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前世今生微虐
“君王弃社稷,使我连云无安宁;
天子舍国门,使我京华无归人。”
这歌在燕后主乞楚为臣之后,就不大有燕人愿意唱了,君王既不愿为社稷死,那燕民眼中便再无国君,哀歌又诉与谁人听呢。
而如今的燕京城门亦不复昔日威仪模样,它被笼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鲜有行人踪迹,把守此处的楚兵自然也就懒散了许多。
“听说那燕皇进京后被陛下赏了个安顺公,啧,还挺滋润。”
“何止啊,人还上赶着去给咱陛下牵马,叫我说,应该改叫牵马公才对。”
“哈哈哈哈。”
插科打诨间,忽有一楚兵仰头看向城墙上,“安顺公都降了,城头那人还要挂多久啊?”
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城墙的制高点,那里吊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她脸上覆着一绺绺凝结起来的黑发,燕铠上涂着干枯发黑的血污,眼眶处只剩空荡荡的黑洞。
骸骨露于野,麋鸹啄其目,为示众。
彼时,楚国大军压境,燕京城将破。
楚皇司马氏恼燕人顽抗不降,决意屠城犒军,而誓与共进退的燕天子顾玙却带走了燕京半数城防兵力,仓惶南逃。
天子舍国门,燕民为弃民。另一边,楚皇金口既出,断不肯再接燕京来降。
霎时间,城内奔逃无路,惶惶无宁。
在这人心溃散之时,却有一女郎手持七尺红缨枪,迎城门而去——
她说她叫段白野,欲以蚍蜉撼大树。
也正是这不自量力的蚍蜉,带着燕京弃民七拒楚军,直至城破。
她死那日,只余半副燕甲披在身上,胸腹皆插羽箭,气绝而不跪,目眦骇人,无一人敢近其身、枭其首。
老弱残兵,七拒楚军;京华上下,军民共殉。
那蚍蜉撼动的何尝是大树,分明就是一个帝王视为性命的尊严,楚皇果然恼羞成怒,令人曝其尸羞辱,至今未葬。
“安顺公都降了,城头那人还要挂多久啊?”
“不知道啊。”楚国老兵的唏嘘终究是被瓢泼大雨冲散。
雨是越下越大,无情地冲洗着天地万物,那似血的黑色雨水从她空荡荡的眼眶中滚落,最终砸在了地面的焦土上。
忽然,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细响,两指宽的粗麻绳凭空断裂,城墙上高悬的女尸重重砸落在地,激起一片泥泞的雨水。
浸湿的焦土温柔地环抱着那具残尸,天地间只剩雨声呜呜,好似新葬。
段氏无降将,满门白骨尽忠良,故天地同悲,落雨为乐,墓于燕土。
……
无边无尽的黑暗,带着微微的血气,那是焦熟的人肉味,是腐烂的血腥味,是马蹄溅起的尘……
她游离在天地间,看着燕京的城楼化成层叠白骨,听着楚人戏笑燕君牵马婢尔,显得既真实,又荒诞。
禁锢在无穷的黑暗中,她喉间尽是悲呛,却吐不出一言一语,挣扎间,忽听得有人唤她——
将军。
将军。
一声接着一声,声声不息。
直到黑暗破碎。
段白野猛然惊醒,她一侧头便看到了正在轻轻拍着她后背的芳茝。
原来无人在叫她。
[将军,梦魇,魇到了。]
芳茝不能讲话,只好伸手朝段白野比划,而外人看来的胡乱比划,段白野却总是能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想是处理军务时不小心趴在案上睡熟了,才会被梦魇到,段白野叹了一口气,安慰了芳茝两句。
只是梦境太真,倒叫她有些恍惚。
正当时,外间有人来请段白野决断楚宫遗族的事,说是楚皇求死殉国,乞燕允之。
那句“不许”几乎是脱口而出。
一旁的芳茝目露惊讶,要知道段帅非良善,可即使隔着段氏血仇,踏平凤临那日她依旧默许了齐国皇室的殉国之请,怎如今——
她听对方接着说道:“千凰将至,本帅要他为吾皇驭。”
态度坚决,竟有些固执。
千凰节宴,为陛下寿诞,楚君当牵马为贺。
一如,梦中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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