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很少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在国外的那三年, 他总是睡不安稳,半夜惊醒,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没了睡意, 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点一根香烟直到天明。
回国后,要越过父亲和大伯接管季家也并非一蹴而就, 熬夜通宵是常有的事。这也就导致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低, 睡的浅, 还很容易被惊醒。
可今天, 完全陌生的环境,因发热而隐隐作痛的额头,都没有成为他入睡的阻碍。
柔软的枕头隐约带着宣清常用的洗发水的香味, 缭绕在鼻端, 仿佛安神药一般, 催着他陷入沉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季衡睁开眼,刹那间,眸子里有着短暂的失神。
他抬手揉一把额头,醒了醒神,起身下床, 将外套穿上。
宣清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白色的荧光笔在剧本上写写画画,还时不时拿起手机发消息,似乎在跟别人沟通剧本上的问题。
听到季衡推门的动静, 这才放下手头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宣清问。
季衡一颔首, 一边将衬衫领口的扣子系上, 一边走到宣清身旁坐下。
宣清不由得凑近了些, 仔细的端详男人的神色和状态:“还烧吗?”
男人身上本就不显的颓意一扫而空,眉眼轻微上挑,就连额前的短发也支棱了起来,戳在硬朗的眉骨上。
季衡正好系完扣子,闻言顺势转头,一言不发的向宣清倾身过去,同时微微低头,主动将额头送到宣清手下。
莫名的,有点像主动收敛爪牙向人低头的巨型狼狗。
难得见一次季衡乖乖低头的模样,宣清也不扭捏,将微凉的手背覆了上去。
低烧,温度降了不少,没那么烫了。
她放下心。
再过一晚,明天肯定能好。
她收回手,将搁在一旁的两张房卡递给季衡:“刘秘书让我转交给你,房间是顶楼的大套房。”
季衡目光落在宣清柔软白皙的手上,两张房卡叠在一起,被她捏在指间。
然后他从中抽出一张,放入口袋。
另一张还在宣清指间捏着。?
“另一张你拿着。”季衡懒洋洋的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宣清蹙眉:“我拿它干嘛?”
这种备用卡不应该给刘秘书留着吗?
季衡却并不回答,反而神色坦然的朝她摊开手:“礼尚往来,你的房卡也要给我一张。”
宣清:?
“为什么?”
季衡喉间滚出一声轻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她手里的房卡,很是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说了,礼尚往来。”
宣清摇头:“我的备用房卡在安安手里。”
季衡:“问她要过来。”
宣清再摇头。
季衡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我去。”
“算了!”宣清猛的打住,她熟知季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索性不再做无所谓的挣扎,“我下午给你。”
好巧不巧,房门在此时被敲响。
门外女孩清脆的喊了句“清姐我进来啦!”
然后“嘀——”的一声,刷卡开门,低声哼着歌进了屋。
“清姐!咱们今天中午吃……”
话说半截,剩下的几个字被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安安原本抬起的脚步也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动作如同开了0.5倍速般,小心翼翼的落回了原地。
然后还悄悄的后退了一小步。
谁能告诉她,季先生为什么会在清姐房间里啊?
男人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副矜贵随性的模样,挑着眼尾斜睨过来。
安安其实有点害怕清姐的这个……这个朋友。
人长得是真的帅,性子也是真的冷漠,除了看向清姐,季衡偶尔扫过她的目光都让她感觉冷嗖嗖的。
她咽了下口水,一秒都不敢多看,对上宣清的视线,才敢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就是声音有点虚。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宣清沉吟了一下,她和安安吃什么都可以,只是季衡……
接到宣清试探的目光,季衡一挑眉,淡淡道:“你们随意。”
宣清还以为季衡是没有要和她一起吃饭的意思,所以让她们随意。
接着又想起项以寒方才在微信上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顺便探讨一下剧本后边的重要节点剧情,于是她点了点头:
“好,那我跟刘秘书说一声,让他来接你。”
–
三人是一起出门的,季衡的兴致显然不高,先按了电梯,直达顶层。
当然,走之前也没忘了从安安手里拿走宣清的房卡。
宣清和安安则下楼与项以寒汇合,几人一起吃完午饭,项以寒和宣清敲响了编剧的房门。
后续有一个关键剧情,两人对角色感情变化的认知有些不同,索性去问问编剧。
“陈暮对陈阿九的感情?”编剧看起来对他们问出这个问题很意外,也很惊喜。
“我写的非常非常隐晦,没想到项老师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编剧是个年轻姑娘,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项老师说的没错,陈暮对阿九的感情里确实掺杂着爱意。”
