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陶昉盯着手心的糖愣神了好几秒。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突然敲窗,只为了给她一把薄荷糖?
她抬起头看眼前的男生,想着他是不是有话要说。
但是他早就转过了身,单手插着兜,不耐的看着前方。
然后她听到了几声杂乱的声音。
“给给给……”
后面又上来两个男孩子,其中一个胡乱拽了一把彩色的卡纸,递给他。
“都给你,靠,这雨怎么又大了。”
付与从抓了两张卡纸隔在头上,想挡点雨却是挡了个寂寞。
于瑾没有接,偏头示意。
付与从了然,抓了张单子,垂头就往车窗里钻。
“您好,今天……”
他声音戛然而止。
车里,因为付与从突然钻出脑袋,猝不及防的,陶昉下意识往后一躲。
薄荷糖散开,砸在大腿上,还有一些掉到了车座下面。
对上她的脸,付与从嘴里的“我”字迟迟未吐,嘴巴撅成一个圈,眼睛瞳孔增大。
“……”
无声对视几秒,直到手里的单子被轻轻夹走。
于瑾抬腿就是一脚,付与从哎呦一声,扭头时胳膊被于瑾拽着往旁边甩开。
他摸着屁股,扭头看早已经走掉的那抹背影,压着声音抱怨,“靠,用不着这么大力吧,疼死老子了。”
陶昉夹着手里的传单,细细一扫。
哦,他们原来是做宣传的。
——随缘酒吧。
车外少年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后面来的两个男生倒是还站着。
她探出手扬了扬手里的传单,有些抱歉。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这个传单你们还要吗?”
—
车子驶入陶家大院。
这一片区域全是新式豪宅,聚集了a省大部分权贵。
陶家大院占地极其宽广,能看到成片的草地、花园以及娱乐场所。
陶昉的爷爷下海经商,经过多年刻苦打拼,抓住改革机遇创立了陶氏控股集团。
陶氏控股集团是一家典型的老牌企业,旗下有几十家分公司,涵盖石化、纺丝、船舶、房地产、贸易、热电、互联网等产业,且各分公司在不同领域都有一席之地,集团规模庞大。
陶昉回到家,看见邓曦正大咧咧坐在大厅沙发里玩手机。
听见门口喧哗,邓曦立刻爬了起来,跑过去抓她的手。
“昉昉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好久。”
屋子里比较热,她脱掉身上的外套,“下雨天,堵车了。”
陶昉凑近邓曦闻了闻,问,“你吃了什么,这么香,嘴巴还油油的。”
邓曦捂了捂嘴,“炸鸡排。”
陶昉低头,果然垃圾桶里有一只丢掉的纸袋子,还有两根竹签。
邓曦注意到她的目光,意识到什么,她故作随意的耸了下肩膀,“其实也不是很好吃,可腻了,我就试一次,绝对不买第二次,太腻了。”
说完,她拽住陶昉的胳膊,往楼上带。
“走去你的房间,我和你聊聊学校的八卦,可乐死我了。”
陶昉的房间非常大,自带一间小客厅。
中间有一张大沙发,地上铺着羊羔毛地毯。
两人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地毯上,一人手里抓着一个毛绒玩具抱枕。
邓曦和她讲学校的八卦,两人笑的咯咯响。
“你都不知道,老班的脸拉的有多长。”邓曦捂嘴笑。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封信,递给陶昉。
“你的。”
陶昉接过信封,仔细打开,把信纸掏出来看。
她看的很快,转眼已经开了另一封。
邓曦吃着茶几上的果干,一颗一颗往嘴巴里塞。
