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蒋元吃完火龙果,林默把“犯罪现场”打扫干净,蒋南城还没有回来。
倒是佣人提了一袋东西进来,说是蒋南城买的晚餐。蒋元一看包装,小脸立刻拉了下来。
佣人把病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将餐盒一一摆好。林默看去,都是些鸡胸肉西兰花紫薯之类,健身人士才会吃的减脂餐。
天天吃这些,别说是蒋元,就连林默这个大人都受不了。
难怪蒋元吃过一次三明治后就总是要吃。
可怜的娃。
蒋元吊着胳膊,不情不愿地扒拉了两下。林默看不下,摸了摸他的头:“想喝汤吗?”
蒋元先把鸡肉挑出来吃掉,嘴里含糊不清:“什么汤?”
林默盯着蒋元的胳膊,沉吟片刻:“黄豆猪手脚。”
古时都讲究以形补形,摔断胳膊是不是该吃猪蹄?
想到那软香滑嫩、入口即化的猪蹄,蒋元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但作为小霸总,他还是矜持了一下。
林默以为他怕蒋南城:“没关系,你小叔要是问起,我跟他说。”
蒋元这才点头:“要喝要喝。”
想着马上就有猪脚汤喝,连嘴里的菜叶子嚼起来都有劲儿了。
林默又摸了摸蒋元的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一出病房,林默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的蒋南城。
似是有心灵感应,蒋南城回头看了眼。
不耐烦地扔下一句“让他等着”,蒋南城挂了电话,朝林默走来:“我送你。”
语调如常,但林默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情绪。
两人并排走在医院里,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这是港城最好的私立医院,环境好到像五星级酒店,五六个医护人员负责一个病人。不像公立医院环境嘈杂,医护短缺,人一进去,不管有病没病,都觉得心慌慌的。
林默有些感慨。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难怪人人都向往。
蒋南城亲自开车送林默,一路上都保持沉默。
他不说话,林默也不敢多嘴。
说到底,他还是有点怕蒋南城。
蒋南城在思考林默刚才说的话。
他这人脾气不好,又软硬不吃,控制欲极强。在近三十年的人生里,被林默胁迫着结婚,可以算是他的一大污点。
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林默,无论林默说多少遍爱他,威逼利诱还是撒娇耍嗲,他对林默都只有满心的厌恶。
但重生之后,一切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不一样了,林默也不一样了。
他承认在林默要离婚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觉得林默在欲擒故纵,所以鄙夷。
觉得林默找好了下家,所以愤怒。
戏弄林默把他耍得团团转,所以痛快。
林默突然出去工作,还对蒋元这么温柔,让他觉得新奇。
就算被他扔在郊外,第二天接到电话时,林默还是乖乖来找他,让他那点男人不可言说的卑劣心理得到极大满足。
但林默始终坚持,要和他离婚。
今天还是头一次,他听到林默真实的想法。
原来林默还是爱他,只不过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得对不起他。
蒋南城的心脏顿时有点不舒服。
结婚三年,他折磨林默,也是折磨他自己。
蒋南城想了一路,车开到小区门口,一路上都没说话的林默开口了。
“蒋南城。”林默垂眸,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双肩包的背带。这是他第一次喊对方名字:“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
在病房和蒋元说完后,林默就一直在想,他要和蒋南城郑重道歉。
虽然逼婚蒋南城的人不是他,但他穿书而来,要以林默的身份活下去,那么“林默”的过去也就是他的过去,无法抹杀。
蒋南城显然没想到林默要说这个,脸上浮现震惊,就听林默接着道:“过去是我不懂事,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要占有,让你不痛快,真的很对不起。”
话音落,车内一片死寂。
蒋南城注视着林默,表情古怪,隔了一会才问:“你真想离婚?”
林默被冷不丁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问住,愣了一下:“嗯,我想。”
他看向蒋南城,目光清澈,一眼能望到底。
只对视一秒,蒋南城就明白了。
他沉默着移开目光,看着从车前经过的各色行人。半晌后,用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回道:“好。”
*
蒋南城目送林默进小区,摇下车窗点了根烟,直到抽完第二根,才拿出手机,点开助理刚才发的信息。
是个地址。
他盯着看了几秒,嗤笑一声,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港城某会所的包厢里,顾明昭久久伫立在窗边,看着脚下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城市。
直到身后的门被打开。
于是说是被推开,不如说是被踹开。
很明显,来人心情不悦。
顾明昭眸光一沉,面无表情地转身。
蒋南城大步走进来,走到沙发上,翘着脚坐好。侍者知他喜好,立刻端来一杯加冰威士忌,又熟练地点上雪茄。
做完这一切,侍者躬身离开,将门从外面关上。
顾明昭走到对面坐下,冷冷地看着蒋南城。
蒋南城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在吞吐的烟圈中斜睨着顾明昭。他一向看不惯顾明昭的做派,对谁都装出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面孔。
虚伪至极。
蒋南城浅浅吸了一口雪茄,闷了一会才缓缓吐出来:“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顾明昭懒得跟他绕圈子:“你开个条件,怎么样才肯跟林默离婚。”
蒋南城挑了下眉,冷笑:“我说顾大少怎么这么多年一直清心寡欲,没谈恋爱没结婚的,原来是不喜欢大家闺秀,专爱搞别人的老婆。”
这话下流至极,饶是顾明昭再有修养,脸色也变了。要不是极力克制,他的拳头恐怕已经和蒋南城的脸亲密接触。
蒋南城冷哼,似乎完全没把顾明昭放在眼里。
顾明昭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今天的目的,试着和蒋南城讲道理:“你不是早就想摆脱林默,既然他提出来,为什么不肯离。”
蒋南城把雪茄搁在一边,端起酒杯。冰凉的威士忌滑过舌尖,流进喉管,不仅没有压下他心底的火,反而拱得更旺。
“我乐意。”蒋南城把玩着酒杯,“当初林默逼我结婚,让我不痛快,现在说走就要走。他以为他是谁?”
