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离别 还未远去,便觉相思。
看他一脸担忧的样子, 季雁来心里一甜,轻声应了。
“你放心就是了,我会小心的。”她道。
“这个你拿好。”寇元青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章, 放入季雁来手中。
“这是什么?你怎么把这个给我了, 快拿回去。”季雁来一看,惊了一下, 只见这枚玉印上刻龙纹, 仿佛被龙衔于口中, 印下只刻了【敕令】二字。
这明显是天子平日常用的印信,怎么给她了?
“听话, 拿着, 别让我担心。”寇元青握住她的手让她收好, 又道,“我让禁卫司的副掌使跟你一起,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办。”
“我只是回趟老家,怎么让你弄得跟龙潭虎穴一样?”季雁来无奈的嗔了一句, 心里却不由自主的一跳。
可这异样太快,她还未发觉便已经消失不见。
“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眼神微垂,寇元青笑道,揽她入怀,道, “真想快些把你娶回家。”
“还快些?爹爹这些日子正生气呢, 在家念叨你实在过分,选的三个日子竟是一个比一个近。”
“哪里过分了,我恨不得明天就把你娶回去。”
“才不要。”季雁来嘟囔。
“为何不要?”
“宫外多好玩, 可等进了宫,我再想出门就难了。”
“谁说的,到时候夏天热了,我们就去行宫,那些先帝们建了不少行宫,到时候我们一年换一处,冬天冷了,也还有带着温泉的,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只要带着他就好。
“这样好吗?”季雁来有点心动,说起来今年的夏天的确是她这些年过得最舒服的一次了。可这样年年去,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哪里不好?”
“会不会劳民伤财?”
“不会,御驾所到之处,会让当地都跟着繁荣起来。”
两个人在这儿谈笑了许久,等到用完午膳,季雁来才回家。一番收拾,第二天一早一队御林军就候在了城外,等季府一行人出了城,立即拥簇着他们远去。
马车上,季雁来挑帘回看,明明这些年一直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可眼下真的离开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舍。不过,不舍得只是其中的某个人。
忽的,她眼神一动,凝在城墙上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然后缓缓的,有些怅惘的笑了。
让她不舍得那个人正在看着她。
还未远去,便觉相思。
车架一路往南行去,在到了曲州后便换行水路。
曲州位于大昱腹地,北接上京,一条水路可直达地处江南处处水乡的淮州,道路通行东西两边,可谓是四方八达。季家一行人在这里修整了半日,倒是听了一耳朵振威候自西南回京,过两日便能抵达曲州的消息。
对于这位战功赫赫的侯爷,季雁来是有些好奇的,可行程在此,倒是碰不到了。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在此动身,在坐船往南一路到抚州后,上岸换成马车,又行了五日,总算到了季家所在的留安城外。
这一路行来,实在颠簸,哪怕是自幼习武的季雁来都有些吃不消。
遥遥看见远处的城墙后,她不由轻轻舒了口气。
“快快快,二老爷和雁来姑娘到了。”留安城外,在这等了五六日的季家大管家季平高兴的道,带着仆人就迎了上去。
城门处一众人看着被黑甲将士护卫行来的车队,不由咂舌。
“这里面坐的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有人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道。
坊间传闻,季家女季雁来容色倾城,引得天子心动,为了得到佳人,不惜让荣王夫妇和离,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实在让人好奇,这女子该是生的何等美貌。
这个问题,季家人也想知道。
季家绵延至今,子嗣无数,远的不说,季承安有一兄一姐,还有两个弟弟,全都留在留安城中。在听到管家传信后,就聚到了老家主季秋声那里,等着许久不见的兄弟到来。
兄妹几人眼见着能看到季承安了,不免有些激动,而她们的子嗣则更加好奇季雁来的事情,交头接耳间窃窃私语。
“要我说啊,青阳这婚事定的好,可惜我不在上京,不然我非得看看那荣王的脸色不可。”季青芙哼笑道,神色中十分痛快。
旁边的姐妹们都点点头,十分赞同。
“好了你别胡说,王爷也是你能说的?”季家长媳拍了一下自己这个暴脾气的女儿,教训道。
“娘,你不是…”季青芙不服气的说,等听见她娘咳嗽了一声,只得把话憋回去,又哼了一声。
“听说天子对我们家青阳十分爱重,珍奇宝贝水一样的往季府送去,这次回来,还给她调了一队御林军护送呢。”季青芙的双胎妹妹季青蓉也很好奇。
一众姐妹闲聊间,外面下人匆匆进来通报,说,“来了来了,二老爷回来了。”
季家的府邸并不奢华富丽,虽然无甚描金漆玉的华贵装饰,却十分的素雅简朴,别有精致之处。
跟着自家脚步微快的爹爹,季雁来一路到了正院,就见着一个和自家爹爹有七分相似的人大笑着迎了出来,一路进去,又见一个神情和蔼,面带微笑的老先生坐在上首。
“爹,孩儿不孝。”季承安立即就跪下了。
季雁来也跟着要跪下,却被一个笑着上前的妇人挽住,道,“好姑娘,我是你大伯母。”
“跪什么,快起来。”季秋声本来也正高兴着,可一见自家这个不争气的老二一脸懊悔内疚的样子,立即瞪了他一眼道。
季家老大季承康忙拉起了自家老大不小的弟弟,笑着骂他说,“去了上京一趟,怎么还学会跪了?”
