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吃醋 招蜂引蝶!季雁来撅了噘嘴,心中……
明知宴无好宴, 可季雁来还是要去。
宴会这天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几多白云飘在半空, 映着碧蓝的天空, 可谓是心旷神怡。
季辰时末左右,季雁来便入了宫。
如今不似王妃的时候, 季雁来不能再乘坐马车直接入宫, 到了宫门处便得走着进去。
太极殿位于皇城正中, 而她们走的则是殿东侧的长街,越过街侧覆着琉璃瓦的高墙, 可以遥遥看见太极殿的斗拱飞檐。
季雁来顺着墙边走着, 结果没几步, 就见着有人抬着步辇过来,打头的人,正是常信。
“季姑娘。”常信几步上前,笑呵呵的说,“请上步辇。”
“大人, 这于理不合啊。”季雁来心中一跳,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不由多看一眼常信,口中迟疑道。
“怎敢当姑娘一声大人,万万不可,至于这步辇, 乃是大学士今日为陛下读史, 得知您要进宫,多提了一句,陛下就命努力备好步辇来, 免得累着季姑娘,快请吧。”常信立即解释说。
她爹?这么巧?
季雁来忍不住又看一眼常信,到底没再多说,抬步上了步辇。
四人抬着步辇,转而朝着太后的慈安宫行去。
“这步辇有些简陋,委屈姑娘了。”常信也没走,就跟着步辇一路前行。
“哪里的话,大人莫要这样说,能得陛下钦赐步辇,是我的荣幸。”季雁来温声道。
这位不委屈,可太极殿中那位觉得她委屈的。
之前陛下可是想着准备凤辇的,只是犹豫了一下,才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声时机不对,才换了这个。
常信心中嘀咕,面上却笑呵呵的又说起了别的,主要讲的是今日太后宫中来的都有谁,一点一点都说给了季雁来听。
季雁来一路安静的听着,等到了慈安宫下了步辇,才低声道了声多谢。
常信弯腰,恭敬的说不敢。
他是真不敢当季雁来这句话,这可是他们那位陛下心尖子上的人啊。
低着头,常信一路把季雁来送进了慈安宫,在众人面前露了面,才离去。
眼看着这位天子亲信,宫内太监总管离去,众人的目光才又落向季雁来,不由复杂。
之前还想着没了王妃的身份,这位就如同凤凰落了地,可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引得常信带着不见亲自接送。
季家的恩宠,果然非同一般。
当然,这只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在某些人眼中,比如云辛妍两人,眼神都不由一变。
云乘素眼中微顿,很快恢复过来,而后低头轻咳一声,唤回了云辛妍愣愣看向季雁来的视线,说,“尝尝这茶,云顶白芽,滋味甚好。”
云辛妍收敛了神思,低头喝了一口,却仍旧神思不属,犹豫半晌,才看向云乘素,说,“兄长……”
“静心。”云乘素温声说,仍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
“可、”
“既然什么事都还没发生,何必自扰?”云乘素看向她,轻轻一笑。
不管内情如何,他们都只是猜测而已,实在不必为此乱了心神。
“是。”不管心中怎么想的,云辛妍面上都恭敬的应了声时。
含笑收回眼神,云乘素眼中可惜之色一闪而逝。
云辛妍虽然也不错,可到底没有辛怡沉得住气。可惜,辛怡如今……
想起自己受伤留在家的妹妹,云乘素眼神落在眼前的案几上,顿住不动。
寇珑玉一见季雁来,就难以抑制眼中的厌恶,目光在那张如花般的容颜上划过,她不由自主的伸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眼中戾气乍现。
凭什么……
“姐姐,”寇珑珠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这幅样子有些慌乱的说。
寇珑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妹妹,对上那双有些担忧惊慌的眼,才反应过来,猛地闭上眼睛。
常信……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想起虞上云做出的推测,道季雁来和天子暗中有首尾一事,她不由惊疑不定,若真是如此,想来她这脸便是天子所为——
寇珑玉心中怨恨,更是不甘。
这季雁来,怎么就如此好运?区区三品小官的女儿,就凭着她那张脸吗?
寇元赐也有些惊讶,却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看在季家的面上。
想到此处,他心中更是火热。
“王爷。”眼看着献王直勾勾的看着季雁来,宋珮枝心中嫉恨,下意识打断,等对上寇元赐那双眼睛,她心中一紧,立即回神,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顿时发白。
有些不耐的看了眼她,寇元赐笑声警告了一句让她安分点,便没再理会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王妃,继续看向季雁来。
而且是光明正大,毫不掩饰的那种。
感受到周围人看向自己时微妙的视线,宋珮枝脸颊涨红,咬牙偷偷瞪了眼季雁来,却什么都不敢坐,只是低着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瞩目中,季雁来并不在意,左右环视一圈后,就看见了正冲她招手的宋岁宁,便含笑过去。
“季姐姐。”宋岁宁仍旧戴着白纱,可眼神却比之前鲜活了不少。
“婼婼。”季雁来笑道,又看了眼跟在她身边的母女二人,微笑招呼道,“于夫人,岁安姑娘。”
“季姑娘,”宋岁宁的继母含笑道,她的女儿也落落大方的叫了声季姐姐。
说着话季雁来落座,又道,“还未恭喜宋世叔高升。”
之前一番运作,宋岁宁他爹成功领了东南道节度使之职,已经上任去了,不过宋夫人以及几个儿女并没有跟去,看她的意思,似乎是准备先给他们定下婚事。
“多谢季姑娘了。”于夫人笑道,眉眼散开,显然心情不错,然后又道,“比起这个,我们家婼婼才是真的要恭喜呢?”
“哦?”季雁来不由好奇。
“娘,季姐姐。”宋岁宁眼睛眨了几下,有些羞赫的说。
“屈家已经过了三书,定下婚期,就在明年三月。”于夫人说着话,目光一扫周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得。
“什么,这么大的喜事,婼婼你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的?”季雁来不由惊喜,连忙追问。
“这丫头哪里好意思跟你说。”于夫人打趣了一句,说,“我们回京之后,屈家的人就上门提亲了。”
季雁来这才了然,又笑看一眼宋岁宁,亏这丫头之前还生了那心思,看来屈长风却是有心人啊。
“只是不知,你是怎么个不好意思,要是你长风哥哥知道了……”她低声跟宋岁宁说笑。
“季姐姐,别、”宋岁宁显然是知道季雁来的意思的,一惊之后忙扯着她的袖子祈求,眼睛眨啊眨的卖乖。
“你呀,看来你长风哥哥早有主意,以后可莫要再像那次似的胡说了。”季雁来含笑道,又叮嘱了一句。
宋岁宁认真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边母女俩一看宋岁宁这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心虚了,相视一笑后,便没有多看。
几个人坐在一起,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一群宫女进来布置,诸人心中一动,明白是太后要到了。
果然,没一会儿,太后带着一双儿女都到了。
季雁来随之行礼,等落座之后,就感受到了寇元嘉看来的视线。
她神色略淡,低下头只当不知。
寇元嘉看着她挪不开眼,想的都是刚才内侍偷偷说的消息。
季雁来,是被常信送过来的。
太极殿里的那位,已经不准备在掩饰了吗?
寇元嘉心中苦涩,悔意翻滚。
“福寿。”太后叫了一声,语带提醒。
“母后,”寇元嘉收回视线,神情恢复了平静看过去,心中决心一定。
眼下一切未明,他还有机会,他心说。
太后看了他一眼,对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心中暗气,人家跟你和离了你开始惦记,早干什么去了?
如今还这样念念不忘,是觉得脸还丢的不够吗?
冷眼撇了一眼季雁来,太后心下不悦,有心想给她一个教训,可这种事是不能再明面上来的,不然,她这个前婆婆为难前儿媳,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如此种种,太后只当做视而不见,收回了视线。
目光划过,太后眼神一动,看见了含笑看着季雁来的寇元赐,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不多时,天子驾临。
寇元青今日大步进来,黑色抹额上以金丝绣了两条飞龙,辅以云海纹路,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却不及天子通体的威势来的夺目。
墨眉,凤眼,轮廓分明,五官深刻,面上神色淡淡,不辨喜怒,只是扫来一眼,便让人不由屏息。
天子登基四年,龙威日盛。
见惯了寇元青面对她是温柔含笑的神情,乍然见他这般模样,季雁来竟愣神了片刻,心跳忽然快了几拍。
寇元青落座,目光一扫,在对上季雁来有些失神的双眼后微微一顿,眼中笑意划过,才又收回。
呼吸一滞,季雁来眼波一动,下意识低下了头,免得让人发现了自己神情有异。
然而,这微不可查的一个对视,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寇元嘉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愣愣看着季雁来,刚刚伊人失神含羞的双眼,仍旧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这样的季雁来,这样的她,他从未见过。
可如今,却是对着天子……
寇元嘉牙根咬紧,看向天子,却只对上了那人漫不经心看来的一眼。
毫不在意。
他心下又沉又闷,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寇元嘉收回视线,早晚有一天……
云乘素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一直不急不缓的人,忽然微微蹙了蹙眉。
天子的到来,无疑把这场宴会的气氛推向了一个高潮。
毕竟,荣王再好,也比不上天子。
眼看着一个个刚刚还恭恭敬敬和自己说话的贵女们都脸颊晕粉看向天子,太后脸色不由发僵,心下暗恨。
寇珑珍见此,眼中笑意一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出了正值美景,不好虚度,众位贵女都精通琴棋书画,可各展所长。
闻言,不少人都动了心。
天子在上,说不定做了什么就让天子记住了呢,到时候若是能入主后宫…
这般想着,接二连三的就都答应了。
季雁来目光轻动,听着周围贵女们夸赞寇元青的话,略抿了抿唇,心下有些不乐。
这么多的漂亮姑娘们,说不定寇元青就看上了哪个——
招蜂引蝶!季雁来撅了噘嘴,心中暗斥,捧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不想去看上首寇元青的神色。
余光扫过季雁来,寇元青就见她头也不抬,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她不喜欢苦,喝茶只喝果茶,可太后这里是从来都不备果茶的。
如此想着,眼中笑意一闪,直接起身,淡淡说了句还有事未曾处理,便直接走了。
众人顿时起身恭送天子。
等再坐下,季雁来就隐约听到了几声叹息,她下意识拿起茶杯,等嗅到里面发苦的味道,又有些嫌弃的放下,嘴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了起来。
这场宴会,名曰赏菊,其实是为了给荣王以及商阳长公主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不过不管如何,都和季雁来没关系。她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太后说让年轻人们可以随意走动游玩,便起身离开。
寇元赐抛下酒杯,起身准备跟上。
“殿下。”宋珮枝拽住他的衣袖,轻声哀求。
她太了解寇元赐了,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可今天这个时间地点,这么多人看着,他要真这么做了,置她的颜面于何地。
寇元赐垂眼看她,抬脚就踢向宋珮枝的小腿。
宋珮枝没忍住一声痛呼,眼里泛起泪花,下意识松开了手。
留下一声轻哼,寇元赐直接离开。留下宋珮枝面对着周围人若有若无看来的视线,几乎无地自容。
她低下头,掩饰掉眼中的怨恨,袖中的指尖攥紧,刺痛了掌心。
热闹的园中,几个人影看了眼太后身后的姑姑,交换过视线后,悄然消失不见。
寇元赐大步跟上,眼看着季雁来的身影就在远处,可等他过去,却找不到人影,心中气闷,愤愤踢了一脚身边的菊花。
恰逢有内侍捧着香茗过去,他一招手,要了一杯喝下,心中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内侍可曾看见季雁来,本来只是随口而为,却没想到,这内侍竟真的指出了一个方向。
“奴婢刚刚看到季姑娘往那边去了,似是准备去看御花园中的那棵金桂。”
“赏你了。”寇元赐心里一喜,随口扔了手上的扳指给内侍,抬步追了上去,结果等赶到桂树那里,却根本没人,他脸色一沉,怀疑自己这是被骗了。
然而,暗中那波人也正奇怪,之前是看着季雁来往这边来了啊。
暗潮涌动中,季雁来看着眼前的寇元青,轻哼了一声。
寇元青没忍住一笑,拉着人到了自己的怀中。
“青阳怎么不高兴了?”他问,低头看着怀中人,耐心极了。
“没有…”
季雁来反驳,心里闷闷的,她是有些生气,可理由却不怎么说的出口,只得否认。
“看看你这样子,还说没有?”寇元青点了点季雁来嘟起的唇,笑道。
季雁来看他一眼,抿了抿唇。
“青阳。”
寇元青叫她,脸上的笑越来越浓,看的季雁来心里越发的恼火,可种种情绪,却在听到寇元青接下来这句话后都僵住了——
“青阳,你是在吃醋吗?”
第52章 惊马 她上前,抬起头在寇元青的唇上落……
“瞎说, 我才没有。”季雁来反驳脱口而出,一双眼睛却不自觉垂下,避开寇元青含笑的双眼。
“好吧, 没有。”寇元青好声好气的应道, 可话语中的笑意浓的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你…”季雁来心中乱七八糟的,抬眼瞪他, 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 不管说什么, 好像都不太对。
“反正我没有!”她决定坚决否认。
寇元青只是看着她笑,没说什么, 可他那双含笑的眼, 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对着他眼中明晃晃的不以为意和笑意, 季雁来又羞又恼,上前捂住他的眼睛,凶巴巴的说,“不许笑了。”
寇元青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侧头, 在那截白玉一样的腕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指尖不由一颤,季雁来下意识松手,跟着就被人揽进了怀中。
“青阳好生霸道,我高兴了,竟也不许我笑。”寇元青放缓了声音,似是十分可怜般的说。
眼睫轻颤, 季雁来只觉得脸颊越热的厉害。
“你高兴什么?”她撇开眼, 低声嘟囔。
“青阳说呢?”
“我不知道。”
“好吧。”面对着某个装傻的人,寇元青也只能无奈轻叹,上前揽住人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上天终究待我不薄。”
气息微急, 季雁来尚有些失神中,听到身前寇元青轻声说。她一抬眼,迷蒙中带着不解的看去。
寇元青看着她微笑,没再说下去,转而拉着她的手柔声说,“走,去看看凤仪宫。”
他幼时不幸,也曾埋怨上天,可现在却觉得,上天其实已经给了足够的偏爱,不然,他怎么会等到明月入怀,乱他心曲。
这句话虽未说尽,可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季雁来有些怔愣,一直到凤仪宫,才总算回神。
凤仪宫乃后宫主位,从这里可以看到前面的天子寝宫承乾殿。
漆红木柱,雕梁画栋,上有九尾凤纹华彩卓然,饰以各色彩宝,灵动生辉。高大的殿门大开,可以看到殿内初步的布置,桩桩件件,全都附和季雁来的喜好。
“可有哪里不满意,我这就下旨命人去改。”寇元青问。
季雁来摇头,仍有些不真实之感,哪里会有什么满意与否。
低头看了眼神思不属的她,寇元青便没再追问,届时若不满意了,再改就是。
大致逛完了凤仪宫,前面赏菊秋宴还在继续,季雁来心中惦念,不敢离开太久,怕被人察觉出端倪,便想回去了。
“藏光。”依依不舍片刻,临走时,季雁来踌躇了一下,忽然道。
“嗯?”寇元青垂眸看着她,依旧如初般的专注。
“上天待我,想来也终究是不薄的。”季雁来说,看着寇元青眼神一定,似是愣住,就忍不住笑了。
“青阳。”寇元青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可因为她的一个微笑,彻底醒了过来,他上前握着她的手,急切之下,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季雁来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依偎进了寇元青的怀中。
“我是不是没说过,谢谢你?”
