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听不懂, 舟冯微却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无论是舟轻棣还是巫妄,他始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舟冯微眼睁睁看着巫妄坠入无边悬崖, 话到喉咙最终又化为一声叹息, 她侧过头, 木秋正怔怔地看着自己衣裙上的血迹,眼眸低垂,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眼下这个局面谁也不想看到, 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舟冯微对巫妄仅有的一点同情转化为埋怨, 同时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秋秋,我们该出发了。”

    木秋闻言抬起头,眼神却带着几分茫然和陌生,她后退几步,在舟冯微疑惑又关心的视线中缓缓捂住脑袋,表情痛苦。

    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脑袋里好像有什么要冲破封印似的。

    “秋秋?你怎么了?”舟冯微吓了一跳,忙上前扶着她, 木秋却下意识避开她的触碰, 握着银月勾剑的手因过分用力而青筋凸起, 支吾着回答:“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这样子哪里像没事?舟冯微放心不下, 木秋却再次后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她咬唇离开。

    只不过转眼间, 便宜哥哥死了,木秋走了,徒留舟冯微一人呆呆地在原地,脚边是木秋不小心遗落的平安符。

    那是她特意到凌斛寺求来的,现在一如她这个人,被遗弃在原地。

    *

    修士的速度非凡人可敌,木秋御剑跌跌撞撞地离开山头,直冲万山宗小前锋,护宗大阵拦不住她,是以她轻而易举便闯入大殿。

    “闻……木秋,你去了何处?为何让自己如此狼狈?”玉临第一时间感知到她回来了,脸上担忧的表情不似作假。

    “闻什么?我根本不是木秋对不对?你骗了我,我不是木秋,不是木秋……嘶。”木秋,不,现在应该是说闻黛了,她没放过玉临下意识说出口的“闻”字。

    什么失忆?她根本不是失忆!

    闻黛捂住脑袋,总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一样,阵阵钝痛。

    “木秋。”玉临哑声。

    “我说了我不是木秋!”闻黛挥剑打断他,眼神中充斥的防备和憎恨让玉临呼吸一滞,随后丝丝苦涩溢上心头。

    银月勾剑和她身上的衣裙都染满了巫妄的血,冰冷的血迹让闻黛几乎产生了自己掉进冰窟的错觉,凉意从脚底散到头顶,冷得她几乎打颤。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到底是谁?

    玉临轻声安抚她:“你冷静一下,不要伤到自己。”

    到底是莲花荷子捏成的身躯,无法彻底融不下她的心魂,受到刺激后极易造成心魂不稳的现象,若是再严重一点,还可能伤到她。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木秋这具躯体已经不适合她再使用,玉临不动声色地想。

    另一边,闻黛警惕地拉开两人距离,“你真的是我师父?”

    声名远扬的小千峰峰主,大名鼎鼎的清宥尊上,她实在想不通这般大人物算计她的目的是什么,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当然,你是我最后一任徒弟。”

    “那你为何要骗我?我根本不是失忆对吧?你为什么要特意捏造出一个假身份?”闻黛声声质问。

    她向来聪慧敏锐,总是能带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玉临既觉得无奈又感到一股隐晦的欣慰,冷而平静地回复道:“你惹下祸事,为师不愿你遭人……”

    她听得仔细,对自己“惹下祸事”的说辞正处于半信半疑状态,余光却扫见玉临咬破手指掐诀,她潜意识认为此人没有恶意、绝不会伤害自己,因此警惕松懈了大半。

    而今,这份信任却成了一把指向自己的利器,闻黛连忙执剑抵御,可身下的法阵渐成,闻黛顿时感觉体内的魂魄好似正在剥离□□般,阵阵眩晕袭上脑海。

    玉临接过她疲软下去的身躯,双手紧紧揽住她腰肢,在闻黛视线黑下去的前一刻,她恍惚间听到他一声叹息,以及扑面而来的熟悉清香。

    这就是她丧失的全部记忆了吗?闻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场景再次变为主殿内室,四周的夜明珠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嗯。”玉临看出她眼底的质问,点头轻轻回答道。

    木秋的身躯因失去符咒的支撑,又缺少灵魂的滋养,所以她表面的皮肤瞬间萎缩黯淡,躺在棺中活似一具干尸。

    闻黛垂眸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你在害怕什么?”

