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姨母是周贵妃,外祖父是国公爷,家中往来亲朋非富即贵,这样的人凭什么出现在他们家?
周氏扫了明霜一眼,向明珠解释道:“这是你父亲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叫明霜,地上霜的霜。家里没人了,便来投奔你父亲,论辈分,你应当叫她一声姐姐。”
说到‘地上霜’和‘姐姐’的时候,周氏加重了语气。
明珠眉头一皱,哼道:“我才没有这样穷酸的姐姐,二姐姐才是我的姐姐。”
周氏听罢不怒反笑,又状似无意朝站在那儿的明霜看了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眼,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伸出手指头在明珠的额头上轻轻地戳了一下,宠溺地说了声:“你啊你。”
又朝明霜道:“你明珠妹妹打小就被宠坏了,心却是很好的,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行了,你下去吧。”
明霜应了声‘是’,缓缓退了出去。
刚走出去,便听见屋内明珠不高兴的声音:“母亲,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父亲那边的穷亲戚吗?怎么又让这么个劳什子的远房亲戚住在我们家?下月就是我的及笄礼了,到时候我还想好好风光一把呢,母亲你是怕没人抢我的风头,故意让她留下来的吗?”
周氏见女儿生气,赶紧哄道:“哎哟喂,怎么还生气了?就为这么件事情生气,可真是个傻丫头。你想想看,你明珠才是我的女儿,是你外祖父的孙女儿,那个明霜算什么东西,我们若想施舍她,便从手指缝里流下去一些,若是不想施舍,她便什么也不是,怎么可能抢了你的风头?”
见明珠气消了一些,只不过还是噘着嘴,周氏继续道:“好了好了,可别钻牛角尖了。过几日便是谢老太君的生辰,听说你表哥回来了,到时候你带上礼物去给老太君贺寿,正好见见你表哥。”
“表哥回来了?!”明珠脸上的不高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欣喜之色,拉着周氏的衣袖追问,“母亲是怎么知道表哥回来了的?表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氏道:“昨天夜里他进宫了一趟,你忘了你大哥哥在宫中当值了?一早儿便有人来送消息了。珠儿你放心,等你过了及笄礼,母亲就去跟你表姨母提你们两个的婚事。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准备你及笄礼上要穿的衣裳和首饰,还有给你那些好友准备的伴生礼。”
“嗯,我知道了!”明珠赶紧应下来,嘴里还在兴奋地说着,“表哥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我都快两个月没见过表哥了呢。”
周氏见女儿一副恨不得立马就去见表哥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家那位的确是天人之姿,就算是公主都配得,只不过性子也忒冷了些。平时见了面倒也温润,从不会给谁没脸,可不论对谁都是那样的态度,始终淡淡的。
这谢公子固然好,但她家明珠恐怕没有让仙人入凡尘的本事,真成了婚,那也是明珠一辈子仰望着,实在辛苦。若按照周氏来选,明珠最好能配一个真心爱她的,一辈子宠着她,就如自己和明鸿升一般。
偏明珠打小就喜欢她的这位表哥,光是见到他就高兴,周氏也没法子。
屋外,明霜将周氏母女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真没想到下月便是明珠的及笄礼,而她是上月才过的及笄礼,这么算来,明珠只比她小上三个多月。
看来明鸿升还真是刚到了京城,就将阿娘抛诸脑后啊。
明鸿升和周氏生的女儿便是掌上明珠,而她和阿娘便是路边草地上霜吗?
明霜的嘴角噙上一抹醉人笑意,明鸿升和周氏不是想将她送到权贵的府上,而后换取利益吗?