谢谢寇元青的出现,让她知道,自己还能有另一个活法。
而不是日复一日的,过着那种看不过尽头和希望的日子。
“青阳。”寇元青心一颤,手也跟着一抖。
“好了,不管我说没说,现在都说了。”季雁来抬头,看着他一副怔愣的傻样,忍俊不禁的笑了。
她上前,抬起头在寇元青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寇元青不自觉的追了上去,反客为主。
一番缠绵,到底依依惜别的分开。
经历过刚才的种种,寇元青根本不想季雁来离开,可他从来都拗不过季雁来的,最后还是只得目送着人远去。
凤仪宫门口,他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太极殿中堆积了大堆奏折,按理说,天子这会儿该回去解决了,可却迟迟不动,常信迟疑片刻,犹豫着是否要提醒,刚一抬头,就见天子正垂眸含笑,神情满是温柔。
他一愣,忙低下头,跟着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
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会儿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顺着小径往回走,前面琴音袅袅,悦耳怡神,季雁来听着不由驻足,决定现在花园逛逛,实在不想回去掺和。
这样想着,她脚步一顿,谁知没走几步,便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抬头一看,正是献王,她顿时皱起了眉。
“雁来。”总算找到了季雁来,寇元赐眼睛一亮,大步过去,经过内侍时一股淡淡的清香浮现,他丝毫没有注意,径直前行。
内侍弯腰俯身,无声退去。
“见过献王。”季雁来行礼,便想离去,谁知寇元赐一伸手竟抓住了她的衣袖,用力之大,让她心下一跳,连忙握住左臂,冷眼看向寇元赐。
“急什么,陪我逛逛。”寇元赐说。
“王爷请自重。”季雁来手掌攥紧,微微眯了眯眼。
若是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季雁来,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过是个被寇元嘉玩腻了不要的贱货,我愿意娶你,已经是看得起你了,再拿乔,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寇元赐冷笑,阴沉的看着季雁来,目光放肆至极。
心中怒气翻滚,季雁来反手捏住寇元赐的手腕一拧,就把人按得半跪在地,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背心,把人踹的趴倒在地,又上前,在他手臂几个地方踹了一下。
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只听见寇元赐一声接一声的痛呼声。
“大,大胆,你,你竟然敢对王爷动手?”进宫赴宴,是不能带侍卫的,因此,今天跟着寇元赐的只有几个内侍,猛然看到季雁来殴打献王,他们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忙扑了上前挡住寇元赐,又怒斥季雁来。
“献王行止不当,我慌乱之下下手没了分寸,不小心推到了王爷而已,哪里算得上动手二字?”季雁来不急不缓的整了整衣服,面无表情的说。
“你竟然颠倒黑白?”内侍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惊愕的说。
“与其说我,还不如快些带王爷去看大夫,这一跤似乎摔得的确有些狠了。”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季雁来也高兴不起来,寇元赐的话太过难听,让她想忘都不能,诚恳建议了一句后,带着婢女们就转身离去。
内侍们又急又气,却不敢上前去拦人,思量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先带荣王去看看太医再说。
“出,出宫去找大夫。”这时,寇元赐咬牙抽气说。
找了太医肯定要惊动某些人,到时候他怎么说?说强逼季雁来不成反被揍?不说季家人的反应,就说他堂堂一个王爷被女人打了,他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内侍立即应诺,丝毫不敢多言,带着人就出了宫。
“谁在那里?”那边,季雁来没走出多远,就看向树丛后面问。
她刚刚打人的时候听到这里一声惊咦,也不知道人走了没有。
“季姑娘好身手。”一阵温和含笑的声音响起,云乘素走了出来。
“是云公子啊。”季雁来有些惊讶,又有些为难。
别人还好,可竟然被云乘素看到了,万一他说出去……
“我本想出去,却没想到季姑娘下手如此干脆利落,倒是我多事了。”云乘素笑道。
“云公子有此心意,我在此谢过。”
“又没帮上什么忙,哪里值得季姑娘一谢,只是惊讶之下忘了离开,季姑娘勿怪。”
“我有什么好怪的。”细眉微动,季雁来笑道。
“献王心怀不轨,大胆冒犯季姑娘,季姑娘惊慌之下,不慎推倒了人。若有人问起,在下可以代为佐证。”云乘素和声微笑,竟是顺着季雁来的话说的。
他神态温厚,双眼平静含笑,这般注视着季雁来的时候,仿佛知道了她心中的顾忌般。
再加上这一席话,她顿时明白对方是猜出了她的担忧,心下不由赫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算软化了脸上的寒冰,而后又认真道,“那便多谢云公子了。”
“季姑娘客气了,前面很是热闹,姑娘不去看看?”云乘素自然而然的转换了称呼和话题。
“不必了。”季雁来笑了笑,没有多说,反问回去,“云公子不也出来了?”
云乘素也笑了,说,“姑娘准备去哪里,不如同行?”
眼神一动,季雁来委婉拒绝,带着婢女离去。
云乘素也没有挽留,只是看了眼她的背影,眼中笑意划过,思及刚才某人打人时的干脆利落,就忍不住又笑了笑。
没想到这上京城中竟然有这样有趣的姑娘,而且还是季家的。
这场宴会,其实和季雁来的关系不大,除了中间有寇元赐这个插曲之外,一直到宴会罢出宫,都安然无事。
而从后来宴会上的情形来看,太后明显是看中了秦国公家的女儿,可惜,宴会过后没几天,秦国公家就低调的放出了已经和宣武候府定下婚事的消息。
这无疑又是一个拍向太后和荣王母子的巴掌。
慈安宫中,太后整整砸碎了一整套她素日里最喜欢的茶具,可怒火之后,却是担忧。
一个可能是特例,可两个绝对不是,尤其是这两家都非比寻常的情况下,这些世家大臣们如此,已经足够表明他们的态度。
荣王在他们眼中,竟然如此的根基不稳吗?
消息刚过,太后就请了秦国公夫人进宫,委婉表示有意让秦国公嫡幼子尚商阳公主这件事。
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顿时让秦国公府犯了难。
认真说起来,他们府上的世子其实天资寻常,反而是这个幼子,自幼习武,精通兵法,只要有机会,定能建功立业,可没想到,太后竟然盯上了他。之前以为是看中自家女儿,已经打了太后一次脸,这次若再拒绝,那就把太后得罪死了。
这个局面落在上京诸多勋贵重臣眼中,他们都冷眼旁观,等待秦国公府做出选择。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御史上奏,顿时引起一阵波澜,让不少人暂时移开了目光。
九月廿一,御史王元文上奏,参献王大不敬之罪,言他曾于先帝丧期饮乐 ,且诞下一子。
天子下令严查。
诸人顿时心中微妙,猜测这位是要对诸王下手了。
也是,当今皇子的时候,可没少被其他两位皇子欺辱,之前还以为这位大度,可现在看来,分明是还没到时候。先是允了荣王夫妇和离打了他一巴掌,又是献王,也不知,后面还有什么。
皇帝态度在这里,大理寺丝毫不敢耽搁,短短几天就查明了此事。
早朝大理寺卿把奏折呈递御前之后,天子当堂就把奏折砸到了寇元赐的脸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可见他怒火之盛。
寇元赐口称冤枉,刚一抬手,就疼的浑身一颤。
他心中咬牙,本来没把季雁来之前踢他那几下当回事,可这些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被踢的那几个地方仿佛从骨髓里渗着的疼痛竟越来越厉害。如今,只是一抬手,他就疼的面色发白,可寻了大夫来看后,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这会儿哪儿还有什么旖旎心思,简直恨不得把季雁来撕碎,可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更要紧的是哪个御史的参奏。
咬牙忍住疼,寇元赐想要辩驳,可人证物证俱在,哪儿有他辩驳的地方。
一番呵斥后,天子当朝就下了旨,让他去给先帝守陵十年,把人赶出了上京。
献王府上一片哀戚,寇元赐直接砸了书房,怒声到,“季雁来,季家!”
“岂有此理!”
那御史乃是季家门生,儿他最近除了季雁来,也没做过别的事情,如今乍然出了这件事,根本不必多想,必然就是季家。
“来人,”眼神阴冷,面色不定一会儿后,寇元赐扬声叫到。
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了,那他何必再有那么多的顾忌——
福顺楼。
这家有一道名菜为八珍鸡,今日季正阳以庆贺为由带着季雁来到这里用午膳。
算来,季雁来心情的确不错,任谁知道缠着自己不放的小人要滚了,都要开心的。
兄妹两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才起身离开,谁知,在下楼的时候,竟恰好遇见了云家兄妹。
一番攀谈之后,他们决定同行。
云家的宅邸在季家西边,的确顺路,两家的马车徐徐前行,穿过热闹的主街,就在这时,变故突生,拉着马车的马骤然发狂起来,冲向人群,掀起一片尖叫。
马车上,季雁来身子一晃,险些歪倒,还好及时扶住了窗户。
外面采秋惊声道,“姑娘,有人拿镖伤了马。”
外面的惊叫声越发喧闹,根本来不及多想,季雁来扶起身边已经摔晕了的季正阳就想出去。
可她一个人出去容易,带着一个人的话却十分困难,季正阳再是文弱,也是一个大男人,再加上摇晃个不停的马车,竟把她难住了。
“季姑娘?”外面云乘素的声音响起,跟着连声让人拦住马。
外面采秋等人在惊马的时候就跳下了马车,这会儿也都惊慌的看着马车。
“我家姑娘和公子都在上面。”采春声音微颤。
云乘素顿时明白季雁来那样好的身手,为何还没下来。
随着情况危急,季雁来也顾不上再顾忌,抬手就把季正阳给扔了出去,扬声说,“采秋,接住。”
等余光看见季正阳被几个婢女接住后,她才放心一踩窗户跃了出去。
就在脚尖点在窗户上的时候,马儿一急,引得车身一晃,她脚下顿时踩了个空,虽然临时匆匆换了个地方,可等到落地的时候她还是难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小心。”云乘素低喝一声,伸手扶住了她。
季雁来深吸一口气,稍微平稳了凌乱的呼吸,顾不上多言,转身看着一众侍卫还在努力围堵惊马,忙上前一步,扬声说,“不必留手,杀了它。”
眼下正在闹市,这马明显受了惊,想要安抚它难上加难,为免伤人,季雁来只能出此下策。
几个护卫早有这个心思,只是之前估计着车里的贵人,这会儿人都下来了,而且正主也有了吩咐,立即就动了手。
刀光划过,鲜血溅出,棕红色的骏马倒地,渐渐没了声息。
季雁来顾不上这些,忙命婢女们去看看受伤的百姓。
云乘素侧目看了她一眼,见着那脸上的担忧,眼神一动。
竟不是做戏?
一番忙碌中,京兆尹的人匆匆来迟。
等说明情况一切妥当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季正阳离了京兆尹的人回去,才惊讶的发现云家的人还没走,那云乘素正和他妹妹温声说着话呢。
见此,他眼中亮光一闪,施施然过去打断,表示可以回去了。
云乘素立即表示,季家的马车已经坏了,可以坐云家的马车。
“不必了,我的婢女们已经准备好了。”季雁来笑道。
“那便同行吧。”云乘素转而说。
兄妹两人没有拒绝的理由,两家的马车前后离去,等出了闹市,一路前行,不知不觉就拐到贞顺坊旁边,这个坊住的多是文臣,所以很是清净,偶尔还能从黛瓦之上看到金桂银杏等树。
徐徐越过大半个贞顺坊后,变故再生。
一堆蒙面人手持利刃围住了马车,招招狠辣,明显是奔着要人命来的。
“献王疯了吗?!”季正阳咬牙说。
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多猜,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的,而且还是下这种狠手,除了寇元赐还有谁,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借刀杀人的人。
这个时候,云家的护卫动手了。
然而,面对这场明显是蓄谋已久的刺杀,他们的阻挡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有人安排着赶紧去找人来,季雁来的几个婢女也动起了手。
示警烟花破空升起,刺客们的动作立即更急。
抽出榻下的长刀,季雁来准备动手。
“雁来!”季正阳拦住她,不想让她下去,相比上次的那场刺杀,这次的人更加狠辣,他担心。
“再拖下去,只会更糟。”季雁来说,到底跳下了车。
刀光破空,云乘素满眼惊讶的看着季雁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知道季雁来身手好,可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下去,万一……
可没有万一,季雁来下手,即准,又狠,比起那些刺客也不遑多让,再加上几个婢女的相助,短短时间就结果了几个刺客。
血渍溅到她玉白的面颊上,衬着那格外淡漠凌厉的双眼,让人心惊。
在这个时候,云乘素忽然想起了那位天子。
真是奇怪,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可在这个时候,却有些惊人的相似。
他一直坐在车上,等到一个刺客险些伤了季雁来后,略皱了皱眉,到底下了马车,持剑拦在了季雁来的侧前方。
这个时候,季雁来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只管着应付一波接一波的刺客。
在艰难的抵抗中,在附近巡逻的兵马司的人到底到了。
刺客们立即退去,毫不恋战,只留下了一地的鲜血和尸首。
刀剑触地,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咔的一声,季雁来半跪在地上,急促的喘息。
“季姑娘,可还好?”云乘素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仪态,随手把剑抛在地上,伸手探向季雁来,想要扶她起来。
第53章 夺爵 云家遣人上门提亲。
“无妨。”季雁来轻声说, 以刀撑地,手上使力自己站了起来。
可力竭之后太过疲惫,竟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小心。”云乘素提醒一句, 伸手扶住季雁来的手臂, 等她站定后立即松手,道, “事出紧急, 冒犯了。”
“无妨, 多谢云公子。”贸然被人碰到,季雁来不由抿了抿唇, 只轻轻摇了摇头, 表示无妨。
“多谢云公子援手。”那边季正阳也下了马车, 先扶住季雁来,边连声和云乘素道谢。
“季公子和季姑娘不必如此,适逢其会,理应如此。”云乘素温和一笑说道。
季正阳笑了笑,又有些歉意的看了眼云乘素, 低头看着季雁来说,“青阳你累了先上车歇着,剩下的交给我。”
说话间,一个没有受伤的护卫匆匆往季家赶去,一行人都受了伤,为防对方还有后手, 季正阳决定先找了人来接再回去。
季雁来脸色微白, 点了点头。
“云公子,告辞。”虽然狼狈,她依旧维持住了得体的礼仪。
眼前人神色疲惫, 无精打采的眉眼为她变得纤弱,让人看了不由心生怜惜。饶是云乘素,心中也不由一动,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他含笑关切的看着季雁来,说,“季姑娘如此劳累,快先歇息去吧。”
不多时,季家的护卫们都赶了过来,一路护送着季雁来回去,至于季正阳则留在原地,和京兆尹府的人讨论这件事。
再次遇袭,这次连京兆尹都亲自来了,他一路不停拿帕子擦着汗,面色发苦。这个时间地点,又是季家的人,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个马上就要去给先帝守陵的献王。一边是皇室亲王,一边是深受天子信赖的季家,他心里这会儿七上八下的,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一路折腾,等回了季家季雁来下马车的时候,都不由得舒了口气,觉得这一路行的实在不易。
刚一抬头,就见自家亲爹正穿着一声整整齐齐的官服大步过来。
“爹爹。”
“青阳,没事吧?”季承安掩下眉间的怒色,缓了口气担忧的问。
季雁来忙说没事,又抬起袖子轻轻笑了笑,含笑道,“爹爹,我的身手,您是知道的。”
季承安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说,“那就好,快去歇着,我要进宫一趟。”
季雁来有些惊讶,“进宫?”
