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怎的如此喧哗?”孙家门口有个穿着不凡的女子满脸不耐烦地走过来,“咱们孙家不是小门小户,此番喧哗实属不当。”
孙婆子体态臃肿,恰好把那股鲜血遮得干干净净。
孙婆子闻言忙不迭地转身,面如土色。
大丫头见状一愣:“嬷嬷,你这是为何······啊!”
前一句还没说完,后一句就是一阵惊呼。
只见吴家的小厮从轿子侧面绕上来,掀开轿帘淡声道:“小姐。”
一只纤纤玉手随即轻巧地搭上了小厮的手臂。这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微施丹蔻却葱茏如玉,看上去就极其舒心。
但是滴着血的手可就不让人舒心了。那血斑驳地遍布整只手,鲜红的血从修长的手指蜿蜒流向手腕,不多时汇聚在一起滴在地上,聚起了一小滩血洼。
少年从轿子里出来,一手搭着楚恒,一手抓着一直已然断了气的大公鸡。
孙婆子和大丫头愣在原地。好半晌那大丫头才战战兢兢地说道:“这是,这是等会儿拜堂用的······”
“还请姑娘带路,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楚恒一边扶着周清衍,一边淡淡地开口。
大丫头怒瞪双眼:“你们!”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我们家少爷的公鸡都敢杀!吴家养出来的女儿怎会如此部分尊卑不知廉耻!”大丫头话都快说不明白了。
楚恒没等她开口再说,手腕一翻抽出长剑。
只见寒光乍现之下,大丫头突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楚恒根本连剑都没拔。
少年也不在乎这些,持剑沉声道:“小姐,走吧。”
这条街上所有人都知道,孙家的大少爷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不仅是个男子,还是个屠夫。
孙老爷和孙夫人怎么可能答应如此荒谬之事,狂怒之下将孙少爷关在了房间里,找了个亡命徒摸进屠夫家中杀了他一家老小。
谁知那屠夫惨死后,孙少爷居然趁着家中人不注意跳崖殉情了。
孙家至此丢了脸面,着急寻一个姑娘给儿子配阴亲---证明儿子跳崖之前已经“改邪归正”。
选来选去,没有哪家愿意把闺女送入火坑,最后只有吴夫人答应送吴红玉过来。
这事儿办得不光彩,孙家也没想着大办,只请了些本家的亲戚在院里小小地摆上几桌酒水便是。
此时此刻,院子里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恭喜孙老爷喜得儿媳。”
“严重了,同喜同喜。”
“听说这吴家闺女可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令郎泉下有知,定然高兴得很!”
“孙少爷也是才貌双全,还是吴家闺女高攀了。”
“······”
今日来的人不是有求于他就是多年的老友,说话极为对他胃口,几杯酒下肚,孙老爷面色就红了起来。
孙夫人可是知道吴红玉是个哑巴,憋着一口气,要不是自己儿子被那屠夫迷了心窍,谁看得上一个哑巴?
“这吉时都快过了,怎么新娘还不来?”
“是啊,按道理早就该到了。”
“哎呦,可别是中途出了什么事。”
孙夫人越听脸色越差,忍不住回了最后那人一句:“说什么呢?今日大喜之日,定然是顺顺利利的。”
那人自知失言,只得讪笑罚酒一杯。
这时,只听门外有小厮高声喊:“新娘到!”
孙夫人皱眉:怎么那么大声通报,太抬举她了。
下一刻,院子大门轰然打开,为首的“女子”一袭红嫁衣,身子窈窕气质斐然,虽然见不到脸,但也能看出是个极美极美的女子。
在场有些人刹那间晃了心神,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因为新嫁娘手上赫然提着一只正往下滴血的公鸡,身边的小厮左手持剑极为肃穆,右手轻扶少年极为温柔。
这不像是来拜堂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新娘走到孙老爷孙夫人面前,身旁小厮眯起眼开口:“见过孙老爷孙夫人。我家小姐今日受后娘所托与令郎成亲。”
孙夫人第一次看见这般鲜血淋漓的鸡,闭上眼深呼吸才勉强稳住心神训斥道:“你这是何意?吴家就是这么教养你的!”
