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年少时喜欢过的人，就算早已不再喜欢，见到曾经那个翩翩少年，变成如今这幅不堪的模样，难免会有几分感慨。
昨夜才下过雨，校园里的花草树木都令人感到清新润泽，郁长安剥了一块糖，含着绕了一圈远路，心情才慢慢恢复平静。
很快走到了保卫处，她出示证件，领取到昨天门卫代保管的画筒。
画筒两头有背带，是极厚的牛皮纸材质，应是挂在车上，半边都被压成了扁扁一块，郁长安不用打开看，也能想象到里面画的情形。
她可是同陆离说没什么事的，郁长安拎着画筒出来，想着陆离见到它时的表情，觉得有点为难，心情却莫名其妙变好了一些。
快到中午时，郁长安从实验室出来，边往食堂走，边给陆离发了条微信，问她想吃什么。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陆离：［谢谢姐姐，我不挑的，姐姐爱吃什么顺便帮我带一份就好。］
相比早上怎么又变得拘谨了，郁长安笑了下，回她：［正好我对a大还不熟悉，哪边食堂的菜最好吃，推荐给我。］
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很长时间，像是很难抉择。
［好难选啊……我们a大每一家食堂都好吃，非要让我推荐的话，梅园的小炒窗口，青椒肉丝，番茄炒蛋……三食堂的照烧鸭腿饭，芝士鸡排饭，面条窗口的兰州拉面，还有橘园也不错……］
还是个小吃货啊，a大食堂不少，这像是吃了个遍。
郁长安笑着看完，转身换了个方向，倒也不全是将就陆离，她虽然对这边不陌生，但好几年没回来，食物味道有什么变化也未可知。
提着打包盒往回走的时候，经过校外一家瓦罐汤，郁长安想了想，又进去打包了一盅鸡汤。
虽然不一定有实质性作用，但多少能带给人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刚回到家，郁长安推开门，就听到陆离带点雀跃的声音。
“姐姐，你回来了。”
郁长安偏头看去，见她坐在沙发上，正撑拐站起来。
“嗯，”郁长安怔了一下，换上拖鞋走过去，顺手将食物放在餐桌上，“等很久了吗？”
“没有。”陆离摇头。
其实有一点久，她睡完回笼觉起来，没什么事情做，又不好乱动郁长安家的东西，怕手机没电也不能一直玩手机，只好干坐着等她回来。
“饿了吧，先吃饭。”郁长安将打包盒拆开，抽了双筷子递给她。
食物的香气弥漫开，陆离确实有点饿了，道了声谢，坐下来认真吃饭。
郁长安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就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吃。
她出国以后，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年还有郁母陪着她，之后都是一个人独居。
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虽然偶尔会感到孤独，更多时候，都是清净惬意。
可刚才她到家的时候，陆离看着她，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忽然让她觉得，有人在家等自己回来的感觉也还不错。
郁长安想，她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以致于对她母亲赵女士所说的亲密关系产生了渴望。
她这样长时间的注视，陆离不可能察觉不到，吃饭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终于有点吃不下去了。
她抬头看了郁长安一眼，见她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只好主动开口提醒，“姐姐，你吃饭了吗？”
“嗯？”郁长安回过神，低头喝了口水掩饰，“我在食堂先吃过了，选的这些菜还合你胃口吗？”
“嗯，”陆离点点头，露出个灿烂笑容，“都是我喜欢的。”
郁长安看着她，忽然问：“陆离，昨天在医院的是你男朋友吗？”
“啊？”陆离不知道话题怎么跳跃得这么远，还是点头回答道：“嗯，他叫迟毅，姐姐你认识吗？”
郁长安凝视她两秒，不动声色地道：“不认识。”
她本来应该借这个机会，向陆离表明自己同迟毅的关系，以免引起什么误会，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说出口，像是潜意识里有什么在阻止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郁长安指尖搭着水杯，装作不经意地问。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有点多余，不太符合她的性格，但陆离没多想，只以为她是随口闲聊，八卦一下。