“爹,大哥!”季承安无奈,一腔激动的情绪就这样被两个人给打没了。
季家家风素来疏阔,没那么多的礼仪规矩。去了上京城十几年,季承安都差点忘记了。
“大伯母,”季雁来柔声道,微微福身,又转而看向自家祖父,依次行礼。
“好孩子,快起来吧。”对着自家这个孙女,季秋声的脸色可好看多了,招手叫了她过去,叹了口气,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要不是为了季家,哪里会让季雁来在荣王府受那么多罪,这些年每每听着荣王连王府都不入的传闻,他心里都十分的不是滋味。
季雁来曾经的确是很委屈的。
可她现在不了。
只是一想尚在上京等她的寇元青,季雁来整颗心都是甜的,哪里还有地方去放别的。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眼波轻转,道,“祖父莫要这样说,我很好。”
她现在很好,至于那些过去,都已经过去了。
季秋声认真打量季雁来,便知她这是真心话,又长出了一口气,跟着笑了起来,“好就行,好就行啊。”
说着话,他哈哈笑了起来。
活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自家孙女这样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那位心思莫测的天子,对青阳的确是极好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让她如此心胸疏阔,自在快活。
虽然不知自家祖父在笑什么,可季雁来却莫名红了脸,总觉得他这笑,似乎别有意味。
“青阳,这是你姑母,还有你三叔父,四叔父。正阳,来一起见过。”季承安上前介绍,又看一眼季正阳。
季雁来忙一一行过礼。
有志一同的,一众季家人都对季雁来笑脸盈盈,可对着季正阳就淡了许多。
季正阳也不在乎,知道自家母亲当年都干了什么,在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些亲人对着他好不到哪儿去。
他来,只是为了父亲和妹妹而已。
一家子见过面,有去了早就准备好的院落休息过后,等晚上,季家其他旁支也都赶了过来,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
听说,这留安城中的县令还有不少富户都递了拜帖想要来见过大学士,却都被季家人拒绝了。
晚上,看着一路行来递到自己手上的第五封信,季雁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丝毫不知她一双水眸都盛着莹亮的波光。
仔细看完,她有提笔回了一封,命人即刻送走,又恋恋不舍的看了遍信,才洗漱休息去了。
这一趟回来,他们是准备在渝州过完年,等来年过了上元才走的。
如今正是冬月末,算来,她还要在这住上一个半月呢。
等到第二日一早,她几位嫁人了的姐妹都过来找她,要带她逛逛留安城,最后顺势去了城外的留安书院。
眼下已经放了假,离得远的都回家过年去了,只有几个离得近的人还没走,却也没什么人了。
这座在天下都广有盛名的书院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和其它书院都差不多,可季雁来却好奇极了,在里面一处处走过,才算满意。
等她们逛了一上午后,索性也没回去,便在书院用了一顿午膳,借此机会,季雁来倒是见了不少在这里教授学子的夫子们。
渝州多山,这里比起上京来要暖和不少,便是冬日里也不甚寒冷,不少鲜花仍在绽放。
季雁来一时间倒是惬意的很。
而远在北方的上京,却暗流涌动。
振威候大胜回京,共带回来了三千兵士,全都驻扎在城外。
寇元青不吝赏赐,全都厚赏,可到振威候这里,却遭了难,轻不得重不得,怕轻了他不满,又怕重了会功高震主,朝上群臣顿时议论纷纷,最后他直接拍板,封振威候为安国公。
诸臣一惊。
大昱仅有五位国公,都是开国之处陪着皇室打过天下的,可振威候有什么功劳,不过是镇压了三个小国的叛乱而已。
若是升爵封为国公,倒也可以,只是没人想到天子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手笔。
至此,大昱便多了一位国公。
庆功宴上,不知道多少人恭贺。
这个消息在经过几日之后,总算传到了渝州。
季雁来一看,心中便是一跳。
皇室于振威候的那段过往别人不知,寇元青却是告诉过她的。
可明知如此,他却这般大手笔的直接给升了爵位。是补偿?不不不,不可能,寇元青可没那么心软。
那是为什么?
沉思许久,她不自觉的摩挲起了离京前寇元青给她的那枚玉印后,待摸到上面敕令二字后,季雁来越发觉得事情不对起来。
此次离京,寇元青是不是太谨慎了些?
第62章 回京 我还以为他很快就会把人抢回去呢……
疑心一起, 便觉处处都是破绽。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
可季雁来左右辗转,始终难安, 最后豁然起身, 命人叫来了吴广。
吴广一直宿在季府外院,听到她的召唤后, 匆匆便到了季雁来的院中, 待进了正堂, 见着季雁来一脸肃容,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天子对于这位未来皇后的喜爱, 没人比他们禁卫司的人更清楚, 他这一路伺候的小心翼翼, 生怕有个疏漏,可现在怎么……他思来想去,这两日也没什么事发生啊。
“我要知道近来和振威候有关的所有消息。”季雁来紧紧盯着吴广道。
说起消息之事,想必眼前这个禁卫司府掌使最清楚不过了。
吴广眉头一跳。
“娘娘,这……”他有些迟疑, 纵然天子喜欢,可禁卫司的消息都直属于帝王,断断是不能外露的。
“告诉我。”季雁来将手中的玉印放在了手边的桌几上。
眼睛不由得睁大,吴广仔细看了几眼,确定着的确是天子常用的印章,心下惊叹陛下对季雁来的宠爱, 口中没有耽搁, 飞快说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
仔细听了半晌,季雁来也没听出有什么不同,大多是振威候如何击败叛逆的事。
她不由怀疑自己难道是想多了, 手指不自觉的拿起玉印又摩挲了起来,抬眼看向吴广,加重了声音,“只有这些?”
吴广正要点头,可觑着季雁来的肃容,动作一顿,回忆了一下后,又有些犹豫的说,“之前发现云家和虞家的商队去过振威候所在的城池,但是没发现有接触过。”
按理说这点小事他不应该说出来的,可一想起当时说起这件事时掌使梁安有些晦暗的神情,他心中便不觉微妙,也就顺势说了。
“传令下去,我要知道云家虞家还要振威候近来的动向。”季雁来捏紧了手中的玉印,低声道。
“是。”吴广心下一惊,从季雁来的神情中感觉到了什么,立即退了出去。
坐在堂中出了会儿神,季雁来犹豫了一下,起身去了自家祖父的院落。
“青阳来了。”这会儿正是下午,夕阳颇为和暖,季秋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医,身边季雁来大伯家的长孙正捧着一本史记读着。
“姑母。”季文彦站起身恭敬的行礼。
“祖父,文彦总是这样多礼,快坐下。”季雁来柔声道。
“不了,今日的字还没练,正好姑母您来了陪祖父说话,侄儿就先回去了。祖父,文彦告退。”季文彦笑着说,虽然才十四岁,可一举一动不急不缓,文质彬彬。
“去吧。”季秋声挥了挥手。
“文彦小小年纪便已经满腹经纶,祖父教的真好。”看着季文彦离开,季雁来笑道。
“不行,不行,光会读书罢了。”季秋声坐起身笑道,看向季雁来,笑容更加和蔼,道,“今天怎么不出去玩了?”
季雁来摇了摇头,心下有些犹豫,又一定心,还是问出了口,道,“祖父,您觉得此次振威候回京,会对朝局产生何等影响?”
季秋声闻言目光落在季雁来脸上,片刻之后哈哈笑了。
“祖父?”季雁来不解。
“你可知,叫你们回来的信,是天子示意我写的?”季秋声道。
“什么?!”季雁来睁大眼睛,难掩惊愕。
“我还以为你知道,没想到,天子竟然是瞒着你的。”看着她的神情,季秋声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脸上的笑意不断。
“瞒着我?”季雁来这会儿满心惊愕,只知顺着自家祖父的话说,等话一出口,总算回过了神,细眉立时蹙起,又怒又急。
“天子肯如此用心,我总算是能放下心了。”季秋声叹了口气说。
季雁来一愣,那怒气便散了不少,可心下掺着担忧急切,还是有些恼,下意识抿了抿唇。
说话间,有人说笑声传进院中,季雁来下意识看去,又有些惊讶。
这两人,一个是她祖父借居府上的好友,一个是随行前来的御林军指挥使,他们怎么凑在一起了。
可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季雁来看向自家祖父,道,“祖父,我想回京。”
“什么,你要回上京,不行不行,来之前陛下说了,你不能回去。”季秋声还未说话,挂名御林军指挥使的宋城就先开了口,来之前他那个师弟可是特意叮嘱过,要保护好季雁来,不能让她回京,一直呆在留安城等他的消息。
“他说?他都说什么了?”季雁来转头看向他,脸色很不好的问。
“也就是说,你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要好好玩,别着急之类的。”看她这样,宋城隐约明白自己说漏了嘴,顿时后悔,含含糊糊的说。
“没说振威候的事儿?”季雁来轻笑了一下。
宋城莫名觉得有些冷,立即装傻,说,“振威候什么事?”