楚恒最听不得这话,女子就得三从四德地被教养,殊不知这古有女帝女将,从来不输男子。
“孙夫人何出此言?我家小姐这不就来与令郎拜堂了吗?”楚恒淡淡地说着,后又恍然大悟般开口,“是了,令郎早在一个月前就下葬了。”
“孙少爷既已去世,自然配不上我家小姐。”楚恒又道。
孙夫人最忌讳有人说她儿子死了,顿时气得涨红了脸:“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我是瞎了眼才答应让你进孙家的门!”
“我家小姐从没攀过这门亲,都是你与吴夫人自行商议,不就是为了遮掩你家那档子丑事吗?”吴嬷嬷这回儿放开了胆,喊道。
一群人的眼光立刻望向吴嬷嬷,后者环视一周语气不无讥讽:“孙夫人,令郎生前确实是才貌双全,就是喜欢男人又如何?”
原国从没有男子与男子不能成亲的律法,男子只见成亲相守的也不少,若换了别的家早就欢欢喜喜地成了一桩美事。
“令郎跳崖而亡压根不是自杀,他是被自己亲娘活生生害死的。”吴嬷嬷继续说,“孙老爷孙夫人,你们害死了自己儿子还不算,如今还要害我家小姐!你们是良心被狗吃了吗?”
吴嬷嬷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红了眼眶:“各位,孙夫人和小姐的后娘商议,只待新妇进了门,立刻就活埋了下去陪孙少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甚至连周清衍都吓了一跳,忍不住想到:怪不得当时吴嬷嬷来找他帮忙时如此急迫,还以为她只是不愿自家小姐去当寡妇。
没曾想居然是想救吴红玉一条命。
周围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真的吗?”
“我瞧着像真的,那孙少爷不就是殉情才死的么?这嬷嬷连这个都知道,后面的肯定也是真的。”
“唉,这孙家人心肠当真歹毒啊!”
“就是,就这么一个儿子死了,这以后孙家绝了户不说,居然还想着害人家姑娘的性命。”
“我看那咱以后也别和孙家走太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害死了。”
孙老爷脸色极其苍白:“你们血口喷人!”
“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自己心知肚明。”楚恒冷笑一声。
孙夫人顿时哑口无言,他们的确是这个打算,反正儿子也死了,干脆送一个美娇娘下去也不让他黄泉路上走得太孤单。
“这家人都黑了心肠啊!”
······
源源不断有窃窃私语之声传进孙家夫妇的耳朵里,后两者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周清衍突然抬起手,猛地将公鸡甩在了地上。
楚恒见状立刻道:“各位,此事孙家人实在欺人太甚,那吴家夫妇明知此事却也闭口不谈,执意为了五百两纹银要害吴小姐于死地。”
“今日在场的都是见证,吴小姐自请出府,与吴家孙家都再无瓜葛,从此天高水阔各自安好!”