她脸上流露出一点不自觉的笑来，“有一次我坐车去市里，把东西落在了公交车上，被旁边的迟师兄捡到，他刚好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后来有一次参加学校活动，他又是主持人，认出了我，就把东西还给我，一来二去，渐渐就熟悉了。”
听起来就像是缘分的邂逅，郁长安盯着她嘴角因为笑意抿起的小小酒窝，眯了眯眼，强忍着才没有露出冷笑。
捡到东西为什么不交给司机或者学校，自己保管起来，茫茫人海中，谁知道哪一天才能遇见失主。
以她对迟毅过往的了解，如果不是陆离掉的东西，迟毅恐怕捡都不会捡。
想起迟毅早上在她面前说过的话，郁长安更觉讽刺，只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录音，没有证据，不能用来提醒这个恋爱中的小女孩。
倘若直言，恐怕还要被认为是枉作小人。
有点烦闷地呼出口气，郁长安扯了扯唇角，又闲闲地问：“那你了解你男朋友吗？”
陆离愣了愣，有点迟疑地说：“还算了解吧，迟师兄是独生子，现在毕业了，在电视台工作，他话比较少，喜欢安静，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吃饭口味偏甜，平时喜欢看书，不怎么喜欢运动……”
郁长安没有打断她，安静听她列举完迟毅的一系列喜好，才笑了笑说：“看来你也不怎么了解他嘛。”
陆离略显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明白她的意思。
郁长安指尖撑着下颔，懒懒地笑道：“怎样才能算真正了解一个人？”
“我个人认为，应该是，你知道他的原生家庭，知道他和家人相处的模式，知道他的成长环境与成长经历，是什么塑造了他今天这样的性格。知道他对事物的看法，对亲密关系的渴望，他的梦想，他对未来的规划，他理想的生活，他吸引你，有别于他人的特别之处……”
陆离听得呆住，他们才刚刚在一起不久，怎么可能了解这些，而且，只是谈恋爱就需要了解这么多吗？
又不是结婚。
“姐姐，”陆离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忽然同我说这些？”
郁长安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大概是出于善意的提醒吧，不忍见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被骗。
也可能是单纯看迟毅不爽想搞破坏。
郁长安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样子，“有感而发，总之，你还需要增进一下对你男朋友的了解。”
“嗯嗯，”陆离受教地点头，低头扒了两口饭，又抬眼偷觑她。
冷不丁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呀？”
“咳、咳，”郁长安正端着水杯慢慢地抿，差点被水给呛到，咳了两声，面无表情地看她：“瞎猜什么，没有的事儿。”
“哦，”陆离杵着筷子，皱着小眉头思考了几秒，又猜测道：“那你早上是不是遇见什么故人了？”
郁长安：“……”
“好好吃你的饭吧，”郁长安站起身，将杯子拿到水槽洗了，说道：“我先去睡一会儿午觉，下午没有课，我陪你一起去宿舍把东西收拾了拿过来。”
她擦干净手走到客厅，忽然瞥见玄关柜上的东西，才想起来。
“对了，你的画筒取回来了，忘了给你。”
陆离饭都顾不上吃了，抬眼看去，手忽然僵在了半空。
“怎么，怎么压成这个样子了？”她脸上渐渐失去了其他表情，只剩下满脸呆滞。
“抱歉，门卫说昨天捡到就是这个样子，可能是被车压的。”郁长安撑着桌沿，轻叹气问：“还有时间重画吗？”
陆离没回答，掰开变形的画筒，将画纸抽了出来展开。
水墨勾底，青绿做色，四尺对开的山水铺满了半张桌子。
还没来得及装裱的画心只是薄薄一张宣纸，压出了很多的折痕不说，还有一处破裂。
“画得很好。”一处处山石树木都体现着其中的用心，灵气四溢，郁长安看着也不禁为之感到遗憾。
陆离思考了一会儿，没想到补救方法，抿着唇将画纸重新卷起来，努力笑了下，“没关系，各种展览很多，这次来不及，下次还可以参加，而且就算投了展，也不一定会被选中啊。”
像是在同郁长安解释，又像是安慰自己。
“抱歉，”郁长安又说了一遍，语气柔和地问：“那这张画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
“归到练习作里面，卖废品呗。”陆离玩笑说，心态调整得很快。
郁长安听得失笑，“不如卖给我好了。”
“啊？”陆离愣了下，“姐姐你想要吗？”
“嗯，我觉得画得挺好的。”
“都破了，姐姐你不用在意，没关系的。”陆离很快明白过来，摇了摇头。
郁长安家里墙上都没有挂任何附庸风雅的画作，陆离不信她会对这张画有什么兴趣。
“是因为我才损坏的，按理我应该赔偿……”
“那好吧，”郁长安还要再说，陆离打断她，直接将画递了过来，狡黠地眨了下眼，“姐姐要的话，就五毛钱一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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