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暗沉,赤焰门的庭院中遍地残肢断臂,空气中弥漫浓厚的血腥味。
“你这修炼邪道、欺师灭祖的畜生!当初我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你一命!”
父亲脸上爬满黑色甲虫,他怒瞪血红双眼,朝前刚走两步,头颅便脱离脖颈掉到地上,骨碌碌的滚到晏之舟脚边。
晏之舟木然扫过血肉模糊的脸,身心疲惫异常,他收起手中滴血长刀,操控尸体放了一把火。
火光漫天,他却没有想象中的解脱,明明亲手报了仇,为何心里反而像破开了一个窟窿。
就在他站在半空中看着晏家化为一片火海时,胸口忽地一窒。
低头一看,一支冰箭穿透布置好的结界,正贯穿了他的心脏,寒冷入侵,他从半空中掉落在地动弹不得,看来那些自诩正义的修士终于姗姗来迟。
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他缓缓闭上了眼,发现自己灵魂脱壳浮在半空。
这时,他看见笼罩在赤焰门上空的结界破裂,庭院中依旧生机勃勃,哪里还有火光?
方才已经死在他刀下的族人们纷纷从阴影处走出,围在他的尸体旁!
仅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全部,原来他中了晏家的圈套!
晏之舟古井无波的心生出滔天怒火,但一切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切割。
眼前一片血红,直到一本书出现在他面前。
随着翻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竟是书里必死的反派?!
原来如此!
他目眦尽裂,无声的仰天长啸。
从出生起的悲惨无助,成长过程中的身不由己,全部都是安排好的剧情!
就连他的死法,也按部就班,分毫不差!
不明真相的他,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的挣扎,可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个笑话!
他如同一只自取其辱的蝼蚁,像个傻瓜一样朝既定的结局走去,他存在的意义,只为衬托主角的伟光正!
他不甘心,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他要遭受如此不公,为什么他必须是书里的反派?
如果有选择,如果给他一次选择……
……
“喂!死狗!快起来干活!”
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在头顶上方炸开,晏之舟立刻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左手被一双黑色布靴踩住,正火烧火燎的疼。
“哟,醒了啊。”那只布靴更加用力碾磨着他的左手,“才来莲华宗几个月就敢偷奸耍滑,我看你是又欠教育了!”
骨头断裂的疼痛刺激了晏之舟的记忆,他不是踏入晏家幻阵遭到暗算,死后还被人用钝刀割下头颅吗?
怎么自己竟然还活着?
尚未来得及深思,他便看见有人踹过来,口中还骂道:“你这蠢狗!今日定要帮你长长记性!”
看着踢向自己胸口的右脚,晏之舟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抵挡,同时脑海中闪过片段。
他被同屋室友郭衡找茬,暴打至吐血昏迷,还踢断他数根肋骨,又因为救治不及,留下了胸痛的毛病,成为他提升修为的阻碍。
抬起头,果然看见一位尖嘴猴腮的灰袍青年,正是郭衡。
“你还敢反抗?!”
听郭衡怒喊,晏之舟也不由愣住,他记得那时自己只能抱头被动承受加诸在身的暴行,可现在怎会不由自主地出手反抗?
不过很快一个猜测在他心中闪过。
他聚集灵力,默念起修习过的控虫法诀,霎时间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破土而出,涌向郭衡作恶的右脚。
“这是什么?!”
受到攻击的郭衡急急后退几步,想甩脱那些爬向他的黑虫,可那些虫子在晏之舟的控制下如附骨之疽,甚至继续爬到他的小腿上。
无视郭衡的惨叫,晏之舟迅速打量周围,发现此处是莲华宗灵兽场,又见自己身穿外门弟子灰色道袍,他此刻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不仅回到十八岁初入莲华宗之时,还摆脱了书中的桎梏!
这一现实让晏之舟振奋不已,既然重活一世,他就绝不会重蹈覆辙,他要复仇,他要逆天改命!
这般想着,他看向郭衡的眼里充满恨意,再度念起虫攻击法诀,黑色小虫爬向郭衡大腿,钻进皮肉之中。
盯着郭衡倒在地上哀嚎打滚,晏之舟心中涌起一阵愉悦,他走上前正准备好好欣赏对方的惨状,胸口却突然如被针扎,灵力的过度消耗,让他口中登时满溢腥咸血液。
就在他吐出来的一瞬间,一道温润悦耳却语带严厉的声音出现在灵兽场上空。
“你们在做什么?!”
闻言,晏之舟果断撤去法诀,抬头看去,一位身着紫色绣云纹道袍的青年,恰好收剑落入院中,冷眼看过来。
那人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如霁月清风,身形修长挺拔,散发出高傲疏离的气息,是莲华宗宗主座下首席弟子,也是唯一弟子,云路。
正奇怪云路怎会出现在此处,晏之舟就看见郭衡满脸汗水地站起来行礼,指着他抢先告状:“大师兄,晏之舟欺负师弟,请大师兄为师弟做主啊!”
察觉到云路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晏之舟低眉顺目,垂首行礼。
云路又看向郭衡,冷漠问道:“你说他欺负你,他如何欺负你?”
