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越说越激动,仿佛她勾引王府公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也是一件很冠冕堂皇的事。


    云皎皎却听得满心悲凉,十指紧紧扣在一起,胸口犹如压着一块巨石。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她又怎会让自己成为这样下作不堪的女子?


    她握了握手心里那块被熏了香又曾经被她丢在马车里的帕子,看着同心干净的小脸,将帕子往袖子里推了推,“同心,你怕不怕?”


    同心把自家姑娘脸上隐忍痛苦的表情看在眼里,眼里雾气弥漫,用力握紧她的双手,“姑娘放心,不管姑娘做什么,同心会一直伴在姑娘身边。”


    云皎皎嘴角总算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前面的高门贵女们终于陆续进了王府,轮到她,王府的小人趾高气扬,说话大声呵斥,故意拔高声量,将她的名号喊出来,给她难堪。


    “云家二小姐到了!”


    所有人都往她这边看过来,带着嘲讽的笑意,眼底闪过不屑鄙夷,最后是不堪入耳的窃窃私语。


    云皎皎目不斜视的扶着同心的手下了马车,身姿笔挺的走进王府。


    王府富丽堂皇,占地极广,内廷轩峻,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到处种着奇花异藤,暮春时节,百花盛开,云蒸霞蔚,风景优美,如诗如画。


    裴姝的赏花宴设在琳琅水榭。


    精致玲珑的赏花阁,被一簇簇繁茂的牡丹花围绕在中央,水榭右侧,则是人工挖掘的湖光水色,上面种满了芙蕖睡莲。


    “哎呀,郡主,你这只金钗可真好看,怎的以前没见郡主戴过。”


    “是阿羽哥哥送我的,说要我今日一定要戴着,给各位妹妹瞧个新鲜。”


    “少将军待郡主可真好啊!若不是少将军被那个女人设计陷害,郡主和少将军早就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了!”


    “就是就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呢,还有她那个爹,听说就是个会卖女儿的,一家子势利小人,只会贪慕虚荣,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


    “郡主,你与少将军的婚期定在何时呀?”


    “快了,就在这两个月,我和阿羽哥哥就要成亲了。”


    “郡主与少将军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到时候我们一定要来沾沾郡主的喜气才是!”


    春末,京都寒气未散。


    姑娘们争奇斗艳,为了显露身材,都已经穿上了轻薄的锦绣百花裙,纷纷坐在水榭当众的暖炉旁边,动作优雅,笑容款款的拥着裴姝谈笑风生,阿谀奉承。


    云皎皎穿得最多,衣裙样式老旧,一看就是不入流的乡下款式。


    但她一走进来,将身上披风解开递给身旁侍女的时候,那副看了就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惊人美貌,还是刺痛了在场所有女子的眼睛。


    她头上明明连副像样的金银首饰都没有,可乌发如云,瓷白肌肤,不见一点儿瑕疵,眉心点缀着一抹花钿,桃红绢花丝毫不土气,反倒将她衬托得比三月樱花还要娇媚。


    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鲜艳的颜色,可这寡淡的袄裙,竟让她看起来越发清丽出尘,不染世俗。


    方才还热闹的水榭蓦的鸦雀无声。


    以裴姝为首的贵女们纷纷冷笑着看着走过来的云皎皎,实在想不通,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无耻,竟然真的敢来这次赏花宴。


    云皎皎在她们冷嘲热讽的目光中,面不改色的走到一个空位前。


    正待坐下,却见一只绣鞋伸出来,将凳子踢倒。


    她一个没注意,跌坐在地上,抬起头,看见御史李大人家的大姑娘笑盈盈看着自己,眉心微蹙。


    戏,就这样开始了?


    “云二姑娘怎的这么不小心?”李秀莲忙故作关心来扶她,“这好好的凳子也能坐歪了,二姑娘这是眼睛瘸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在小郡主的府上,也这样无礼,成什么样子?”


    “是啊。”王家八姑娘站起来,与李秀莲一左一右将云皎皎的手臂挽住,“二姑娘这才刚被少将军退婚了,就这样魂不守舍的可如何是好?这是王府,二姑娘在我们面前失仪也就罢了,要是一会儿冲撞了王爷就不好了。”


    云皎皎没办法动弹,一左一右被人制住,“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小郡主无名无分的抢了我的未婚夫,今日,光天化日,反倒要杀了我泄愤?”


