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易如行刚开口,就被易铭打断,“不说当年,她养了我好几年,我替她守个灵,应该的。”
说完后,他将手中还剩下的火纸随手扔到一边,抓住易不悟的胳膊起身。刚站起来,腿一软又差点跪了回去,幸得易不悟一把将他扶住。
站稳后也不再看易如行,由易不悟搀扶着,转身便离开了。
葬礼持续了七日,结束之后易铭告知易不悟,他要闭关。不光是要恢复灵力,他的修为已经停滞在炼神中期很几年,他要静心突破。
屋外的亭子里,猫和鸟蜷在一起打着瞌睡,一场雨过后,树上的青梨好像长大了一圈。易铭在亭中对他说:“我闭关后,你要每日准时去上早晚课,好好修行,好好练字。”
易不悟用他的棍子在地上画着圈,沉默不语。
易铭在他旁边静坐半晌,又说:“那我去了。”
“你要闭关多久?”易不悟问他。
易铭思忖道:“借鉴前人的经验,快的话四五年,慢则可能需要十年。”
易不悟紧皱起眉头,跪坐到他身旁边,拉起他的手,喃喃说:“时间好长啊。”
“修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易铭微微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不可莽撞行事。”
易不悟看向他,又听他问:“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易不悟点点头。
他摸了摸易不悟的头,微微笑了笑,然后叹道:“不悟啊,等我出关,你就长大了。”
易不悟心头涌起一股浓烈的不舍,脸上更是愁云惨淡,他把头枕到易铭腿上,又重复了一遍:“时间好长啊。”
易铭想了想,对他说:“如你嫌时间太长,我们做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
“等我出关时,你也得有所突破。”
易不悟兴致缺缺地说:“好啊。”
两人就这样在亭中安静地坐了一阵,最后易不悟将他送到了房门口,门缓缓地从他们视线中滑过,直至完全完上。
闭关之人不可随意去打扰,尽管只有一门之隔易不悟也不能将门打开。他转身背靠着门,身子慢慢下滑,坐到了地上。脑中一阵迷惘,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他又将耳朵贴在房门上,细细聆听,但房中阒静无声。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静了下来,只剩一片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寂寥。
于是他也开始打坐,就这么在易铭门口一坐就是几天几夜。
几日后,叶乘风突然找来,在门口见到他后奇怪地问他:“师弟,你为何在门口打坐?”
“反正对来我说,在哪里都一样,”他嘀咕道。
叶乘风温和地笑了笑,又问他:“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去大殿上早晚课?”
“公子闭关了。”
“我知道,他闭关前还特地来告诉过我。”
易不悟眉头一皱,“为何?”
“他就猜到你肯定不愿老老实实地去听课,让我时不时就来督促你一下。”
易不悟盘着腿,用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呆了片刻地回道:“好,我明日就去。”
叶乘风在旁边看了他一阵,突然坐到了他身边,对他说:“师弟啊,师兄知道你和三公子情谊深厚,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能因为三公子暂时不在你身边,你忘记了自己的路。”
“可我……”易不悟懒懒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该去往哪里。”
“那就去找,”叶乘风说:“有的人追求更高的修为境界;有的人想要在世间行走,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也有的人穷其一生,只为高山流水觅知音……天地如此宽广,何愁无路可走啊。”
“自我被公子带回抱一阁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永远守护他,”易不悟看向他,“师兄,这算是路吗?”
“当然!你想想,三公子在我们这一辈里,修为那是一顶一的高,你要守护他,那你是不是得比他更厉害才行。
“他这一闭关出来,就是炼神后期的修为,你还在炼神初期,将来是你保护他,还是他保护你?”叶乘风拍了拍易不悟的肩,“师弟,修行漫漫,道阻且长啊。”
说完后叶乘风就起身,易不悟仰头问他:“师兄,那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厉害。”
“可变厉害又能怎样?你又不喜欢跟人打架。”
“当然不是为了跟人斗殴,”叶乘风仰起头,将手伸手空中,大呼道:“我要去看看更广阔的天!”
易不悟微微一笑,笼罩在心头厚重的雾霾终于散去。他也跟着起身,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又和他一起面向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浓浓的初夏味道的风。
叶乘风离开了,走之前嘱咐他:“明日早晨,别忘了去上早课。”
“我才懒得去上课,”他走向天天躺在院子里睡觉的猫和鸟,在它们旁边蹲下,“我说,反正公子一时也不会出来,不如果咱们出去玩玩儿?”
“好呀!”橘猫立刻来了精神,“去哪里玩?”
“天下三大城,永安、朝歌、天墟,除了永安,去哪儿都行。”
易铭闭关的第一年,易不悟就这样游山玩水,猫和鸟的名字也是在他们一起出去游历时取的。
玩了整整一年之后,第二年,他又觉得不能荒废了修行,但他依旧不去上课,也开始在房中闭关修练。
两年后,他出关了,修为大有精进,却始终不能突破炼神初期。
出关后他的哪里也不去,每日安安心心地去上课,回到房中后主动的读经书抄写经文,空余时间扫扫院子,给院中的花木修枝,除一除杂草。
如此又是半年,他终于突破了,但他依然保持着这样的生活。
直到第五年春。一个平平淡淡的早晨,前一晚刮过一阵大风,院中飘了一地的花瓣。他从大殿回到院中后,拿起扫帚哗啦哗啦地扫起地来。
没扫几下,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响,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也没在意。只是随意地回了下头,便看见易铭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晨光正从旁边的山头斜照进院中,易不悟见一缕橙色的光正好照映在他身上,像给他渡了一层金。
他先愣了好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地加快,一声高过一声。握着扫帚的手越来越紧,紧到双手不知不觉地开始发颤。
“发什么呆呢?”易铭恬静地一笑,缓缓向他走去。走到他跟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头顶低语道:“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你长这么高了。”
易不悟扔掉手中的扫帚,一把将他抱住,使出浑身的劲儿来,好似恨不得将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委屈,百感交集下想笑却又有点想哭。
把他头埋深深地易铭肩窝处,抖顫着说:“哥哥,我好想你啊。”他的声音不再像少年时期那般难听,而是变得有些低沉,此刻这低沉中还透着一股哽咽带来的喑哑。
易铭由着他抱了好一阵,那感觉让他感到熟悉中又透着些许陌生感。他在记忆中,易不悟是比他矮小的,每次抱住他都像小孩子在讨好撒娇。
但此刻他却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搂着自己的双臂紧得像铁。浑身散发着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还带些许青涩的,男子气息。
在院中伫立良久,易铭才推了下他的肩,“别撒娇了,给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
易不悟这才放松了紧扣着他的腰的双臂,但双臂依然搭在他腰上,“就每日按时去大殿听课,回来后老老实实打坐修行,抄写经卷。总之既不偷懒也不惹事。”
“是吗?”易铭微微有些诧异。
易不悟看着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易铭莞尔一笑,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给我看看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易不悟握着他的手,站着不动,目光直直地停留在他脸上。易铭又说:“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走啊。不会是你根本没练,所以不敢让我看到?”
“那字什么的随时都能看到,我就想多看会儿你。”易不悟低头,看向被他握在手中的手。
以往总是他拉着自己,现在自己抓着他才发现,他的手指细长中透着股子秀气,手掌并不是儿时记忆中那般宽厚。
一边对比着两人手指的长度一边低喃着:“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