“他……他……他让虫子咬师弟,还让虫子往师弟身体里钻!”
郭衡结结巴巴地开口,他未见晏之舟出手,所以底气十分不足。
“虫子?”
云路面色不虞地打量地面,但那些虫子在晏之舟的操控下已经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对!大师兄,刚刚那些虫子还在师弟腿上爬!特别疼!像是骨头都被啃了!都是晏之舟欺负师弟!”
郭衡捂住右腿“哎哟哎哟”的叫唤,他不知道那些黑色虫子是怎么回事,只能无比苍白的解释。
“简直一派胡言!”云路拂了拂衣袖,用不容置喙地语气说道,“你被欺负却站在这里毫发无损,反倒是欺负你的人,受伤吐血?莲华宗何时出了你这样颠倒黑白的弟子!”
云路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晏之舟不禁抬起眼,正好瞧见他斜睨郭衡一脸不屑,而郭衡脸上血色褪尽,噤若寒蝉。
“我看你才是欠教育,今日定要帮你长长记性。”云路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即刻前往藏书阁抄写宗规一百遍,未抄完不得出阁!”
郭衡还想再言,但在云路的一个冷眼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行礼领罚,他狼狈离开前,狠瞪了晏之舟一眼。
晏之舟不为所动,他抿着唇,回想起前世。
他跟随晏家大公子拜入莲华宗,大公子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他也成为外门弟子。
原以为离开晏家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怎知大公子变本加厉,故意派郭衡监视他,稍有差池便会遭到暴打折磨。
所有人都司空见惯,不会对他伸出援手,为何今日云路……
“师弟,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而且左手也伤的很重,需要尽快医治。”
云路的声音打断了晏之舟的思绪,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略带关切的神色与面对郭衡时的冰冷判若两人,立刻后退一步行礼,声音干涩道:“多谢大师兄关心,师弟这点伤不碍事。”
这话说的实在违心,他的左手和胸口阵阵发痛,可他实在捉摸不透云路的企图,不想和他有所牵连。
“受伤就不应逞强。”云路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走到半途停下脚步,认真道,“若不仔细医治,将来会有后遗症,尤其是你的左手。”
晏之舟知道云路说的没错。
这只惯用手先前被火烧伤,又被郭衡狠狠碾压,此刻肿的像泡水馒头,只能僵直的微微屈起。
前世他用寻常草药医治,留下了皱皱巴巴的烧伤痕迹,手指筋脉断裂,无法活动自如,不得不学习右利手。
“我帮你疗伤。”
云路冷静说完,走到他身边,这次他没再躲开。
只见云路拿出一个精致的碧绿瓷瓶,向他解释:“这是玉清芝草膏,待你涂匀,我再用治疗术巩固,只需一夜,你的左手就会筋骨无碍,不留疤痕。”
玉清芝草膏乃莲华宗极品外伤药,生肌活血,接骨续筋,可惜原料稀有,成品极少,只分发给受到宗门重视的人,云路怎会舍得给他用?
“多谢大师兄。”
摆出谦卑模样,晏之舟却没动,而是悄悄打量云路,试图在他脸上看出破绽,可他表情和善像是真心实意,这样才更显奇怪。
云路作为莲华宗大师兄,在修真界人人敬仰,极负盛名,但他不问世事,一心修炼,前世两人并无交集,今日怎会突然出现,救下自己?
心中不解,他又见云路打开瓶盖,顿时一股凛冽的清新味道窜入鼻息,他光是闻着就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看来此药是玉清芝草膏无疑。
“我定会医治好你的左手,师弟大可放心。”
云路语气虽淡,但成竹在胸的自信不容拒绝,晏之舟不再犹豫,接过瓷瓶仔细涂满左手,肉眼可见膏体迅速融入肌肤之中,伤处疼痛减缓,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舒适,再加上云路的治疗术,血液重新流通,肿胀处消退了不少。
试着活动手掌,一切无碍,看来自己的左手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再次道过谢,晏之舟正要把玉清芝草膏递还给云路,却被岔开话题:“师弟,方才见你吐血,想必内伤严重,正好我房中还有几粒治疗的丹药,我拿来给你。”
见云路要离开,晏之舟忙道:“大师兄不必挂心,这点小伤师弟已习惯,不用管它也会好。”
云路闻言皱起英挺剑眉,不满道:“有病不医,久成顽疾,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师弟,你回房等我。”
晏之舟还想再推脱,但云路已经快速离开了灵兽场。
外门弟子统一住在前山脚下,是四人一间的大通铺,在回到住处的路上,晏之舟想到云路的举动,眼眸越发暗沉。
事出反常必有妖,从方才到现在,自己所经历的都是未曾经历过的事,尤其是云路的行为与记忆中大相径庭,为何会如此?
把玩着玉清芝草膏正待细想,屋外传来说笑声,他的两名室友回来了。
其中一副公鸭嗓幸灾乐祸道:“听说晏之舟那小子又晕了,我们又能继续分食他的饭咯。”
“哈哈,快进去看看他鼻青脸肿的惨样。”
两位灰袍青年边说边走进房间,却看见晏之舟坐在桌前,愣了片刻回过神:“你怎么……好呀,你又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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