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从德维特的别墅中走出,那名被叫来引路的机器人立定在门口，机械眼注视着破军的背影。
危险程度不输给虫族的诺曼并未穷追不舍，反而就这么让不速之客离开,脾气好的让破军都有些惊讶,像是在刻意地隐藏着一些什么。
所以，那里一定有什么，破军站在夜幕之下想，刺眼的霓虹灯令他有些不善地皱起了眉。
不过就算是再怎么想要继续调查下去,将那个恶意的源头揪出来,既然王女将他召回,那破军还是会先按照颜寻所命令的去做。
破军双手插兜,少年除了调查以外并没有别的事情,此时此刻颜寻也差不多应该睡觉了，没有必要现在去打扰殿下惹她不快。
霓虹灯光落在破军的身上,像是为他增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街道上的人还是很少,想必在虫族离开这个星球之前，许多人类都不敢出来行动,购物等事宜由机器人全权负责。
但也有一些小小的例外。
有个少年踩着滑板从他的身边路过,轮子和地面接触滚动发出有些大的声响，他从破军身边已经滑出去了一段距离，不知什么原因扭头看了一眼，脚步硬生生地止住。
破军微微眯起眼睛，见到那个少年弯腰抱起地面上的滑板向着他跑过来，脚步还有些踉跄险些摔倒:“你…你不是那时候那个大姐头想要……”
少年的面貌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路人,破军一时间没能够认出他的身份。
破军微微眯起眼睛，他原本的心情就不是很好，这么被一打岔变得更严重,正想着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面前这个出现的陌生少年，对方求生欲很强。
那少年瑟缩了一下，搓着手臂哆哆嗦嗦说道:“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就是帝校入学之前，老大见过你们的……当时你和你的女朋友——就是那个虫族的王女大人站在一起。”
当时他的大姐头还想要拉着破军加入他们的混混小队，最后差点没被破军吓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朋友”戳到了破军的某个点，少年止住了内心的杀意，虫族的记忆其实很好，破军回忆了一下，缓缓眨了眨眼眸。
“你知道我是虫族还这么凑上来。”
是想要死的更快一点么。
少年紧绷着的肩膀松懈下来，也不知道他自己在心里想通了什么:“知道啊，但是无所谓了。反正要是谢渊成为帝君的话，我也差不多应该被赶到地下城去了。”
破军见他絮絮叨叨好像还要说什么，有些不耐烦地拧起眉:“有事就直说。”
他今晚虽然没有办法去找颜寻，但是时间也不是要浪费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类身上的。
原本陷入摆烂状态的少年一个激灵，他立刻就说道:
“是这样的，你们不是在调查关于地下城的事情吗？啊…！我不是刻意打探，是之前有个侦探过来找过一些线索。”
他说话的时候注意着破军面部的神色，确定不会因为这样的话觉得是他在打探虫族，放心一般继续向下说。
“是这样的，最近我们那片区域有点奇怪，我家住在一层，睡觉的时候总能够听见一些类似心跳一样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少年一手夹着滑板，另一手胡乱地比划着。
“其实我本来觉得是错觉，但是后来好像听到了有人在交谈，好像说什么‘虫族’…我这也是刚刚想起来才会和你说。”
他这段时间都蛮慌张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从地面下面钻出来，也报警过，不过那些执行机器人根本就不相信这些，少年想着既然刚好遇上，看看能不能从这一边寻求到帮助。
破军在听到这个讯息的时候，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神情似乎有些变化，只是嘴上还是很不客气地说:“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胡说八道？”
少年有些着急:“您、您可以自己去那里听听看的！但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每晚上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没什么底气，“总之…如果是和地下城相关、你们也要去调查的话，能不能帮我向大姐头问个好啊？”
就是不知道他的大姐头还活着没有。
破军之前其实就擅长和人类进行沟通，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松地哄骗了一个星球的人，少年爽朗的笑了笑，仿佛刚刚那种恐怖的感觉全都是这个少年的幻觉。