话刚一出口,她就明白了自家亲爹的意图。
“一连两次截杀,我绝不能让此事轻易揭过。”季承安怒气冲冲的说,又按下火气催着季雁来回去休息,就上了马车走了。
看着自家亲爹的背影,季雁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心虚。
之前寇元青给她的那几个暗卫本来要出手,可被她阻止了,不知道藏光会不会生气,她心下忐忑,没再想下去。
太极殿中,天子大发雷霆,一掌拍碎了面前的书桌。
“你们为何不动手?”他看着跪在殿中的四个暗卫。
他眼中戾气翻滚,几欲噬人般。
“是季姑娘阻止了我们。”暗卫一颤,声音发涩的说。
“她不让你们就不动手?蠢货!”寇元青这会儿怒气上头,再次呵斥。
暗卫跪伏在地,不敢辩驳。
“全都滚去慎刑司领罚。”安静的大殿中,寇元青慢慢冷静下来,冷眼一扫地上的几人,沉声吩咐。
常信身子一颤,深深低头。
几个暗卫身体一崩,呼吸一沉,沉声领命,便要退出去。
“等等,”寇元青凝眉,眼看着几个暗卫要出了殿门,忽然又说。
几个暗卫立即回转,再次跪下。
寇元青沉吟了一会儿,看着地上的暗卫不说话。
常信有些惊讶,陛下莫非改了主意?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罢了,滚回去,继续护好青阳,记住,没有下次。”寇元青一挥袖,转身不想再看这几个蠢货。
几个暗卫又惊又喜,又十分的不可置信,顿了一下,才领命离开。
一下一下转着手上的扳指,寇元青抑制着自己的杀心。
到底是交给青阳的人,既然已经说好了由她做主——他心中如是说,睁开眼睛,厉色一闪。
没有下次了,他想。
“陛下,季大学士进宫了。”听完匆匆而来的小太监传的话,常信急急过来禀报。
“宣。”
“臣,参见陛下。”季承安进殿便俯身行礼。
寇元青半侧身避开,无须他示意,常信便上前扶起了季承安。
丝毫未察觉天子的举动,季承安心下感激,想着天子对季家实在恩厚,便是对着他这个无用之人也这般温厚。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抬起头,面色凄苦,就开始告起了状。
寇元青十分配合的脸色一变,肃容起来,仿佛才知道此事一般,让人叫了梁安过来。
另一边,季家。
季雁来洗漱过后,正昏昏欲睡间,婢女来报,荣王殿下亲至。
“他来干什么?”季雁来这会儿累的一点儿都不想动弹,凝眉有些嫌弃的道。
“说是得知姑娘遭了刺杀,荣王殿下心中担忧,便来了。”
“就说我身体不适,家中父兄不在,请王爷回去吧。”季雁来说。
婢女闻言领命退下。
季雁来有些烦躁的闭上眼,说,“寇元嘉,呵…”
她一声冷笑,连多想都懒得,放缓呼吸,不多时,就睡着了。
外面,刚回府的季正阳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嗤笑了一下,说,“你是说,那人在青阳拒绝他之后没走,一直等在那里?”
管家点了点头。
“稀罕啊。”季正阳说,眼中轻嘲一闪。
那位好颜面的王爷竟然被青阳撵了还不走?心里想着,他抬步过去,准备把人打发走,免得呆在这里惹得青阳不悦。
室内精巧的白玉香炉吐出缕缕香烟,让整个室内都弥漫着深幽的香味。
云乘素洗漱完出来时,就见云辛妍正坐在外室,见着他时眼神一动,欲言又止。
“兄长,听下人说跟着您出去的侍卫受了伤,您可还好?”
“我没事,被刺杀的是季雁来。”云乘素渡步过去,婢女立即呈上泡的恰到好处的香茗。
云辛妍神色微动,惊讶的说,“什么?谁这么大胆?”
云乘素抬眼看着她,温和褪去,只余下一片平静,仿佛能看透人心般的目光。
“你在问我?”他说。
云辛妍不自觉的避开视线,隐有不安。
“这就是你今天要我去福顺楼的原因?”云乘素看着她轻声说。
云辛妍呼吸微乱。
“兄长怎么会这么想,我没——”
“我还以为你寻那枚暗探做什么。”云乘素不想再听她狡辩,平静的说,眼中失望划过,他低眉垂眼,只觉得她实在是沉不住气。
“兄长。”云辛妍被他话中的冷淡惊了一下,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我会给你扫好首尾,记住,没有下次。”云乘素说,直接命人送客。
云辛妍只得忍下未出口的话,起身退出。
一路前行,等进了自己的寝室,她才一笑。不论如何,自家兄长到底是愿意帮忙了。只是可惜……
也不知道是献王没用,还是那季雁来太过好运,竟然没事。
嗅着室内馥郁的玫瑰香,云辛妍垂眼间冷色弥漫,明明是她最爱的香,可有季雁来珠玉在前,她用了只会被人互相比较,只能弃之不用。季雁来,怎么就有了个季雁来?
不过看样子自家那位兄长竟也动了些心思,若能把季雁来娶回云家,正好省了她的事。
只是不知,这一场上好的英雄救美的戏码,可有凑效?
晚上,看着掀窗进来的天子,季雁来没忍住笑了。
她自觉调侃,可眼底却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欢喜笑意。
“我没事。”不等发问,季雁来就已经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轻声说。
“太危险了,我再给你几个暗卫。”寇元青忍了忍,说道。
可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再忍,到底说出了口。
“青阳,下次不许了。”
心里一跳,季雁来眼波流转,眼睫轻颤,装傻说,“什么?”
“不许装傻,”寇元青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眉间染上无奈和担忧,“你要明白,对我来说,你的安全最要紧,别的都无所谓,知道吗?”
“可……”季雁来想要解释,她之所以不让动手,就是因为云乘素在场,而云家于她而言,是不信任的。
“没有可是,我说了,什么都比不上你。”寇元青一字一句郑重的说。
季雁来愣愣的看着寇元青,心口又咚咚咚一下下欢快的跳了起来。
季雁来接连遭到刺杀一事,很快传遍了有心人的耳朵。
然而,当时的他们丝毫没想到,那位先帝仅有的三子之一,御封的亲王,最后会落得那个下场。
禁卫司出动,满城风雨。
而处在不少人目光中心的献王却带着一众仆婢悠哉悠哉的出了城。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季家虽然有名望,却无实权,能耐他这个当朝亲王如何?只是可惜,那些废物竟然什么事都没办成,季家兄妹两个竟然安然无恙。
一个季雁来敢对他动手,一个季正阳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背后算计他。
要不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他根本猜不出来,之前那些人背后,竟然是季家那个卑贱的私生子做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件出乎季雁来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为云乘素提亲,提亲对象是她这个前荣王妃,季雁来。
这个消息传出,不说上京城其他的人有多惊讶,只季雁来自己,当时就有愣住了。
云家是什么?百年世家,曾出过许多任皇后权臣,为世家表率,三大世家之一。
季家是什么?寒门出身的大儒,在大昱皇室的扶持下,打破了世家对学识的垄断,迄今不过百年,是世家的眼中刺,肉中钉。
云乘素是什么人,云家的继承人,天资聪明,品貌无双。而季雁来,虽然没有什么品性上的瑕疵,可从她大胆主动和荣王提出和离,又在殿上开口和群臣辩驳之后,就没几家人敢娶她了。
一是不想得罪荣王,二是觉得她主意太大,担心娶回家中会出乱子。
可现在,云家竟然向季家提亲?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要让人震惊。
“你来提亲,云家主可曾知道?”正堂中,扫了一眼放在外面的八礼,季承安喝了口茶压压惊,定了定神后问道。
“晚辈已经和父亲通过信,父亲很是赞同,已经动身准备来京。”云乘素含笑道,端的是风度翩翩。
眼见他准备的这么周到,季承安和季正阳对视一眼,说,“贤侄有此意我季家心领,不过,我家雁来之前不顺,我只想给她找一门当户对,心意相通之人,云家世家大族,不适合我家雁来,贤侄请回吧。”
他这句话说得很委婉,但是其中拒绝的意思却很坚定。
一要门当户对,二要心意相通。
不管哪个,云家以及云乘素都不相符。
“不知,我可否见一见季姑娘?”云乘素有些失落,又轻声问了一句。
季承安没有拒绝,让婢女去寻季雁来。
后院,季雁来总算回神。
不管云家是怎么想的,她都无意接受,索性连人都不准备再见,直接拒绝。
婢女就回去禀报了她的意思。
得知季雁来连面都不准备露,显然是毫无此意,云乘素眉间染上失望,叹息一声后离去。
季家拒绝云家,似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以这两家的关系拒绝不奇怪,云家提亲才奇怪,可云乘素此人是在是个上好的女婿人选,对于季雁来一个和离在家的女子更是极好,可季家还是拒绝了。
与此同时,有人免不了往更深处猜测云家的意图。
先是拒绝荣王,又有意和季家打好关系,莫非云家要和屈家一样,倒向皇室,支持季家了不成?
天子下旨严查,禁卫司出动,在半个月后,将正在前往先帝陵寝路上走着的献王抓了回来。
降罪,夺爵,一道旨意直接发下。
若非顾忌降罪太重,会为季家惹来非议,寇元青本来准备废其为庶人。
一番思量,他把寇元赐守陵的时间从十年变为三十年。然后让禁卫司收了献王准备的一应物事,什么都不给,只把他这个人押去了陵寝。
上京城中一惊,一众亲贵大臣噤若寒蝉,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当今对献王的不喜。
与此同时,有些人却感觉到了不对。禁卫司乃天子爪牙,寻常不会轻动,可今年竟然因为季家两次出动,也不知道,是因为季家,还是因为季家某个人?
疑心一起,便无法止住。往日天子对季家,对季家人的种种不同都被人寻出来细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会是如此吗?
纷纷扰扰中,时间悄无声息的进了十月,到了万物丰收的日子。
天子下旨,举行秋猎。
圣驾起,百官随行,前往阜山别宫。
第54章 秋猎 “季姑娘,不知朕可有幸与姑娘同……
阜山别宫自来就是皇家猎场。
占地广博, 内有山川湖泊,密林深沟,别宫便建立在阜山之上。
不过, 为了秋猎, 营地选择了驻扎在阜山之下,一片营帐几乎看不到边际, 拥簇着期间黑金二色的天子御帐分外显眼。
季家正三品, 帐篷便处在中间地段, 一路奔波,季雁来有些疲倦, 进了帐就先休息了。
等到一觉睡醒, 竟已是暮色西沉的傍晚了。
今日天气极好, 风高云淡,天边火红色的云霞瑰丽多姿,引得她不由瞩目。
殊不知,橘色夕阳下,婉然静立的女子, 却要更加瑰艳。
便是常常来接她去见天子的宫女也不由愣了片刻。
“姑娘。”采春唤了一声,轻声说那宫女来了好一会儿了,只是没有打扰。
“姑娘,陛下命奴婢请您去一趟。”宫女自觉压低了声音。
“现在?”季雁来有些惊讶,看这天色,最多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这会儿出去做什么?
宫女称是。
“好。”说着话, 季雁来就准备动身,采春急忙拿来披风给她披上。
一行人穿过大半营帐,朝着西边行去。
蜿蜒的小河从这里经过, 往后是一片树叶火红的枫树林,打眼一看,竟难以分清,是天边的晚霞更红,还是这片枫林更艳。
带路的内侍悄然退去,季雁来抬眼一看没有人,不由左右打量,眼波流转,不自觉的带着期待。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起,她下意识看去。
便见着枫树林中,一身黑色劲装的寇元青纵马而来,竟一直没停,仿佛只是眨眼间就到了她的眼前。
冷风扑面,季雁来下意识眨了下眼,非但没有慌张,反而还笑了。
人生二十余年,待今日见到寇元青,她才恍然明白自己之前的种种心事,只用两个字便可概括。
相思。
不知不觉间,相思入骨。
黑色骏马如同一阵风般刮过,马上的寇元青弯腰伸手一揽,便拥着季雁来上马坐在了自己身前。他手臂一动,取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季雁来。
“傻,怎么不躲?还穿的这样单薄。”他心中高兴,口中却带着不满。
“为何要躲?”季雁来轻笑,道,“你又不会伤着我。”
寇元青眼神一定,便就笑了。
“我相信你。”听着耳畔阵阵轻笑,季雁来喃喃道。
马儿速度不知不觉减慢,风儿就变得温柔,裹挟着这阵几不可查的声音,入了寇元青的耳中。
便使的他心潮涌动,不能自己。
“青阳。”他笑,这强烈的喜悦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做些什么,便扬声笑道,“坐稳了。”
话音落下,他一踢马腹,黑色骏马便破开了傍晚橘色的光芒。
马儿一路疾驰,穿过红枫树林,走过浅浅的小溪,爬上低矮的山坡,最后在山顶,看着夕阳落下天际。
季雁来伸手,放飞了手中那片红枫,看着它随风飘向不知名的远处。
寇元青在她身后,一点点顺好她被风吹乱的长发,不急不躁,甚至隐约还有些享受。
这样静好的时光,于他而言曾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却就在他眼前,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马叫什么?”季雁来不怎么清楚这些,可寇元青今天骑得这马实在是神骏,纵马疾驰之时,又快又稳,好似踩着风一般。
“他叫疾风。”
“这个名字很配他。”季雁来忍不住称赞,有些向往,这样好的马,她都有些想养了,心里惦记着,便想着回头有时间了去选一匹。
寇元青眼神一动,道,“去年进贡了一匹马,有一匹白色的,比起疾风也不差什么,你若喜欢便养着吧。”
“贡马?”季雁来有些心动,却又不免犹豫。
若说好,贡马自然是好的,可被人知道了——但是白色的马,和疾风一样神骏,想起这个,她心中顿时一偏。
“好吧。”既然早就想好被知道了也没什么,也没必要再顾忌那些了,季雁来心中定下主意。
寇元青眼中笑意一闪,上前在季雁来耳边落下一个吻。
两人都明白这件事所蕴含的意思,他很高兴季雁来愿意做下这个决定。
“青阳,”他笑,忽然问起,“过些天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季雁来摇了摇头,心下有些赫然,没想到寇元青竟然连自己的生辰都知道。
“你不说,那我就随便送了。”寇元青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都沁着笑意。
“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礼物。”季雁来轻声嗔道。
“可是我想给你送。”
“说了不要。”
“我想送。”
“不要。”
“不行,说你要。”
“我就不要。”
“青阳,”寇元青放软了声音,带着点祈求。
“那,那好吧,我要。”心里一软,季雁来就开了口,等说完话,寇元青笑了,她也忍不住笑了。
好幼稚的对话!
