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苍耳县城内已然全部苏醒,昨夜周县丞擒住吴刑书一伙进县衙的事虽然是深更半夜做的,但这么大的动静还是闹醒了周边的一些百姓,被几个胆大的瞧了去。
尽管这些人不清楚前因后果,但也堵不住他们在茶余饭后给其他不知情人说道说道,毕竟那被抓的和抓人的,只要县里呆上过几年,都是认得的。
不过好在县里的这档子事暂且传不到县外的各个村子里,所以许倾城现在的烦恼不是担忧唐子盛如何了,而是该如何处理和他面面相觑的哥儿。
昨日他将人带回来之后,就用村里的土法子帮这个哥儿止了血,但伤口太深,肯定还是要去县里找大夫治一治的。
于是今日一早他就想着要是对方没醒就去县里走一趟,但谁知道一进门就对上对方满含怒火的眼神。
“松开。”床上躺着的哥儿说话声语气虚弱,可其中不乏有威胁之意,不过任谁醒来发现自己双手被绑着,都会生气。
许倾城摇头,他就是怕这人醒来暴起伤害他和爹爹,所以才找了绳子捆了对方的手,他是救了人,但也不代表他救的就一定是好人,保险起见他不得不这么做。
吕熠然气结,他现在身上没力气,腰间的伤口也疼的直冒汗,现在落在信王府的人手里,最好的结局就只有一个。
“别动,家里没有药,你的伤口要是再裂开,这草药便止不住血了。”许倾城见对方要动,立刻过来按住,他给伤口上敷的草药,是山上采的小蓟草,是味野菜,虽然也有止血良效,但是这伤口这么深,药效也有限。
“呵,你们信王府的走狗什么时候还关心俘虏的死活了?”沈熠然出言嘲讽。
“信王?那是谁?”许倾城见伤口没事,才注意到对方的言语间提到的人,“是追杀你的人吗?那你大概是误会了,我昨日上山采药,撞见了你从山坡上滚下来,见你伤势不轻就把你带回来了,并不是你说的什么信王。”
许倾城说的认真,但沈熠然却不信,哪有这么巧合,西州算是将军的故土,所以他们这些跟在将军身边的人都对西州了解颇多。
这次他从南州逃到这里,也是因为此地山势复杂人烟稀少,他失去意识的地方更是离有人烟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
“信与不信都由你,我绑了你的手只是怕你醒来伤了我爹爹。”许倾城看出对方双眼中的不信任,也不多言,“你先休息吧,我等会上县里一趟,去找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伤口,不过县里的大夫来村里看病,还得给腿脚费,我昨日帮你换衣服的时候没看见你有钱袋,以后记得要还我。”
许倾城嘱咐完,就转身出去了,而沈熠然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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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巡检带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整个县衙比平日空荡的多,见此缪巡检又高兴了几分。
他这才离开几天,唐大人就把几个书吏给收拾了,难怪唐大人说要等他招齐人手再给户房汇报。
原来是知道这户书要搞事,等这几天收拾了新的户书上任,自然是方便的多。
“缪巡检。”唐默被差遣在县衙门口等着缪巡检过来,就是为了安排缪巡检带过来的人去牢房接管那群犯人。
“默长随啊,我听了大人吩咐,留了几人守着关隘,其他人我都带回来了。”缪巡检客气的和唐默招呼。
“缪大人去少爷办公的地方吧,其他人我来安排。”
“行,你们几个得听默长随安排,别生事,不然小心回去我让你们去山里猎野猪。”缪巡检怕底下的人不服气,还特意说了几句看似警告实则提醒的话,就怕他手底下这些大老粗犯傻。
十多年他们才苦尽甘来,可别刚尝到甜头就给作没了。
“知道了,老缪,咱们过来就是为县令大人分忧的,哪能添乱啊。”好在这些个兵也都是有脑子的,经过缪巡检提点,也知道眼前这个看似下人的少年身份肯定不简单,他们也不是谁都不服气,肯定有分寸的。
“那就好,我去找唐大人了,你们麻溜的去干事。”
缪巡检说完对唐默示了个意,就跟个甩手掌柜一样往唐子盛那边去了。
“诸位跟我来吧,如今县衙的人大部分都被关进牢里,所以监狱看守和街上巡查这两块就得劳烦你们暂时顶上。”唐默边走边说,目前最紧要的就是这两点。
而唐子盛这边在缪巡检没回来之前也没闲着,这时候他屋里正坐着一个周县丞,站着一个吕教谕。
“这些名单是下官这几日仔细思量之后暂时能够补上县衙六房空缺的人,大人是否需要去县学里过一过目。”
吕教谕平日住在县学,多年不参与县里各个派别之间的争斗,一心只管教书育人,就连唐子盛当初上任的时候他都不曾回来,估摸着是已经习惯了苍耳县县令个个都是歪瓜裂枣,无可救药。
但也就在几日前,吕教谕收到了这位新县令的一封信,让他在如今县学里挑一挑能够在县衙六房任职的人,还要越快越好。
结果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今天就被叫了过来,还被告知如今苍耳县的蛀虫都被一网打尽了。