    “杀你?脏了我的手。”裴姝起身走到她身前,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是我抢走了你的未婚夫,还是你当初卑鄙下作的给阿羽哥哥下药,用自己的身子,勾引阿羽哥哥?而且我还听说,你爹现在要将你嫁给巨英侯老侯爷?老侯爷出生高贵,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莫不是你又对老侯爷下了什么药啊蛊啊之类的吧?”


    云皎皎秀眉紧紧皱在一起。


    裴姝对自己的恶意,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就埋下了。


    她知道今日必然不会逃过这一劫,所以,听到这些话,内心早已没有波澜,只一双眼清冷的望着裴姝,干净清幽。


    裴姝最厌恶的就是她这样不怕天不怕地的淡然自若,愤恨的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这张绝世无双的漂亮脸蛋儿,眼里妒火燃烧,“大家看好了,这张狐媚脸,就只会勾引男人,既下贱,又令人恶心!今天我就要替阿羽哥哥报当年陷害之仇!”


    说完,一巴掌就要打在她脸上。


    云皎皎眯了眯眼,没准备反抗,可巴掌并没有落下。


    而是另一道纤弱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她睁开眼,看见商宜愤怒的眸子。


    “阿宜,你怎么来了……”


    商宜将裴姝推开,怒其不争的将云皎皎拉过来,“你就这么乖乖等着挨打?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云皎皎眸光恍惚了一下,“我……”


    裴姝再次站出来,面色难看,“商宜,我敬你是阿羽哥哥的亲妹妹才让你过来,你就是这么对未来嫂子的?”


    商宜眉心高皱,想拉着云皎皎离开,可周边的丫鬟侍卫面色不善,直接将水榭的路口堵住。


    如今平南王位高权重,裴姝性情恣睢乖戾,要想走,没那么容易。


    云皎皎暗暗抚了抚商宜的手背,让她不要替自己出头。


    得罪了裴姝没有好处。


    商宜一脸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她一直被关在府里禁足,一听到云家被退婚的消息,她早就想去云家看望云皎皎了,可母亲不允许她再与皎皎有私交。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她才能见上皎皎一面。


    裴姝不给她们姐妹叙旧的机会,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人将一个网兜拿上来。


    “云皎皎,既然本郡主已经和阿羽哥哥订婚了,本郡主相信,日后等我嫁进了镇国将军府,你我身份悬殊,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她笑得意味深长,眼底嘲讽意味很浓,“所以,只要你今日替本郡主将那朵睡莲摘下来赔罪,本郡主与你的往日恩怨,便一笔勾销。”


    当年,新晋探花郎谢无归参加王府诗宴。


    为云皎皎当众赋美人诗取红莲一朵,伤了裴姝的颜面。


    没想到裴姝记仇至今。


    湖水冷寒。


    摆明是刻意为难。


    商宜想出口求情,却见云皎皎摇摇头,从下人手里接过长杆,“好,郡主说到做到?”


    裴姝眼中算计隐匿,笑道,“本郡主说到做到。”


    云皎皎没再说话,只身走到水榭边缘。


    水榭内,其他女子将她簇拥在栏杆外,边嘲讽边看笑话。


    睡莲在湖水中央,距离甚远。


    云皎皎将长杆递出去,试探了几回,仍旧够不到。


    身后,裴姝的声音毒蛇吐信一般,阴冷寒湿,“云皎皎,你去死吧。”


    语罢,一只手落在她后背上,用力一推,将她整个人送了出去。


    商宜大惊失色,“皎皎!快来人啊!快来救人!”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云皎皎向死而生,任由自己向水底沉去,没有半分挣扎。


    水面咕咚冒了几个水泡,就没有了动静。


    水榭里。


    大家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商宜眼眶发红,愤声怒喝,“郡主!你难道不知道皎皎快是巨英侯的人了吗!若到时候,老侯爷向郡主要人,郡主拿什么跟老侯爷交代!”


    商宜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拿出老侯爷的身份,逼迫裴姝。


    裴姝一开始还能镇定自若。


    可见水面迟迟没有动静,心里也有些慌了。


    “来……来人……”


    一道墨色颀长身影突然而至。


    沉冷的声音,令人闻之头皮发麻,“让开!”


    贵女们还没看清男人面容,便见那男人长身跃入水中,向深处游去。


    这下裴姝彻底害怕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心狠手辣,喜怒不辨的嫡长兄。


    而云皎皎的贴身丫鬟此刻正火急火燎的站在水榭里,忧心忡忡的直跺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这个丫鬟,冒死将平南王请过来的。


    大家彻底噤声,惶恐不安的在水榭边张望。


    好半晌,男人湿漉漉的从水里冒出来,怀里抱着昏迷过去的云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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