可也真的,好让人高兴啊。
风儿把两人的声音送走,藏在暗中的暗卫们眉毛跳了跳,很是怀疑这个赖皮撒娇的人竟然是他们的天子。
可在季姑娘身边,万事皆有可能。
似乎,也不值得惊讶?
才怪!
这可是他们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皇上!
两人腻腻歪歪,等到季雁来终于脱身回去,营地之中已经灯火通明,她刚掀开帘子进去,就见自家兄长正有些出神的坐在帐篷内。
“青阳,你去哪儿了?”一抬眼,季正阳脱口而出,却在看见季雁来盈满了笑意的眉眼时愣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看到青阳这样笑过了?
“兄长?”对着他有些急的口吻,季雁来心中惴惴,纵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在面对家人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免慌乱了一下,有些无措的唤了一声。
“外面冷,你穿的有些单薄了,下次出去记得穿厚点。”心中一转,季正阳忽然不想再问听到的流言真假。
青阳难得这样高兴,他又何必扫兴呢。
心下一松,季雁来笑着说,“知道了,是我疏忽了。”
“与你何干,到底是新来的婢女不得用,还是得好好□□才行。”季正阳摇头说。
经过上次刺杀,采夏几人都受了伤,季雁来便安排起嫁妆,赫然是准备把几个婢女嫁出去。然后又让采春选了几个婢女□□,看来是不准备再让她们伺候了。
“不急,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季雁来随口说。
看了眼她面上逐渐淡下的灿烂笑容,季正阳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也没耽搁,说了几句话后就起身走了。
一路回了自己的帐篷,还没进去,下人就来禀报说老爷找,他索性一转身,直接就过去了。
“怎么样,你问出什么了没?”刚一进去,季承安就放下了手里的书卷问道。
“没。”季正阳摇了摇头。
季承安没有怀疑,只是起身在帐篷内渡步,显然心思杂乱。
“你说,这传闻若是真的,该如何是好?”半晌,他站定,看着季正阳问。
季正阳微讶,还以为自家亲爹愁的是不知道真假,结果却是这个?
“等等,不该问你,问你做什么。”还不等季正阳回答,季承安就有些嫌弃的说,挥挥手又把人撵走了。
左思右想许久,他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送走,又坐在那里良久,才慢慢叹了口气。
第二日天明,所有人都休整的差不多了。
大鼓咚咚咚的被敲响,众人齐聚高台前,看着天子一箭破空,射下一只被驱赶而来的飞鸟。
天子站在高台之上,伸手将强弓递给侍卫,扬声道此次秋猎,以狩猎到的猎物为准,前三有厚赏。
顿时欢呼声震天,一众亲贵子弟纵马而去,开始了一场盛宴。
女眷大多都坐在高台上等待结果,有好射猎的也可以去试试。
季雁来穿着骑装,决定试一试。猎场的人早就准备好了贵人们会用的马,她稍等了等,就见一人牵着匹白色的骏马过来,看着眼前神骏不下于疾风的马,她不由惊讶。
难道这就是寇元青说的那个?
再仔细一看,送马的侍卫也很眼熟,之前在寇元青身边见过的。
季雁来顿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便翻身上马,由着侍卫牵着马离开。
“果然。”高台上,寇珑玉一声冷哼,眼中满是戾气。
左近的几个贵夫人都微不可查的避了避,往日宸华长公主的脾性就十分的骄横霸道,毁了容貌之后,更添了阴沉凶狠,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姐姐。”寇珑珠安抚。
“看看那马,去年北边贡来的贡马,比之天子的坐骑都不差,我当时都没要到,可如今,却到了季雁来的手里,呵,我们这位天子……”
“姐姐!”寇珑珠心惊,不敢让她再说下去。
“让她说,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时,神色阴晴不定的太后忽然开了口。
“什么意思?太后觉得呢?这婚事季雁来想和离就和离,你就真没想过为什么?”寇珑玉含嘲带讽的笑了。
太后的面色一变,先是发青,而后涨红,最后则变得惨白。
要真是这样……
一众贵夫人不由惊愕,眼神一变,看着面色难看不已的太后顿时十分为难,坐立不安。
怎么就让她们听到这个了?
“看不出,我们这位好陛下,竟然是个情种,只是不知,他是高宗……”
“姐姐!”寇珑珠狠狠拽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当今是什么性格什么手段,她这么说,是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太自在了吗?
寇珑玉到底没失了理智,咬了咬牙,最后冷笑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太后神色变换,目光扫见在场面色微妙的人,脸色更加难看,一挥袖,就起了身离开。
那边,季雁来很快就遇到了寇元青。
往常见了她就笑的人这会儿面色淡漠,隐有不悦。
至于愿意——
季雁来看着在护卫的拥簇下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寇元嘉,也皱了皱眉。
这人到底想干嘛?!
“季姑娘,不知朕可有幸与姑娘同行?”正满心不悦中,季雁来忽然听到寇元青温声说,她惊讶看去,就见对方正含笑看她。
第55章 含嗔 “去,取了东西给青阳送去……
心下一颤, 季雁来抬眼看向寇元青,惊讶又有些茫然。
“雁来。”攥住缰绳的手一紧,寇元嘉下意识开口想要阻拦。
他没想到, 寇元青已经敢光明正大的邀请季雁来, 这其中意味,谁能不知?
寇元青没有理会他, 只是含笑专注的看着季雁来。
“好。”他这一声却惊醒了季雁来, 她下意识开口, 心中觉得这句话有些单薄,可脑中恍恍惚惚, 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本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
寇元青墨眉轻扬, 唇角一扬扫了眼牵马的侍卫。
侍卫知机, 立即牵着马走向寇元青。
“雁来!”寇元嘉声音一颤,扬声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上前一步,仍旧不死心。
寇元青眼神一凝,冷冷扫向寇元嘉, 开口欲言,却被季雁来抢了先。她一拉缰绳,让马停下,然后看了过去,眉间的茫然已经散去,恢复了沉静模样, 微微一笑, 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寇元青也一直在等她,除了一开始……后来并未再逼迫过她。
看着她眉梢眼角染上的笑意, 寇元嘉愣了。
他似乎,从未见过季雁来这样对他笑过,原来,从一开始就……
“倒是荣王殿下,知道您在干什么吗?”季雁来眼中讽刺划过,道,“您如今这幅样子,到底有多少是因为您不能接受被人舍弃?”
“雁来!”寇元嘉下意识阻止,不想再听她继续说下去。
“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吗?”他抬眼,惯来带着清傲的眼睛这会染上了忧伤,无奈而苦涩的看向季雁来。
“呵,”季雁来一声轻笑,明明神色平常,却刺的人难受不已。
她忽然有些自嘲,明知道寇元嘉自我的性格,任她说的再多,对方都听不进去,却还是在这废了几句话,实在是浪费她的时间。如此想着,她没再理会,一提缰绳走向寇元青。
“陛下——”
“我字藏光,叫我藏光便好。”寇元青打断了她的话。
季雁来抬眼看他,无奈于他这样的直白恣意,道,“这于理不合。”
别管私底下怎么样,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怎么,礼数比朕的话还要紧?”寇元青闲闲用马鞭敲了一下,笑道。
常年护卫寇元青的一群御林军众人心一颤,以为天子这是生了怒气,不由屏息,只有季雁来和寇元嘉两人却看见了他眼中的笑意。
“陛下,”季雁来犹豫。
“嗯?”寇元青声音一扬。
“臣女准备去那边走走,陛下要一起吗?”季雁来转移了话题。
这么多的人,她要真唤了寇元青的字,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浪,还是暂缓一缓吧。
“一起。”寇元青看着季雁来面颊的淡淡粉晕,眼中笑意划过,没再逼迫,随口道。
季雁来心下一松,丝毫不知周围的御林军们是何等的惊讶。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没听天子话的女人,关键是,天子竟然也没有生气,而且还听了对方的话?!
一群人心思急转,面面相觑后余光划过季雁来,心中添了郑重。
说话间季雁来走到了寇元青的身侧,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挨到一起,黑马忽然探过头在白马脸侧十分亲昵的蹭了蹭。
然后并肩而行,渐渐走远了。
看着那两人说笑来往间别人丝毫插不进去的模样,寇元嘉越发的沉默。
他微微阖眼,冷色划过。
这两人如此情形,想必别人很快就能听到传闻,到时——
一想到那些会接踵而至的种种揣测以及目光,寇元嘉唇角抿的死紧,几乎发白。
秋天的风和熙温柔,迎面拂来时让人不由惬意,季雁来却不由得有些失神,忍不住在想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自家父兄。
装傻?搪塞?否认?
“青阳。”寇元青轻声叫她。
“嗯?”季雁来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声。
寇元青忍不住低笑一声。
季雁来这才反应过来看去,眼波流转,带着些许嗔怪。
她这会儿发愁都是因为谁,竟然还笑。
“你啊。”寇元青无奈。
“回去就说朕心悦你,所以有意追求就好,想那么多做什么?”他说。
“啊?”季雁来惊愕,忍不住睁大眼睛。
可明明是她们两个人……
“就是这样。”寇元青看着她,声音淡淡,却十分笃定,仿佛他说的都是真的一般。
“可……”季雁来从来没有说过谎,还是这种谎,这会儿不由犹豫。
“听我的。”寇元青难得强硬的说。
“不要,明明我也动摇了,我,我还不至于把罪责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季雁来摇头,喃喃说。
“青阳,听话。”寇元青再次说。
青阳从来都是克己守礼,从未招惹过他,是他先动了念想,若有罪责,加诸在他的身上就好。
“这种话我才不要听。”季雁来扭头,恼怒的说。
“青阳。”寇元青无奈了,可无奈之中,却又欢喜。
他从前不懂情爱之事为何让人又爱又恨,纠缠不清,现在却懂了。
季雁来不想理他,自顾自的生着气。
寇元青思量了一下,也没有退步,最后看着她一脸着恼的回去,才又笑了笑。
“去,取了东西给青阳送去,就说朕给季姑娘赔礼,让她不要生气了。”他吩咐常信。
常信心领神会,立即退去。
寇元青提起缰绳驱赶着马转过身,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猎场眉眼飞扬,忽然笑开。
“走,随朕去狩猎。”
青阳看着,可不能被那些人比了下去。
以前便也不说了,自从两人关系和缓以来,寇元青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也差不多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没依着季雁来,两人竟是不欢而散。
季雁来骑着马不知不觉回了高台处,竟是越想越气,连脸色也没保持住淡了下来。
见此,寇珑玉神色微动,这是和寇元青闹别扭了?
一众贵夫人也忍不住的打量她,见状心中更是嘀咕,之前她们就对寇珑玉的话半信半疑,如今见了季雁来这不高兴的样子怀疑更甚。
这幅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私会的样子。
这会儿心思烦乱,季雁来也没顾上别的,只坐在那儿发起了呆,心里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酸涩,乱七八糟的没个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忽然起来的喧哗声惊醒,下意识看去,就见着常信领着一群宫人过来。
季雁来眼睫一颤,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就看到常信上了高台,向她而来。
她呼吸一顿,忽然有了点不妙的感觉。
“季姑娘,这是陛下给您的赔礼,说是让您别生气了。”常信笑呵呵的一挥手,一众宫女们立即捧着盘子上前,一一展出盘中的珠宝首饰们。
季雁来那口气顿时卡在了胸口。
这个寇元青!
她暗自咬牙,可当着周围一群人的面,却只能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道,“陛下多虑了,臣女怎会生气。”
才怪,她都要气死了。
竟然来先斩后奏这一招?!!!
“那就好那就好。”眼神觑着季雁来咬紧的牙根,常信弯了弯腰,掩住了脸上的笑意,说,“那老奴这就命她们把东西送到您的帐中了。”
“这就不必了,不过是小事,怎敢受如此重礼。”季雁来下意识拒绝。
“这是陛下的意思,姑娘若有他意不如回头再说?”常信笑道。
这个回头再说,可谓是意味深长。
季雁来眼神扫过常信,攥了攥手,只觉得不愧是寇元青的心腹,和他一样讨厌!
好气!
“是臣女冒昧了,公公请。”她扯了扯嘴角,笑着改口。
常信这才告辞,然后带着一群宫女施施然朝着季雁来的帐篷去了。
季雁来目送一行人离去,感受着周围人微妙的视线,竟有些坐立不安,心中后悔刚才不该回来。
也不知道今日之后,她会被这些人传成什么样。
她一个和王爷和离的女人,如今又和王爷的兄长,当朝天子扯上了关系,对方还这样大张旗鼓的。还有她父兄,季家的人。
一想到这些,季雁来只觉头痛。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在午时后,前去狩猎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多多少少都带着些猎物,季家父子两个凑数的算是回来的最早的一批,他们两个都是文官,这次去不过是凑数,也没打到多少猎物。
两人翻身下马上了高台,就发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感受到那些人若有似无看来的目光,季正阳脸色微变,等坐下后不久,终于从留在这里的下人口中得知了缘由。
两人顿时看向季雁来,满眼关切。
正慌张中的季雁来一抬眼,心下一愣,更加犹豫。
这会儿父兄都没有惊疑忧虑,只有对她的担忧,她真的要对他们说谎吗?
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场合,父女三人心思各异的坐在这里,一起忍受着周围人微妙的目光。
幸好,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回来,天子更是在御林军的拥簇之下,带着大批的猎物回归。骏马奔驰,亲军随行,天威赫赫,不知让多少人目眩神秘。
看着在身穿玄色甲胄的亲军拥簇下疾驰而来的天子,季雁来都不由愣了片刻。
虽然早知众人眼中的天子不是在她面前的温柔模样,可每每忽然看见,她还是不由惊讶。
骏马上的天子目光扫视,最后目光在这边停了片刻,季雁来正想笑,忽然想起这人刚才的所作所为,就笑不出来了,轻哼了一声,细眉轻蹙低下了头。
旁边,季正阳看了眉梢微动。
青阳这样含恼带嗔的样子可不多见,对于不喜欢的人,她从来都是不去理会自己憋着的,比如寇元嘉。
现在如此,看来……
又看一眼天子,季正阳心下叹息,不由烦恼,这该如何是好?