“这个嘛…”破军的指尖轻轻点了两下，“这取决于你的情报有利程度，还有小寻愿不愿意。”
少年闻言松了口气，他向着破军深深鞠了一躬，大概是觉得站在他的身边压力太大，放下手中的滑板小心翼翼道别后离开。
就在少年滑着滑板消失在街角处后，破军身后的建筑物的霓虹灯牌上落下了一个影子。
摇光脚尖点在灯牌上，身形纤细的少年立在上方像是优雅的鹤，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名少年远离的转角处。
破军获得了重要情报，他的心情很不错，抬眸看了眼和自己不对付的同僚:“哟，你也调查完了。”
“看来你没得到什么结果啊。”
紫发紫瞳的少年敛眸，他仿佛一根羽毛，轻飘飘的没有对灯牌造成任何的影响:“没想到你还和人类的关系挺紧密。”
“这可是我的情报，摇光。”破军的声线上扬，变成金色的眼眸中有着胜利者一般的神色，“我和你这样不屑于啊和人类交流的虫族可不一样。”
“……虚伪的家伙。”
摇光没有接受他的挑衅，他今天前往了那座帝国皇子所在的建筑物，那里几乎要被实质化的信息素包裹，而且不像是德维特的别墅，周围的保护过多，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
摇光好不容易进去，内部却存在着和地下城类似的、能够将虫族能量削弱的磁场。
他有些不安，好在颜寻并未通感他的视线，应该也不会发现这里的异常。
只是这样互相之间的排斥并未持续多久，毕竟颜寻让他们要好好合作，于是两人简单的交换了情报。
在不同的地点都感觉到了奇怪的信息素，能够越过王女的信息素屏障让一等虫族都感到不安，两名同属于一个王女的虫族在此时都变得有些严肃。
…人类、还有那个和人类做出了交易的虫族，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颜寻有点不想起床。
伦纳德看起来稳重，但是她没想到今天早上竟然险些站不稳，要不是在另一边的简成洲迅速扶住了她，颜寻很有可能直接扑到地上，大清早的就收到重创。
王女的视线幽幽看向伦纳德，后者正在打领带，对上颜寻的视线只是弯眸笑了笑。
……手指也未免太长了一些，而且比起另外少年青年体型的虫族要稍粗一些的手指攻击性也更强。
颜寻:“我后悔昨天让你留下来了。”
伦纳德低沉的嗓音中沾染了淡淡的笑意:“下次我会注意的。”
简成洲一声不吭，青年将颜寻衣柜里面的衣服拿过来放在她的身边，这些动作做起来还有些生涩——不过按照他的学习能力，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够掌握。
…其实也不用，平时这些事情都是季星源在做。
正想到了自己的一等伴生，门铃就响起来，已经穿戴整齐的伦纳德走向房门，在颜寻在房间内迅速穿好衣服的时候，他将门打开。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门口站着的就是季星源，门扉打开的时候两个虫族对上了视线，季星源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
他享有不用和颜寻说就可以直接进入房间的权限，伦纳德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表现的不错就会多出特权，他向着侧边走了一步，给季星源让身走进。
“小寻，姜维即将到达帝星，还有帝国少将和他的精英部队。”季星源在颜寻的门口站定，他低着头向着房间内的王女报告，“你是否要去接机？”
颜寻说:“走吧，现在就去。”
阿维尔倒是无所谓，他之后应该是会过来寻找自己的，只是姜维毕竟是颜寻引荐的，她好歹也得走点流程把她介绍给谢景竹。
至于之后怎么扳倒谢渊成功收割这位的性命，那就不是颜寻的事情了。
季星源比简成洲的速度快一步，伸手扶了起身的颜寻一把，后者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一顿，两个雄虫之间的交锋一晃而过。
颜寻到达熟悉的停机场的时候，谢景竹已经到位许久，身后是一批颜寻有点眼熟的高官贵族，其中前者更多。
“他们还没到，”谢景竹起身为颜寻拉开凳子，“你可以坐着休息一下。”
颜寻没客气就坐下，身后站着的几个虫族给了在场的人很大的压力，大约几分钟后，天上落下的多个黑点越来越大。
星舰在帝星的停机场内落下，外壳看上去有些损毁——那是进行了多次星际跨越导致的结果。
星舰群落下，颜寻看见了主星舰的舱门打开，阿维尔走在最前端，后方跟着的是几个最信任的副手。
之后颜寻才看见了姜维。
和当时颜寻到达的时候一样，姜维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佩戴着那副白色的面具。姜维其实早就习惯周围人不理解和异样的目光，根本就没有必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习惯，只是帝星的光线太强，她不想自己被晒伤。
