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沈灵舟秀眉微蹙看向常山:“这么严重吗?请了大夫没?”
常山低眼,神情担忧:“请过了,刚刚吃了药。”
沈灵舟:“大夫怎么说?”
常山:“风寒之症。”
感冒了这是。沈灵舟点点头,抬脚往里走。
常山假模假样拦了一下:“沈姑娘,世子爷让您不要进去,免得传给您了。”
沈灵舟:“没事,我进去看看。”
常山把手臂收回去,低着头后退一步,转身出门,出了门之后,脸上才露出笑容。
沈灵舟走进卧房的门,先问了句:“世子哥哥,你怎么样?”
夏末秋初,天气依然很热。
宁奕驰躺在床上,身上严严实实盖着大被子,就露了个脑袋出来,一张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额头上都是汗珠。
活生生靠内力憋出来的。
沈灵舟急匆匆走过去,小脸紧绷,伸手在宁奕驰的额头上摸着:“是不是在发烧?”
宁奕驰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舟舟,你来了。”
世子哥哥好看,沈灵舟知道。
可她几乎很少见到他这种病殃殃的样子,往那一躺,凄美一笑,居然有一种往日见不到的脆弱之美。
沈灵舟的心头又是咚咚咚一阵跳,忙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宁奕驰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几日不见的小姑娘脸上。
他仰躺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小姑娘的脸圆乎乎的,煞是可人。
见小姑娘刻意避开视线,宁奕驰的眼底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沈灵舟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会儿,发现温度正常,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往下扯了扯:“要是不冷就不用盖这么多。”
大热天的,没病也捂出毛病来了。
“好。”宁奕驰从善如流把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
沈灵舟又拿出帕子把他额头上的汗珠擦掉,随后给他把发簪摘掉:“不舒服就好好躺着睡一会儿。”
“听你的。”宁奕驰点头,面露微笑。
被子挪到了胸口以下,一会儿的功夫,宁奕驰的脸色就恢复正常。
怕小姑娘瞧出异常,他又把脸憋红了些。
随后抬起一只手想去握沈灵舟的手:“舟舟,你陪陪哥哥,等哥哥睡着了你再走可好?”
沈灵舟把手背到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搬了个椅子放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坐了上去。
见他还伸着手够自己,沈灵舟凶巴巴道:“闭眼,快睡。”
宁奕驰轻笑一声,把手收回去,闭上眼睛。
本不是那等嗜睡之人,可多日不见的小姑娘坐在身边盯着他,宁奕驰只觉得浑身轻松,心中一片安宁,不过片刻功夫,居然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睡了过去。
见宁奕驰的呼吸渐渐放缓,沈灵舟蹑手蹑脚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往前走了两步,扶着床边蹲了下去。
对着那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沈灵舟一时看呆了。
剑眉星眸,挺鼻薄唇,气宇轩昂,总之,哪哪都好看。
看着看着,沈灵舟情不自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那长长的黑色睫羽上扫了扫。
宁奕驰并未睡实,小姑娘一靠近床边,他就醒了,不过却未睁眼。
只那轻轻一扫,却似轻轻扫过他的心头,扫得他心尖一颤。
还有小姑娘那吐气如兰的呼吸,近在脸前,宁奕驰放在被子上的手忍不住僵了僵。
沈灵舟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在那盯着宁奕驰看。
看着看着,眼睛弯了起来。
睡着了的世子哥哥,还是以前那个可以任由她打,任由她掐,任由她捏的世子哥哥。
这样的世子哥哥,不会让她心跳如鼓,但却让她心安。
沈灵舟看了一会儿,脸枕在了胳膊上。
被小姑娘一动不动守着,宁奕驰放缓呼吸,再次睡着。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下去,室内光线昏暗,而沈灵舟已经不在床边。
宁奕驰起身,刚想下地,就听外头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常山,世子哥哥的药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的?”
常山微不可察地沉默了一瞬才答:“饭后。”
沈灵舟:“那成,你叫人去熬药吧,我去喊世子哥哥起来吃饭。”
听到脚步声往里来,宁奕驰又连忙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沈灵舟走到床边,弯腰盯着宁奕驰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轻轻推了推他:“世子哥哥,起来吃饭了。”
宁奕驰的眼皮颤了两下,这才睁开,茫茫然道:“什么时候了?”