相比他,别人对季雁来可没这么了解,见状只以为她是真的在生气。
霎时间,不少在天子出现后就暗中注意着季雁来的人顿时目光闪烁,心思各异。
第56章 冲动 季雁来沉默了一下,低头侧首,只……
秋猎会持续整整七日, 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始。
按照一上午猎回来的猎物,天子按功行赏,前三个人直接被他钦赐入御林军中。
一时间, 众人狂喜。
御林军专职护卫皇城, 里面的人都是亲军,乃天子门生。从里面出来的人不消多说都前程远大, 如今只是一场秋猎就得了这个好处, 如何不让人欢喜。
赏赐过后, 便是午膳。
今日的午宴全都用狩回来的猎物来做,别的还罢了, 其中还有一只天子亲猎的鹿, 被他命了人去烤来吃。
霎时间, 大营所在一片飘香,季雁来都有些馋了。
宫人们很快安排好案几,诸人落座,季雁来随父兄入座,眼见着一切安然无事, 她一直警惕着的某人并没有其他动作,不由轻舒一口气,然后她才发现,这口气她松的太早了。
鹿肉烤好后,内侍先呈送给天子。
寇元青尝过一口后,忽然看了眼季家所在的方向。
正低头的季雁来没看见, 其他人却都尽收眼底, 心下顿时一顿。
“味道不错,去给季大学士送上两盘,往日给朕讲史, 辛苦了。”寇元青墨眉微动,忽然一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
诸人心中顿时一动。
讲史有什么好辛苦的?陛下如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般想着,他们都看向另外几个人。
太后面色微变,没忍住担忧的看向寇元嘉。
寇珑玉眼中冷色划过,寇元青对季雁来越好,她就越怀疑自己容颜被毁的幕后黑手是对方。
她脸颊抽动,几乎就要忍不住起身斥责这两个人不要颜面,却被坐在一旁的寇珑珠使劲拉住。
“姐姐,”寇珑珠哀求道。
如今云家立场微妙,有倒向天子的意思,她们两个不得皇帝喜爱的公主若非有世家在背后支撑着,这上京谁会在意。先是虞家,后是云家,当初赫赫扬扬的宸华长公主府如今已经不比当初,开始落寞,其中不过半年而已。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惹怒了天子,之前献王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想想献王!”心里想着,她压低了声音,在寇珑玉耳边说。
寇珑玉一咬牙,到底低下了头什么都没再说。
寇元嘉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抿了抿唇,没有抬头,只当不知周围人隐晦的视线。
见状,众人都悄然收回眼神,心中各自思量。
以陛下如今的威势,若他真决意为之,只怕没人能阻挡。只是不知,他准备给那季家女一个什么位份,之后,又会造成什么后续的影响?
忆起季家如今在民间的声望,不少人心思辗转,不由忌惮。
季承安面上神情未变,正拿着茶杯的手却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这才起身谢过。
不多时,内侍又捧来两盘鹿肉,一盘放在季承安面前,一盘放在季雁来面前。
季正阳看着被略过的自己,默默的喝了口茶,只觉得周围人看他们一家子的视线似乎更热烈些了。
天子行事如此肆意,倒是和他以往的行事不同。
没想到这位想来淡漠的天子竟然会有这一面。
季正阳心中有些惊讶,又扫一眼自家妹妹,便见着她抿着唇角,显然又有些恼了。顿时又有些无奈,何止是天子,便是他这个向来八风不动的妹妹,不也变得鲜活气十足,这含嗔带恼的模样,哪儿还有之前的淡然。
他心下无奈,却又忽然一笑。
便是有什么又如何?不过也就是那样罢了,青阳开心最要紧,至于别的,总有他们在。
鹿肉被烤的鲜香酥脆,只是看着就能让人想象到它有多美味,可季雁来这会儿完全没有尝一尝的念头,正捏着帕子忍着不去瞪寇元青一眼。
这人,这人……
怎么这样横冲直撞的,真是一点给人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季姑娘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就在这时,上首的天子低声的声音穿过人群中的嘈杂,清晰的传进了季雁来的耳中。
诸人一静,下意识看向季雁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坐在那里时螓首微垂,如云般的青丝顺着肩背滑下,衬着那截玉颈真是如玉般白皙,正打量间,便见她一抬眼,一双水一样含波的眼眸带着一股薄嗔撇来,顿时让不少人呼吸一滞。
如斯美人,便是恼怒也如白牡丹上落了晚霞般,既清雅华贵,也绚丽多姿。
这样的女子,难怪天子回动心,一时间,不少人下意识想到。便是他们,也……
正出神间,身边的女眷轻咳两声,拉回了他们的神智。
“陛下言重,这鹿肉如此美味,臣女只是想等着稍温一下再吃。”季雁来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起身福身,低下头说。
“那倒不必,路上本就耽搁了段时间,再等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寇元青温声看她。
“是臣女疏忽了。”
“快坐下尝尝吧,若是喜欢,便再让人送来。”寇元青叮嘱了一句。
“是。”季雁来还能说什么,只能答是,然后坐下。
含笑收回眼神,寇元青淡淡扫视了一下周围,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抬手饮下了一杯酒。
众人低眉,不敢放肆。
可还是有人开了口,当朝丞相谢经业含笑道,“难得见陛下如此高兴,可是今日猎到了心喜的猎物?”
“尚可。”撇了一眼,寇元青想看看这个向来喜欢装傻的老头子准备说点什么。
若说有人老了会糊涂,那这些人里绝对不包括谢经业,这个老头子,完全是越活越精,他登基四年,都没摸清这个姓谢的底。
“说来陛下今年已经二十有四,寻常人家孩子说不定都七八岁了,不知陛下准备何时立后?”谢经业温声道。
“不急。”寇元青隐约有些了然这老头子的意思了。
“陛下的婚事关系国本,如何能不急,依臣的愚见,不如先下旨选……”谢经业慢悠悠的说,却被寇元青直接打断。
“丞相多虑了,若有这个时间,可以多关心关心你的家事,至于朕的家事,就劳烦卿了。”
“陛下…”
“丞相,”寇元青声音含笑,仿佛没发现他还有话说一般,举起酒杯道,“下面新进了桂花酒,朕尝了不错,不如你也尝尝?”
这显然是嫌他多话,让他住嘴的意思。
谢经业笑呵呵的顺势举起酒杯,说,“那臣得多尝尝了。”
君臣两人说话间,周围一种亲贵大臣们都听着,见着丞相开口建议选妃,他们眼睛一亮,可跟着就被天子不容置喙的态度给打击了。
底下季雁来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没了吃肉的胃口。
选妃……
用过午膳后,各自散去。
季家父女几个全都回了营长,一路安静无话,让季雁来心中忐忑不已。
“青阳,一上午没闲着,想必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谁知,到最后回了季承安的掌中,他只是温和看着她,轻声说。
闻言,季雁来一愣。
“爹…”她有些无措。
任谁做了一上午的心理准备,可却骤然发现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都会愣神的。季雁来恍惚间很不理解,她爹为什么不问?
这样的事,这样说起来不光彩的事,若是被传出去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揣度季家。
她爹,怎么好像丝毫都没有在意?
“怎么了?”季承安耐心的问,面上的笑意事惯来的温和,看着她的眼神,也是一直如此的耐心慈爱。
“你不问吗?”季雁来迷茫道。
看着她眼中的无措不解,季承安笑了笑,又抬手,迟疑了一下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髻。
孩子大了,像这样亲昵的动作,他很少再做了。可如今手落上去,还是让他想起了青阳小时,他揉乱了她的发髻,引得她发脾气,找她娘来收拾他的回忆。
“青阳,你开心吗?”季正阳了解季雁来,季承安又何尝不是,看着这孩子鲜活生动的样子,他怎么会猜不出她的心思。
种种思绪,最后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
明白这句话中的含义,季雁来沉默了一下,低头侧首,只露出一小片泛着红晕的面颊,有些羞赫的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确是,开心的。
有那么一个人,只是想起,便让人整颗心都想喝了蜜一样甜。
“那就好了,你忘了爹爹说的话了吗?对我来说,你开心才是最要紧的。”季承安无奈的叹了口气,认真叮嘱着说。
“可,可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们……”季雁来皱紧了眉。
明明之前已经做下了决定,可如今提起,她忽然就有些后悔了,只觉得当时实在是太冲动了些。
“那又如何?”季承安打断她。
季雁来怔然看着他,不解其意。
“人活在世上,为何要在意他人口中的言语,若是那般,和傀儡有何区别?”季承安心下不忍,可还是说了重话。
季雁来微微皱眉,失神中更加不解。
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话……那样可能吗?人生在世,和人来往,名声,教养,都要顾及的。
但是她爹爹说的也对。
她犹豫不决,难分对错。
“至于季家,”季承安看着季雁来,心中思量,缓和了口吻,道,“季家的名声,难得是靠你一个小女子的牺牲而得来吗?”
季雁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怎么会,季家的名声是先祖教授天下,在世家的打压下还给了寒门出身有心向学的人一个机会而得来的,是靠着一代一代的后人们鼎力为寒门学子建出一条通天大道而得来的。
第57章 炙热 “本就是我勉强你,我不怕他们说……
世家门阀, 把持着学识书籍,而季家广传学识,刊印书籍, 又解决种种困难把书籍推及天下, 让想买之人都能买到,再无从前一书难求的事。
思及如今随处可见的书铺和种类繁多的书籍, 季雁来几乎不能想象到处到底是何景象。
所以天下有心读书的人都在感激季家。
当然, 世家除外。
“懂了吗?”季承安眉间满是骄傲和自豪, 含笑问季雁来,四十多岁的人, 在这一刻竟显得意气风发。
季雁来想了想, 动了动头, 然后,又摇了摇头。
“可我还是想为季家做些什么。”纵然不能为季家带来荣光,却也不能为之抹黑。
“爹爹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在这之前,我要让自己过得高兴。”季承安叹了口气, 意味深长的说。
季雁来睁眼,看着自家爹爹。
看着她眼中的懵懂,季承安又想叹气,便就叹了。
傻孩子啊。
“因为我不想让喜爱我的人,为此难过。”季承安看着季雁来,温声细语道。
季雁来眼睫轻颤, 心中一震。
“懂了吗?”季承安又问。
这一次, 季雁来沉默了好一会儿。
“若是爹爹为了季家,舍弃自己喜爱的东西,委曲求全, 青阳你,”
“爹爹,我懂了。”季雁来哪里敢听他说完,立即打断。
只是想起会有那种可能,她便心中酸涩难过,哪里敢深想。同理……
季承安看着她没说话。
他对于自己这个女儿十分了解,她会为了形式圆滑求全,却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这种固执,和她的娘亲一模一样、
“爹爹,我真的懂了。”季雁来无奈的说,一抬眼,却笑了,眸子晶亮,像沁着天上的星子一扬。
她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么会不懂。
“懂了就好,”看见她笑开,季承安才算松了口气,明白这算是说通了。
“爹,谢谢你。”季雁来眨了眨眼,想藏起眼中的水汽,却到底藏不住,悄然红了眼。
“傻孩子,哭什么。”只是这么一看,季承安心都软了。
他这个女儿相貌生的好,细眉,桃花眼,琼鼻,樱唇,还有一张鹅蛋脸,和她的母亲像了七成。每每见了,他都会忍不住英年早逝的发妻,心就跟着软上几分。
“爹,你对我真好。”说着话,季雁来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从腮边滚落。
这惊世骇俗的事情纠缠了她大半年,季雁来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万一泄露会引来的下场,她不怕别人的话语,可她怕会让家人失望。
她从没想过,到最后,她爹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席话。
“好了,莫哭了。”季承安有些无措得说,放软了声音哄道。
青阳很少哭,他连该怎么哄都不知道。
这般手足无措的哄了好一会儿,季雁来才算忍住泪。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季承安微笑起来,抚了抚女儿的发髻,道,“爹爹只盼着我的青阳,年年岁岁,平安欢喜。”
忍住又起的泪意,季雁来认真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帐篷。
结果刚一绕过屏风,她就看到了正坐在榻上抬眼看来的人。
“你,”季雁来一惊,这会儿正是下午,周围的人多着,寇元青怎么这就来了?
“伯父说你了?”寇元青目光微不可查的一转,在她泛红的双眼伤顿住,下意识站起身拉住季雁来的手,微微皱眉忍不住关切的问。
说起这个,季雁来连之前的恼火都没想起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她轻声道。
看她有些失神的模样,寇元青眼中难掩担忧,拉着人在榻上坐下,小心的问,“那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季雁来犹豫了一下,看向寇元青,眼中恍惚,轻声说,“爹爹没怪我,他说让我想做什么就去做。”
寇元青眼中一亮。
“伯父很疼你。”他心下一转,口中轻声说,心中却是明白,依着青阳的性子,别人对她越好,她越会加倍的还回去,最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这会儿,想必是在愧疚了。
你呀……
寇元青心下无奈,可眉梢眼角,却都是笑着的。
可他就是喜欢青阳这样柔善的性子。
季雁来点了点头,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她爹对她的确很好。
“可比我那个父皇好多了。”不想再让季雁来细想下去,免得她搁在心里,寇元青口中一转道。
季雁来下意思看向寇元青,先帝冷待这个儿子,她是知道的,可再详细些的,她就不清楚了。
“我娘,只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寇元青揽着人入怀,一点一点说起那段往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帝王醉酒宠信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宫女,醒来之后又嫌弃她容色寻常,只是草草封了个才人就抛在脑后的故事。偏巧这个才人有福气,竟然诞下了一个皇子,还瞒着帝后把孩子养到了六岁。
季雁来早就听说过这些传闻,可没想到,在寇元青这里,她竟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我娘是特意选出来的人,家中姐妹各个好生养,而且也不是什么醉酒宠信,是在查出我娘有孕后,先帝才借机把她送到了冷宫里呆着。”
“是因为先皇后?”季雁来惊住,而后猜测道。
寇元青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冷沉。
“当初先帝后宫,但凡世家出身的贵女们几乎无子,而别的宫妃们也不能生育,后宫十年里只养住了献王一个皇子,所以就有了我。”
这句话看似寻常,可里面的含义却让人惊心动魄。
季雁来下意识捏住了他的衣袖,看去时眼中不由怜惜。
原来,他竟是因为一场算计才会有的吗?
先帝,世家。
“后来先帝皇位稳固,皇后重病,又有了荣王……”季雁来不忍再说下去。
所以到这个时候,寇元青这个被精心算计而得来的皇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先帝就毫不在意的继续忽略了他。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痛。
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父亲?
