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打架
初夏是桑葚成熟的季节,云涅发现了几颗桑树,一边摘一边吃,吃到后面,嘴巴和手指全染黑了。
师父说得对,桑葚越红越好吃,红的发黑最甜,甜的都快腻嗓子了。
云涅在潭里洗净手,用柔软的柳树枝编了个小筐,摘了一筐红黑的桑葚,一部分带给桑越吃,一部分拿回去酿酒。
如往常一样,他抱着小筐往回走,四下无人,脚步轻快。
月华山很大,即使这里住了几位师弟师妹,平时也不会撞见。
其实云涅在他们中年纪最小,但因为是桑越的亲传弟子,反而要被称为师兄。
这样叫着也怪尴尬的,还好大家因为不熟,见了面大多也只是打个招呼,并不会缠着人聊天。
师父希望自己交更多朋友,就算不深交,也可以和大家好好相处……师父希望云涅被别人关心爱护,希望云涅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多的后盾和退路。
虽然云涅有向这方面努力,比如见面乖乖向人打招呼,但好像还是有点困难。
云涅以为自己跟师弟们的关系也就是这样淡而平静了。
结果,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被拦住的时候,云涅有些不解。
出现在面前的,是个年纪与自己相仿却截然不同的少年:相貌白嫩美丽,衣饰精致华贵,神情高傲轻蔑。
这位……是谁?
完全是个陌生人,云涅根本没见过。
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决定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站住!”
但来者就是冲着云涅来的,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直挺挺拦在面前,语气很冲,眼中充满敌意:“你就是那个被师尊捡回来靠装可怜上位的云什么什么?”
云涅:“……”
哦对了,记名弟子一般都称呼桑越为师尊,显得更恭敬一些,但也疏离一些。
云涅就不爱跟他们一块叫师尊,他总是叫师父,反正桑越没意见。
所以这位,也是桑越的记名弟子。
云什么什么,应该是指自己的名字,云涅就点点头,好心提醒:“云涅。”
一看就很有钱的某记名弟子紧紧盯着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云涅站了一会儿,低头拨了拨桑葚,说:“没事,我先走了。”
难道是想抢他的桑葚?不必要,树上还有很多,虽然最大最黑最甜的都被他摘下来了……云涅有一丢丢心虚,但想到这些果树本就都属于师父,就又理直气壮了。
某记名弟子:“我不服!”
云涅:“……?”
某记名弟子:“凭什么你这样的会被师尊收入门下,你修为那么低,资质肯定很差,我们年纪差不多,为什么师尊偏偏收你!!!”
修为高的人对修为低的人会有一种模糊的感应,所以对方能感觉得出来,云涅的修为跟自己差别很大。
某记名弟子:“我曲彧诚心求师那么久,师尊都不答应收我做亲传弟子,凭什么突然冒出来个你?”
他都没有自己优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简直违背常理,不能理解,根本无法接受!
云涅:“噢,师父说,因为有缘。”
曲彧:“少在我面前猖狂显摆!”
云涅:“……”明明是你问的。
云涅意识到,对方可能根本不想与自己沟通,便抱着满篮子桑葚要走。
可曲彧不放过他,追在他身后,怒气冲冲喋喋不休,试图找出云涅上位的真实原因。
“我爹可是掌门,你爹是谁,有本事说出来听听!”
云涅:“……”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爹。
“我是宗门百年内天资最高第一人,灵体纯净、根骨绝佳、脉搏宽阔、天生祥瑞……你有什么过人之处?”
云涅:“……”过于跟师父有缘算吗。
“我长得好看,神清骨秀玉树临风貌美如花,到底哪里不如你了!”
云涅:“……”那也没有师父好看。
曲彧气炸了,要崩溃了。
他身为掌门之子,从出生就万众瞩目,不仅外在条件好,内在条件也无人可比,可为什么,月华仙君就是不肯收下他?
