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醉枕江山 > 15、第 15 章
    柳云晞从混沌中醒来,全身软弱无力。


    他睁开惺忪的眸子,环顾了四周,地方简陋,窗户老旧,破败不堪,隐隐还能察觉到有股凉风透进来,好像是一处废旧的宅院。


    魏恒跨进门,恰看到他从床榻上醒转过来,几步过去,坐在床榻上,浅笑说:“醒了?”


    柳云晞警觉,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衫,顿时松了口气,然后抬眸看向魏恒,说:“你迷晕我,想做什么?”


    这次直接连“王爷”的称呼都没加。


    魏恒唇角勾了一抹笑,那笑意有些深,但却让人有种脊背生凉的感觉。


    他上前递上汤碗,轻笑说:“不用紧张,我还没到禽兽的地步。”


    说完这句他刻意停顿了下,缓了片刻后才把下一句补上:“但如果你不听话,那就说不准了。”


    “这是什么?”柳云晞没有接他手里的碗,惊恐地问道,“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魏恒不疾不徐,再次栖近一分,说:“我若是想对你做什么,那你今夜就不是这般模样。我再狠现在也不会动你,除非你情愿爬上我的榻。”


    他这话说的尤其轻挑,柳云晞听此还有些慌张,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抿紧了唇线,不再言语。


    魏恒见他这样动作,脸上笑意更加明显,唇角的弧度都能看出来,他说:“方才在马车上,你不是要亲眼目睹一下我母亲的容颜,这里便是她生前住的地方。”


    柳云晞惊讶地看向他,不免疑惑:“为何是废院?”


    柳云晞幼时无忧无虑,也跟着太师进过几次皇宫,从宫女太监们的言谈中知道了一些事。那时武帝还只是个藩王,府里有位王妃极其美艳。听闻这位王爷极宠这位王妃,两人被颂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所以他想不通,美艳佳人最后又怎会落得在废院生活的下场。


    若是他的记忆力没错的话,那时皇上已经昭告天下,婉贵妃死于隐疾。那为何会被安置在此处。


    魏恒见他不接,便亲自舀了一汤匙递至他唇边,冷然道:“先喝了,我再同你讲。”


    柳云晞被迫接过他手里的汤碗,喝尽匙中的汤药,药微苦,他又抬眸看向魏恒:“是什么?”


    魏恒打趣他:“情散。”


    情散是烟雨楼的一种情药,为了让客人尽兴,一般会用在楼中的花儿和小倌身上。


    柳云晞端着的手微顿,面上波澜不惊:“王爷为何总是打趣我?”


    “没打趣你,喝下之后是不是感觉身子热了?”魏恒随意道。


    柳云晞顿了顿,看着他:“王爷有断袖之癖?”


    魏恒言简意赅地说:“没有。”


    “那王爷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魏恒栖身过来,贴近了问:“怎样对你?”


    “一次一次地利诱我,难道不是想束缚我?”


    “你都要把本王说成混世淫/魔了,本来诱是诱了,可惜柳大人顽固不化,这不是没办法吗,所以把你捉这儿来了。”魏恒看着他手里的汤碗,笑说:“再准备灌你一碗情散,今夜就是翻云覆雨,情滔浪海,准把你伺候舒服了。”


    柳云晞忽然笑了,看着魏恒说:“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王爷说了这番话后,倒真像淫/魔了。”


    “真是给你脸了,赶紧喝了,带你出去走走。”


    “我睡了一夜?”


    “胳膊都给你枕麻了,睡得这般沉,若不是探着有鼻息,我要把你扔出去喂狗了。”


    云晞直盯着他,沉声道:“那怎么不喂呢?舍不得?”


    “确有不舍,不过还不是时候。”魏恒被他搅乱了思路,声音有些无奈。


    柳云晞轻轻地“哦”了一声。


    魏恒看着他,忽然沉下俊脸,心里暗道:这人真就是个妖孽,看着温润如玉的模样,那低眉浅笑间都是诱人的诡计。


    柳云晞也瞧向他,问:“云倬呢?”