“去准备,明天启程,回京。”季雁来也不跟他争,开口吩咐。
闻言,宋城顿时苦了脸,看向季秋声。
您老人家倒是说句话啊。
“哈哈,小丫头有胆色,难怪那小子喜欢你。”这个时候,跟着宋城进来的老先生笑了。
“石老、”季雁来不知他的名字,只知他姓石,起身微微垂首,有些歉意的说,“刚刚忘神,望您莫怪。”
她光顾着自己的事,竟然忘了对长辈行礼,实在不该。
石老一挥手,满不在意的说,“这有什么,”
“青阳,你想好了,要回去?”季秋声和声道,严肃的说,“上京这会儿并不安生。”
“难不成,我这一生,都要靠别人遮风挡雨,那可不行,我总要自己去面对的。”总是寇元青愿意,季雁来却是不愿意的。
“好,不愧是我的孙女。”季秋声赞道,说,“那你就去吧,至于你父亲和你兄长,先留在留安,免得添乱。”
“季老先生!”宋城一急,扬声道,没想到季秋声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添乱!
“嚷嚷什么!”石老兜头一掌,训了他一句,说,“照我说,就该这样,想当年你们师母跟着我从南到北,哪怕餐风露宿,她都高兴,现在轮到你们,轮到那个臭小子了,他竟然先把人送走?也不想想,世事岂能周全。”
“师傅,您口中那个小子现在是皇帝了,您这么说,也不怕被砍头。”宋城揉着头嘟囔。
“老子没什么好怕的。他要砍就来砍啊。”石老一瞪眼。
季雁来在旁边听着,目光转动,有些惊讶。
“寇元青的武功,是您老教的?”她下意识问出口。
“没错,那小子可是个武学奇才,他一个,顶的上我剩下那十几个徒弟。”石老笑道,边嫌弃的扫了眼宋城。
宋城讪讪一笑,只当做没看见。
“竟然这样巧。”季雁来若有所思。
“巧什么,当年你祖父不放心,请我送你们一家子进京,我恰好遇见那个小子被人欺负,还是个皇子呢,连饭都吃不上,不过那小子有骨气,咬紧了牙一声都不吭,你那儿豆大点儿人,看人家可怜,总找他玩,一来二去的,我就教了他几招,免得他太惨。”石老眼尾扫着季雁来,口中直接道。
季雁来一怔,她知道寇元青幼时不易,可没想到,竟然这样不易。
她还找过他一起玩?
“可我都不记得了。”她皱眉说。
“你那会儿才四五岁,能记得什么。”石老道。
季雁来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心虚的看向了自家祖父。
经她着一席话,谁都能猜到她和寇元青过往有过联系。她本以为自家祖父会惊讶,可没想到,对上的却是一张若无其事的脸。
略愣了一下,季雁来总算回神。
也是,石老都知道的事,没道理她祖父不知道。等等,那不就是说……
所以说,她和寇元青的事,自家祖父一直都是知道的?
季雁来心中琢磨,顿时红了脸颊。
“祖父,您知道啊……”季雁来小声呢喃。
“知道什么?”看着自家明显害羞了的孙女,季秋声反而装起了傻。
“就是,就是、”季雁来说不出口。
“不管是什么,你高兴就好。”季秋声道。
不管是什么,能把他们家青阳从荣王府那个泥潭里拉出来就好。不管未来如何,在他看来,都比在荣王府要好。眼下看天子对青阳短短半月就送了七八封信的样子看来,也算结了一颗好果。
季雁来一滞。
这段时间来,很多人跟她说过这句话,寇元青,她爹,眼下,还有她祖父。
难道她以前过的很不好嘛?季雁来心想,竟有些记不清了。
因为这一席话,季雁来一直到离开季秋声的原来都心不在焉的。
“你倒是上心。”院中,看着季雁来离去,季秋声才瞪了眼自己这个老伙计。
不过就教了那么几年,人家认不认你还两说,这老头子竟然开始拐着弯的给那位天子说起好话来了。
“我那徒弟可是早就看中你家小孙女了,要不是……”石老哼了一声,提都不想提那人,道,“当年老子请帖都收到了,结果来了那么一出。我还以为他很快就会把人抢回去呢,结果这小子竟然忍了三年才动手,没出息!现在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了,老子说句话的功夫还是有的。”
“不正经。”季秋声点了点他,无奈道,“自古帝王多薄情,我却是不希望青阳用情过深的。”
“正经了能有媳妇?”石老回答了前一句话,又撇了撇嘴,说,“感情是互换来的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怎么,现在你倒是忘了?”
季秋声难得被老伙计说的哑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再说,他这些年,也算是我们看过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了解?”石老难得放轻了大嗓门说。
季秋声没说话。
“他这些年不容易,从小到大,想要的也只有青阳而已。你放心吧,他会对青阳好的。”
“那是他的命……”
这句话落在院中,渐渐消散。
另一边,季雁来准备回京的消息很快传出,她父兄急匆匆赶到,很快其他季家人也都去了,不解她怎么忽然要走了。
面对问询,季雁来只是脸色微粉道京中有信送来,她有些事情要回去解决,这般含含糊糊的,倒是让人恍然大悟,很快便没人再问了。
“青阳,你告诉我怎么了?”这话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季承安父子的。
自家的孩子自家清楚,季雁来早就决定了要在老家过年,眼下怎么会忽然就要回去了。
季雁来只是微笑,还是那个说辞,这般坚持着,季承安两人半信半疑的,也没再追问了,转而说要一起走,都被季雁来劝了下来。
整个院子的婢女们都忙活起来,这般收拾了半夜,才总算在第二日上午出发。
出发时,不止她带来的人,之前的石老带着几个徒弟,也跟了上来,说是准备去上京转转。
季雁来动身的消息不过五日,便已经传到了上京,这个时候,已经是腊月中旬了。
京中风云变幻,其下暗流涌动,不少人心中诧异,本来有些动摇的心反而坚定起来。
之前本以为寇元青是发现了什么才送走了季家人,可现在季雁来竟然要返京,以这段时间寇元青对季雁来的喜爱来看,他是不愿意让她涉险的。
这么说,之前可能的确是个巧合。
太极殿中,寇元青失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常信等人屏息不语,不敢说话。
默了半晌,寇元青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是笑了起来。
“青阳……”他低喃一声,即恼她不听话要回来,又欣喜于她的这份心意。
“去,收拾收拾季府。”寇元青道。
常信立时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收拾,不止是东西,还有某些不该出现在季家的人。
一路奔波,在腊月廿一那日,季雁来返回了上京。
这个时间的上京十分的热闹,准备年货的川流不息,街上都是响亮的吆喝声,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偶然还能听到口音奇特,长相也与大昱人有异的人,那是周围诸多小国遣入上京以贺佳节,等到正月初一元日的大朝会,进宫拜见天子的使臣。
季家马车穿过热闹的大街,引来不少人侧目。
“季家人,季姑娘回来了?我还以为她会留在老家过年呢。”有人惊讶。
“这还用说,肯定是我们陛下想念她了呗。”
“噤声,这也是你们能说的。”
一阵低喝阻止了他们的讨论,在热闹的氛围中,很快遗忘了刚刚的一切。
一声轻吁,马车放缓了速度,顺着季府大开的侧门直直进了院中。
帘子掀开,季雁来正要下车,眼尾一扫发现掀帘的手有些不对,她一抬眼,就对上了寇元青微笑的脸。
第63章 过年 她这般盈盈站在廊下,被彩光环绕……
“你, 你来做什么?”见着是他,季雁来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声轻哼。
这一路行来, 她一肚子的气散的差不多了, 可一见着这人,她几乎立即就又想起来了。
“是我不对。”寇元青这错认得干错利落, 边含笑一抬手, 十分诚恳的说, “别气了。”
每次都是这样——
痛快认错,可下次……季雁来撇他一眼, 想起了前几次的事。
“下次不许这样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你如果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季雁来回转过头看着他,敛了神情,肃容道。
寇元青一顿,知道自家青阳这次是认真的。
“……好, 不会了。”他沉默了一下,心中想着是否要再想从前一样拿事情引开青阳的注意力,可对上眼前那双水眸,他就知道不可能了,最后声音放低,沉声道。
“说好了?”
