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 介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她。
他开始学习剑术,开始每日一早便去她原先在的地方习剑,介清能见到闻黛的机会并不多, 以习剑为借口的上门请教便是其一。凡此种种, 介清从未想过让闻黛知道, 无法被感知的爱慕,算不得真正的爱慕, 只是一种让人感觉怪异、不能理解的感情。
“走吧。”介清又低低说了声, 这一次,他是跟自己说的。
*
闻黛再一次踏入魔宫, 消失许久的巫妄终于肯露面, 他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声音也比以前虚弱:“黛黛,我好想你。”
他刻意卖乖压低了声音,惨白惨白的脸色,那小可怜模样就足够惹人疼惜,闻黛淡淡地看他一眼,心想自己和他的关系应该也没有达到可以“思念”的地步, 她同样压低声音:“你、你想报仇吗?”
巫妄:“”
闻黛这般说, 也是这般想的, 她和巫妄之间说不清对错,若是巫妄对她怀恨在心想伺机报复, 她反而更安心些。
“好吧,你不想就算了。”
她满脸遗憾的样子,巫妄简直气笑了,这一气牵动体内还没痊愈的暗伤, 他微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头,随后不甚在意地扬眉,他的伤不要紧,可恨的是没彻底弄死崔惊缪,只落下个两败俱伤的场面,当年若不是他那个该死的预言他暗自咬牙:“黛黛,你都记起来了是不是?”
闻黛轻轻点头,一句“嗯”被身后琉璃盏碎裂声淹没。
两人均回头,闻黛看见双姝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手上还死死攥着把匕首,在她之后,一名华服男人紧追出来。
“双姝!”闻黛想也不想便召剑上前,阻断男人。
“闻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别管我。”双姝嗓音沙哑异常,脖颈处明显有一道红痕,像是被谁掐过一般。
“你走啊。”
双姝还在伸手推她,生怕自己连累其他人,闻黛二话不说将人拉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追出来的男人,魔宫右使,不过他看上去也没好到哪去,胸口正汨汨不断地渗血,脸上、手上全都是,他双目赤红地看着闻黛身后的双姝,一幅恨不得杀人的模样。
“滚开!”
闻黛轻轻嗤笑一声,不仅没“滚”,反而挑衅般地勾勾手指:“早有耳闻右使的丰功伟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不如我们今日比试比试?”
“比就比!”
右使满腔怒火早已理智全无,他率先爆发出体内魔气,不管不顾地和闻黛碰在一起,他本就受过伤,又因为恼怒出招毫无章法,本就在他之上的闻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擒住。
他身上被剑气划出的细小伤口越来越多,闻黛并没有用尽全力,反而像是猫捉耗子般肆意逗弄他,她出剑时习惯快而准,一般没有这种恶趣味,右使不停地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这种慢吞吞折磨人的招式于他而言是一种比死还难堪的侮辱。
闻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勾唇,剑尖落在右使脖颈处。
“不过如此。”她轻飘飘道。
双姝愣愣的眼神已经从惊愕转为崇拜,虽说有句俗语叫“打狗还得看主人”,但闻黛压根没将主人放在眼里,她从储物袋中翻出捆仙索将右使绑了个结实。捆仙索,顾名思义,就算是神仙被绑了也挣脱不开,越挣扎只会越紧。
“你原来这么厉害啊。”双姝眨巴了下眼睛,她才反应过来,一颗小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碍于巫妄在场,她嘴唇蠕动几下没有多说。
巫妄冷声问:“怎么回事?”
他记得右使不久前才迎娶宫内侍女,才几日工夫,怎么就闹成这样?这侍女还和闻黛相处甚欢的样子。
双姝憋着不说话,一是不想暴露自己卧底身份,二是因为巫妄虽然不是她的仇人,不过蛇鼠一窝,她觉得这人好不到哪去。
“魔界讲究‘弱肉强食’,我既然打败了右使,那他是不是便随我处置?”闻黛问道。
一个是心上人,一个是魔宫右使,巫妄毫不疑问地选择前者,“随你处置。”
至于她和这侍女的关系,侍女和右使的关系,他自会调查明白。
“好。”
巫妄表明不插手后闻黛便将右使交给了双姝,双姝也不客气,将人拖回宫后对着他脸就是啪啪两巴掌:“畜生!你还想杀我?我和你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右使懵了一瞬,刚要发怒迎接他的又是清脆的两巴掌,双姝心中有恨,下手的力道自然不轻,四巴掌下去右使的脸已经浮肿得不成样,闻黛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想着储物袋里还有一瓶药膏也就放任她发泄,手打疼了涂涂她的药膏保准一会儿就不疼。
“畜生畜生畜生!你该死,该死!”双姝咬牙切齿,眼底却浮现出一层晶莹的泪花。
“双姝”右使原以为她对他还是有感情在的,谁料刚一开口,他便猛地察觉到身体异样,“你、你做了什么?”