    魏恒回道:“我让车夫把她送回府了,我要事同你相商。”


    云晞一边喝一边问:“王爷果真不是断袖?”


    “我即便断,也只能断在你身上,你不让我就不断了。”


    柳云晞极其认真的回答:“我不是。”


    魏恒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话里有话,那意思明显,“我不是,别招惹我。”


    魏恒垂眸,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我现在是游手好闲之人,谁知道哪天就成了那乱葬岗的腐尸了。”


    柳云晞偏头,深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紧皱,便也没再打趣。


    武帝如今这一步,不仅是把魏恒束缚在了京城,还把他所有的妄念给掐断了,他不仅要担心自己,还要看着禁军,现在走的每一步,他都要殚精竭虑一番。


    身在王位,身不由己,各有各的难处,他怎么会不懂魏恒的苦,将军若是不能驰骋疆场,便跟杀了他没什么两样。然而,武帝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当年送他出去就是最大的败笔,如今能有机会把人圈在京城,他绝不会再放他出去。


    所以才说,这皇城中,不论是谁,不过都是这皇权中的一颗棋子,用时则拿来,不用则弃,无一例外。


    柳云晞静静地喝尽碗底的汤药,把碗递了过去,魏恒接很自然的,然后放在一侧,起了身:“换好衣裳,我出去等你。”


    柳云晞没回话,抬头就见人袍袖一甩出门去了。


    …………


    秋日的山脚,风总会比城内凉一些。


    魏恒似乎是早有准备,给他放在床头的衣服都要比平时身上穿的厚。


    柳云晞从屋内出来,一身素白的衣裳,肩膀处点缀着几朵红梅,腰间束着的是云纹的衣带,恰恰将腰身收拢,腰线勾勒得淋漓尽致,仿佛一只手就能圈起来。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留了一缕下来,平添几分魅色,但那双灵秀的眸子微动,又减了几分烟火之气。


    魏恒斜倚在门框上,一双狭长的黑眸早已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他目光定在云晞身上,唇角一扬,脸上笑意更甚。


    柳云晞方才在屋内,只觉得门窗简陋,室内也简陋,这出来一看倒没了这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天地。


    石子铺就的小路有些硌脚,却还是有种让人跃跃欲试的冲动,路两旁不知道种的是什么花草,此刻开得正盛,风一吹,似乎还有阵阵清香飘进鼻腔。


    院外有个喝茶言谈的小亭子,都是石头修葺的桌凳,看上去有些老旧,早已在风雨洗刷下失去了光泽,但立在那儿,却给人一种闲适的感觉。


    这样再看,这里虽然不如高官府邸繁华,可这花团锦簇也别有一番风味。


    柳云晞还未仔细看清这脚下开得什么花,魏恒站在远处喊了他,“愣在那做什么,过来。”


    “要去哪里?”


    魏恒没有回话,从身后的门把上拿了一束花在手,柳云晞几步过来,他递给他:“先拿着,跟我来。”


    …………


    婉贵妃的墓地并不在皇陵,大雨倾盆的那夜,她死在了这偏僻小院里,执拗地没有看武帝最后一眼。


    当时魏恒年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进来时只看到她躺在血泊里,满目的血色,带过来的灯笼被雨水打湿,只剩一缕微光。


    魏恒跪在尸体旁边,手上的伤还滴着血,与地上的血迹融合,他定神看那血迹被雨水冲散,苦涩酝酿眼底,流入心房,他却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落一滴泪。


    也是那天,皇城里的主人,烧毁了宫内所有海棠花。也是那天,太师府燃起了大火,烧尽了皇城,浓烟蔓延千里。


    一切都迟了,魏恒辗转皇城,挣扎了一夜,似乎没有救下任何一人。


    太师死了,母后死了……


    魏恒站定在一侧,看了他一眼,说:“到了。”


    柳云晞寻着魏恒的声音抬眼看去,右边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躲在阴影里,不仔细看的话几乎发现不了。