“要看他们的照片吗?我都给你搜集来了。”
陶昉把信合上,摇摇头。
“不看了,我都不认识,而且我已经休学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
说到这个邓曦也低头叹气,她看着陶昉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很心疼。
陶昉的妈妈怀她的时候已经生了很严重的病,生命开始倒计时。
后来为了以防发生变故,陶昉早早就出生了。
她生出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育儿箱里监测,因为母亲的身体和早产的缘故,后续又被查出了很严重和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
陶昉很小就动了心脏手术,而且动了好几次。
直到现在,她的身体都比一般人羸弱。
很多人都羡慕陶昉出生的好,但是只有邓曦知道,她过的远没有普通孩子幸福。
邓曦觉得有点可惜,她就像一只金丝雀,被锁在陶家大院里,小时候就没怎么去过学校。
好不容易上了一年高中,现在又休学了。
其实对于她来说上不上高中影响不是很大,陶家有聘请社会名师来家教学,而陶昉有一颗极其聪明的大脑。
小学知识过于简单,她花了两三年就学的差不多了,后来初中亦如此,高中的知识对她来说也不难。
除去文化课的学习,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画和小提琴练习上。
和同年龄段的女孩子比,她丢掉了很多和同龄人玩耍的乐趣。
“昉昉,小提琴演奏时间推迟到什么时候啊,我来给你当观众啊。”
陶昉点点头,“好,但是我还没和丁蓁阿姨聊这件事,等确定下来再和你讲。”
说实在的,邓曦其实非常崇拜陶昉,一方面又替她惋惜。
陶昉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她记忆力极好,几乎过目不忘。
才16岁,已经开过几十场小提琴演奏会了。除此之外,她画的画办了几次个人画展,去年b省地震,她把画拍卖了,一幅画均价高达七位数,全部捐去了灾区。
这样的天才少女本该星光熠熠,备受追崇,但现在却只能锁在高墙大院内,尘封起来。
陶昉把信叠起来,起身走进书房,扔进碎纸机碎掉。
只是等她回来的时候,看到邓曦低头在地毯上捡东西。
陶昉看她,是她口袋里掉出的薄荷糖。
“昉昉。”邓曦捏起一颗薄荷糖,看她,“你藏着糖,不会是在偷偷吃吧。”
她折过薄荷糖外面的塑料纸,上面印着许多小字。
“好多添加剂和防腐剂,你不能吃的。”
“我知道。”
陶昉抓了一颗薄荷糖在手心。
糖果是半环形,里面参着蓝色的颗粒。
“是有人给我的。”
邓曦顿时来了兴趣,感觉有什么八卦可以听。
“谁啊?”
陶昉眯眼回想了下,脑海里印出少年淌着水渍的脸。
“发传单的。”
邓曦顿时奄巴下去。
哎,还以为有什么八卦可以听呢。
“应该是勤工俭学。”陶昉却是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下好大的雨……”
“……”
陶昉继续说着,都没有注意到邓曦看她的眼神。
“你说他是不是很缺钱啊?下那么大雨,发传单能赚多少钱呢?”
“邓曦,你发过传单吗?”
陶昉抬头,低声问她。
却是没有留意到此刻邓曦那怪异的眼神。
“我没发过,一块钱一张?”
“我不知道,那也很辛苦啊。”陶昉感慨。
邓曦噗嗤一下笑出声,蹭蹭她的胳膊。
“昉昉,那个男生是不是长得很帅啊。”
很帅?
