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寻前后为男。
身后的伦纳德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丝的热气,像是暖炉一样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上传过来。
颜寻见简成洲没有回应,她很有耐心地再次问了一遍:“你是在模仿他吗?”
伦纳德听见颜寻说出这句话,稍稍挑了下眉看向简成洲,后者压根就没有看向他,表面上像是对别的雄虫没有一点兴趣,但是伦纳德却可以感觉到针对于自己的杀意。
不过也不需要简成洲给自己回答,颜寻自己得出了答案。
“你觉得我会认定你,是因为简椿来,”她的目光顺着他淡蓝色发尾部的水珠低落到地面上,“但是我最近都没有关注你,所以觉得寂寞了吗?”
对上颜寻的视线,简成洲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青年本身就很薄的嘴唇抿起来,他的视线和颜寻错开,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一丝丝的羞赧。
“……不是。”
虽然曾经附着在别人的神经网上,但实际上简成洲一点经验都没有,他无法完全将颜寻语气中的情绪因子全部摄入,难免就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颜寻歪了歪头:“真的吗?但是你之前不会那么和我说话的。”也不会刻意地用这样落水小狗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要知道简成洲以前都是典型的雄虫形象,就算是伤痕累累也要对着敌人表现出攻击性——当然,他暂时还没有伤痕累累的时候。
伦纳德知道颜寻正在进行着驯化,他保持着站在王女身后的动作,男人垂眸目光深沉地注视着颜寻的侧脸。
张扬的王女具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让虫族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忠诚,伦纳德浴袍之下的胸膛起伏,他攥在门栏上的手紧了紧。
现在不行,他想。要等讨厌的家伙走了以后。
颜寻其实本没有让简成洲进房间的意思,如果他自己说了或许会酌情考虑,但简成洲抿着唇,眼眸微微颤抖,看起来说不出什么能够说服颜寻的话。
“我…之前的样子,不太好接触。”他组织着人类的语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更喜欢这样。”
认认真真解释的样子竟然还显得有点可爱。
她故意道:“可是你要清楚,我喜欢这样是因为简椿来,主次关系可不要搞混啊。”
王女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中很清晰地表现出了恶意,她言笑晏晏,就连后方的伦纳德都忍不住想这真是残忍。
简椿来的灵魂残缺,几乎没有可能再找到一个寄宿的身体,他注定是一缕将散去的风,但是显然,这样的风比起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要更加令人难以忘怀。
他弯下腰,低沉稳重的声音落在颜寻耳畔:“要不要去洗个澡,好早些睡觉。”
伦纳德刻意地没有加上主语,就连简成洲都能够感觉到这句话语中隐隐约约显现出的暧昧意味。
颜寻欺负人有点上瘾,她挑了下眉:“好啊,既然你看过我了,那我就进去了。”
简成洲的信息素有一瞬间的泄露,冰冷的雪融化,颜寻感受到了其中的变化,没想到就这么几句对话就令简成洲的思绪混乱,换成了简椿来面对她。就好像是…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的小孩,推出更擅长应对这样状况的哥哥出来解决——虽然他的哥哥在某种程度上也会和他争夺这颗糖果。
简椿来站在原地,颜寻转身看向他,前者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而后抬手在眉心轻轻按了下,似乎是一个缓解自己头疼的姿势。
“我最近出现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一些?”简椿来弯起眼眸,青年做出这个动作犹如春风化雨,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如玉:“他其实…性格里有些别扭,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颜寻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也将自己的恶趣味给收了回来:“确实,比起你来别扭多了。”
伦纳德没有想到中途会出现这样一个对手,他看向已经被简椿来占据的那个身体,男人的面上和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如果是简成洲当然没事。
毕竟他来得晚,又对颜寻做过不利的事情,但简椿来就不一样,这是王女诞生之初就看见的雄虫,或许还曾经被简椿来哺育过——这对于雌虫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只不过大多数哺乳的雄虫都被王女吞吃入腹与王女成为一体,成为王女诞生之后的第一个同类口粮。
简椿来站在原地,颜寻非常双标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进来,青年看了眼因为几次番被打扰显现出轻微不快的伦纳德。
简椿来异色的眼眸从他的身上一扫而过,随后抬步走进了颜寻的房间范围内。
他一句话没有多说,颜寻就将她的领地向着简椿来展开,伦纳德从这样的差别对待中清楚地感觉到了威胁。
别说是简成洲,他都要有些嫉妒了。
不过,伦纳德又想,多一个两个也不是什么问题,不是吗?