颜寻给谢景竹指出了关键人物，她看向阿维尔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有伤，又时间出于一个情绪波动非常大的状态，阿维尔立刻被帝星首都医院的医生拉走，临走前只来得及抬眸看了颜寻一眼。
颜寻:……应该不会是被我气的吧？
身后的伦纳德即使开口:“那位女士正在看着你，殿下。”
姜维在谢景竹示意侍卫放行之后来到了颜寻的面前，她扭了扭头抖落自己的帽檐，看了眼谢景竹带的人，再看看自己带的人。
“总觉得像是入了虎穴”
颜寻说:“会让你得到虎子的。”
她简单地做了介绍当做是引荐，之后就让谢景竹和姜维细谈，刚好今天下午人类方面的代表和虫族要圈定具体的星球，他们就转移到了会议室。
“啊对了，商议完之后你要不去看看你们的帝国少将？”姜维说，“我在星舰上见到他的时候，确实感觉他的情绪濒临崩溃的样子。”
谢景竹启唇，他原想要说话，但沉思片刻还是选择了闭嘴。
至于是不是这样，自己好像没有必要说，如果颜寻和阿维尔的牵连更多，那他见到她的机会也会相应增多吧。
谢景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卑微，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全部都丢出脑海，从姜维那里获取信息。
被拉走做实验的孩子大约有一十几个，都是和谢渊差不多的年级，当时活下来的…只有姜维一个。
姜维抬手掀起面具的一角给谢景竹看了眼:“我都不能算是活下来，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自嘲一般说:“不过还是有点好处的，我似乎真的不会变老，当时从实验中逃离，到现在还是这幅样子。”
确实，不论是暴露在外的皮肤、还是能够检测出来的身体机能，姜维都保持在一十岁不到的时候。
颜寻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她说了一句:“活下来就好了。”
季星源垂眸:“或许她会觉得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吧。”
青年共情人类的说法令颜寻忍不住仰头看了他一眼，季星源有些茫然，就看见王女朝他笑了一下。
“确实呢。”
谢景竹和姜维继续谈话，到点后有一批人走了进来，他们恭恭敬敬向着谢景竹行礼，而后有也朝着颜寻做了表示尊敬的礼仪。
颜寻好脾气地朝这些更倾向于接纳虫族的人类笑了笑。
姜维原本想走，但颜寻表示今天的会议没什么机密，还是可以在这里听听的——主要是等一下还有别的人要过来。
谢景竹抬手将偌大的全息地图在中央打开，每个人的面前也有一个小屏幕。
就在他们开始初步的讨论的时候，门外的机器人发出了声响，有人晚一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谢渊缓步走进会议室，他身后跟着的是那一批和谢景竹对立的帝星贵族。三殿下的主张对于这些贵族们非常不利，因此自从权利分割开始，他们就坚定地站在谢渊那一边。
同为人类，在场站谢景竹一边的人其实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难看。
颜寻和她身后的伴生虫族并未抬头看门，她转动着手中的笔，随后在面前的屏幕上随意地滑动了两下。
“我觉得可以就选这个星球了，是暗生物边缘的防线，又正好不会距离这里很远，”在会议室内因为多出来了一堆人而陷入了诡异沉默的时候，颜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样说道，“谁有别的意见么？”
“我认为没有问题。”回应的是伦纳德，“这里和其余的人类星球相隔甚远。”
看向门扉处的姜维缓缓将头扭了过来，这位星际海盗的老大平日里伪装和善、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杏眸中明显带上了戾气。
颜寻用手中的笔轻轻戳了一下姜维的手臂问:“你觉得呢？”
她没说姜维的名字，后者开口倒是一切如常:“我觉得没有问题”
谢渊身边的那些机械球飞快地转动，这些机械制造出来的时候用到了特殊的技术，能够感觉到周围人的恶意，而它们此时此刻全都转向了姜维的那个方向，显然这位少女刚刚爆发出了很大的杀意。
大皇子微微眯起眼，他看向姜维，见到那头非常具有辨识度的亮色头发。谢渊难得有些愣神，记忆里的一个影子一晃而过，令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态。
而那边谢景竹也无视了他们，他在颜寻身边微微弯下腰，伸手接过颜寻手中的笔，同样在地图上面滑动起来。
“如果要用最快的速度过去，起码也得消耗三倍以上的能源，星舰不一定能够承受地住。”
颜寻想了想:“这倒是没有关系，只要人类这方面的热武器能给我配上就行。”
