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婳和江淮皆是一愣,护卫们却已反应过来,驾马上前,抽出各自兵器,迅速将荣婳、荣忆以及江淮三人围在中间保护起来。
暴.民们手持各类器具冲上前,各个衣着土气沉沉,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面上也是灰头土脸,脸颊凹陷,除了凶狠的眸光,几乎没了生机。
粗略扫了一眼,约莫有六十来人,荣婳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有些吓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那些暴.民凶神恶煞的冲上来,却被荣婳的护卫拦住,一时蠢蠢欲动,也不敢上前,双方对峙在官道上。
但听其中一个领头的,看向队伍中间的江淮,高声道:“你就是新任知州?朝廷派来的狗官?想要活着进去,就把粮食交出来。”
江淮蹙眉,他一路低调入岐州,路上装作平民,不曾跟任何人提起过他是官,且此时穿着打扮上,亦无半分为官的标志,这些暴.民为何这么精准的能够认出他来?
江淮朗声道:“本官初到岐州,尚不了解州内情形,你们要粮,也得等本官到了衙门,清点过粮仓再说,围在这里,我凭空给你们变出粮食吗?”
“嗤……”那为首的人笑:“这三年间,岐州一共来了四个知州,但是没有一个解决粮食的问题,现在又想哄骗我们,等你进了衙门,大批的官兵护着,我们怎么可能再见到你?废话少说,今天交不出粮食,就交出你的命!”
荣忆闻言大震,忙厉声反问道:“好大的胆子,江大人是朝廷命官,尔等岂敢?”
“有何不敢!”那人横眉瞪来:“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还管你是不是朝廷命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能要到粮食,就是皇帝老子来了,我们也照打!”
荣婳的护卫闻言开口,厉声道:“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我们这队伍里,哪有粮食?倒不如放大人进城,清点粮仓。”
“粮仓粮仓,一口一个粮仓!若是粮仓有粮,我们早就掀了粮仓的门!”
“反正今天,交不出粮食就是你死我亡!”
“对!”“交粮!”“交粮!”
暴.民们七嘴八舌的高声喝道,各个坚定不移,大有破釜沉舟之态。
“闭嘴!”荣婳高声呵斥住了众人。
“不就是要粮吗?”说着,荣婳荣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对那些暴.民道:“我们出门没带多少粮食,这是一千两银票,拿去买。”
“哈哈哈……”为首那名三十多岁的男人见状,扶铲大笑起来,眼里近乎笑出了泪:“钱?银票?现在在岐州,它们还有什么用?”
那男子抬手指向荣婳等人的来路,咬着牙忍住泪,一字一句道:“你们来的时候没看见吗?往前五十里,有官兵驻守,我等根本走不出岐州的地界!若是能离开,谁愿意守在这里等死?钱?那也得有粮才能买。”
“今日,我们只要粮!没有粮,横竖是个死,那就多拉一个狗官陪葬!”
话音落,暴.民们似是受到了鼓舞,复又群情激动起来,各个手持工具上前,已和前排护卫起了冲突。
荣婳从小锦衣玉食,何曾遇过这种情形,忙向江淮问道:“哪里还能调粮?”
江淮道:“我看过岐州的行政记录,这三年间拨下的赈灾粮不少,我就算是想调粮,我也得先进了岐州,进了衙门,看过实际情形再说。”
为何岐州会没有粮,为何灾民们会被逼到这种境地?
荣婳咽了口吐沫,握紧了手里的剑,继续问江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闯出去?先送你进岐州?可他们是灾民,我不想伤着他们。”他们已经很可怜了。
江淮觉得奇怪,他初到岐州,为何这些暴.民会认得他?而且他还在荣婳的队伍中,旁边还有比他更像官的荣忆,为何他们没有认错,能如此精准的找到他。
江淮低声对荣婳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小姐先走。”
那怎么行?荣婳正欲拒绝,江淮却已直接跟那些暴.民交涉:“你们可想清楚了,今日我若死在这里,你们便半颗粮食也得不到。但你们若是跟我走,我带你们一起进知州衙门,清点粮仓,或许就还有粮食可拿。”
话音落,不少暴.民停下了手,颇有些犹豫的目光,在江淮面上逡巡。
江淮见说动了他们,正欲继续谈判,怎知忽听人群有人开口喊道:“不要相信他!狗官都一个样,这种空头承诺你们听得还不够多吗?今天不给粮就杀了他!”