幸好他平日教书育人,对整个苍耳县的有识之士都了然于胸,不然如今县令让他拿名单出来,他拿不出来,只怕是要落得一个敷衍怠慢上级的罪名。
“其中可有武学的人?”刑书、兵书都需要有魄力有文采的武将来做,唐子盛虽然对吕教谕的人品信得过,但重文轻武是这个世界的大势所趋,还是问一问的好。
“有的,商曜和周还之便是武学出身,且他们在文学上表现也不差,是可用的人才。”吕教谕教书多年,早就看淡了文武之争,比起一般人可谓是胸襟宽广。
“如此,就辛苦吕教谕了,之后我会派人查探这些人的身份品行,如果当真同吕教谕说的一样,不日便能到县衙任职,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吕教谕不要提前透露才是。”
“下官领命。”
“唐大人,老缪我来了。”缪巡检从门外进来,看着屋里热闹的场面,挠了挠头,“这,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正是时候。”安排完了如今县衙六房招人的人,唐子盛才能腾出空来和周南川聊一聊,“吕教谕可以先回去了。”
“那唐大人,下官就告辞了。”吕教谕知道接下来的事不是他能够参与的,便随了唐子盛的愿,先一步离开,毕竟每日县学还都需要他看着。
吕教谕一走,缪巡检就按捺不住性子,问,“唐大人,你找那个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老小子来干什么?”
“若我没记错,吕教谕官居正八品,缪巡检你是从九品。”唐子盛语气没什么变化的说出这句话,但潜意思也表现的很明白。
“是倒是,但”那老小子就是个教谕,能有什么本事。
唐子盛不意外缪巡检看不起吕教谕,但日后缪巡检若是继续这般自大下去,是祸非福,“无论他官居何职,但位分比你高,方才的话说出去,一个不敬上级的罪名你就吃不消。
更何况,之前你说文人看不起武将,那你这副样子又何尝不是武将轻文人,这一点你便比不上吕教谕,刚刚我要他给出县里能够担任六房职务的名单,他可没有重文轻武。”
缪巡检起初被唐子盛为吕教谕教训还有些不忿,但听到后面的话,缪巡检又被堵得反驳不得,武人思维一向直来直往,若真如县令所说,他还的确是不如吕教谕心胸宽广,而吕教谕也值得他老缪尊重。
“唐大人,我知道了,之后我不会再这般说吕教谕了。”
见缪巡检真心认错,唐子盛还没反应,周南川先开口了,“你的确御下有方,不过我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也不单单是为了看你怎么收拢下属的人心,想必唐大人你现在应该是有空来谈一谈昨夜的事。”
“周县丞又何必着急,本官在县衙里有跑不了,怎么都是有空和周县丞你谈一谈的。”唐子盛知道周南川是等不住了,等不住好,先手易输嘛。
“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唐大人究竟想要干什么?昨日你让你的手下给我传的字条上说,事成之后有大事相商,这个大事又是指什么?”周南川其实心中隐隐有猜想,但他不敢确信。
既然都明人不说暗话了,唐子盛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出了一个让周南川验证了自己猜想的问题,“周县丞觉得天下还能太平多久?”
一句话,让屋里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去,就是大不敬,定然是要被砍脑袋的。
“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谋反?”周南川没想打唐子盛真的如此大胆。
“谋反?错。”他可没有要做皇帝一统天下的报复,那样可太累了,“天下现在已经不太平了,最多两年必起战乱,南州如今几方势力都虎视眈眈的望着皇城里的那个位置,而我,只是想在战乱起来的时候有自保之力,不至于沦落到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地步。”
“仅凭苍耳县这五千人?”
“苍耳县五千人,除去老弱病残,再除去女子哥儿和文弱书生,剩余壮丁大约不足千人,就算我把这千人培养成铁骑兵马,以一敌百,也不过万人军队,比之战乱中动辄几十万兵马,还不够他人塞牙缝。”
周南川从这话里听出了唐子盛的意思,苍耳县的人不够,他自然会去其他地方找人,几十万兵马,他们两年之内不可能凑够,不过若是自保,也不必那么多人马。
“你要养军队,钱和粮草缺一不可,如今县衙里的银子除了不久前你抄家得来的,便再无更多,苍耳县粮食也贫瘠,你要如何养兵。”
被问到点上,唐子盛也不慌,而是傲然回应,“的确现在我既缺银子也缺粮食,但事在人为,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在为这方面做准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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