毕竟她有伦纳德，这一点对于能够控制固体的一等虫族来说还是能够保障的。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那边进来踢馆一样的贵族们逐渐变得暴躁不耐烦了起来。
“殿下，他们刻意无视我们！真是无法无天！”一个大腹便便的贵族不满地嘟囔道，不过还是对虫族有着恐惧之心，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
可就算是这样，那边站在颜寻身后的摇光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那双具有无机质感的眼眸落在那人的身上，旁边的破军之间的蛛丝动了动，切断了说话那人的头发。
少年爽朗道:“啊，真抱歉，不小心手滑了。”
在绝对的能力面前，这群人是敢怒不敢言。
而他打小报告的对象，帝国的大皇子谢渊并不在意他们忽视自己，他看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视线不由得一直都落在姜维的身上。
这名突然出现的少女和记忆里面的影子实在是太过于相似了，谢渊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紧，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白金色的长发柔软地披在身后，就仿佛只是单纯地来听听。
而那边颜寻的指尖在姜维的手背上滑过，写下了“别表现的那么明显”几个字。
姜维深吸一口气，她笑:“我去一下洗手间。”
起身转过的那一刻，少女脸上所有的神色都褪去，仅剩下冰冷。
谢渊身后的另一名贵族弯下腰，十分狗腿子地问:“殿下，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样……”
在他的话说完之前，谢渊抬起手，他的语气淡淡:“我有些事情，等下回来。”
在一众跟随的贵族茫然无措的目光中，帝国的大皇子起身离席。
而在外部的洗手间内，姜维将面具摘下，她的吐息有些不顺畅，忍耐了很久才压制下去，脸上那些恐怖的纹路像是感知到宿主的情绪不断地鼓动着，令那本来秀气的面庞变得异样的狰狞。
她用冷水扑在脸上，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是姜维时隔十几年之后第一次见到谢渊，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很冷静地、用一个旁观者一样的身份来面对这个造成了她悲惨现状的罪人，但是很快发现不行。
只要看见他，那些将血抽干灌入暗生物流体的经历就反复倒映在脑海中，还有那些她向着他伸出手求助，白金色的少年只是站在一边，用他那双漂亮又缺乏情感的眼眸注视着她。
仿佛在看待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
姜维的手攥紧，她费尽了力气才将自己的呼吸稳定下来，随后用手背将脸上的水珠擦除，而后重新带上了那个白色的面具。
似乎只要这样，就没有什么能够伤到她。
——快了，她马上就能为自己和那些孩子复仇。
姜维从洗手间中走出，她快步向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但中途脚步却停顿下来，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紧绷起来。
“…大皇子殿下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如常。
谢渊手环着胸，他背靠在墙壁上，声音凉凉并未接姜维的话:“你是谁？”
姜维的脚步微微一顿:“您似乎不需要知道这一点吧？我没想到帝国大皇子竟然还在意我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配角。”
谢渊的语气照常，他轻轻一撑从靠着的墙壁上离开，缓步靠近姜维，话语间透露出压迫感:“但是小姐，你对我有很大的杀意不是吗？”
机械球围绕他转动着，像是小蜜蜂一样发出嗡嗡的声音。
姜维看向他，她可以从这张脸上看出年幼时候的影子。
少女的眼眸中压抑着深深的恶意与恨意，但那些情绪像是流水一般散去，这剩下仿佛一点都不熟悉的凉意。
“或许是机械球用了太久失常了呢。”
谢渊仍然存有满满的试探，男人轻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这个借口的拙劣:“那可真是奇怪…我的这些宝贝们从来就没有出过错误。”
“是么，我对帝星的技术不太熟悉，或许是不同星球人的相处习惯不一样吧——当然，您还是要小心一些。”
不要某个时刻莫名其妙地就暴毙了。姜维半句话留在口中，她想，颜寻让自己来亲手杀了谢渊，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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