江淮眉心一蹙,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说话那人已隐入人群中,任江淮眼珠转得飞快,也没有找到那人。
仅刹那间,暴.民们迸发比之前更勇猛的冲进,直直冲护卫中的江淮而来。
护卫们连忙阻挡,回首冲荣婳等人道:“快走!”
场面一时极是混乱,江淮还在找说话那人,荣婳顾不得许多,一把扣住江淮的手臂:“走!”
荣忆冲护卫们丢下一句话:“留二十人断后,其余跟我走!”
荣婳拉转马头,又往江淮马屁股上一鞭子,一行人就往一旁的树林跑去。
荣婳的护卫们都是荣峥精选出来的高手,对付几十个遭了灾的暴.民还是戳戳有余。
很快,荣婳等人就逃出了暴.民们的视线。
到了安全隐蔽之处,护卫在来路上留下私密的记号,便将周围看护了起来。
荣婳仍旧心有余悸,都没敢下马,解下水壶猛喝了几口,转头看向江淮:“现在怎么办?”
江淮跳下马,冲荣婳认真行礼:“多谢小姐相救!”
“没事,应该的。”荣婳摆摆手,问道:“进岐州就这么一条官道,眼下要怎么办?若是必要的话,我的护卫,送你杀进去兴许不难。”
江淮眉心紧缩,思衬片刻,随后摇了摇头,对荣婳道:“此事蹊跷,他们为什么会认出我?”
荣婳的目光在江淮的俊脸上逡巡:“许是他们听闻了消息,看着我们最气派,就出来碰碰运气?”
那都是些受了灾的可怜人,面黄肌瘦都是真的,哪来什么阴谋诡计?江淮想复杂了吧。
江淮摇摇头,复又道:“我来之前,查过岐州的行政记录,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不少,可为何岐州会到这种程度?”
荣婳眨巴眨巴眼睛:“许是不够吧,毕竟干旱,他们无法耕种,只能坐吃山空。”
江淮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并没有接荣婳的话。
荣婳看了看他,自己琢磨一会儿,而后道:“能入岐州的就这么一条路,他们揽在这儿,我们也不好进去,总不能真叫我的护卫杀人,犯法的。他们不就是要粮吗?我们返回去,去陇州,把能买的粮食都买了,再带着过来,你就可以进去了。”
江淮闻言,似是被荣婳的想法给逗笑了,无奈道:“小姐,有些事情,不是钱到位就能解决的。”
“还有钱解决不了的呢?”荣婳诧异反问,随后笃定道:“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钱不够多。”
江淮无奈失笑,还真是个何不食肉糜的大小姐。
江淮没再搭话,岔开话题道:“我们想法子,秘密入岐州。”
荣婳拒绝:“我们还是先去陇州买粮。”
江淮:“……”
江淮盯了荣婳半晌,只得道:“麻烦小姐到此,已是不好意思,小姐不必折腾。”
“不麻烦。”荣婳接着道:“你不会还想着和我分开吧?就外头那样,你能活着过去吗?所以就听我的,我们先去陇州买粮,有了粮食,就算再遇上他们,我们也好解决。”
她怎么就不懂呢,这事有蹊跷。江淮只得道:“很明显,他们当中有人故意引导,即便你拿出粮食,也不见得能过去。”
“有那么复杂吗?”荣婳反驳:“他们是灾民,是饿狠了灾民。受灾至今没有解决吃饱饭的问题,他们肯定不信任你们这些官啦。他们已经很可怜了,我们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买粮食运过来?既能解决你的问题,又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江淮闻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窜上的火气,一遍遍告诉自己,荣婳是好心,他不能说她的善良有错。
但是她才十六岁,打小又过得安逸,很多东西,她看不透,也会本能的往好处想。
阅历不足,时间可以弥补,但善良诚可贵,需要保护。
思及至此,江淮冲荣婳行了一礼,说道:“小姐有此心,是岐州百姓之福。此番已劳烦小姐过多,小姐尽管去看护自己的生意,大可不必理会我。此事我已有打算,多谢相助,等日后回京城,再登门道谢。”
说罢,江淮起身,冲赵林使了个眼色,赵林忙去拉马,准备和江淮另找小路入岐州。
荣婳看着江淮上马,心里有些着急,但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能留下他。
眼看着他已拉转马头,往树林更深处而去,荣婳委实急了,心一横,手莫名拉紧缰绳,冲江淮背影喊道:“看护什么生意,我就是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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