颜寻在前方走进了房间,她坐上柔软的床铺看向面前眉眼温和的简椿来:“他今天怎么又混乱了?”
他用那种明知故问的无奈神色看向颜寻,伦纳德向来不争不强,此时此刻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着颜寻和很少出现的简椿来说完话。
简椿来在她的面前半跪下来,伸手轻轻搭在颜寻的手上小声道:“小寻,他对我和他相似这件事情很排斥,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被他挤压。”
是雄性虫族本能的排他反应,但要是真的将简椿来挤压出去,那也会造成简成洲本体的残破。
“那可不行。”颜寻不能接受简椿来消失的同时,简成洲也要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样吧,我会好好开导他的。”
“但就算是你命令他也没有用,这已经是一种类似于印刻在虫族灵魂里的本能了,”简椿来有些歉疚说,“是我太过于脆弱,让你没有办法随心所欲。”
颜寻的一只手刚刚摸上简椿来柔软的发,伦纳德就在此时此刻出声:“殿下,应该是洗漱睡眠的时间了,你明早还有很多的行程。”
他的语气平稳打断了简椿来和颜寻之间逐渐变得黏腻的氛围,这位以前都是助理为他安排行程的aic董事长为自己的王女安排好了一切。
明天颜寻要见姜维,还要和摇光破军理清楚那个暗生物的卵究竟有可能被挪动到了什么地方,确实行程繁忙。
当然,伦纳德原本是没有打算那么早就放任颜寻睡觉的,现在多了个中途冒出来的家伙,要是他们的段位相同还好,但显然…对方在王女眼中的地位超群。
这样,那柄天平无法平衡。
简椿来敛眸,他原本就是跪坐在颜寻的面前,此时此刻低下头,他温柔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颜寻的手背,比起刚刚简成洲表现出来的,简椿来的动作要更容易接纳、也更让人容易心软。
颜寻感觉到他鬓角的发磨过手背,蹭的她有些痒意,简椿来微微抬起头,像是要将亲吻作为印章刻在颜寻的手背上。
他丝毫不介意这里有另一个虫族看着,抓紧了一切可以出现的时间和自己心爱的殿下亲昵。
但下一秒,他的眼睫却颤动了几下,像是强行忍耐着什么痛苦一般移开了视线,最后那个吻还是没有落到颜寻的皮肤上。
颜寻皱眉:“…怎么了?”
旋即王女听见他压抑着苦痛的声音:“我…不想用别的虫族的身体来亲吻你。”
此时此刻的简椿来和简成洲几乎是两个极端,他们像是春天和冬天,一个用冰冷将自己包裹,另一个会温和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展示在颜寻的面前——包括摇摇欲坠的心。
就在颜寻有些僵硬,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够让简椿来安安稳稳地从简成洲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伦纳德出声:“小寻,要先进去洗澡吗?”