“说好了。”
季雁来瞅着他, 半信半疑, 有些不相信他真的能做到。
见状,寇元青无奈,屈膝半跪在车门前, 含笑抬手,说,“我发誓。”
“诶你别、”季雁来一惊,忙上前想拉他起来,眼神一扫周围,怕被人看到天子失了体面这一幕,眼见着诸人都低着头,才算放下心。
“相信我吧。”寇元青满不在意,如愿握着那只小手,扬首含笑,眼中带着些许恳求。
“你又是这样。”季雁来无奈,每次她发脾气,寇元青就装可怜,偏她还就吃这一套。
“青阳,”寇元青低声唤她,看着她笑。
“好了好了,相信你就是了,快起来。”季雁来轻声说,伸手拉他。
“我们一起下去。”寇元青挽着她的手,一起下了马车,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正堂。
外面天寒地冻,可屋内却温暖如春,墙角放着的几个火盆都染得正旺,呼吸中透着一股暖暖的玫瑰香。
季雁来不由轻舒了一口气,在渝州还好,可等上了北边,天气便越发的冷,便是马车里染着炭盆,她盖着毯子,可呼吸里都透着干涩的冷意。眼下进了自己家,才总算好些。
站定了身子,婢女们正要上前伺候,就见天子上前,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要为她解了披风。
“别,让她们动手就行。”季雁来试图阻拦,寇元青却不以为意,反而笑了,低声道,“难得的伺候佳人的机会,青阳你莫要拦我。”
他声音虽然放的很轻,可周围的婢女们却都是听见了的,面面相觑后,不由一笑,心下赞叹欣喜于天子对自家姑娘的喜爱。
细眉轻蹙,季雁来还有些迟疑,寇元青已经解开了抽绳,她只得停了动作,抬头看向眼前眉眼含笑的男人。
待目光落向他的额头,不由一顿。
“你还戴着呢?”她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惊讶的呢喃,看着那个她亲手绣好的抹额。
自从她把这抹额送给了寇元青,之后每次见面都能见他戴着,可没想到,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戴着?
季雁来的绣工只能说一般,太复杂的她也不会,因此,送给寇元青的这个抹额上面只绣了简单的云水纹,上面嵌着的珠宝倒是各个都是极品。可不管怎么说,相比寇元青之前的那些绣工精美的抹额,都是有差距的。
“你送我的。”看她一眼,寇元青笑道,配合的压低了声音。
不由得,季雁来脸颊一热。
“可那也不能一直戴着啊。”她悄声说。
“那你再送我一个。”取下披风,寇元青随手抛给婢女,握着季雁来的手拉着她在铺好了锦垫软枕的榻上坐下后道。
“我做的不好。”心中甜甜的,季雁来眼波一转,犹豫道。
“谁说的,青阳做的是最好的。我最喜欢了。”寇元青郑重反驳。
“瞎说。”
“我从不瞎说。”寇元青似有些委屈的澄清道。
“不许这幅样子。”季雁来伸手推开他的脸,不想再看这人装可怜。
“青阳,再给我做几个,嗯?”
季雁来不由犹豫。
“嗯?”
“好,好吧。”季雁来水眸流转,到底应了。
寇元青就忍不住笑了。
“对了,和我一起来的还有石老,不过他没来季家,去了宋指挥使的家。”季雁来忽然想起,便提了一句。
“我知道,是我给他写的信,让他来看看我们的大婚。”
“什么?”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季雁来又惊又羞。
“那老头子……到底也算我的师傅,便想着让他来看看。”寇元青声音微不可查的顿了顿。
下意识搭住他握着自己的手,季雁来抬头冲他笑了笑。
大婚都是请的亲朋好友,可到寇元青这里,能请的,竟只有一个石老。她心里想着,顿时就有些心疼了。
寇元青的唇角在对上她温柔的双眼后,便往上扬了扬,眼中笑意盛了许多。
没在季家待太久,寇元青很快就回了宫,前脚离开季府,他面上的笑意就飞速退去,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淡漠。
眺目看了眼城外的方向,他微不可查的嗤笑了一声,回了皇宫。
回京没两日,就是小年。
短短两天,就有不少帖子送到季家,都被季雁来委婉推拒了。等到小年这天,因为家人不在,府中只有她一个人,看着似乎和往年差不多,但是入目之处都是熟悉喜欢的景色,她整个人都是开心的。
下午时,寇元青匆匆来季家和她小聚了片刻,又回了宫。
虽然不动声色,可季雁来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他貌似平静的神情下的暗潮。
过了小年,上京城的年味越发的盛了。
正明街上热闹的喧嚣声似乎能透过半个上京,传到家家户户。各家准备着过年的事宜,宴会帖子倒是没那么多了。
这七八天的时间,似乎辗转而逝,又似乎十分漫长。
年三十季府张灯结彩,季雁来穿着针线房刚做好的新衣,头戴一整套的玫瑰花嵌红宝珍珠钗环,披着领子镶着白狐毛的披风,衣服上绣着的玫瑰花样子栩栩如生,行走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火红的玫瑰竟是以红宝做蕊,细细的打磨好的金刚石点缀在花间裙角。
她这般盈盈站在廊下,被彩光环绕,简直宛若神妃仙子一般。
常信进了内院乍然抬眼,也不由愣了一下。
“娘娘,陛下惦念着您一人在府,特命老奴接您进宫过年。”他上前说。
季雁来微讶,“进宫?”