“青阳聪慧。”寇元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她夸赞。
“别笑了。”刚听完这段往事,再看他笑,季雁来总觉得那笑里都藏着苦涩,不由说。
“嗯?”寇元青轻疑。
季雁来瞅着他,然后缓缓上前靠近了他的怀里。
“不高兴的事就不要想了,也别说了。”她轻声嘟囔,“想些高兴的事。”
“那让我看看你。”
“嗯?”
“对我来说,看见青阳,就是最让我高兴的事了。”
季雁来心中感动,轻轻在他怀中蹭了蹭。
“如果你能答应嫁给我,那就更好了。”寇元青不紧不慢的又补充了一句。
这一句话把带着些愁闷的气氛打的一干二净。
季雁来直起身瞪他一眼,哼道,“想什么美事呢?”
“可这就是我心心念念,辗转反侧惦念着的事啊。”寇元青无辜的说,又轻叹一声,似是十分低落一般。
季雁来本应心软的,可她并没有,非但没有,还想起了生了一上午的气。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不是说了不同意吗?可你呢?竟然直接就让常信去做了那一出?”她气哼哼的起身,坐的离寇元青远远的,不想理这人了。
“是我的不是,青阳,莫生气了。”自知理亏,可寇元青不想和季雁来争执,干脆的道歉,可他心中并不后悔。
他宁愿让别人以为他勉强青阳,也不想让那些人给青阳身上泼污水。
季雁来素来不是会争吵的人,就拧着头不看他,不理他。
“青阳。”寇元青唤她。
“青阳,”
“青阳,”
他一声声的,耐心极了。
季雁来背对着他,心不由得被他叫的软了下来。
丝毫不知,身后人眼中蕴含着的温柔笑意。眼前人不管是什么样子,寇元青都是喜欢的。她笑,他高兴,她恼,他只想顺着,便是发脾气,他也觉得青阳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姑娘了。
“青阳,莫生气了。”寇元青轻声说,似有些忐忑般。
“你过来看看我。”他扶着她的肩膀,却舍不得用力。
“你有什么好看的。”季雁来轻哼,心里那股气算是顺了点。
“青阳。”寇元青附在她耳边一声声的唤着。
季雁来到底被他缠磨的没办法,撇去了一眼。
“好了我看了,你快走,我不想理你。”她气鼓鼓的说。
眼中笑意滑过,寇元青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他家青阳怎么这么可爱,这么大的人了,生气起来骂人都不会,只会说这些。
“再看看我。”寇元青低头凑过去,对准季雁来的双眼。
两人四目相对,季雁来撇开眼,却无法忽视眼前人认真看着她的视线,便又转了回去,眼中嗔怒的瞪他。
“青阳,伯父希望你万事顺意,我也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快快活活的。我对你的爱不比他少。”寇元青低声说着话,定定的看着她,“本就是我勉强你,我不怕他们说,可我不想你受委屈。一丁点都不想。”
一想到青阳会被那些人在背后浑说,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委屈,受气,他就恨不得把那些人都杀了。
可他不能。
青阳不会高兴的。
她总是想让他当一个明君。
季雁来眼睫颤啊颤啊的,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可她却又舍不得挪开,就那样直直的看过去,清清楚楚的看着那双眼中炙热到仿佛能把她融化的情意。
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身前人的脸颊。
第58章 熟悉 “刚刚季姑娘专心看马球,天子看……
“既然做了, 我就不怕被人说,我也……不想自欺欺人。”季雁来轻声,怅然的摇了摇头, 却又一笑。
叹命运莫测, 叹世事弄人。
可终究,有了一个好结果。往事已矣, 不应该成为她开启新生的阻碍。
“可我不愿意, ”寇元青轻轻抚着她披在肩后的青丝。
“何必。”季雁来这会儿已经不生气了, 说到底,寇元青如此, 也都是为了她,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寇元青低低笑了一声, 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的鬓角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他家青阳总是这般的心软,哪怕只给了她一分的好,她都会记得。
正说话间,外面采春扬声, “王爷稍待,我先禀报姑娘…”
可说着话,一道人影已经掀开了帘子,大步进来了。
季雁来细眉顿时一皱。
寇元青眼中冷色划过,悄然握住了季雁来的手。
脚步踩在帐内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王爷请自重。”采春大步上前, 把寇元嘉挡在了屏风之外。
“季雁来, 你出来。”寇元嘉满头满脑的怒火在采春接二连三的阻拦之下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眼前的屏风, 咬着牙说。
帐内又是那种馥郁的玫瑰花香,眼前一座六折的屏风挡住了后面的一切,只能看见上面绣着的小桥流水,一树桃花。
“这是我的帐篷,还请荣王出去。”季雁来怒道。
本就是她讨厌的人,眼下竟然不管不顾的闯她的帐篷,她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升了起来,根本忍不住。
“……雁来,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外面寇元嘉默了一下,声音沉下,郁郁的说。
“我们没什么话好说的,王爷请吧。”
“说完了我就走,不然,我还会来的。”
没想到往日还要脸的人今天竟然耍起了赖,季雁来顿时凝眉。
寇元青站起身,准备出去。
季雁来一惊,拉住了他摇摇头,这会儿寇元嘉的神情明显不对,要是发现寇元青在她的帐中,难保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到底要说什么?”按下寇元青,季雁来无声的说我来,然后转出屏风,面无表情的说。
“寇元青准备纳你进宫?”看着眼前鬓发微乱,神态慵懒的女子,寇元嘉心中一痛,攥紧了手,哑声问。
“与王爷无关。”寇元嘉的容貌俊美,总是一副矜贵清傲的模样,这样的人,忽然一副郁郁寥落的模样,若是被那些喜欢他的女儿家看到了,还不知该何等的忧心,可季雁来却只觉得厌烦。
“雁来,我真的知错了。”寇元嘉上前一步,声音隐约发颤的说。
“与我无关。”
她的话是冷的,眼神也是冷的,那颗心,也是冷的,可她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当初成婚时,她唇角噙着笑,眼神是柔的,虽然有些陌生不安,却神情殷殷,温声细语。
那些曾经,寇元嘉越想,便越心痛。
“雁来,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不要跟我赌气好吗?皇兄身为天子,终归是要三宫六院的,你性子温和不会争抢,到时候还不知会被怎么欺负。那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后悔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发誓,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你还来做我的王妃,好不好?”寇元嘉弯下腰,再也记不起自己的骄傲,只想让季雁来不再恨他,只想让她回头。
“与我无关。”看着这样的他,季雁来只觉得好笑,复又说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在赐婚的时候,她就知道寇元嘉有心上人,可皇命难为,她也不准备为难自己,郁郁一生,便想着和寇元嘉相敬如宾,随他喜爱谁,只要别拉了她的颜面就行。反正不管是他这个人,还是王府上的东西,她都不在乎。
可寇元嘉是怎么做的?新婚之夜不入洞房,直接带着情人住去了别院,平日里相逢陌路,简直是把她的颜面往泥里踩。
那些她都忍了。
可笑的是,如今她终于放彼此自由了,寇元嘉却后悔了。
可笑,可笑至极。
“雁来,”没想到自己如此殷殷悔过,她仍旧这般冷酷,寇元嘉心中一痛,几乎不能呼吸。
他总以为还有时间,还能让他追回季雁来,可如今天子展露出了意思,他明白,再没有时间了,如今,是他最后的机会。可季雁来,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从来不知,温柔从容的季雁来,也有如此铁石心肠的时候。
“说完了,王爷便请吧。”季雁来道,看着寇元嘉的一双眼眸没有丝毫波动。
愣愣看了她半晌,寇元嘉转身,踉跄的走了。
“青阳,别听他胡说,我只要你就够了。”腰上手臂一紧,寇元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雁来不自在的微微侧头避了避。
“那谁知道呢。”季雁来道,背对着人的双眼满是笑意。
既然做下了决定,她便也做好了相信寇元青的准备。她相信以寇元青对自己的心意,是不会辜负她的。
丝毫不知她的有意逗弄,寇元青默了一下,沉声说,“你等等。”
说着话,他身影一闪,就走了。
“诶…”只来得及哼了一声,季雁来便见着那道身影转瞬间消失不见,她忍不住失笑,这一身的好武艺,竟被他用在了这里,真是……
“也不知道他准备干嘛。”她嘟囔了一声,眼波流转,心中不由期待。
不多时,常信捧着一堆东西穿过营地到了季雁来的帐前。
等他走后,季雁来愣愣看着手中那卷以金线绣着龙纹的玄色圣旨出起了神。
这是一封寇元青给她的圣旨。
正如他曾经说的,若他有朝一日负了她,便放她自由,两人此生不见。
御笔朱批,写的清清楚楚。
“真是……”终于回神,季雁来轻声嘟囔,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有谁婚都没成,就想着和离的?
不过,这也的确是她的担忧。
她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但是却担心没有结束的能力。
淡粉的指尖轻轻滑过圣旨上的龙纹,季雁来沉默半晌,轻轻一笑,把这封圣旨压进了箱底。
第二日,秋猎继续。
季雁来用过早膳才不疾不徐的前往高台,她算好了时间,这个点去天子应该已经出发去狩猎了,免得那人又给了她惊吓,结果刚到高台,就见天子正端坐其上,显然是还没出发。
她一顿,就见寇元青起身大步往下走来。
季雁来浑身一紧,有些不妙的感觉,悄然走向一边,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见常信笑眯眯的走来,道,“季姑娘来了,老奴正要去找您呢,陛下有请。”
他这声音,不高,不低,可神情却让人看得分明。
早在季雁来出现,天子动身后就投来的视线顿时一动,悄然间窃语频起。
果然……
季雁来无奈,心知这是躲不过了,只得跟着常信往寇元青那里走去。感受着在场诸人意味不明的视线,她唇角的微笑差点都没保持住。
她的确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的瞩目,可单纯的惊艳和这样或打量或厌恶的目光不同。
这些人的目光,让她感觉宛如针扎一般。
“季姑娘,朕欲出去转转,不如同行。”寇元青含笑说出了和昨日一般无二的话。
“陛下…”季雁来欲言又止,可抬眼对上寇元青那双含笑的眼后,心中的犹豫便是一定,她屈膝福身,道,“臣女遵命。”
既然做下了决定,她又何必再犹豫不决。
“不必多礼,起来吧。”寇元青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轻轻一扶。
这么多人看着……
季雁来呼吸一急,忙不迭的起身后退一步避开,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如此亲昵。
寇元青墨眉微动,略笑了笑。
不多时,侍卫牵来了马,季雁来拒绝了寇元青的帮助,自己上了马,两人离去。
高台上忍了好一会儿的一群人才敢开口,交头接耳说着刚才的种种。
“看见没,季雁来一来天子就动身了。”
“天子素来冷淡,竟然会主动伸手去扶那季雁来。”
“不过看季雁来躲闪的样子……”
这句话一出,众人默了一下,不敢就此多说,哪怕是天子勉强又如何,那终归是天子,谁敢擅自议论。
“这谁说的准,难保是欲拒还迎呢。”有人讽笑。
这话可没人敢接,说话的夫人左右看看,有些不安,可一想起季雁来那张狐狸精一样的脸,她就心里来气,又哼笑一声,道,“我说她怎么这么痛快,说跟荣王和离就和离,连王妃都不做了,看来,人家是嫌王妃不满意,想进宫呢。”
有人微妙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上首的太后一眼,就见那位素来慈眉善目的太后面色淡淡看来一眼,显然不是高兴的样子,心里下定决心离这蠢货远点。
一句话即得罪了季雁来,又惹恼了太后,还隐约对天子不敬。
她这话,不是明摆着是说荣王不如皇上,皇上不顾伦常,染指弟媳嘛。
悄然间,几个坐在女人旁边的人都往远坐了坐。
“看天子那样,的确是动了心思,莫非那宫中的凤仪宫就是……”
“不可能,她不过是个和离在家的女人,怎堪皇后之位。”有人下意识反驳,但众人却都把这句话听到了心里去。
天子素来不好女色,迄今为止,也只对那季雁来另眼相看过,难说,难说。
“说起来,那凤仪宫似乎是从七月开始修葺的,那会儿,我记得荣王刚刚和离?”有人忽然想起。
众人一默。
“还不知道那些贵夫人会怎么说我们。”骑着神骏的白马,季雁来无奈的嗔了寇元青一眼,道。
“随她们去,”寇元青淡淡道,不懂事的解决了就好。这种话他不愿意跟季雁来说,便含笑转移了话题,道,“给这马取名了吗?”
季雁来摇了摇头,微有些懊恼,道,“之前没想起来,它之前叫什么?”
“它叫绝尘。”寇元青说,“这名字不好,你重取一个。”
“挺好的啊,马儿就要绝尘才好,就这个了。”季雁来却反驳了回去。
“你素来喜欢雅致好听的名儿,这也叫好?”寇元青有些惊讶。
“对马儿来说,这就很好了。”季雁来笑道。
“好,那它就还叫绝尘,都听你的。”寇元青素来不会反对季雁来的话。
季雁来瞪了他一眼。
寇元青不解回看。
“你昨天就没听我的。”季雁来轻哼。
“只要不危及你,就都听你的。”寇元青施施然解释道。
“就会说些好听的。”季雁来心中微甜,口中指责。
“哪里好听了?不过是我的心里话。”
“我才不要听,你就会哄我。”
两人拌着嘴在猎场里溜达,最后止于草丛中跳出来的一只兔子。
“呀,真可爱。”季雁来不由看去。
寇元青一个眼神出去,侍卫很快就把兔子抓了回来。
“放了吧。”季雁来却摇了摇头。
“你不是喜欢?”