简成洲应声就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他起身似乎想要离开,但颜寻叫住了他。
颜寻:“…算了,你今晚也留在这里吧。”
她能够感觉到,再春风化雨的性格,简椿来的内心也是有渴.求的。
伦纳德和摇光破军不一样,在颜寻做出决定后他便不再表现出任何的不赞成,一切都以颜寻的想法为中心。
只是在颜寻进入浴室之后,室内的氛围不可抑制地变得冷了下来。
简椿来坐在颜寻刚刚坐着的位置的旁边,他的脊背笔直,长腿向着前方伸展,在独特的气质加成下,简椿来确实和颜寻部族之中的每一个都不同。
伦纳德一向都坚持一个观念,就是只要对王女成长有帮助,那么无论到来多少个都没关系。
只是偶尔还是有特殊情况的。
伦纳德深棕色的短发已经半干,男人手中把玩着一个金属的小器件,看起来只是无意提及:“真是没想到简成洲竟然那么脆弱,小寻的几句话就让他陷入混乱状态。”
简椿来搭在窗沿的手微微一紧,他抬起头看向伦纳德,试图从观察中看出他说这句话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意图。
两个虫都没有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为了避免被浴室里面正在洗澡的王女发现。
颜寻一直都想他们好好相处,毕竟这样才能够更有利于团结面对其余王女与女王——可不要自己在战场上内讧起来了。
沉默几秒,简椿来启唇:“我不知道伦纳德先生是想要表达什么。”
伦纳德将手中的金属器件放在了一边,男人穿着睡袍、游刃有余的模样,要是颜寻在场,说不定还会吹声口哨感叹一下。
“一个身体里拥有两个灵魂,这点我倒是不抱有怀疑态度,毕竟你们的信息素气味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他淡淡道,“是不是只有在混乱的时候才会出现,简椿来,你自己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而这样的戏码再多上演几次,说不定观众也会感到疲累的。
当颜寻洗完澡穿着浴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两个伴生虫族互相站的老远,好像和对方呼吸同一块空气都是灾难。
这是怎么了?颜寻问。
她还以为这两人会更容易接触呢,毕竟简椿来是温和的性格,而伦纳德沉稳大气,不论是细致的地方还是粗略的大方针,两人合作应该都能兼顾到。
简椿来摇了摇头,他走到颜寻的身后,弯下腰轻声询问是否可以拥抱她,动作礼貌又绅士,让人很难拒绝。
颜寻看了眼伦纳德,后者耸了下肩,示意颜寻自己什么都没有干。
相信的话才怪,颜寻想,她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已经吹干头发的脑袋,简椿来从后面用手环住了颜寻的腰,他和颜寻的体格差异能够轻松地将王女圈在怀中。
“这次停留的时间还挺久。”
“嗯…不过也马上该走了,”他的声音中有着一点点的失落,刚好卡在一个会让颜寻感觉得到,又不显得刻意的范围,“他失落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或许…可以的话,多注视他一些吧。”
那样,看着这张除了一只眼眸色泽不同的脸,她也不会把他忘记。
简椿来有些苦涩的想,他为自己用这样的手段吸引王女的注意而感到愧疚,颜寻在他环在自己腰部的手上拍了两下,简椿来立刻就收回了手。
红发王女说:“这点可能得看我的心情。”
而伦纳德则是去拿了房间内的吹风机过来,替颜寻将湿漉漉的长发吹干——动作还很温和。
简椿来站在原地闭了闭眼睛,王女感觉到信息素的变化,再次睁眼就是简成洲了。
简成洲不共享记忆,青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直接进入了颜寻的房间,他看着面前的王女和正在为王女吹头发的伦纳德。
无师自通一般,简成洲在颜寻的脚边跪下,他的十指搭在了浴袍并未完全遮掩住的腿上。
伦纳德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感觉到王女的状态不错,也并未有任何的排斥反应,只是偶尔因为小小的起伏,那红色的长发会从指间溜走。
伦纳德沉沉注视着这一切,明明没有参与进去,却觉得自己也身在其中,火烧一般的感觉令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防线险些崩塌。
就在伦纳德结束手中的一切之后,他宽大的手掌捧住王女的脸颊微微抬起,想要将她的注意力从下方转移到自己的身上的时候,颜寻扔在床上的终端发出了声响。
颜寻迅速从这样的状态中抽离,浴袍下垂完美地遮掩住腿上的痕迹,她平缓了呼吸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按照屏幕上显示的姓名,这是尤金的视频通讯,但是打开的时候看见的确是黑发红瞳的青年。
颜寻的镜头正好就对着后方,能够将原本站着和站起来的伦纳德和简成洲包含进去,后者的唇边有些水渍,亮晶晶的模样。
正打算说话的阿维尔:“……”
看着颜寻和她身后的两个虫族,阿维尔脸上的犹豫与踌躇在瞬间就消退的一干二净,身后的副官一时间失语——怎么会这样,明明是要让阿维尔大人找颜寻缓解一下内心的,现在看来只会变的更严重啊!