沈灵舟:“天都黑了,该吃晚饭了。”
“好。”宁奕驰起身,忽然记得自己此刻得了风寒,又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这才穿鞋下地。
他一站起来,高大身材带来的压迫感,就让沈灵舟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那你梳梳头发,我去摆饭。”
看着转身就走的背影,宁奕驰忍不住笑了。
他从来不知道,小姑娘这么容易害羞的。
小姑娘和别人相亲,都是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拘束之感,到他这,却总是放不开。
这个差别,让宁奕驰忍不住心情愉悦。
可很快的,他就愉悦不起来了。
他梳好了头发,换好了衣裳走出去,两个人安静又和谐地吃了一顿清淡的饭。
虽然都没说话,但他像往常那般给小姑娘夹菜,她都默默吃了。
宁奕驰的脸上一直挂着愉悦的笑容。
可等吃了饭,喝了杯茶,看到常山端来的那一碗黑乎乎的药之后,他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常山一本正经恭恭敬敬把药双手奉上:“世子爷,您该喝药了。”
宁奕驰看着常山,二人目光对视良久,他也不接。
前些年为了清理身体里的毒,每天喝药,每天喝药,喝得他怕怕的。
自打多年前余毒全清了之后,他就没生过什么大病,一点头疼脑热,小病小灾的,扛一扛就过去了,几乎很少吃药。
看着那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宁奕驰打心眼里抗拒。
常山拿眼神示意,世子爷,喝吧,与身体无碍。
宁奕驰当然知道无碍,闻那味道也知道是什么补药之类的,可他就是不大想喝,或者说,不想就这么喝。
见两人在那磨磨唧唧,沈灵舟从榻上起身,走过去伸出手:“我来。”
这么大的人了,吃个药,还和以前一样那么费劲儿。
“有劳沈姑娘。”常山把药交到沈灵舟手里,忍笑退了出去。
沈灵舟接过药碗,拿勺子搅和搅和,舀了一点,准备放在嘴边试一试温度。
宁奕驰见状忙阻止:“还是我自己来。”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她小时候生病吃药,世子哥哥也这样帮她试温度,可经他这么一阻止,沈灵舟的脸腾地就红了。
是啊,她尝过的勺子,他再拿来吃药……
见小姑娘垂眸红脸,宁奕驰也想到了她想到的,心中一片旖旎,可却不敢再多想,连忙装作什么都不知,把勺子和碗都接了过去。
先试了试温度和味道,意外地发现没那么难喝,之后拿起勺子一勺一勺把一碗药都喝了。
修长的手指一勺一勺地去舀药,又一勺一勺地送到那张好看的薄唇里,沈灵舟看了一会儿,忙把视线错开,不敢再看。
虽然不难喝,可宁奕驰喝完,却依然蹙了蹙眉,把碗放在桌上。
想象了一下汤药那难喝的程度,沈灵舟的脸也皱巴了起来:“苦吧?”
宁奕驰含糊地“嗯”了一声,把药碗放在一边,又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一边咳还一边看着沈灵舟。
“怎么又咳起来了。”沈灵舟上前,在他后背轻轻拍了几下,帮他顺着气。
等他停下来,见时候也不早,沈灵舟就告辞:“世子哥哥,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着吧,药要按时吃。”
宁奕驰起身:“舟舟明天还会过来吗?”
沈灵舟本想答会的,可转念想了想,决定矜持一番:“明天再看。”
宁奕驰:“好,那我送送你。”
“你歇着吧。”沈灵舟忙拒绝,随后转身走了。
第二天,到了宁奕驰该吃药的时候,还不等沈灵舟出门,常山就一脸愁容就找来了:“沈姑娘,您若有空,就去看看吧,世子爷他不肯喝药,可却咳得却越来越厉害了。”
沈灵舟气得一拍桌子,气哼哼地就找了过去。
看着自家姑娘气势汹汹的背影,菘蓝拉住常山,小声问:“常山大哥,世子爷怎么样?可好些了?”
得到自家世子爷的警告不许说出去,可常山又不想欺骗自家媳妇儿,想了想委婉答:“孩他娘,放心,世子爷那是小毛病,沈姑娘多去看看,世子爷也就好了。”
菘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指了指常山,挥手让他赶紧走。
沈灵舟绷着小脸进了门,就见宁奕驰坐下桌边,桌上放着一碗药。
她也不说话,只是把那碗药端起来,往宁奕驰面前一送,宁奕驰就立马认了错,愁眉苦脸地把药给喝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沈灵舟的严厉监督下,宁奕驰每天两碗药下肚,就这么喝了几天,终于“痊愈”了。
沈灵舟挺高兴的,自然而然地牵了牵宁奕驰的袖子叮嘱道:“世子哥哥,这眼看着入了秋,天凉了下来,你往后早起练功出了汗不要立马冲冷水澡,免得像这次这样再生病。”
宁奕驰垂眸看着小姑娘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笑着应:“好,听舟舟的。”
几日下来,宁奕驰发现,两人之间,之前因为他表白心意而引起的尴尬气氛渐渐淡去。
小姑娘除了很少再和他有肢体接触外,除了吃饭,不再和他同榻而坐外,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和他相处,该凶凶,该训训。
只是除了那天摸了两次他的额头,已经好久没挨过他了,手都不牵了。
身份转换,小姑娘避着他,他都理解,但小姑娘现在也不打他了。
小姑娘从小就喜欢打他,两人相处的时候,一个不顺心,就刁蛮不讲理地朝他胳膊拍一巴掌,在他手背上拧一下。推他一把,踢他一脚,那更是家常便饭。
十几年下来,挨小姑娘的打,都已经成了习惯。
可冷不丁地,小姑娘就不打他了。
从那天因为和左允铮那小贼打架挨了一鞭子后,仔细算下来,都已经有七八天没挨打了。
宁奕驰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不踏实。
见他眼神有些幽怨地看着她,沈灵舟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怎、怎么了?”