    玉临一怔,听见闻黛平静地继续说:“你知道他是吗?天道,他不会放过我。”

    她自认为自己不够聪明,却也不是傻子,玉临所计划的一切看似无厘头,但若往深了想,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是闻黛能想出来的最合理解释,因为担心祁一的威胁,所以玉临才会策划这一切。

    她有时候真是敏锐得可怕,“他来找你了?”玉临的声音和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他无法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而天道的再次出现于他而言无疑是个惊天噩耗。

    “他何时出现的?你有没有受伤?他做了什么?”

    “我没事。”闻黛缓缓摇头,天道祁一虽然霸道自负,但好像自始至终执着于带走她的灵魂,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只不过她不可能答应他罢了,若是他恼羞成怒……

    她很清楚,按照天道表现出来的实力,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但同时,他自己似乎也被某种规则限制着,并非为所欲为。

    隐患不除,实难心安。

    闻黛深吸口气,幽精一魂重归体内,体内的灵气重新充盈丹田,她迫不及待想回到月峰突破元婴期。

    走出内室,柔和的夜明珠光芒转化为明媚得刺眼的阳光,闻黛略有不适地眯起眼,她看向重新闭合的内室,以及身后玉临。

    她客客气气地摆出官腔:“师父,弟子闻黛多有冒犯,还望师父见谅。”

    闻黛越是如此,玉临心中就越不好受,他宁愿她生气、恼怒,宁愿她跟他撒娇撒泼,甚至是发火,再怎么样也好过现在的客气冷淡。

    自己好像是一步步将人推得越来越远了,玉临眉梢微不可闻地蹙起,眼角不禁蔓上几丝苦涩。

    到底是心中愧疚又自卑,即便他才是师父,在她面前却好似矮了一截,玉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说了句“先行告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而自己什么挽留的话都说不出。

    闻黛离开主峰后立刻回到自己月峰,小徒弟陈伯乾和梦魇想黏上来都被她二话不说拦在门外,她在四周布好法阵,一切准备就绪后这才盘腿坐下。

    她的修为始终停滞在元婴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突破瓶颈的预感,她自然不可能放过。

    闻黛这次闭关一闭关就是一个月,有闭关法阵在,外界无人敢去打扰她,生怕稍有不慎便引起她走火入魔,毕竟修为愈高,晋级时越容易走火入魔。

    “轰隆”,渡劫天雷滚滚而至。

    “咦?这是哪位大人在渡劫?”

    万山宗弟子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活计,均仰头看着天边翻涌的渡劫天雷,修为越是高深,渡劫天雷越是声势浩大。

    “是闻师姐吗?”

    “应该是的。”

    “天呐,闻师姐怎么又要晋级了?她不是才到元婴期吗?”

    “我怕是再修炼一辈子也赶不上师姐晋升的速度了。”有小弟子哭丧着脸。

    身旁人嘲笑他:“一辈子?我看十辈子都不行吧。”

    “去你的!”

    闻黛自己苦恼于修为始终停滞在元婴期,殊不知她的天赋与晋升速度在旁人看来已是望尘莫及,不少修士大能都悔恨自己下手速度太慢,白白让玉临捡走了这么一个大宝贝。

    此等天赋,修仙界不知何时才会再出现一位。

    半日后,滚滚天雷消失。

    阴沉下去的半边天重新放晴,这也喻示着闻黛正式踏入化墟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不知道让多少同龄人羡慕不已。

    “黛黛~”

    闻黛一踏出房门就看见乖巧缩在门口的梦魇,陈伯乾与他相比,到底是个脸皮薄的人类,比不要脸,注定比不过脸皮厚又毫无人类自知之明的梦魇。

    这不,梦魇能时时刻刻缩在闻黛房门前,陈伯乾无论心底想不想,身体却不允许他做出此等行为。

    “你怎么待在这里?怎么了?”闻黛成功晋级自然神清气爽,不仅嗓音柔和几分,指尖也娴熟地在梦魇头顶揉了揉。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闻黛对梦魇的脾气性格了解得格外透彻,没有什么事情是她的一个抚摸解决不了的,如果抚摸不行,那就揉揉他头顶或是耳尖。

    当然,这种在外人看来类似调情的举措,在两个人当事人心中却是格外纯洁,闻黛自认为待他与大黄没有任何区别,至于梦魇,他只是喜欢闻黛的触碰罢了,无论摸哪里怎么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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