说这话,她就想拒绝,过年自古就是在家中过得,便是定下婚约,也还未成婚,如此这般,实在于理不合。
“娘娘,”看出了她眉眼间的拒绝,常信上前一步,没再顾得上恭谨之态,微微抬头,面露急切。
见此,季雁来心中一顿。
常信素来老练沉稳,不急不缓,现在这般……
“好。”她心中辗转,到底应了。
听她应下,常信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没再耽搁,道,“那娘娘这便动身吧,马车已经候在府外,宫中什么都有,也不必再劳烦诸位姑娘了。”说着话,他看了眼季雁来身后的婢女们。
季雁来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一行人这便出了门,季雁来一抬眼,不由微讶。
门前停的马车富丽华贵,前面是四匹神骏的马匹,这也就罢了,让她瞩目的,是马车上面的九尾凤凰纹。
便如五爪龙纹是天子专用,这九尾凤凰纹,乃是只有皇后能用的。
脚步微顿,眼睫一颤,季雁来还是迈步上前。
和寇元青的过往在她眼前划过,那个人对她的种种足够让她相信她一次,足够让她抛却某些顾忌。
马车徐徐远去,车身上金漆描绘而成的凤凰在下午略有些稀薄的日光下熠熠生辉,无声而尊贵。
今日过年,是皇室中人的家宴。
刚到上午,在京的诸位王爷公主就全都进了皇宫,去了太后宫中。
日渐西沉,太后一行人都移步到了韶和宫,小内侍轻巧了进了太极殿内禀报,道韶和宫那边来了人问天子何时过去。
寇元青没有在意,挥手命人退下后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可好一会儿了,却是一页微动,他漫不经心的抬头,看向宫门处。
“陛下,陛下,娘娘进宫了。”能伺候在太极殿的内侍,一个个都是人精,眼见着天子这会儿心不在焉,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不,拉着季雁来的凤驾刚进宫门,就有人欢天喜地的过来报喜了。
季雁来霍然起身,大步出了殿门。
太极殿东那条长街之上,凤驾的金顶若隐若现,他不由轻笑,直接下了九重玉阶,往那边走去。
这边,马车停下,季雁来刚一抬眼,便见寇元青掀开车帘钻了进来。
“走,去韶和宫。”他说。
“藏光。”季雁来可以说是胡思乱想了一路,眼下终于见着了人,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没事,你在我身边我安心。”寇元青握着她的手细心安抚。
“今夜……”季雁来难掩担忧。
“相信我。”寇元青揽她入怀,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担忧。
若是没有青阳在,管他洪水滔天,他都不会在意,可青阳在京,她哪怕是蹭破点皮,他都心疼。不论如何,总要人在他身边他才安心。
这边,凤驾大张旗鼓的出宫去季家,又返回宫中,不少人叹气,满心担忧当今天子为美色所迷,眼下还未成婚就送出了凤驾,以后呢?还有一部分人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天子看中的是季家女。
以季家的家教,想来季雁来定能劝诫一二,不会让天子太过出格才是。
而另一波人,便有些迟疑。
天子选在今日接季雁来进宫,到底是情之所至,还是……
“侯爷,现在迟疑也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虞上云轻笑。
他在窗前回头,左边脸颊一道二指宽的疤痕惊心动魄,哪里还能看到昔日惊艳整个上京城少女们的风采。那双眼睛依旧含情带笑,可衬着那张脸,却让人心中发寒。
振威候看他一眼,毫不在意,只是轻笑了一声。
眉头微动,虞上云有些莫名,不知他为何而笑。
“走吧。”振威候说,穿着一套略有些陈旧的盔甲起身,灯火照耀,寒光闪现,方让人窥见这身其貌不扬的盔甲上满满的杀气。
夜色中,一个个身穿普通衣裳的人悄然聚集在一起,无声的遥望皇城的方向。
韶和宫位于御花园一侧,自来是皇家之人聚宴所在。
今日过年,宫内歌舞声起,殿内诸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热闹无比。
不多时,有内侍扬声道,“陛下驾到。”
众人顿时转身向门口,目光悄然划过太后与荣王母子。
他们可都收到消息了,天子把那季家女接近了皇宫,往年荣王从来不理会这位发妻,太后也不怎么理会,也不知,如今眼见着曾经不在意的人,成了大昱朝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两人心情如何。
人群中,寇珑玉低头,勾起唇角,阴沉一笑。
旁边寇珑珠心知这位长姐自从受伤后就总有些阴晴不定,便一直注意着她,眼下猛然见了这个笑,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寒。
脚步声起,一身玄色龙袍,头戴金冠的寇元青轻扶着一身红裙的季雁来缓步进了殿。
第64章 叛乱 “不,外面我不放心,先住在宫里……
诸人目光一滞。
这些年, 天子龙威日盛,加之其处事淡漠,神情稍有变化, 就能引得旁人心中一紧, 越发的敬畏。
他们见多了这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模样,却从未见过, 他这般眉眼含笑, 轻抬手臂, 略有些殷切的扶着别人的模样。
目光悄然落在一身红色衣裙,娇艳逼人的季雁来身上, 他们既是好奇她到底有何不同, 可心中却又忍不住想着, 如此容颜,莫说是天子,便是寻常人怕是也要捧在掌心——
如此看来,天子也只是个寻常男人罢了。
如此心思转动,又有人去看寇元嘉, 很是惊讶他到底是如何做到不将这样绝色的王妃仍在王府置之不理的。
诸人目光所及之处,寇元嘉敛眉垂眸,面色淡淡。
无人得知,他攥在袖中的手依然刺破了自己的掌心。
雁来、
他以为他的王妃会一直等着自己,可终究,是他自视过高了, 不过没关系, 还来得及……
大昱朝开国至今一百余年,历经六任帝王,皇族繁盛。
只这一个大殿之中, 便有着六位亲王,十余位郡王等,待寇元青上座,季雁来坐在他右侧下首,只比太后低了些许。
见此,诸人心中一动。
尚未成婚,便只比太后低半筹,若是成了婚,那太后,怕是要听皇后的了。
看天子的样子,太后怕是别想摆什么母后的谱了。
这个道理,他们明白,太后只会更清楚,她神色未动,淡淡喝了口茶水之后,看了眼寇元嘉。
宴会开始,所有人都无视了季雁来曾是荣王妃这件事,全都为天子庆贺,夸赞季雁来的话更是挥手即来。
殿侧弦瑟声起,殿下舞姬们穿着红色的裙裳,翩翩起舞。
好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一行宫女悄然上前,在季雁来的桌几上摆好点心茶水,又悄然退下。
季雁来喝了口茶,果然是她最喜欢的留仙蜜茶,至于桌上的点心,也都是她喜欢的。
在此之外,又有几样新奇的她未曾吃过的,她试着尝了尝,眼睛一亮,惊喜的发现这些全都附和她的口味。
吃着喝着,又赏着殿中的歌舞,至于对面似有些沉默的太后以及看了她好几眼的寇元嘉,她全都视而不见。
太后心下暗恼,季雁来还没入宫,竟然就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可不管心中怎么想的,她面色都纹丝未动,还含笑附和了两声诸王赞赏寇元青和季雁来相配的话,似乎遗忘了,季雁来曾是她的儿媳一般。
听着上首自己母后口中的话,寇元嘉微微阖眼,袖中的手疼的越发厉害。
殿中之人心思各异,偶然对视一笑,心中赞叹这位太后的能屈能伸——
不过也是,若非如此,先帝后宫佳丽无数,怎么会轮到她出头。要知道,在受宠一年过后,她便被先帝抛到了脑后,可她竟然靠着当时腹中的胎儿重得盛宠,并且养大了孩子,到最后还当上了太后。
这份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少吃些白玉酥,会口干,尝尝这个。”眼见着季雁来一口一口快要吃完盘中的点心,寇元青扬声提醒,又指了桌案上刚刚剥好的一盘各种干果,让常信送了过去。