当时雨下的很大,他长的很高脑袋超过了车顶,只垂了一会儿头。而且头发都被雨水浸湿了,瞳色很黑,睫毛上都是水。
她其实看的不是很细,只记得他长得高高瘦瘦的,很硬朗清爽。
还有……一身黑。
黑色还挺适合他。
“昉昉?”邓曦又问了一句。
陶昉点头,笑开,很直接的承认。
“嗯,很帅。”
“真的?”邓曦来了兴致。
“你给我形容一下。”
她形容不出来。
“反正挺帅的,高高瘦瘦的,然后……”
陶昉想了想,尽量想描述的准确些,但是脑子里好像没有什么词语了。
“一身黑。”
—
暴雨下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很快又停了。
夜色降临,商贸街热闹了起来。
随缘酒吧的灯光闪着,门口有来来往往的客人。
老于在前台忙活,酒吧的舞台中间,乐队敲着激昂的架子鼓。
侍从提着酒水忙碌的走动。
付与从跑过来喝了口水,随手搭住于瑾的肩膀。
“完了,今晚我们是要发了,发大财了。”
料谁也没想到,开业第一天,真有这么多客人。
“于瑾,真有你的。”
于瑾倒是没太多起伏的情绪,随意喝着口刚调的酒,他抬手看了眼时间,眼睛耷拉着,看起来有些困。
付与从拍了拍他。
“行了,下面没什么事了,你要不先回去睡吧。”
于瑾嗯了一声,也不客气,从架子上簇起校服揉成一团,出了门。
……
破旧的老校区,悠久的树木枝干茂密,树冠和三楼平齐。
小区里只有几盏暗灯,黑漆漆的草丛里,还有野猫在叫。
于瑾窜着口袋,慢幽幽上楼。
老台阶是水泥石板砌的,铁锈红的栏杆上都是灰。
才爬到一半,三楼房子里传出了争吵的声音。
于瑾脚步顿顿,直接在离楼道窗口的三档台阶处坐了下来。
房间里刘佩尖细的声音愈发的响。
“于向强,你快说偷我的钱去哪儿了?”
“我怎么就叫偷了,那里面不是我赚的钱?”一道男声顶过去。
“你赚几个钱,你这个月才跑了几个单,你赚的那几个钱全拿去喝酒了,你就是个没用的酒鬼,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嫁给你们于家。”
“你说,你给了他多少钱?”
刘佩喋喋不休的骂,“你个没出息的,我指望你什么,嫁给你我还得顺上一个拖油瓶,也不见得你给媛媛零花钱,全拿去给外人了,我是上辈子欠你们于家的是吧?”
“我们于家怎么了。”
于向强大概酒没清醒,声音含含糊糊的。
“当年要不是我,你什么都不是,你刘家是什么东西……”
“于向强,要不是我,你和于瑾现在早饿死了,能有你现在的日子,你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哐当一声,有盘子在地上碎开。
于向强吼道,“你不看看这房子是谁的,你刘佩有拿出一分钱?”
“该滚出这的是你刘佩。”
“于向强,老娘要和你离婚!”
……
下过雨后的夜晚很凉,于瑾身上还潮湿着,风从打开的窗户里灌进来。
打在他身上。
楼道的声控灯早已暗下,他的脸隐在暗处,不辨情绪。
一墙之隔,里面吵的不可开交。
于瑾伸手探入长裤的口袋,拿出一个压扁了的烟盒子,是刚刚季同塞他口袋里的。
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拧了拧,烟身都已经湿透了。
于瑾把烟甩掉。
啪嗒一声,有东西掉在了台阶上。
他随意捡起,摸着形状。
——是白天发剩的薄荷糖。
薄荷糖的味道很浓,特别的凉。
他舌头舔过,轻轻一呵气,整个喉管都是凉的。
也不知道这种糖,女孩子能不能吃?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于瑾自己也是一愣。
他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
脑海里闪过白日的一个片段,举在他面前的一双粉嫩的小手。
那么小,
他单手一把糖她得用双手捧着才能接的住。
太娇了。
也许老天是公平的吧,那样娇的女孩子,得捧着护着才能健康长大。
而他这样的人,命太硬。
受点磨难也没什么。
他也无所谓。
于瑾对什么都不在意、没心没肺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他也好像很难对什么事情有过于激烈的心情起伏。
就像现在,一墙之隔,里面的女人一口一个拖油瓶的骂着。
但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是觉得有点吵。
于瑾合眼靠着墙,他困得紧。
心想再给十分钟时间,吵不完。
他马上起身踹门。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