“陈暮的母亲是因为不愿将儿子给毒贩,也不愿意跟毒贩回来,所以才被杀害的,是一个挣扎失败的受害者形象。而阿九看起来是最忠心的下属,心底却始终有一个要逃出去的念头。这被陈暮发现时,不单单是成了被他捏住的把柄,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陈暮的寄托。”
宣清沉吟片刻:“所以即便他发现了庄静和我是亲姐妹,也始终没有戳破。”
阿九是陈暮的寄托,这一点宣清是知道的。
剧本里阿九屈指可数的几次破绽,都被陈暮险之又险的掩盖了。
他明明拿捏着能将她置于死地的把柄,却始终不戳破,像隔了层窗户纸一样逗弄着她,时不时刺激她一下。
站在陈阿九的视角看,陈暮虽然对她似敌也似友,但还远远不到爱的程度。
“别忘了,陈暮还是个偏执阴鸷的疯子。”年轻的编剧继续说道。
“他的感情走向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后来确实爱上了阿九,但这种爱是不正常的,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掩盖在他的暴戾之下,很难看出来。”
说完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我原本以为没人能察觉到陈暮感情上这么细微的变化,项老师不愧是项老师。”
项以寒勾了勾唇角,抬眸看向宣清,眼底带了零星胜利的笑意。
两人的认知的不同在编剧这里得到了统一,宣清收起剧本,见他有些得意的苗头,于是也拖长了尾音夸他:“对,不愧是项老师。”
后半段的剧情,两人饰演的角色情绪波动都很大,索性趁着今天休息,跟编剧一起探讨了许久。
意犹未尽时,外边的太阳都落山了。
走的时候,项以寒问宣清:“晚上一起吃饭吗?”
宣清正低头看手机。
刘秘书十五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
【宣清小姐,季总又烧起来了,您要不过来看看?】
见她没回应,只盯着手机往前走,项以寒眼疾手快的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两个喝醉了的男人几乎是擦着宣清的肩膀,挤挤攘攘的走过。
项以寒将人拉到了自己这边,自己受伤的手臂却被那人狠狠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一皱眉。
“没事吧?”宣清这才回过神。
项以寒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又问:“晚上一起吃饭吗?”
面对他的邀请,宣清攥紧手机,犹豫了一下,神色歉然:“抱歉,我朋友还在生病,我得去看一下。”
项以寒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在医院碰到的男人。
那个淡漠男人牵着宣清离开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只是朋友吗?
项以寒眼神暗了暗。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略显失落的点头,然后将宣清送上了电梯-
此时的顶楼套房,季衡坐在沙发上,正对门口,时不时垂眸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马上二十分钟过去了,怎么还不来?
刘秘书站在旁边,尽职尽责的当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这种状态,自家老板已经持续一下午了。
中午的时候,他就发现老板兴致不高,午饭草草了事,说是没胃口。
下午更是跟一块儿望妻石一样,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有一丁点动静都恨不得出去看个究竟。
“你的短信确定发出去了?”他敲了敲沙发的扶手,问站在一边的刘秘书。
刘秘书真想说一句:短信是您用我手机亲自发给宣清小姐的,发没发出去您不清楚吗?
想归想,他还真不敢说,只能肃着脸道:“无比确定。”
季衡抬手撑住下颚,眯了眯眼:“那她怎么还不来?是没看到信息吗?”
中午就对她客气了一下,结果她连挽留都不挽留,不仅不和他一起吃午饭,还让他自己回来休息?
不陪他吃饭也就罢了,这一下午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见,怕不是把他这个病号给忘了吧。
“嘀——”
是房卡刷门开锁的声音。
季衡蓦的抬眸。
宣清推门进来,抬眼就是靠在沙发上的懒倦男人。
她歪头仔细看了一眼。
状态看起来还行,不像又烧起来的样子啊……
刘秘书见她来了,终于松了口气,躬身问了声好,就很有眼色的离开了。
“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怎么又烧起来了?”宣清走到他面前,抬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刘海有点凌乱,额头也红红的。
是有点烫。
男人却抬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拉下,幽深的眸子盯着她:“你去哪儿了?”
宣清甚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委屈的意思,带着点暗哑的鼻音:
“为什么连我生病了也不陪我?”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刘秘书出去后,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用过的,被捏的皱巴巴的暖宝宝,随手掂了掂,扔进了走廊里的垃圾箱。
自家老板就是额头上贴着这个玩意,用着他的手机,以他的口吻,给宣清小姐发的短信。
至于发烧?
刘秘书:呵呵。
季衡:还得是我。
非常感谢洢宝贝、青青小可爱和55551315宝子(这个号读着好顺啊),谢谢宝儿们灌溉的营养液呀!爱你们~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