“好吧。”季雁来有些不情愿的收回了伸向盘子的手,顺手喝了口茶,才觉口中干渴。
常信碰了玉盘送过去,她低头看了眼,忍不住冲着寇元青笑了笑。
这一盘子分量可不少,想来,寇元青刚才一直都没停过。
“皇兄对我这皇嫂可真好,眼看着,怕是要把别人羡慕坏了。”寇珑珍忽然开口笑道,直接叫起了皇嫂。
“我的妻子,自然要对她好。”寇元青理所应当般的说。
“看来我皇嫂以后有福了。”寇珑珍笑的十分灿烂。
“长公主!”季雁来有些羞赫,还未成婚,私下里叫一叫也就罢了,眼下这么多人,她一口一个皇嫂的,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好意思。
“呀——”寇珑珍挑眉一笑,似乎还想打趣,就听得寇元青轻咳了一句,立时住了嘴。
一群看热闹的不由去看太后和荣王的脸色。
便见前者看了商阳长公主一眼,而后者撇了一眼后又低下头喝起了闷酒。丝毫没发现,另一边,寇珑玉皱了皱眉。之前没发现寇珑珍如此,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对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要知道,她知道的……可不少。
感觉自从出了文宣伯世子的事之后,商阳长公主做事越来越奇怪了,有人心里嘟囔,不解她之前不是和季雁来不对付嘛,怎么这会儿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季雁来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暗流涌动中,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午夜时分,过了子时,便是新年,外面烟花留下一声长长的破空之音,在天空炸开一片绚烂。
这般坐了许久,季雁来看了两眼,便有些心动,想要去看看烟花,却又怕破坏了寇元青的计划,只好按捺下来。
“想看烟花?”她不说,寇元青却是知道的,便看着她含笑问。
下面诸人饮乐之声配合的放轻,却还是没认出多看了眼寇元青。
他们之前从不知道,原来这位天子的笑容竟然这样多。明明之前常年面色淡淡,连话都不会多说几句的、
“还好。”季雁来轻轻一笑,道。
“喜欢那就去看。”寇元青道,没理会旁人,站起身便向季雁来伸出手示意。
季雁来下意识伸手搭了上去,等到寇元青拉着她起身往殿外走去,才算回了神,感受到别人投注来的目光,脸颊不由一热。
看着那片淡粉的侧颜,寇元嘉目光一定。
他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季雁来。
两人携手出了大殿,只见灿烂烟花在天空炸开,一片斑驳绚丽之色。
季雁来下意识伸手,看着点点流光映在掌心。
“真好看。”她笑了。
“你喜欢我每天都让他们放。”寇元青低头专心的看着她。
“不要了,烟花容易失火,放一次要废不少人力物力,偶尔一次就好。”季雁来有些心动,笑了笑后还是拒绝了。
“无碍,他们巴不得多拿钱呢。”寇元青轻笑。
“多拿钱?”季雁来有些好奇。
寇元青才一一解释,原来,像这样晚上出勤轮值,是会多拿钱的。
季雁来这才恍然,明白他为何会那样说。
“走,我们去太极殿看。”寇元青牵着她道。
说是去太极殿,可在行到一半,两人便进了一间空置的宫殿。
季雁来有些不明所以,便见一个有着和她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子上前,恭敬弯腰,道,“卑职借娘娘首饰衣裳一用。”
“好。”她立即恍然,点了点头。
“去吧,我等着你。”寇元青道,目送她进了内殿。
季雁来取了钗环,换了衣裳,坐在妆镜前由着宫人梳妆。见着暗卫要退下,忙把人留住,十分好奇她都是怎么易容的。
接下来,她便眼见着那暗卫迅速挽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发髻,又一一簪上钗环,换上她的衣裙,只是一转眼,看着就和之前的她没有分别了。
“好厉害的易容术。”她不由惊叹。
“娘娘过奖。卑职先走了。”暗卫轻笑,连着唇角的弧度,都和她一般无二。而后弯腰退下。
季雁来这边很快上好了妆容,她起身出去,扫了眼身上的衣服,刺绣精美,锦缎华贵,比之她那身还犹有过之。
最重要的是,十分合身,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
外面寇元青见了,眼神一亮,笑道,“我就知道肯定很衬你。”
季雁来有些羞恼,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心跳略快,她眼波一转,瞪了眼他。
寇元青低笑两声,拉着人往前走去。
太极殿地势极高,又有九层玉阶,从哪里看去,可以将泰半上京城都尽收眼底。
两人挽着手,没有走长街,从承乾殿过,自后殿进太极殿,两人站在殿门之处,看着上京城万家烟火,夜空中烟花灿烂,好一派盛世景象。
“那、”正看着,季雁来一惊,示意寇元青看向宫门处。
星点灯火亮起,忽又熄灭,一阵努力压低却仍旧带着些许琐碎的摩挲之声在夜色中分外清晰。
有人在这夜半时分,进了皇宫。
“无妨。”寇元青将她环在怀中,轻声安抚,“我们看着就好。”
那阵细碎之声从长街直直往后宫而去,很快,韶和宫处灯火通明,几乎点亮了半边天空,阵阵喊杀声撕破夜空。
季雁来握着寇元青的手一紧,只觉口中干涩,道,“他们怎么敢……”
“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寇元青低笑,在她耳边一一述说着近来世家是如何与振威候以及荣王,寇珑玉联手。
如今,不过是世家放手一搏罢了。杀了他,他们将寇元嘉送上皇位,他那人性子清高骄傲,向来赞同世家那一套说法,如此一来,世家何愁不能再继续延续下去。
“有那么重要吗?”季雁来不解世家的想法。
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哪里不好,为何世家就不能接受这些,非要自己高高在上才行?
“是傲慢。”寇元青道。
“那我呢?”这时,一道低哑的声音破开夜空。
“自然是为了报仇。”寇元青头也不回的说。
“可惜。”看着前面相拥的二人,振威候忽然低声说。
若他之前见过天子和季雁来相处,便不会怀疑他的情意,也能破开之前的种种迷雾。更可惜,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寇元青不为所动,季雁来确实有些好奇的。
“可惜什么?”她转过身看向振威候,不,应该是安国公才对,按照年龄来说,这位国公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可他满脸风霜,看起来竟仿佛五十余岁般。
眼见着季雁来容颜,振威候顿了一下。
“你和你娘很像。”他说。
“我娘?”季雁来更好奇了,这些年,她从未在别人那里听说过有关于她娘的事情。
在她的记忆力,她娘也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商户之女,和她父亲结缘,两人成亲生子,最后有了她。
“你不知道?也是,你爹估根本不在意,想来也不会跟你说,你娘是大通商行的创始人之一,她是一个经商奇才。”振威候看着季雁来说,神态间隐有些怀念。
“什么?”季雁来惊讶了。
她手里大通商行的份子的确挺多,原来也曾好奇过,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你们其实不像。”振威候看着她神态变换,眼神清澈,忽然又说。
那是一个心思坚定,手腕强硬甚至有些狠辣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她的女儿却是一个柔善的人,虽然有着同样的坚定,但是更像季家的人。
季雁来不由皱眉,不解其意。
“我让人抓了云家和虞家以及其他世家里的人。”振威候看向寇元青,道。
“你要什么?”寇元青反问。
“我罪不可赦,但是我的子孙们都是无辜的,我拿那些世家中人,换陛下放过他们的性命。”
“只是性命?”