“我只喜欢看,不喜欢养,太废心思了。”
寇元青神情一动,便命侍卫放了。
的确,像这种能引开青阳心思的小东西,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自这日起,几乎每天寇元青都会邀请季雁来一起去围场赏玩。
一日日的下来,眼见着那些贵夫人面对她的时候越发的恭敬,至于季雁来想象中的冷言嘲讽,却是一句话都没有的,她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想。
丝毫不知,那些人心中的惊惧。
那日在高台上堂而皇之说季雁来坏话的那位夫人,在当天就被她的夫君送回家去,也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此次秋猎,诸多王公贵族随行。
在其中,又以许多勋贵最为急切,相比文臣武将,对他们这些公候来说天子的宠信要更为重要。上有振威候坐镇西南,又有威远候府镇守国北,前段时间天子又遣出了平南侯前往西南协助振威候。
这几家都手握重兵,大权在握,他们看在眼里,更是心动,恨不得自己就是下一个威远侯府。
谁不知道,早在先帝时,威远候府就已经没落,可偏偏他们那么好的运气,在天子还是皇子驻守边关的时候,竟和威远候家的老二结下了交情,登基之后就提拔了那人,由他接过了北边边关三十万大军的兵权。
于是,这些天里,诸多公候家的公子哥们全都卯了劲的表现自己,展示骑射,打猎,比试,恨不得能让天子多看自己一眼。
而在秋猎即将结束,第七天的时候,由威远候府的世子提议,举行一场打马球的比试。
天子欣然应允。
季雁来坐在台上看着,没一会儿内侍就来了好几趟。
点心茶水鲜果,样样上好的东西摆到了她的面前,那位高坐台上的天子至此,已经丝毫不准备掩饰自己对季雁来的不同了。
诸多贵夫人也从一开始的惊讶,到了如今的平静。
下面的马球越发的激烈,两方分别以秦国公世子和平南侯世子为首,打的不分上下,几乎是你进一球,我进一球,局势胶着,难分上下。
季雁来一开始尚且有些漫不经心,等到后来越发的认真,不自觉的投入了进去。
连寇元青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发现。
第一场以秦国公世子那一队以一球之分胜出,等到第二队,平南侯一队换了好几个人,显然是准备一雪前耻的。
台上,季雁来微微睁眼,看着场中一个不起眼的黑衣人。
她怎么看着,那人那么像寇元青?她悄然看了眼上首,果然见着天子不在,眼睫忍不住一颤。
这人怎么下去了?!季雁来不由惊讶。
看着眼前一身蓝色衫裙,细眉弯弯,眼睫纤长浓密,眨眼间宛如蝶翼振翅般美丽的女子,云辛妍心情复杂的唤了一句,“季姑娘。”
“是云姑娘啊。”季雁来看向她,有些惊讶的说。
没有得到预期中的邀请,云辛妍神色微动,又问一句,“我可以在这里坐会儿吗?”
“自然,请。”季雁来有些惊讶,她能感觉到,云辛妍并不喜欢她,一时间也摸不清楚她这是要做什么。
云辛妍这才坐下,抬眼看了她一眼,似是打趣,又似是别有意味的道,“我早就想来找季姑娘说说话了,可这些天来,陛下总是邀你出去,竟一次机会都没找到。”
“找我说话,云姑娘可是有事?”季雁来心下一跳,想起前些天寇元青天天堂而皇之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带她出去,心中不由赫然,面上努力忍住,不动声色的问。
“只是有些好奇陛下与你之间的事罢了。”云辛妍笑道,双眼细细的看着季雁来,又垂眸看着眼前案几上细心准备的东西,眼底不甘划过。
她云家百年世家,她又正青春年少,而季家算什么?季雁来也不过是个和离在家的女人罢了,她到底哪里不如她?
那位天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却偏偏对她这么好?
她的话说的这样直接,季雁来神色一顿,眼中笑意淡下,淡淡的道,“这没什么好说的。”
“那黑衣人便是陛下。”云辛妍看向场中,忽然道。
季雁来惊讶看她,没想到她竟然能认出寇元青。
大概是为了遮掩,后续上场的那些人都戴着面具,她能认出完全是因为对寇元青的熟悉,可云辛妍……
“看来季姑娘也认出来了。”云辛妍看着季雁来说。
季雁来没说话,不太想理这个说话绵里藏针的女子。
“刚刚季姑娘专心看马球,天子看了你好几眼,你都没看见。”云辛妍轻吸一口气忍住心中翻滚的怒气,目光落向场中,“我还以为他会不悦,可没想到,他竟然下去了。”
第59章 皇后 和离之身,又是天子曾经的弟媳,……
季雁来微怔, 有些惊讶,丝毫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如此厚爱,真是让人羡慕。”云辛妍低叹, 说着羡慕, 话语中却有些怅然。
眼睫一颤,季雁来看向场中正纵马疾驰的寇元青, 不由出神。
这人可真是……
她心中嘟囔, 嘴角却不经意间轻轻勾起。
“那我便在此提前祝季姑娘与陛下, 恩爱白头了。”云辛妍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温柔笑道。
季雁来神色不动, 心中不解这人来找她到底干嘛。
说起来, 两人其实并不相熟。
“云姑娘说笑了, 天子之意,岂是你我能揣测的。”她口中轻声道。
“季姑娘过谦了。”云辛妍笑容微不可查的淡了淡,仍旧在笑。
季雁来只是笑了笑,没再接话,心中越发莫名。
见此, 云辛妍又是含笑几句,之后告辞离去。
等走远了,才转身看了眼季雁来的背影,微微皱眉。本想着先和季雁来打好关系,没想到她这样油盐不进。
不急,不能急。
慢慢来, 她咬牙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转身看着场中那道黑色身影, 眼神渐渐迷离。
没太在意莫名其妙的云辛妍,季雁来继续看向场内。
对她来说,刚刚进了一球的寇元青更加重要, 至于云辛妍,随她去吧。
场中随着不知名的黑衣人加入平南侯一队,胜败迅速倾向一边。
乔装过的寇元青短短时间内就压过了秦国公世子,连进三球,引起一阵欢呼和惊叹。
“这是谁家护卫?真是厉害。”有人好奇。
季雁来忍不住抿唇一笑,哪里来的护卫,眼下有的只是隐瞒身份的天子。
对于上阵厮杀过,武艺高强的寇元青来说,去和这些年轻人打马球,可不就是欺负人嘛。
心下嘟囔,季雁来嘴角的笑意却是越发的盛了,任谁哪怕只是看到她的一个背影,都能感觉到她的愉悦。
不多时,下面第二场结束,所有人都下场休息。
片刻之后,第三场开始,仍旧如第二场一般,因为寇元青的存在,压倒性的胜利。
两支队伍碰面,正要说话,季雁来就见寇元青取下了面具,遥遥看来,扬眉一笑。
恣意又张扬。
惊呼声中,大家都不由看向季雁来,心下揣测纷纷。
诸人目光所及,季雁来却根本没在意,只被寇元青那一眼看红了脸。
这人真是,真是……
可不得不说,往日沉稳淡漠的天子乍然这样一笑,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下面寇元青扬声说了一席话鼓励众人,便直接走上高台,直直朝着季雁来走去。
呼吸一滞,季雁来眼睫轻颤,不由紧张。
着一时半会的,她还是不能习惯寇元青如此明目张胆的亲昵。
“季姑娘,”寇元青含笑在季雁来身前站定。
“陛下。”季雁来忙起身垂首,轻声唤道。
见她唤陛下,寇元青眼中笑意一闪,毫无曾经的不喜,反而很是兴味,暗自猜测着这会儿青阳会不会在心里念叨他,他伸出手扶起季雁来,轻声说,“姑娘可想去玩一玩马球?”
“我?”季雁来有些惊讶,下意识抬头。
“没错。”
季雁来顿时有些心动,马球她也是会的,但是只是闺中之时和姐妹们玩过,可和这些男子们,却是没有的。
“去吗?”
“去。”季雁来点了点头,做下决定。
“我可以叫上别的姑娘们一起吗?”季雁来道,据她所知,还有不少马球打的不错的女子,既然要玩,不如一起。
“当然可以。”寇元青笑道,看了眼常信,常信立即扬声说了这事,霎时间,不少夫人和姑娘们都动心起来。
“那陛下还玩吗?”季雁来总算抬起了头,看着寇元青问。
寇元青摇了摇头,既然已经显露了身份,他再下去,想必众人都不自在,既然如此,还不如坐在席上看着青阳去打。
有天子开口,有意的女子们都换好了简便的衣服,下场后一番商议,打乱了男女后又行程了两支队伍。
悄然对视后,有人暗暗看了季雁来一眼,顾忌着天子对她的喜爱,已经做好了放水的准备,然而,等马球真正开始后,所有人都惊讶了。
紫色身影骑着白马纵横,只看她打马球的技术竟然比起大多数男子还要更盛一筹。
可惜,她的队友大多平平,到最后惜败于对手。
虽然败了,可如此纵情玩耍一场,季雁来面上的笑却是比谁都要灿烂。
上首,寇元青看着她脸上的笑,眼中便也沁出了笑意。
他的青阳,合该这样恣意快活。
寇元嘉扬首喝下杯中酒,只觉得万分的苦涩。
这样耀眼的季雁来,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甚至都不知道她还会打马球,而且打得这样的好。可显而易见的是,寇元青是知道的。
只有他不知道。
“许久不见季雁来打马球了,她打得还是那样的好。”悄然间,有人说,寇元嘉看去,才发现是寇珑玉。
“皇姐。”他招呼了一声。
“你这样喝死了有什么用?”寇珑玉撇了他一眼,满是嘲讽,嗅见他身上的酒味,下意识皱了皱眉。
寇元嘉看她,面无表情道,“皇姐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吧。”
“你、”以往寇元嘉对她都是温文有礼的样子,寇珑玉何曾被他这样冷待过,心下顿时升起怒火,可她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冷冷看着寇元嘉,附耳过去,轻声说了一句话。
“明明是你的王妃,眼下却要投入寇元青的怀抱,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你真的就能忍下这口气吗?”
寇元嘉面色未动,眼神却骤然一变,看向寇珑玉,道,“皇姐这是何意?”
“若是有意,回头细聊。”寇珑玉眼神一动,低声说。
“哪里?”
寇珑玉便知道,寇元嘉这是动心了,她微微一笑。
“回京等我消息。”
“好。”寇元嘉看向场中进了一球后,肆意欢笑的季雁来,哑声应道。
寇珑玉轻嘲的看了一眼貌似情深的他,转身走了。
现在这幅样子,早干什么去了,可笑。
常信悄然垂眸,凑在寇元青耳边说出了刚才所见。
“终于忍不住了?”寇元青随口道,扫去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认真的看着场中的季雁来。
竟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常信退下,只当没听见天子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很快,马球结束,看着季雁来匆匆立场,寇元青也没有停留,直接忽视那些眼波如水般看向他的贵女,他大步离去。
先回了自己的御帐,沐浴过后换好衣裳,寇元青闪身朝着季雁来的帐篷去。
结果刚到帐后,他就一顿,听着里面的水声忙又后退几步,可不自觉的,身体还是越崩越紧。
那水声轻轻,可落在他的耳中却震耳欲聋。
青阳在沐浴……寇元青咬牙挥去脑中的浮想联翩,一下一下的转着手上的扳指。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的水声终于停下。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季雁来叫人拭干头发的叮嘱声,想是因为刚刚劳累过,她的声音有些慵懒闲散,懒洋洋的,听得寇元青心尖发痒,他闪身掀开帘子进了帐。
“陛下。”婢女们忙福身行礼。
“陛下?”季雁来有些惊讶,准备起身,却被大步赶到的寇元青按住。
“没人还叫我陛下?”寇元青伸手要来了帕子,一下一下给季雁来擦着头发,便含笑说。
“藏光~”季雁来娇嗔道。
“我要是当着那些人的面叫你,她们肯定会乱想的。”她嘟囔道。
寇元青低低笑了一声,细细的擦拭着乌黑的青丝。
婢女们知趣的退下,守在了帐外。
“累了?”见着她似乎有些没精神,寇元青问。
“还好。”
“那就是累了。”要真是没事,她就该否认了。
“擦干头发,用了晚膳,就歇着吧。”寇元青细心叮嘱,手上内气运转,不多时就蒸干了季雁来的头发,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拿开帕子,青丝如水般滑下肩背,季雁来轻轻挑起一缕,转身看他,笑道,“内气那般难练,偏你跟不当回事一样。”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二次用来给她弄干头发了。
她浑然不觉,可看着眼波含笑看来的她,寇元青呼吸却不由一滞。
这般头发披下,没有梳髻,衬的她那张脸简直如巴掌大般,细眉轻轻,眼波流转,唇瓣嫣红,脸颊还带着淡淡的粉晕,美的如梦似幻。
寇元青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不自觉的便伸手抚上了尚带着懒散的眉眼。
“青阳,你真美。”他轻叹,吻了过去。
眼睫轻眨,看着那张靠近的俊颜,季雁来心跳失了衡,轻轻闭上双眼。
唇齿交缠,缠绵悱恻。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信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是听了寇元青的吩咐,送了御膳房的饭菜给季雁来用。
“该死。”寇元青轻哼一声,声音都哑了。
季雁来面红如火,不敢看他,侧脸躲开。
“青阳,你该叫他进来。”看她这样,寇元青反而笑了,追上去在那片染着红霞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低笑道。
“进,咳,进来。”季雁来扬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没比寇元青好到哪儿去,区别是她的是闷罢了,无奈之下,她只得轻咳一声,又道,只感觉脸颊更烫了些。
大抵是做贼心虚,她这会儿只觉得,那些听着她的声音,怕是已经猜到了帐中发生的事情。
寇元青只是忍不住的笑,等到外面摆好膳桌,又退下,才顶着季雁来娇嗔瞪他的视线,拉着人出去用膳。
“都是你喜欢的。”他道。
季雁来一看果然如此,心便软了,连气,也生不起来了。
七日秋猎后,圣驾返京。
继避暑回京得知荣王夫妇和离这一消息后,上京诸人又知道了前荣王妃季雁来和当今头天子的二三事,不由震惊。
他们还以为是凤凰落了地,可眼看着,这是要飞得更高了?
之后这段日子,随着天子的赏赐源源不断的进了季府,上京诸人几近麻木。
谁能想到曾经那位不近女色的天子,如今竟然会这样毫不掩饰的展示着自己的偏爱。朝中暗潮不止,诸人心思涌动。
就连已经随着谢松岩前去一方赴任的付兰青,都在千里之外收到了消息,送来了一封信。
看着手中写满付兰青惊讶以及担忧的信,季雁来又羞又恼。
竟然都传到付兰青那里去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的。想归想,她还是提笔,写下了天子并未逼迫等话,免得付兰青胡思乱想着忧心。
等回完信,季雁来开始翻看进来越来越多的请帖,微微皱眉,略笑了笑。
想当初,她和寇元嘉和离后,那些曾经和她关系还算可以的人可就再没给她发过帖子了,想不到,现在竟然又出现了。
她没太在意,感兴趣的就去转转,不感兴趣的就委婉拒绝。
而后悠然出神,想着近日一直试图和她打好关系的云辛妍,忍不住再次揣测她的意图,但是线索太少,仍旧无功而返。可要说对方纯粹只是为了和她打好关系,季雁来是不信的。
对世家的警惕,一直刻在她的骨子里。
这么多年来,那些世家女的手段她可没少见。
悄然中一个月过去,天气渐冷,时间进了冬月。
冬月十四这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边关急报,振威候大破西南叛军,直接打入了带头谋反的丰国王城,全擒丰国王室成员,此战,可谓是大昱大获全胜。
天子大喜,允振威候返京献俘。
然后,当朝下旨,封季家女雁来为皇后。
这一道旨意可谓是一石惊起千层浪,纵然诸人都心有猜测,觉得一直在修葺的凤仪宫是为季雁来准备的,可等到天子真的确定了这件事,他们还是不能接受。
和离之身,又是天子曾经的弟媳,岂可为后?
