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疾被问后,想了许久,就是不答。
不知死活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刻都被急得开了口。
“到底是什么?”
良久后,李去疾的目光落在鸡蛋上,微微一笑。
“高考状元之师。”
一人一魔倒吸了口凉气,惊讶地重复。
“高考状元之师?”
李去疾点头,又道:“不过我能问二位一个问题吗?”
一人一魔异口同声:“问。”
“何为高考?”
……
自千年前,上神下凡,点化众生。此后人族心上便多了一窍,是为灵窍。灵窍开后,人族便可集天地间灵气入体,存入窍中,化为灵力,灵力存体,方可破境修行。修行之后的人族身躯智识远胜从前,这才有了与妖族和魔族相抗衡之力,以及之后的战龙之力。
人族修行向来分为两条路,一是江湖之路,二是朝堂之路。江湖之人虽潇洒无拘束,但大多活得艰苦,终日粗茶淡饭,年年衣缺服短,故而走这条路的终究是少数。
反之,若是走朝堂之路,那境遇便大不相同了。数百年来,朝堂之上的文官武官大都身怀修行,只因没有修行的人智识和躯体皆比不上修行者。
一个普通人的脑子里若能装五本书,那修行者的脑子里便能装十本。
皇帝不是傻子,岂会摆着修行者不用,去用普通人?除非你当真有过人之处。
改朝换代,拼的更是修行。
乐氏皇朝的高祖皇帝,便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奇才。三岁开灵窍,七岁能御剑,十七岁就入了星耀境,二十岁征战天下,不过而立之年,就建立了一个王朝。
活至古稀之时,亲眼得见人族一统,带着千秋功业,望着万里山河,无恨而终。若说高祖真尚有一憾,便是在修行上止步于在了地绝境。
当朝的皇帝陛下却是个修行怪才,十六岁之前灵窍都未开,可生了场重病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曾在一夜之内连破三境,惊传天下。
到了如今,皇帝陛下刚过不惑,已入了近神境。
当世人族,算上陛下,近神境的强者有且仅有五位。
这五位强者在人族修行者眼中,向来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可望可仰,但又怎可及?
昌武新政后,朝堂明律规定,入了月照境之人,才有科考资格。
月照境是人族修行的第三境,说易入也并非真易,说难入倒也并非真难,是以这一规定对于想要入仕的修行者而言,倒也算情理之中,不至弄得考生怨声载道,人才逃归山林。
自此后,读书与修行便真真正正成了一回事。
“五十年前,你们人族学制改革,将我们魔族那套改了个名字,统统搬了过去。魔族的小学六年制,到了人族这边成了初等学院六年制;魔族的初中三年制,成了人族的中等学院三年制;魔族的高中三年制,成了人族的高等学院三年制。魔族的全魔联考,成了你们的定品考试。说起来,魔族的全魔联考还是抄袭的你们人族的科举,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又被你们换了个花样抄了回去。”
王马克声音含糊,嘴里正叼着根未燃的雪茄。自千雪湖一事后,他便决意戒烟十天,小惩大诫。有时烟瘾犯了,就叼根在嘴巴里,但绝不点燃。
王马克解了烟瘾后,将嘴里叼过的雪茄,递给不知死活,不知死活接过,从另一头叼了起来,也不点燃,只是过过瘾。
但他比王马克更狠,决意戒烟半月,警醒自己。
“不过,定品考试与科举说到底还是两回事。在人族,每个顺利拿到高等学院毕业证,年纪在二十岁以下的,都可以报名参加定品考试。但有一点,和我们魔族不同。我们全魔联考考砸了,还能复读。你们的定品考试却是一锤子买卖,一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砸了便砸了,错过了便错过了。”
“你们人族常说人道人道,可照我看,你们的定品考试便是最不人道的。这定品考试的分数一跟,就要跟考生一辈子。将来考生去考科举也好,去考军校也罢,亦或去寻活计,每到一处,都先要看你的定品分数。这年头,我们这些当老师当家长的,常常跟学生说,定品考试不是你们人生的全部,但暗地里都明白‘定品决定命运’这话早就深入人心了。这场定品考试就是每个孩子的分道口,你是凤是虫,这一考就见分晓了,被划到了下品的孩子们,日后就算想翻身,也要付出比中品上品的孩子更多的努力。”
不知死活当了三年的老师,听到这里,还是取出了雪茄,道:“在人族,向来是不竞争,不成活。”
王马克神情难得也有些严肃,继续道:“我看你们是不疯魔不成活,每年为了这六月的定品考试,也不知逼疯了多少人族孩子。”
不知死活道:“如果定品考试都不拼不争,日后还拿什么去胜过权贵子弟?”