说完,楚恒一把拉住周清衍的手就这么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出了院门。留下脸色极其苍白的孙家夫妇。
一行四人走到另一条街上分别。
周清衍把盖头掀了呼出一口气:“憋死我了。”
楚恒拿起水壶喝了两口,他不好言语,今日说的话比他七天加起来的还要多。
吴红玉一直作为丫鬟跟在周清衍身边,此刻虽然眼眶红红但精神好了不少,扑通一声跪下了。
周清衍和楚恒都被吓了一跳:“吴小姐,快起来。”
吴红玉执意给两人磕了个头方才站起,嬷嬷扶着她叹了口气:“我家小姐是在感谢两位大侠。”
周、楚两人都不是擅长这种事情的人,尤其对面还是个命途多舛的姑娘。
面面相觑许久,周清衍叹了口气道:“遇见了便不能不管。你且细想,日后该怎么办才是。”
嬷嬷连忙道:“我与小姐都商量好了,回乡下老房子,躲得远远的谁也找不着。”
若是六年后的楚恒遇上这种事,估计会将吴家孙家的产业全部据为己有,让他们尝尽自己所受的苦。
现在的楚恒只会点头:“既然如此,便恭祝二位一路顺风。”
楚府。
“哎呦沉死了,阿恒快来帮我拆掉。”一进院子,周清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两只手在自己头上摩挲,怎么都摸不着头绪。
楚恒只得关上房门赶紧给他拆这些朱钗步摇。
“应该早些拆,这些首饰还能给吴小姐做盘缠。”卸下了那个沉重的凤冠,周清衍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楚恒皱眉把他按住:“别动来动去的,我给你把发髻也拆了。”
周清衍于是乖乖待着不动,良久只感觉一头长发瞬间松了下来。绸缎似的墨发倾泻而下,楚恒甚至闻见发梢间的清香。
楚恒手上动作一顿,良久才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要去温书了。”
周清衍笑嘻嘻地伸了个懒腰,眨眨眼:“这般刻苦作甚?”
楚恒忍无可忍把人推出门外没好气地道:“为了给你捉刀代笔行了吧?”
门砰的一声在周清衍面前关上,少年顿时一愣,紧接着便开开心心地走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以往周清衍嫌楚府里太过冷清,非得养一只猫一只狗,最后还养了只鹦鹉。
楚恒听说此事后叹气,消息传到楚家夫妇耳朵里,楚夫人忍俊不禁,朝夫君道:“这三样加起来都不够无音一个人聒噪的。”
不过这三个小东西最后还是留在了楚府中。
楚恒原本以为周清衍要去院子里玩上好一会儿才回来,没曾想一首诗还没抄完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
楚恒立刻察觉到周清衍惨白的脸,站起身:“腰疼?”
周清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被楚恒半扶半抱进来,直接趴在了楚恒旁边。
后者为了让他动作轻松些,只得席地而坐曲起一条腿让他枕着,手按住他后腰,试探性按了按:“这儿疼?”
周清衍疼得有些迷糊,不太分得清究竟是哪儿疼,只能感觉密密麻麻的钝痛传过来,让他有些心烦意乱,恨不得一锤子砸下去一了百了。
楚恒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心疼得不行。
这腰伤反反复复也有一两年了,发坐起来他当真是毫无办法。
楚恒只能凭着以前的感觉给他稍微按摩揉一揉,忍不住道:“你这腰伤是如何弄的,请了那么多医师也不见好。”
顶多只能是吃着药缓解,不至于严重,发作得太厉害。
周清衍哼哼唧唧地不答,只说:“你轻些,疼。”
楚恒立刻放柔了力道,一直揉到周清衍不在喊疼,在他腿上安然睡去。
少年松开酸痛的手,猝不及防一愣。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能看见周清衍向下凹陷的腰窝和挺翘的臀,楚恒手上甚至还残留着周清衍腰间细腻皮肤触感。
这时,屋外元宝轻轻敲了敲门刹那间惊醒了楚恒。少年连忙抱起周清衍放到床上,从头到脚都包裹得稳稳当当。
元宝见状忍笑:“无音公子的院子倒是许久没人住过了。”
周清衍十二岁之前都和楚恒同吃同住,十二岁后楚夫人觉得孩子们大了,就给周清衍单独收拾了院子,不大但清净。
可惜周清衍时不时便赖在楚恒的屋里不走。
楚恒闻言道:“你且着人打扫着别落了灰。不然他哪日起了兴致要回去,见落灰又要拿我撒气。”
还不是您总是惯着他。元宝把话憋了回去,道:“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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