    走到墓的跟前,香托上有几根香,因为被雾水打湿,还未燃尽。被雾水打湿,旁边还有已经成灰烬的黄纸屑,这几日城郊小镇上雨水多一些,现已经黏在了地上。


    一块木牌端端正正的立在墓前,木牌干净整洁,没有积攒灰尘,显然前不久才打扫过,上面写着:亡母之墓。


    魏恒没给她写墓碑名,不仅是因为不能让人知道,更是怕人扰了母亲的清净。


    在魏恒的记忆里,婉贵妃死去的那一天,他就把她按小镇的习俗烧了个干净,然后全撒到附近的江里去了,连同小院里她所有的东西一并焚烧了,没有给武帝留下一点念想,这其实也是他们父子关系变坏的开端。


    柳云晞心里突然酸涩难平,一种不该属于他的苦涩情绪猛然涌到心口,搅的他心绪混乱,这不是他的亲人,但看到如此,却也能感同身受一些。。


    魏恒跪在墓碑前,触摸着粗糙的木板,心跳也加快了速度,隐藏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思念、苦涩、痛苦一并袭来。


    不想让一旁站着的人看到他的情绪,魏恒刻意把眼泪忍了回去,他现在脑子里清醒无比,有些事该不该让柳云晞知道,他心里还有思量。


    四周寂静,枝头的麻雀偶尔鸣叫一声,风单独从林中穿过,带下几片叶子,显得孤独又冷彻。


    柳云晞站定在一侧,看着魏恒在旁边清理着陈旧的墓碑,他立在原地没有吱声,每个人都有过往,不容许被他人打扰的过往,就像他一样。


    柳云晞的衣衫被风吹起,他看着魏恒忽然想到了自己。也是一个人,拜着无名的墓碑,那墓碑里甚至连残骸都没有,只有几件衣物与一把剑。


    这心底的孤感寂寞不知道该跟谁诉说,太师府被烧的那一晚,他远远看到,却不敢上前,大火熄灭也不敢踏进皇城,更不敢从那废墟里找寻父亲的尸骸。


    为了能走到今天,为了还原一个真相,为了要一个能够说服的答案,他来到这里,忍下了太多的痛,但他不后悔。


    阴影笼罩着柳云晞的脸庞,只露出一抹苍白消瘦的下巴,阴影处传来窸窣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模糊不清。


    魏恒回头看他:“这是我母亲,婉贵妃之墓,要祭拜一下?”


    柳云晞脖子沁出了汗液,刚刚被魏恒一番话刺激的有些呆滞,整个人目瞪口呆,场面一度尴尬,他不清楚魏恒要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但看上去似乎没有敌意。


    柳云晞后背开始冒汗,他略微严肃地思考了一下,年幼时婉贵妃也曾温柔待他,来到墓前若是不拜,那就太失礼了,柳云晞上前说:“见了贵妃娘娘之墓,就没有不拜的礼。”


    柳云晞颔首,拜至墓前,仿若多年前他俯身跪在凤鸣殿时一样,声音细小地喊着:“楚煜拜见贵妃娘娘。”


    “柳云晞,拜见贵妃娘娘。”


    ................


    魏恒在墓碑前跪了好久,直到落日余晖洒了过来,他才渐渐回神,再看向一侧站着的人,脸上明明已经有了倦色,却还是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坠下去。


    誓言在这立下了,虽然立在心里,但魏恒想着至少说给母亲听一听,也想带人来叫她见见。


    魏恒慢慢起了身,因为长久跪着,膝盖已经酸麻,他揉了揉,站定了一会儿,稳定身形后,几步跨至柳云晞身侧。


    柳云晞似乎是清醒着的,他看到魏恒过来了,身体猛地一颤,立马睁了眼,看着魏恒僵着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眼圈有些红,脸色发白,他没有看到泪痕,柳云晞想,应该是极力忍下了。


    魏恒低头看着递在自己面前的手帕,里面裹着在一双白皙干净的手,宛若白玉。


    魏恒没有接,柳云晞上前,哪知这一动身子没稳住,一个踉跄崴了一下。


    魏恒还没来的及伸手将他圈住,就听“啊”地一声,人摔了。


    魏恒上去要扶,被云晞一手推掉了。


    “不用我?”