颜寻飞快扭头看了眼,手上不忘将镜头转向另一边。
拜托,这样稍微有点点社死诶。
恰如尤金所说,阿维尔在幻境中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幻境内部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相同,阿维尔大约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消化了“颜寻并不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这个消息。
他原本想要在出了幻境之后去询问诺曼·德维特,但想到自己恶劣的、仿佛把他当做是仇敌一样的父亲,阿维尔又止住了这样的想法。
按照他父亲对母亲的依恋程度…确实不可能留下和别人的孩子。
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阿维尔仍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颜寻和她的部族。
仅有的雌性和无数雄性,不光是虫族的雄性拥有着强烈的占有欲,阿维尔自己也是一样。大抵还是有继承德维特家族的血脉,他和他的父亲一样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注视别人……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不能够成为父亲那样的人,阿维尔从某个阶段起就开始不断地告诫自己。因此他被自己折磨,在“想”与“不能”之间反复地挣扎。
以至于从幻境中出来的时候,和他进行通讯的谢景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状态处于一个濒临崩溃的地步。
颜寻谨慎开口:“这么晚打过来…是怎么了吗?”
她想起尤金告诉自己阿维尔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希望刚刚那幕没有刺激到他。
阿维尔的视线却错开了,青年的声音和简成洲的信息素感觉有些相仿,但就算是这样,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着自己的反应不要太过于激烈。
“……我是想说,我和部下已经全部都从幻境中出来了。”
颜寻心想怎么开始报告公务情况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哦,我也已经顺利进入帝星了,我说过我不想也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她确实做到了,起码没有让阿维尔成为人类的罪人。
颜寻隔着屏幕没有办法感觉到,但是阿维尔身后的副官几乎都能够被帝国少将身上的低气压给压垮,他低着头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应该怎么逃,就听见阿维尔说。
“…我很高兴,你没有辜负我。”
副官:“……”
怪不得少将你一点优势没有啊!
副官见过虫族中的部分一等,知道季星源和伦纳德这样的存在非常擅长在语言上让王女感到愉快,比起帝国少将这种聊天很容易聊死的性格,怎么看怎么有趣。
副官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想法。
不过要是帝国少将入赘到虫族的话,人类和虫族——起码和颜寻的部族之间就不会产生大型战争了吧?
颜寻没有准备,她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缓解阿维尔的心态,她思考片刻问:“我之前送给你的手环还在吗?”
阿维尔抬手,白皙骨感的手腕上正是那个礼物,他佩戴它许久,也很注意保养,现在还是九成新的模样。
“嗯,要是觉得压力大的时候,可以打开它。”
阿维尔点了点头,没说自己在幻境中的这段时间就是依靠这个来想她的。他这么说的时候,手腕上弹出了蹦蹦跳跳的q版小人,身后的副官提醒了一句时间,阿维尔才和颜寻挂断通讯。
挂断的下一秒,阿维尔就想到了刚刚视频打开的那一幕。
控制室内部的气压更低了。
副官都有些欲哭无泪,他有些后悔提醒这位上司已经很晚,看着帝国少将转动着手腕上的手环一言不发。好在之后阿维尔就抬步走向了门外,偌大的操纵室内就剩下副官一个人。
副官有些担忧,不过现在的状况让阿维尔自己冷静一下也好。
他们消耗了大量的能源,进行了多次空间跳跃,明天就能够到达帝星。
星舰群上除了阿维尔的部队,还多了几个临时搭乘的旅客——姜维和她的两个最信任的心腹,不过他们此时此刻没有不一起行动。
和虫族交易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不过姜维早就习惯了做危险的事,反正她的一条命也是从死神手中捞回来的。
姜维靠着墙,她打了个哈欠,视线从外面的宇宙中收回来,看见远处走廊上走过来穿着军装制服的青年。
阿维尔的脸色沉的几乎滴水,他的脚步迈的很大、走路的速度也快,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情绪糟糕的程度。
姜维眨了两下眼,她向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怕的,在阿维尔和自己错身而过的时候开玩笑一般说:“喂,你该不会是因为什么情感上的伤才这么失魂落魄的吧?”
原本目不斜视从她面前走过的阿维尔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青年那双红色的、像是草原上狼一样充斥着危险感的眼睛盯紧了姜维,后者虽然也是在生死边缘打滚的存在,还是不免感到了一丝丝的心惊。
姜维抬起手示弱:“别这么看着我啊,我本来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的,但看你这幅样子是不需要了。”
她准备开溜,但身后的青年冷冷喊住她。
“站住…我需要。”他说,“你可以向我提出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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