王马克道:“好了,亲爱的不知老师,我们不说定品考试了,来跟李老师说说皇家学院。人族学制改革后,皇家学院也因此进行了一次整改,变为了皇家高等学院。从原本的招收全年龄科举考生,变为了招年满十五岁的中等学院毕业生。我们皇家学院环境清幽、师资力量雄厚、学费高昂、名额紧张,就算你有钱,可也不一定进得来。”
“十年定品考试中,至少有六年的状元都出自我们皇家学院,剩下的四年状元,基本上都花落北境的横水学院。但要我说,横水学院那种苦行僧般的修行读书,哪里比得过我们皇家学院的素质教育?”
李去疾一直认真听着,眼看着王马克要把皇家学院吹上了天,没忍住道:“其实……”
王马克愣住,道:“其实什么?”
“其实方才马克老师说的那些,大多我都从书上看来了。”
王马克惊道:“噢,我的神,那你竟然还不知道什么是高考?”
李去疾想了片刻,道:“按马克老师说的,莫非定品便是高考?”
王马克更惊道:“这不是人妖魔都知道的常识吗?”
“可我读过的书上,从未提过定品考试有个别名叫做高考。”
王马克道:“你读的是什么年份的书?”
“我今年二十有五,自出生之日起,那些书便摆在原处,由此可见,我所读之书至少是二十五年前的。”
“这就难怪你不知道了。十六年前,人族的皇帝陛下突发异想,御笔一挥,给定品考试赐了个新名‘高考’。那时左丞相还问‘陛下,这高考二字是何意?’,陛下不假思索说‘朕这是取高等学院毕业考试之意,朕清楚,这过往的定品取的是定考生品阶之意,把人定为了上中下三品。朕瞧着就这一回考试,哪能便把人给定死了,故而换个名字。’这皇帝陛下的圣心已决,除了神还有谁敢更改?文武百官皆大呼‘陛下圣明’,万千考生也都谢‘陛下怜惜’。”
“所以我才说你们人族的皇帝陛下真是英明,这些事哪是我们魔族的废物皇室和议会里的那群老不死能做得出来的?”
李去疾并未听出人族皇帝陛下有多英明,倒是听出了王马克对魔族统治者的诸多不满,无怪乎他愿从魔域远道而来,到人族学院教书了。
“李老师,这回你应当明白了吧。”王马克见李去疾发神,忽然问道。
“明白了,明白了,多谢马克老师。”
王马克满意一笑,又把雪茄从不知死活手里夺了过来,叼进嘴里。
“如此说来,只要我教出了一位学生,在高考中夺得榜首,那这高考状元之师的名号,便算是到手了。”
不知死活冷哼道:“想得倒美。”
“听恩公的话,莫非不是如此?”
王马克道:“亲爱的李老师,这高考状元之师可不仅仅是个口头名号。每年高考完,皇帝陛下在金銮殿上钦点完三甲后,接着便是钦点本届的高考状元之师。”
李去疾问道:“那陛下钦点状元之师的凭借何在?”
王马克道:“陛下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念个名字,状元之师是状元自己选出来的。”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李老师你想想,一个高考状元从他读初等学院起,寒窗十二年,要换三回院校,每所学院科目众多,不同科目,又有不同的授课老师。一个状元之所以能成为状元,到底受了多少个老师的教诲,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高考不是科举,科举三年一回,高考年年都办,每年都要出一位高考状元。你倒是想想看,如果教过状元的老师人人都给发个状元之师,那这状元之师的名号岂不是变得比街上的馒头还不值钱了?”
“马克老师所言在理。”
“每届的状元之师是状元自己深思熟虑后,选出的一位在求学路上对自己施恩最重的。请那位恩师同自己一道上金銮殿,共沐皇恩,共享荣耀。人族朝廷设立这高考状元之师,也是为了倡天下尊师重师。不是我说,在你们人族,老师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低,无官无职不说,月银还少得可怜,成天到晚操心学生的学业身体,稍微出点事,家长学生一道追你的责。”
“看来朝堂此举也算是造福桃李界了。”
“所以我才说,人族朝堂好,人族陛下圣明,不像我们魔族……”
王马克见机又开始数落起魔族的朝堂。
他讲起话来,极少有人能插得进去。可李去疾博闻识广,论起事来,也是引经据典,动辄长篇大论、时不时穿插之乎者也。
这一人一魔相遇可谓是棋逢对手,虽则还是王马克略占上风,
不知死活听了一会儿,着实受不了两者,默然跑去一旁练刀。
不知过了多久,王马克说得口干舌燥,因着未用早膳,此刻腹中开唱起了空城计,这才使他又想到一件事。
“李老师,你家的那位阿丑姑娘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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