“没错。”感受着周围引而不发的道道气息,振威候便知他毫无胜算,事到如今,只求他的晚辈们能活命。
“好。”寇元青应了。
振威候一喜,直接说出了地址。
守在一旁的侍卫立即动身,点了人准备去把那些人带回来。
一场风暴就这样悄然散去,季雁来尚有些心惊肉跳。
今晚种种,只要走岔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还好,还好。胜的是他们。
“青阳,这一夜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眼见着有侍卫匆匆过来,寇元青看了一眼,转而低声对着季雁来说。
“那我这就回去。”
“不,外面我不放心,先住在宫里,好吗?”寇元青顿了一下,缓了有些紧绷的语气,放软了声音。
季雁来有心说不好,可对着寇元青那双难掩担忧的双眼,到底点了点头。
“那我住哪儿?”她问。
反正是绝对不能和寇元青一起住的。
闻言,寇元青墨眉微动,看了季雁来一眼。
他心潮涌动,几乎想说就住在承乾殿,可到底忍住了。
对上他灼热的目光,季雁来下意识撇开脸,有些不好意思。
“后面乱糟糟的,委屈你一晚,先住在承乾殿偏殿可好?”寇元青说,看着那片带着红晕的脸颊,只觉得喉间发紧。
季雁来点了点头,不想再面对寇元青仿佛要将她烧化的目光,匆匆的说,“那我这就去。”
“嗯,”寇元青不敢多说,怕他再也忍不住,招来了常信,让他安排。
季雁来便跟着常信一起离开,去了承乾殿东边的楼阁。
这里看样子平日里应该是寇元青休憩的地方,常信一路引着她上了二楼,请她稍等,然后安排了宫女们仔细收拾了一番,才算满意。
梳洗过后,季雁来躺下,这一夜纷乱,她本来睡不着的,可嗅着室内玫瑰花和龙涎香交织的馥郁香气,竟不知不觉的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另一边,寇元青大步流星,去了韶和宫。
之前歌舞升平,富丽堂皇的宫殿这会儿一片狼藉,几个轻扫地面的内侍匆匆退避至一边,寇元青毫不在意这种种一切,直接进了大殿。便见侍卫重重守卫的殿中,太后,荣王,宸华长公主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在侍卫的看守下,一身狼狈的跪在地上。
“寇元青!”余光扫到他,寇珑玉霍然抬头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喊道。
“肃静!”看守着她的侍卫毫不留情一刀背拍了上去,将这位往日傲慢跋扈的长公主拍的一晃,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第65章 癫狂 寇元青平静的看着寇元嘉发疯,最……
凤衔珠步摇掉落在地, 碎成一片。
上面镶嵌着的南覃今年新供的极品珊瑚珠子散落一地,任是如何的珍贵难得,在这个时候, 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姐姐。”寇珑珠一惊, 她本来被看守在一旁并未被压倒在地,可这个时候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跪在寇珑玉的身侧, 哀求的看向寇元青, 道, “皇兄,求求你, 绕过姐姐吧。”
“你不要求他!”寇珑玉怒道, 扭过头瞪向她想要阻止, 发髻被蹭开,乱七八糟的散开,顿时让她无比的狼狈。
“皇兄!求求你。”寇珑珠才不管她说了什么,继续哀求。
寇珑玉自幼就护着她,事事冲在她前面, 养的她性格略有些软绵,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一味哀求。
“珠儿!”之前被抓住寇珑玉不后悔,被压得跪倒在寇元青面前时,她也不后悔,反正她已经成了这幅样子, 还不如去死, 可看见妹妹如此的时候,她后悔了。
“没有用的,你不要求他。”她咬牙, 哑着声音说。
“姐姐她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毁了容貌,才性情越发偏执而已,你饶过她,她会改的。”寇珑珠绞尽脑汁的想要解释。
宋城看着满脸哀求的寇珑珠,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寇元青扫过姐妹两人,侧目看了跟在身后的宋城一眼,直接越过她们,走到了寇元嘉身前。
相比寇珑玉的疯狂,寇元嘉这会儿反常的沉默。
他跪在那里,腰背挺直,眉眼轻垂,一派从容冷静的模样,缓缓抬头看向寇元青。
“你赢了。”他说,声音嘶哑。
寇元青低头看着他,看着之前他满心羡慕的人,忽然就笑了。
“从发现青阳不喜欢你的时候,我就注定会赢。”他弯腰,在寇元嘉耳边轻声说。
曾经对寇元嘉的容忍不过是怕伤了青阳,可在发现青阳对他的不在意后,他有有什么可在意的?
“不可能!”寇元嘉面色一变,大声叫道。
季雁来怎么会不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让她太失望了而已,没错,就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的!
寇元青无所谓的一笑,又看向太后。
太后面色微变,道,“陛下,哀家也没想到福寿会这么做,可念在他只是一时糊涂的份上,还请饶恕他吧。”
作为当朝太后,在没有确定罪行的证据前,御林军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守在她身边。
寇元青神色顿时微妙。
太后这是把罪过都推到寇元嘉身上去了?
寇元嘉看向自己的母亲满眼惊愕。
太后眼神微动,避开了他的视线。
怔愣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寇元嘉缓缓低下头,在这一瞬间,他一直挺直的腰身仿佛都弯了下去。
“嗤、”正安静的大殿中,寇珑珍忽然笑了,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她却毫不在意,笑的眉眼弯弯,肆意中带着些许癫狂。
“我的好兄长,我还以为我们的母后多喜欢你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前俯后仰,眼角都渗出了泪,说,“你们借我和寇珑玉和解,然后拉近关系,为了帮你,连我这个女儿都不顾了,结果,现在你也被放弃了,哈哈哈哈哈哈。”
“珍儿,你胡说什么?!”太后惊怒的道。
“怎么样,我的好兄长,现在感觉如何?”没有理会她,寇珑珍笑着踉跄的站起身,走到寇元青面前蹲下,笑盈盈的探头去看他的表情。
“怎,怎么会…珍儿,我不知道,不,这不可能。”寇元青满脸不可置信的说。
“珍儿,不管你在哪儿听说的这些,母后不可能会这么对你的,你别被骗了。”太后连道,站起身想要走到她身边。
寇元青一个视线,侍卫抬手拦住了她。
太后脚步一顿,看了眼寇元青,又看向寇珑珍,双眼一震,急切之色一闪而归。
“行了吧我的好兄长,寇珑珍莫名和你恢复往来,背后原因我不信你没猜到,别自欺欺人了。”寇珑珍有些厌恶的直接打断。
寇元嘉皱着眉,说,“我没有。”
寇珑珍定定的盯着他,然后笑了。
“你和我们的母后一样,只爱自己,你不是没有发现,你只是不在意,连想都不愿意多想罢了。”她说,逐渐变得面无表情,站了起来。
“珍儿!”太后匆匆道,看向寇珑珍想要说些什么。
寇珑珍抬眼,复杂的看向她,然后走到寇元青身前,抬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叠信件。
“这是母后和云家虞家联系的信。”
“珍儿!”
