问题不能深想,想多了就魔障了。

    顾诚大概心有所感,将童哥往木马上一放,就挥挥手走开了说,“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们玩。”

    这小木马也是顾诚亲手做的,他还给童哥做了很多小玩意,刚开始的时候没在意,后来发现他娘情绪不对,才克制了没再做。

    他就是喜欢小孩子而已,这跟是不是自己生的没关系。可惜他娘不了解他,真是伤脑筋。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很意外的,竟然看到了梅梅。

    起初他还当自己看错了,又眨了眨眼,才确信是梅梅。

    梅梅长成大姑娘了,虽然才十二三岁,可是个子比叶善还高半个头,看来这几年在清风山庄有好好吃饭。

    记得上次见她还是一年前,他带着叶善四处游荡,最后一站就是清风山庄。并且还在山庄当了一段时间的苦力,给山庄出谋划策,建房修桥。

    “梅梅,你们奇云峰和独臂峰之间的绳索桥修好了吗?”他热情得打了声招呼。

    “修……”梅梅也不知怎么回事,嗓子忽然哽了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才多久没见,不至于吧。”叶善起身,“好了,你回屋睡一会,连夜奔波劳累,都瘦脱相了。”

    梅梅一面擦着面,一面哑着嗓子说:“是的呢,好久没见,我太想你们了,情难自控。”

    叶善将她引到客房休息。

    顾诚跟着就走了过来,“梅梅,你脖子上怎么有伤?”

    叶善回转身,挡在他面前,“小孩子就是任性,说来就来,骑一匹马装了点干粮就跑过来了,一千多里地,玩儿似的,路上能不吃苦吗?遇到几个劫道的,被荆棘的枝条划破了脸,还不正常。”

    顾诚被她说的一笑,“谁家孩子能一个人赶一千多里路,也就咱们家梅梅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她了?我看她好像很委屈。”

    叶善冷哼一声,“不管她,自找的。”

    顾诚已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然后趁她不注意,又放在嘴边来回亲。

    叶善便和他一同回了房。

    顾诚一进门就将她抱住了,搂住就不放了,整个的挂在她身上。得亏叶善体力好,不然早被他压死了。

    “善善,让我抱抱,给我吸收吸收能量,不然我就要干枯致死了。”

    叶善:“没回你都这么说。”

    顾诚:“真的,不信你摸摸我。”他抓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你看是不是都瘪下去了。”

    叶善:“银烛带着童哥过来了,你去找他玩。”

    二人已经坐到了踏上,顾诚将她整个的抱住,下巴搭在她肩窝里,“夫人,你真当我三岁小孩子?我还跟他玩?玩得可得劲呢!”

    叶善笑了笑,没说话。

    顾诚又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朝中的大事,说道听途说来的别人家狗屁倒灶的事,反正只要是他知道的新鲜事,不管大小真假,一股脑儿的全倒给了叶善听。

    呱唧呱唧说了半晌,顾诚侧过脸,亲了她一下,“善善,你有心事?”

    叶善:“没有啊。”

    顾诚:“不对,你有,我感觉得到。”

    叶善笑了下,“是吧?我只是在想,你那么喜欢小孩子,要是一辈子没有孩子,将来老了会不会遗憾?会不会恨我?”

    顾诚脸色变了变,将她搂得更紧了,“你要再这样说,我从今后不给银烛来我们家了,画屏也不许来,所有带孩子的都不许来。”

    那次叶善离家出走的恐惧仍缠绕在他心头,世间不长,也就是半年前,侯夫人大概因为同是女人的缘故,自认在儿媳这里能更好的彼此沟通。将心里对孙子的渴望,以及顾家香火传承的重要意义跟叶善说了。

    叶善只问她顾诚怎么想的?

    顾夫人大概叶琢磨出是善善不想要孩子,于是事情往重了说,说顾诚肯定是特别希望想要孩子,但是他太爱她了,什么都听她的。总之说了很多,却也是字字发自肺腑。

    叶善寻思良久,那晚正是元宵节,家家户户外出看花灯,顾诚带她在外溜达。叶善忽然觉得气氛合适,直接将话摊开了说,不等他给个反馈,当着他的面就离家出走了。

    她要走,谁拦得住?

    更何况顾诚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那会儿天寒地冻,顾诚找了她一.夜。

    天亮的时候,又乏又累,心如刀绞,蹲在尺深的积雪里哭了。

    叶善安稳的睡了一觉,第二天精神饱满,用了早膳,正准备启程离开临安。谁知看到被几个孩子拉着手围着当雪人转圈圈取乐的竟是顾诚。

    旧事历历在目,叶善又说这话,顾诚怎能不慌。

    “我就直说了吧,你要是这次还因为孩子的事离开我,我就自宫给你看。”反正他要这玩意也没啥用,除了时不时的冲动一下让他尴尬,破坏和谐气氛。这样想来,还不如割了算了。

    也断了他娘让他传宗接代的念想。

    叶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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