    柳云晞说:“不劳烦王爷,我自己可以起身。”


    魏恒果真没动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脸上似乎还隐了笑意。


    柳云晞撇了撇嘴,支撑着起身,可能由于崴得有些严重,疼的动不了了。


    魏恒笑他:“真的不用我?”


    柳云晞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探着身子去看伤势。


    却不想下一秒,魏恒已经蹲下身,靠了过来,一把撩起他的下衣摆,脱了靴子,查看他的伤势。


    “还能行吗?”魏恒抬眸问道。


    “如果有支撑的话应该……嘶……你做什么……”


    脚踝旁边瞬间鼓起了囊胞,魏恒捏了捏,柳云晞疼的大喊。


    本来那口气就没松着,这一下直接提到了嗓子眼里,他看向魏恒,沉声道:“有劳王爷,可以帮我找根树枝做支撑么。”


    魏恒直直地盯着他,目光烫人,随后转了身,说道:“上来,背你回去。”


    柳云晞果断拒绝:“不劳烦王爷,我自己……”


    “你自己什么,在这自生自灭?”没等云晞说完那句“可以”魏恒就打断了他,“两个选择,一上来,二我走了,你自己待着。”


    “王爷未免太心狠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在此地,王爷若是想走就走,烦请王爷去下官府上通传一声。”


    魏恒:“你不要我背你?我只是提醒你,若是你再推拒,我们可能要在这山中留宿。”


    他声音低沉,不给柳云晞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柳云晞顺从的攀上他的脊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低着头伏在魏恒的肩膀上。


    魏恒把人颠了颠,因为背上这人太轻了,不成想竟然用过了力,柳云晞被他这一颠,颠出了魂,都要叫他吓死了,不自觉地就搂紧了魏恒的脖子。


    “你要再紧点,这山里可能就不是我们两人了。”魏恒说。


    “什么?”


    “是一个瘸子跟一具美艳的尸体。”


    柳云晞没觉得好笑,只觉得他说的有些慎人。


    然后低头,贴在了他颈侧,轻轻地问道:“重吗?”


    一时间温热的气息全数喷洒在了魏恒耳侧,他当下有些脚软,不自觉地将背上的人往上提了提,沉着声道:“不,太轻了。”


    “别动,你最好趴着。”


    柳云晞伏在他肩膀上,两个人贴得很近,他能感受到魏恒轻/喘的呼吸,他忽然想起来他之前说的要事,便问道:“王爷把我骗到这偏僻地方来,是有什么要事要同我商议?”


    “我同你说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柳云晞装听不懂,说:“王爷同我说了什么?”


    魏恒轻笑一声,说:“那夜,在你府外,我跟你说的话,你思虑清楚了?”


    “王爷是看中了我的身份?”柳云晞反问。


    魏恒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当年的人,但他不能漏掉任何一个机会,如果是他,便要把他放在身边看着,保他一命,如若不是,那他也要。


    即便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感觉应该错不了。


    沉默了半晌,魏恒回他:“是,之前我说,你若不同意,我就扰到你同意为止,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今天就在这里,你最好给我个说法。”


    “我若是不同意,王爷是想把我扔在荒郊喂野狗么?”


    魏恒笑了笑:“差不多。”


    “王爷心狠。”


    “没有你狠。”魏恒停顿一下,看着人说,“你还有一路的思考时间,待回了小院,我要你的答复。”


    柳云晞没有说话,紧紧地贴在他的颈侧,他现在还有思考的时间,只是这时间太紧凑了些。


    如果魏恒已经知道了他身份,那必然做事就会束手束脚,倘若与他合作,那注意力便会从自己身上引出去,也能在皇城里借着他的势力省下不少功夫,正所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那在危险的人身旁,怕也是最安全的,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就正大光明地叫他看着。


    柳云晞茅塞顿开,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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