说罢他倾身向前,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盯着顾明昭:“你以为你又是谁?睡林默睡出感情,想把他拉出苦海的救世主?”
“蒋南城你别太过分!你再说林默一个字,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蒋南城盯着顾明昭阴沉的脸,突然发出嗤笑:“看你这反应,是还没搞上手?亲嘴了吗?手总该拉了吧?”
顾明昭沉默,落在蒋南城眼里无异于默认他的话。
蒋南城啧啧两声,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他单边嘴角上提,露出一个邪佞的笑:“没想到顾大少这么纯情啊。也是,谁让林默长了那么一张脸,也难为你惦记这么多年。”
他夹起雪茄,吸一口,细品几秒,徐徐吐出烟雾:“让我离婚也可以,你刚才不是要我开条件吗。我要的也不多,就要顾氏一半股份。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顾明昭不语,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寒光。
“看我,差点忘了。”蒋南城一拍手,啧啧两声,“你爷爷还没死,你们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顾明昭被彻底激怒。他面上淡淡一笑,语调冰冷,一字一字专戳蒋南城的痛点:“的确,比不上蒋总孤家寡人,大权在握。”
“砰!”
酒杯砸在了顾明昭身后的墙上,应声碎裂。
顾明昭面色微变却没有躲闪,直视蒋南城。后者如同一头恶狼,双目赤红地盯着他:“顾明昭,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实话告诉你,我本来已经打算和林默离婚,但你这么说,我突然想再跟他耗一耗。”
“有种你就等,等我玩够了,自然会扔给你。”
*
林默琢磨了一夜,没明白蒋南城最后的那个“好”是什么意思。
是同意离婚了吗?
他满怀期待地等了两天,蒋南城没有任何动静,只得给周律师打了个电话。
周律师早就接到指示:“蒋总对离婚协议不满意,麻烦林先生再等等。”
“不满意?”林默皱眉。他都同意净身出户离开港城,蒋南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周律师:“是的,蒋总可能会修改部分内容。对了林先生,蒋总已经把那条不许您出现在他视线里的要求给删了。”
林默一愣,他最近老跟蒋南城见面,都快忘了还有这一条,没想到蒋南城还记得。他木然地道:“哦……那剩下的呢,他大概什么时候看完,我要等多久?”
“这我就不知道了,蒋总有他自己的安排。”周律师同样无奈。他也摸不清蒋南城突然抽风的原因。
林默失望地挂了电话,在灶台前站了一会,关上火,撒了把葱花让骨头汤闷了十分钟,才装进饭盒,带去医院给蒋元。
蒋南城不在医院,只有佣人陪着。
汤头味道鲜,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蒋元眼睛都亮了。
刚盛出来的汤还有点热,他等不及尝一口,舌尖被烫,这才老实。
林默端着碗,吹凉了喂他。
正喝着汤,医生来查房,简单询问蒋元的情况,剩下的话题就有意无意围绕林默。
“林先生会煲汤?闻着味道就不错。”
“以形补形在中医上也有一定道理。”
“林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照顾小朋友很细心。”
林默礼貌地回了几句,蒋元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道这医生好烦。他眼珠转了转,故意对林默撒娇:“小婶,我要吃肉。”
林默被这个称呼弄得动作一僵,抬眼看着蒋元。蒋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催促:“快啊小婶,我要吃。”
“小婶?”医生一愣,“林先生不是……”
蒋元吃着林默从骨头上剔下的肉,人小鬼大地道:“他是我小婶,我小叔的老婆。”
老婆?不是朋友吗?
医生面色复杂地看着林默,林默抿唇笑了笑,没有否认。
“啊哈哈,这样啊。”医生尴尬不已,“我还要去其他病房,就先不打扰了。”
医生走后,林默一边继续剔肉,一边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婶啊。”蒋元打了个饱嗝,“难道不是吗?反正你现在还没和我小叔离婚。”
林默无法反驳。
哎,随便吧,不过一个称呼而已。谁让他还挺喜欢蒋元。
汤还剩半碗,蒋元突然说:“不喝了。”
林默:“不好喝吗?”
“好喝好喝。”蒋元连忙道,脸颊因为连日的滋补显得红扑扑的,“我想把剩下的半碗留给小叔。昨天你走了以后,他把我剩下的猪蹄汤喝了,我觉得他还挺喜欢喝的。”
林默诧异,没想到蒋元还挺有心,更没想到蒋南城会喝他炖的汤。
他又舀了一勺送到蒋元嘴边:“喝吧,保温壶里还有,留给你小叔。”
离开前,林默从包里拿出一摞书。
“这是什么?”蒋元被花花绿绿的绘图吸引,翻开一本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这是绘本。”林默道,“适合你这个年纪。”
培训中心楼下有个书店,他就顺手买了几本。
“下次要是想听故事,就让你小叔从里面挑一篇读给你听。”
蒋元的眼睛都快粘在书上,低垂的小脑袋点了下:“嗯嗯。”
“那我走了。”林默在他细软的头发上揉了下,朝门口看去。然而直到他离开,蒋南城都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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