第60章 生辰 岳父在侧,如临高山啊。”寇元青……
朝堂上当即就闹翻了天, 有不少老臣一头撞在了太极殿的金柱之上,却都没有改变天子的主意。
那位在群臣眼中虽然有些淡漠,但却雄才大略的天子只是高坐龙椅之上, 命早就准备好的侍卫拦下一众人, 然后,从御桌上取下一沓纸, 交给身边的内侍, 由他们送给群臣。
霎时间, 一众反对的臣子们大多脸色青白。
只见,那上面写着的都是他们家中隐晦不能见人之事。
“诸卿的家事, 只要不触犯大昱律例, 朕不会管。”寇元青平静的扫视群臣, 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沉声道。
可对着天子难得的好脸色,一众臣子脸色却难看不已。
虽然有几个没收到纸的,可一看同僚的神情,再加上天子的话,也没敢再多言, 只是低头听着。
至于那些收到纸的,更不敢多言。
“宋卿,你觉得呢?”寇元青点出了其中一人。
宋绍云乃是礼部尚书,也是反对此事最厉害的人之一,可这会儿捏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陛下所言, 甚是。”僵硬的顶着天子的目光片刻, 他到底弯下了腰。
他都如此,一群人心里那口气顿时就泄了一半,面面相觑后, 刚刚高涨的气焰都退下,全都默然,小心的打量着天子的神情。
“皇后是谁,乃是朕的家事,轮不到诸卿来置喙。陆卿,你说呢?”寇元青又点出了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一脑门的汗,立即上前,满口称是。
寇元青冷笑,看着一群连自己尾巴都没擦干净的人,就敢来对他指手画脚,可见还是他最近脾气太好了。
丞相谢经业垂眸深思,没想到天子对于娶季雁来的事这般坚持。
他心中辗转揣测,分辨着这件事对于季家会产生何等影响。
如今寒门,大多以季家为首,若是季家有个万一……
他本想一力阻止此事,可那位师兄季秋声却送了信给他,眼下见着天子这般坚持,或许对方说的对。
季家声名太噪,眼下出了这事,不算坏。
只是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许该加把火了。
经此一役,再没人敢多言,等到朝会散去,都没人多话。
“丞相,丞相,陛下有事找你。”谢经业正要离开,小内侍匆匆过来叫住他,他一抬脚,跟着内侍去了后面的紫宸殿。
圣旨出宫,常信亲自传旨。
内侍的车架还没有到季府,消息就差不多飞遍了半个上京。
宫中太后摔了最爱的一套茶具,荣王府中,寇元嘉扶住书桌,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一众有意皇后之位的贵女不知道撕碎了多少帕子,而季府之中,听着婢女们急急忙忙过来传报消息的季雁来失手毁了刚要写好的一副字。
“姑娘,常信公公来传旨啦。”
采春一喜,旁边新来的采云采雾采雪三个婢女愣神片刻,也笑了起来。
往日陛下总让人来送东西,可都是其他的内侍,而常信公公这位大内总管要跟着服侍皇上,所以从未来过,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传旨而来,不管旨意为何,都是喜事。
“采春,那红豆,多少了?”季雁来眼睫轻眨,放下手中的毛笔后,拿起帕子轻轻擦手,似有些怔愣般看向采春问道。
“姑娘,已经满一匣了。”
那小胖鸽子日日来送红宝石雕成的红豆,日复一日下来,鸽子越来越胖,那红豆竟也装满了一匣。
“一匣了啊。”季雁来说,浅浅的笑了,命人来梳洗,她出去接旨。
这个时候,季承安和季正阳两人都收到消息赶了回来,正在前院招待常信,等季雁来到了之后,常信立即起身,开始传旨。
正院之中,季雁来屈膝欲拜,常信忙不迭的上去拦住她,连声说,“不必,不必,来之前陛下特意吩咐过,无须姑娘跪接,您站着就好。”
“这于理不合。”季雁来微微蹙眉。
“这都是陛下的心意,姑娘记下就好。”常信笑呵呵的说。
面颊微热,季雁来水眸流转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常信展开圣旨,扬声念出。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季府众人难掩震惊,然后就是狂喜。
他们家姑娘要做皇后了?!
哪怕早有猜测,季雁来仍然不由愣住。
“娘娘,”看她没动静,常信轻声提醒。
“季雁来,领旨谢恩。”季雁来下意识说。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常信笑了,上前捧着圣旨给季雁来。
晃神中,季雁来下意识抬手接过。
“可莫要这样唤我,叫我名字就好。”她一醒神,听见常信叫她娘娘,脸颊顿时滚烫,忙轻声说。
“哪里哪里,这圣旨已下,您就是钦定的皇后娘娘了,任谁来,都得这样唤您啊。”
“还未成婚…”季雁来很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
常信只当做没听见,又一抬手,示意后面跟着的内侍上前,又亲自拿过其中一个小木盒打开奉给季雁来,道,“娘娘请看,这是陛下亲自给您挑选的龙凤佩,您看看,可喜欢?”
说是龙凤佩,可盒子里只有一枚艳红如火的红玉凤凰,至于另一枚龙佩,不消说就知道在谁哪儿。
季雁来伸手拿起,只觉触手生温,赫然是一枚暖玉。
“陛下有心了,烦大人替我谢过。”她嘴角不由得勾起,温声对着常信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常信说着话看了眼季雁来,然后轻声说,“这大喜的日子,娘娘,就没有什么要送给陛下的?”
一抬眼,季雁来才明白常信的意思,只觉得脸上竟似更烫了些。
这人,竟然问她要起东西来了……
“自然,是有的,劳大人等等。”季雁来踌躇了一下,唤来采春,低声叮嘱了几句。
采春立即退下,季雁来叫了常信一同进大厅坐下。
坐不坐的,常信倒是无所谓,但他却不敢叫季雁来一起站着,就听了吩咐,等采春过来,季雁来拿了她手上的盒子递过来,他才连忙起身告辞离去。
送走常信,季雁来愣愣看着那道背影远去,忽然有些后悔。
那件抹额,她做了好几个月,才总算做好,一直犹豫着没送出去,可这次,怎么就迷了心窍似的让常信拿走了?
懊恼了一会儿,她看着手中的圣旨不由出神。
她,她真的要进宫去了?
常信走后没多久,季承安和季正阳都赶了回来,眼见着她在院中心不在焉的,季承安心下酸涩,前次嫁女儿,他满心担忧,只怕她过得不好。
等到这次,他更担忧了。
不过担忧的却是怕青阳一腔痴情错付,看她想起天子时变柔的眼波,便可知她的心意。然而自来帝王无情,虽然如今看着他十分的喜爱青阳,可谁知以后如何。
季正阳拽了拽他,压低声音不让他露出这幅样子。
青阳高兴就好,何必露出这幅样子让她忧心。
之后,父子两个人就开始琢磨起该给季雁来准备什么陪嫁。
纵然是嫁给皇帝,嫁妆也是要准备的,而且还要更厚才行。
好在,他们虽然没钱,可季雁来有,倒是让他们放下了不少心。
这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到哪儿都用得上。
出神许久,季雁来噙着笑,把圣旨压进了箱底,和那封寇元青给她写好的圣旨放在了一起。
看着两道外表一样的圣旨,她就又笑了,忆起那个住在皇城内的人,心下竟升起了期待来。
很快,宋岁宁登门贺喜,高高兴兴的说,“我一直都觉得荣王配不上姐姐,如今这样真是太好了。”
“不许瞎说,那可是王爷。”季雁来不赞同的道,不想宋岁宁因为自己惹了灾祸。
宋岁宁瘪了瘪嘴,没有再说,听话的说起了别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她脸上的红斑已经消尽,一张精致的小脸加上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眸子,格外的惹人怜爱。
“我家婼婼这样好看,真是便宜了那屈长风。”季雁来不知道多少次轻叹。
然而,不管听多少次,宋岁宁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姐姐~”她拉着季雁来的袖子不依。
“好了好了,婚期已定,你的嫁衣准备的怎么样了?”季雁来问。
“母亲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姐姐你呢?是不是也该准备上了?”宋岁宁眨眼,有些狡黠的问。
“小丫头,竟然打趣起我来了。”季雁来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皇后的嫁衣,都是由内廷司准备,的确无须姐姐费心。”宋岁宁笑着躲开,口中嘟囔道,“听说内廷司聚集了最顶尖的那一批绣娘,而且陛下开了私库取了不知道多少珍宝就为了那件皇后喜服,这满上京谁不知道,看陛下那着急的样子,婚期肯定远不了。”
“婼婼~”季雁来有些羞赫,伸手拉过了宋岁宁戳了戳她的额头,口中嗔道。
这么大的动静,的确瞒不过一众有心人,她最近没少被那些人打趣,没想到向来羞怯的小丫头竟然也来了。
宋岁宁被戳的讨饶,总算住了口。
下了圣旨后,便是三书六礼。
丞相谢经业,宗令平王两人亲自上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交换庚帖,给足了季家颜面。
拿到庚帖后,交于钦天监合八字,又奉于祖庙,得出了龙凤呈祥,天作之合的上上吉兆。最后定下婚期,于来年的三月十六。
对于婚期一事,一开始是选了三个日子,一个是今年的腊月,一个是正月,一个是三月。
老实说,这三个日子哪个都不合季承安的心意,他恨不得把女儿留在家中一辈子,可思来想去,看着季雁来面上的笑颜,还是咬着牙选了三月。
这件事就在天子的推动下迅速定论,坊间纵使有什么不好的言论,也很快消弭。
在听说好几个背地胡说的人被禁卫司的人压进了地牢后,就再也没人敢胡言乱语了。一时间,入耳之中,只有天子和季雁来天作之合等言论,再无人提起这位即将成为皇后的人曾经的身份。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荣王忽然深居简出起来。
相比他,宫中的太后却是一切如常,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位的心思之深。
凤仪宫的修葺声势浩大,那位天子仿佛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何等的在意他未来的皇后。
满宫喜色,都在为这座皇城即将要拥有女主人这件事儿欢喜。
然而,太极殿中,气氛却有些沉郁。
“季老先生的信到哪儿了?”寇元青沉默许久,半阖双眼问道。
“已到泗水府,预计后日便能送往季家。”
寇元青放在桌案上的手捏紧,默然不语。
常信候在一旁,几乎以为天子会改变主意,可片刻之后,寇元青只是吩咐了一句,“明日是青阳的生辰,东西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老奴亲自看着准备的。”
冬月廿八,季雁来二十岁的生辰。
这天季承安和季正阳特意请了假在家,没有出门,满府下人都给了赏钱,又让人去城外送福包,就为了好好给季雁来过一个生辰。
“恭喜姑娘。”
“姑娘生辰好。”
“祝姑娘年年岁岁,平安康建。”
季雁来晨起去正院,走了一路,就听了一路的恭贺之声。
她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十分高兴。
“好久都没这样热闹过了。”她说。
从幼时开始,每年生辰,家里就是这样,可自从嫁进荣王府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如今猛然感受到,她才觉得怀念。
“姑娘以后年年都能这样热闹的。”采春笑着附和,话音刚落,前面婢女就匆匆往这边走。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一众跟在季雁来身后的婢女们都笑了。
果然,小婢赶来喜笑颜开的说,“姑娘,姑娘,陛下来了。”
“姑娘您看。”有陛下在,还能不热闹。采春虽然话没说完,可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你这丫头现在也来打趣我。”季雁来嗔道,可走向前院的步子却快了许多。
一众内侍和侍卫都候在正厅之外,见了季雁来全都弯腰行礼,道,“见过娘娘。”
虽然这些日子来内侍都是这样叫她的,可季雁来还是有些不习惯,面颊微热,说了声请起,就匆匆进了屋,一抬眼就对上了寇元青含笑的双眼。
“陛下。”目光扫过厅内的父兄,季雁来上前,福身道。
“叫我藏光就好,起来,快坐下。”正要说话,寇元青看了眼季承安,略坐直了些,面带微笑,声音放轻,十分的温文有礼般。
看他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季雁来眉眼流转,没忍住笑了一笑。
季承安轻咳了一声,看不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勾搭自家女儿,最可气的是,自家女儿还上钩了。
他瞪了眼季雁来。
季正阳掩下眼中的惊讶,几乎都认不出眼前这温和的人是那位金殿之上的天子了。
季雁来转身坐下,季承安和季正阳父子坐在左下手,她便坐在了右边。
“听说你今天生辰,我便来看看你。”寇元青看着季雁来轻声说,满眼的柔意。
“多谢陛下。”眼睫轻眨,季雁来抬眼看了眼寇元青,眼中都是笑意。
“陛下有心了,老臣在此谢过。”眼见着两人旁若无人似的,明明坐着两个大活人,他们都好像看不见一样,季承安开口说。
厅内无声却缠绵的气氛顿时散开。
季正阳没忍住低头笑了笑。
季雁来无奈的看着自家爹爹,寇元青也看去一眼,只好忍了。
“伯父客气了,青阳的生辰,我自然要来。”寇元青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眼看着季承安还要说话,季正阳轻咳一声,说,“爹,我看管家在外面候了好一会儿了,是不是您早上吩咐他的事出了岔子?”
季承安看去一眼,微微皱眉,才像寇元青告辞出去。季正阳也随之离开。
两人一走,寇元青顿时毫不掩饰松了口气。
“做什么这幅样子。”看他这样,季雁来只觉好笑,嗔他一眼。
“岳父在侧,如临高山啊。”寇元青叹道。
脸颊一热,季雁来顿觉不好意思,小声嘟囔,“谁是你岳父了。”她们还没成婚呢。
“不过几个月而已。”寇元青笑着说。
“那也还没到。”
“青阳。”寇元青只是笑着看她,看到季雁来说不出话,才笑道,“生辰快乐。”
“嗯。”季雁来应了一声。
“抬手,”寇元青起身走到季雁来身前,从袖中取出一对红玉镯子,上前给季雁来戴上。
季雁来下意识听了他的话,低头看着他认真的眉眼,腕上很快感受到了热意。
“生辰贺礼。”寇元青握着那截玉似的腕子,抬眼笑看她。
“不是给了?”季雁来来的时候可看见了,院中的内侍都捧着东西呢。
“这才是我的心意。”寇元青轻笑。
看着他含笑的双眼,不自觉的,季雁来也笑了起来。
两人在堂内说着话,季承安和季正阳也没来打扰,一直到该用午膳了,才进来。
寇元青一直留在季府,用完了午膳,才启程回宫。
季雁来生辰后第二日,远在渝州的季家送来了一封信。
她的祖父,大儒季秋声言道身体不适,想看看许久未见的儿孙。
向来温厚从容的季承安难得的有些慌乱,当即就上奏朝廷,要请假几月,回家探亲。
寇元青允了。
这一路奔波,光是行礼就准备了三日。
季雁来抽空前往茶楼,和寇元青见了一面。
“我准备了一队侍卫随行,路上不要急,身体要紧。”寇元青微微皱眉,很是忧心,方觉后悔。
本想着振威候班师回朝,上京即将生乱,遂让她避开,可如今想着,这一路也不一定安全,或许还不如留在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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