若是到时候求娶她的人是明珠口中的这位表哥,不知道明鸿升和周氏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只怕不会像现在这样笑得开怀了吧。
*
陈嬷嬷是周氏找来教明霜规矩的嬷嬷。
明霜自小生长于市井,虽因为自小的遭遇有几分心计才智,但她也明白,明府不是从前她住的胭脂巷,明鸿升和周氏要将她献给权贵的心思,从今往后她接触到的人非富即贵。
所以这规矩,她是必须得学的。
“学规矩,得先把仪态练好了。”陈嬷嬷年近四十,但身姿仪态极好,听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大宫女。身着菊纹浅??掐丝外袍,头上戴的首饰虽说不多,但工艺复杂精良,一看就非凡品,想来也是宫中之物。
周氏让陈嬷嬷来教明霜规矩,至少在这一点上,倒是真的用了心的。
只不过她的用心,也只是因为明霜将来对她有用罢了。
陈嬷嬷先是对着明霜说了一通规矩之后,便让明霜伸出两只手来,将两个茶杯放在了明霜的手中,接着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满茶水。
滚烫的茶水让明霜手中的茶杯也烫起来,明霜看向陈嬷嬷,知道应当是周氏授意,让陈嬷嬷敲打自己。
明霜没打算让自己在这上面受委屈,她眉头一皱惊呼一声,手中的茶杯顷刻间打翻。
“啊——”伴随着陈嬷嬷的叫喊声,滚烫的茶水洒在了陈嬷嬷的身上。
“烫……烫……”皮肤的灼痛感让陈嬷嬷顾不得仪态问题,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明霜担忧地问道:“嬷嬷,你没事吧?没烫坏吧?”
“小娘子何必假惺惺,这难道不是小娘子故意为之?!”陈嬷嬷没好气地说道,气得朝明霜伸出了手,眼见了巴掌便要落到明霜的身上。
要知道她在教明霜规矩之前,可是教过不少高门小姐的规矩,那些小姐千金们哪一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明霜倒好,竟然敢用开水泼她!
下一秒,便见明霜红了眼眶,咬着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不惹人怜爱。
那双眸子里噙着泪水,嗓音娇软:“嬷嬷明鉴,明霜绝非有意如此,实在是茶杯太烫了我一时没拿住。若嬷嬷心中有气要教训明霜,那便动手吧,只不过明霜请嬷嬷莫要打我的脸,明霜还想嫁个好人家。”
陈嬷嬷的手一顿。
实不相瞒,她刚见到明霜的那一刻,心头便想着以明霜之容貌,怕是送进宫都无人能艳压,就是当年的周贵妃见了明霜,都得避让三分才行。
陈嬷嬷在宫里待了十多年,可不是那好糊弄的,她看得出来明霜这是看出来她收了周氏的钱,依周氏吩咐在故意为难。明霜故意打翻了茶杯,话里话外又在提醒她自己的容貌有多绝色,将来能嫁给权贵。
若是空有这张脸倒也就罢了,偏偏又有几分聪明胆识。这小娘子,将来只怕不简单呐。
为了周氏给的那点钱而得罪这样的人,陈嬷嬷觉得实在不够划算。
看来这门生意,她得换一个做法。
想通了这一点,陈嬷嬷咬牙忍了身上的疼痛,手上的动作放缓,落在了明霜的柔荑之上,轻拍了拍,主动示好道:“小娘子何必紧张,方才倒是我失态了。其实头一回出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能娘子不适合这样的教学方法,我换一种方法教小娘子便是。”
明霜笑道:“多谢嬷嬷。”
她对陈嬷嬷的想法不说猜到了个十成十,也应当猜到了七八分。陈嬷嬷是个聪明且非周氏那边的人,她不介意在陈嬷嬷露出几分自己的真面目,让陈嬷嬷知道她并非那逆来顺受的小白兔。
即便陈嬷嬷仍然打算站在周氏那边,那她一口咬死了就是茶杯太烫自己一时没端住便行了,谁又能指着她的鼻子笃定她之前是在装柔弱呢?
但这个陈嬷嬷显然是个很会计较得失的聪明人,一时的利益和将来未知且更大的利益,陈嬷嬷选择了后者。
也是自这次之后,陈嬷嬷教明霜的时候格外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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