双姝冷眼看着他吐出一口污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依旧是让右使心动不已的明媚笑容,如今在他眼中却成了催命符。
“我为你泡的茶好喝吗?”她轻声问,右使对她或许是存在几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对她毫无防备,她捅了他一刀,毫不留情,他在最后一刻却是松开对她的禁锢,于是双姝又送了他一刀。
如果不是恰好遇见闻黛,双姝设想的是她和右使同归于尽,她之所以挣脱出来不过是想多拖些时间,若是能亲眼见到他毒发身亡,最好不过了。
闻黛默默地掏出药膏,又默默地为双姝涂上,手都扇红了,得赶紧涂涂。
“你给我下毒,你竟然给我下毒!”右使面目赤红狰狞地盯着双姝,“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你想要什么?名?利?是权还是财?我什么不能给你?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真可笑,他居然一副被心上人伤透了心的痴情样子。
双姝只觉得他惺惺作态的表情令人作呕,心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背叛?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吧,也是,你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亲人的性命在你心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果然,右使听完后眉头紧蹙,他显然已经忘了还有这码事,她扯了扯嘴角继续说:“夫君体内的毒已经发作了吧,很痛苦,对吗?”
“夫君”二字让右使的眸光闪了闪,竟回想起初见双姝时的光景,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他从未想过还有他娘子的亲人……所以,自始至终,她接近他只是为了复仇。
“双姝。”他擦了把溢出来的血,语气称得上是平静,“你有没有……”
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那几个字有些难以启齿,好在双姝及时打断他:“嘘,别说那些可笑的话。”
她伸出手指抵住他嘴唇,又讥讽道:“不必费心思了,放心,你的毒我自然会解开。”
可笑吗?右使茫然地看着她,胸膛上被她捅了一刀的伤口愈发疼起来。
“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解脱,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右使的记忆中,他见过最多的就是双姝的笑容,各种各样的笑,没心没肺没有半点心机,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艳色,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
他恨她,恨她欺骗自己,恨她背叛自己,也恨自己居然对她下不去死手。
背叛他的人都该死,右使心中如此想道,但他好像要死在背叛他的人手中了。
……明明不过是低贱的侍女。
右使晕死过去,双姝冷漠地将他脑袋踢开,她嫌这里空气污浊,索性带着闻黛坐到了外面凉亭。
她率先开口:“怎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
“不是。”
“这次多亏你啦,如果不是你,我恐怕真的要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呢,要是我早知道你这么强,就不会受这份罪了。”她指了指脖颈处的红痕,委屈巴巴地嘟唇。
闻黛被她逗笑:“我已经给你涂了药膏,你放心,一会儿就会消。”
“嗯哼,等他醒了,我一定叫他百倍偿还!死太便宜他了,我要挖了他双眼,割去舌头,再砍掉他四肢做成人彘日日折磨,等他麻木时,一片片削去他身上的肉……”双姝越说越兴起,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她都是靠幻想如何折磨仇人才能勉强入眠。
“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闻黛平静地听着,甚至连唇边温和的笑意都未曾改变过,“为什么会觉得残忍?他不是罪有应得吗?”
“也是。”双姝小声嘟哝。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觉得闻黛淡定过头,她当初自己都被自己这个血腥的计划吓到了呢。
*
捆仙索被闻黛送给了双姝,反正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儿,拿去绑住右使也算物尽其用。
巫妄说不插手便也真的没打算插手,右使被双姝囚在之前的宫殿,闻黛之后又去拜访了一次,嗯,对右使来说的确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这里可没人同情他。
二日后,闻黛一早便准备回万山宗,昨晚和微微饮酒饮得太畅快,她如今还在沉睡,是以来送行的只有巫妄一人。
一段路走得不快不慢,总归走到了尽头,闻黛有些沉默,巫妄更是。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想了想道:“此番匆忙,也没顾得上去探望戚铭,你若有时间就劳烦代我向他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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