宁奕驰忙笑着说:“没什么,舟舟今天真美。”
急不来。小姑娘不再躲着他,肯和他好好说话已经实属不易了,等她慢慢缓一缓,心里不别扭了,早晚会和以前一样的。
宁奕驰为了转移话题夸了一句“真美”,虽是随口,但却是真心话。
可沈灵舟听了心头却是一跳,忙扯了扯裙摆心虚地笑了笑:“换季了,菘蓝帮我在外头做了几件衣裳,今天丫鬟们非让我试试,换来换去太麻烦,懒得折腾,我就直接穿了出来。”
沈灵舟这么一说,宁奕驰才仔细留意她身上那件烟蓝色绣满了星星的襦裙,再配上她耳朵上戴着的那只星形蓝色宝石的耳坠,还有头上配套的发簪,是真的很美,比往日更美上几分。
沈灵舟扯着裙摆,仰头看着宁奕驰,脸颊粉扑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有些羞赧。
宁奕驰笑了:“我们舟舟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沈灵舟眼睛情不自禁弯了一下,可随即又绷住脸,若无其事一般:“我先回去了。”
宁奕驰提出送送她,沈灵舟这次没有拒绝,但也只让他送到了他的院子门口。
随后她自己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还没到自己院门口,就见胖弟弟正骑在墙头上翘首以盼,见她回来,他扒着墙头出溜下来,咚咚咚跑过来:“姐姐。”
沈灵舟蹲下去,抱着扑进怀里的小胖墩儿狠狠亲了两口:“不要上墙,当心摔着。”
“姐姐不担心,阳阳厉害着呢。”小胖墩儿憨憨地笑了,又说:“姐姐,你今天好开心。”
有吗?这么明显吗?
沈灵舟摸了摸自己的脸,却不承认:“见到我的阳阳宝宝,姐姐当然开心。”
姐弟两个牵着手回了屋,一进门就见菘蓝带着丫鬟婆子们在翻箱倒柜挑料子,挑绣线,讨论花样子,热闹得就跟菜市场似的。
沈灵舟好奇问:“这是在做什么?”
见她回来,菘蓝兴致勃勃地上前:“姑娘,您快来看看,最近奴婢们手头上没什么活,打算给您做上十套新衣裳,这些都是选出来的料子,您看可还喜欢?”
平日里姑娘很随意,她准备什么,姑娘就穿什么。
可今早姑娘却异常挑剔,这件不满意,那件也不喜欢,挑了七八件才选中了那条新做的烟蓝色襦裙。
自己也是过来人,菘蓝猜中自己姑娘的心思,于是打算给她们姑娘好好做一些漂亮的新衣裳。
看着铺得到处都是打开的箱笼,再看看她家菘菘满是期待的眼睛,沈灵有些无语。
她不就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多挑了一会儿衣裳嘛,不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吧。
可想到刚才那句“舟舟今天真美”,沈灵舟嘴角高高翘老起来,牵着胖小子一起过去挑料子。
丫鬟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沈灵舟出着主意,商量好了衣裳怎么做,又商量起了哪套衣裳该配哪种首饰。
沈辰阳站在箱子上,也跟着凑热闹,东瞅瞅,西看看,跟着瞎指挥。
看着看着,突然指着沈灵舟戴着一只耳坠的耳朵憨声憨气地说:“姐姐,你为何也像那些牧民一样,穿了一只耳孔?”
沈灵舟一愣,伸手摸上自己没打耳洞的那只耳朵。
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戴一只耳环了。
“姐姐,为何?”胖小子追着问。
菘蓝和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全都笑了。
想到当年打耳洞的情景,沈灵舟也笑了。
沈灵舟上前抱住小胖墩儿:“姐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本来是两只耳朵都要打的,结果来了个坏人,不让姐姐打了。”
“坏人在哪里?我去打他。”小胖墩儿撸了撸袖子,语气豪迈。
沈灵舟扑哧笑了一声:“姐姐已经打过他了。”从小到大没少打。
菘蓝笑着说:“姑娘,现在天气也渐渐凉快了些,不然挑个日子,您把另外一只也打了?”
沈灵舟点头:“好啊。”
不然那么多漂亮精致的耳环,每次留一只放在首饰盒子里,也是够浪费的。
说干就干,第二天沈灵舟吃过了早饭,见外头太阳那么大,她就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宁奕驰觉得经过前几天“生病”期间的相处,小姑娘心里的别扭劲儿过了一些之后,他就主动来找沈灵舟了。
当他拿着一盒点心走进院门的时候,就屋子门口丫鬟婆子们蹲着站着半蹲着的,围成一个圈,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快步走过去,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往下看,就见沈灵舟被围在中间,神情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扳着椅子边。
胖小子站在她一旁,紧紧抱着她的胳膊,憨憨的安慰着:“姐姐不怕,阳阳在呢。”
看着小姑娘因为紧张颤个不停的睫羽,宁奕驰忍不住蹙眉:“这是在做什么?”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