他一直觉得,自己值得最好的,所以师父也要是最好的。就算月华仙君拒绝收下他,说什么没有缘分,不适合,也死缠烂打混成了记名弟子。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只要自己足够有诚意,就能打动月华仙君。
可结果呢……
这次出宗门,他完成了一项很危险的任务,以为回来后可以让月华仙君刮目相看,结果一回来,月华仙君有亲传弟子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以为是师兄弟们在逗自己。
哈、哈!
结果是真的!
就这么三个月的空子,就这么三个月的时间……曲彧不服!
曲彧很想再争论几句,但他说累了,嗓子干,而且云涅一直不回应,让他越想越气。
他冲上去,又挡在了云涅面前。
酸甜的果香扑面而来,曲彧咕咚咽了口口水。
云涅:“……要吃吗?分你,一点。”
曲彧恨恨道:“不、不需要你施舍!”
云涅冷淡地哦了声,绕开他继续走。
曲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简直无法理解:“你就这样走了?”
云涅不理他,不然呢?
曲彧快被气死了,虽然没有真的气死,但也差不多。
云涅的态度在他看来毫无疑问是看不上自己,这种云淡风轻的忽视,甚至都不把自己当对手!
曲彧自生下来,除了月华仙君,就没人这么让他委屈过。
委屈越积越多,积累到顶,终于爆发了。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追着云涅,泪流满面,不顾形象:“不公平!凭什么我努力了那么久,师尊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却收了你这种人当亲传弟子……师尊的眼光太差了!”
云涅的脚步停了下来。
曲彧哭的两眼模糊,朦朦胧胧看见云涅停下,意识到自己的话终于在这可恨家伙心中留下了波澜,于是越发控制不住地吼:“收你这种资质的人当弟子,师尊眼光这么差,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云涅把装满桑葚的果篮放到旁边。
曲彧抬手擦了把眼泪,冷笑,正要继续放狠话。
忽然眼前一花,紧接着又是一黑,旋即脑子嗡嗡地响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曲彧倒在地上的时候,尚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下一拳又正中砸中面门,才稀里糊涂地意识到,就在刚刚那短暂的瞬息时间中,云涅不讲武德地回身就打,偷袭了自己。
恨。
怒。
匪夷所思!
在曲彧短短十七年便十分光彩夺目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怎么会有修士不用术法不顾形象不打招呼,直接开干?
而且用的还是拳头?
怎么会这样,如果拼真气,他肯定打不过自己,可、他、竟、然、用、拳、头!
“不许说师父眼光差,不许,让师父后悔。”
那声音又寡淡,又冷漠,明明没有什么波澜,却听的人骨头缝里冒寒气。
在曲彧昏厥前最后的意识中,这两句话诅咒一般萦绕着。
他大爷的,看着那么瘦,力气怎么那么大……
曲彧不知道,对云涅来说,交战在过去十七年的人生中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失败即死亡的观念能有多深刻入骨,也不知道珍惜体力的要义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命运。
他当然不需要知道。
需要知道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出现在他高贵的眼中。
云涅是很幸运的那个。
他珍惜自己的幸运,所以格外无法容忍,有人在自己面前说那位带给他一切幸福之人的坏话。
云涅捡起一块圆润的石头,把曲彧翻过来,对着他的后脑勺用力砸下去。
嗡——
石头被无形的真气挡住了。
曲彧身上佩戴着主人失去意识后便会自动激发的护身法宝。
因此,云涅只能丢开石头,抓着曲彧的后衣领一路把他往山顶拖。
处理不了,没有办法,只能麻烦师父了。
一定要变得更厉害一点。
云涅就这么拖着沾了一身草的曲彧站到了桑越面前,另一只手还拎着装满桑葚的小篮。
“出了一点事。”
云涅慢吞吞地把事情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对不起。”云涅把果篮递向前方,低头反省,“下次,我会处理,很干净,不会劳累师父了。”
桑越接过果篮,沉吟片刻:“小涅,你就不觉得,自己反思的角度有点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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