“珍儿!你怎么?!”
太后和寇元嘉先后不可置信的说。
“把太后请回寝宫,好好保护着。”寇元青毫不在意的把信给了侍卫,随口吩咐道。
“皇帝,我、”太后慌乱极了,哪里还有刚才的从容,口中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可寇元青却没有要听得心思,一个眼神过去,守着太后的御林军就上前把人打晕了。
除了太后外,荣王和宸华长公主的罪行都是确凿无疑的,两人在叛军攻进来的时候就直接站了出来,根本没有可狡辩的余地。
这会儿在寇元青的示意下,御林军上前,直接押着几人准备离开。
“她是喜欢我的,她一定是喜欢我的!”寇元嘉忽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寇元青一句句的说,“之前三年,她那样的温柔体贴,她只是……”
寇元青没忍住,上前一脚把寇元嘉踹得踉跄后退好几步后面色苍白的倒在了地上。
拉着他的御林军顿时松手,和其他人在宋城的指挥下全都退出了大殿。
被押出去的寇珑玉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姐姐、”寇珑珠担忧的说,脚下一个没注意踉跄了一下。走在她身后的宋城下意识一抬手,将她扶住。
“多谢宋指挥使。”寇珑珠匆匆道谢,继续亦步亦趋的走在寇珑玉身后。
“哈,哈哈,雁来只是,只是对我失望了而已,你,你也不过,”寇元嘉有些奚落的看向寇元青,脸上却灿烂的笑着。
这一刻的他,和刚刚有些癫狂的寇珑珍,竟然出奇的相似。
寇元青上前,一脚踩在寇元嘉的胸口,缓缓用力。
寇元嘉的脸色逐渐涨红,他大口大口的喘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算什么东西。”寇元青冷冷的看着寇元嘉,声音低沉的吓人。
寇元嘉只是笑,一味的笑。
看着这样的他,寇元青也在笑。
“难道你不知道,青阳爱洁,尤其是感情上,她的双眼从来都掺不了沙子。”他缓缓道。
寇元嘉的面色微变,笑容渐渐消失。
“在你身边出现舒宜真的时候,她就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了。”寇元青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可青阳装的太好了,好到他几乎都信了她是喜欢寇元嘉的。如此互相拉扯,患得患失。他只好去等,等青阳露出不想再坚持下去的态度,可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先出了手。
寇元嘉的面色依旧涨红,可他一双眼睛却在这瞬间变得死寂。
“对了,你知道舒宜真的真实身份吗?”寇元青本来不想理会寇元嘉的,有这个时间,他更想多看看青阳,可既然他非要发疯,那他也愿意奉陪,便笑盈盈的说。
看着他面上毫不掩饰的笑容,寇元嘉只觉得浑身发寒,心中明白他接下来的话定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本姓冯,”
寇元嘉一时间有些迷茫。
“就是你那个舅父发妻的冯。”
寇元嘉眼神一动,刚刚撑起的那点精神在这瞬间仿佛破开了一条口子,木木的看着寇元青。
“她家破人亡,恨透了张家,可更恨的却是张家作威作福的依仗。当时振威候恰好路过,救走了她,又设计把她送到了虞家的眼中,让她想办法拉近你和世家的关系,”寇元青笑道,“你果然动了心思。”
“没白费虞上琛和你相交多年,他对你的喜好,摸得可真是准。”
“是你,是你设计的。”一说起虞上琛,寇元嘉瞬间回了神,瞪大眼睛看着寇元青。
现在谁不知道,虞上琛是天子的新宠。
“那个时候,青阳还未赐婚于你,我管这个干什么。”寇元青嗤笑。
若非青阳,他看都不会多看寇元嘉一眼。
“可后来呢?”寇元嘉扯着嘴角冷笑,道,“他们都怪我冷待季雁来,但你,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你自诩喜爱季雁来,可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做,哈哈哈哈哈哈,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寇元青,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一样的算计,一样的无情。”
寇元青平静的看着寇元嘉发疯,最后轻轻一笑。
“青阳觉得我比你好,就好了。”
寇元嘉的笑戛然而止。
寇元青不想再理他,叫了人进来,自己转身大步往承乾殿走去。
随着路途越近,他的脚步忽然放缓。
寇元嘉的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他心中忍不住去想。
若是青阳知道了,可会怪他?
“不,不会的。”寇元青喃喃的说,心中却迟疑不决。
“陛下,娘娘已经睡下了。”常信上前低声说。
“她住在哪儿?”寇元青没再进小楼,而是抬头看着。
常信便指了指季雁来寝室所在的方向。
寇元青抬起头,安静的看着。
只是想着屋里睡着的那个人,他冷漠的神情便渐渐的变得柔和下来。
“陛下,平南侯,秦国公,丞相等诸位大人都进宫了,段将军请示是否放他们进宫。”
“让他们进来吧。”寇元青说,一顿后又加了一句,道,“去太极殿。”
非朝会期间,召见群臣一般都是在承乾殿,可眼下青阳已经睡着了,他担心那些人没轻没重的可能会把她吵醒,索性就换了地方。
她今日一晚上一直担心着,想必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太极殿中,偏殿燃起灯火。
原本内侍准备点燃整座大殿的灯火,可寇元青制止了,青阳浅眠,骤然点亮这里的灯火,难免会影响到后面的承乾殿,吩咐道点几盏小灯就好。
本该灯火通明的太极殿一片昏暗,匆匆前来的诸位臣公心中一紧,等进了侧殿,见着天子安然无恙,才算放下了心。
“臣等,参见陛下。”一群人行了礼,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今夜宫内喊杀声不觉,上京城外也不安宁,杀声震天之后,夜半开了城门,大军进城后,马蹄声踏破黑夜,将士们肆意封住了城内许多宅院,有世家的,也有王侯的,更让人心惊的是,里面还有荣王府河宸华长公主府以及振威候府。
如此种种,很难不让人猜想到发生了什么。
“太后,荣王,宸华长公主,振威候,以及云家,虞家谋反,已被朕拿下,诸卿说说,这事该怎么处理?”寇元青道。
闻言,众臣心中一动。
这些人中,可是把能影响到天子皇位的势力都包括进去了。他们悄然看向天子,心中复杂。自此,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影响到这位帝王了。
按理说他们高兴,可一想到这位和季雁来的事,心中就不由惴惴。
这以后……
前朝那位可就是前车之鉴啊。
偏殿的几盏灯火亮了一夜,等到天明才熄。
今日宫中晨钟未响,让候在宫外的群臣心下更加不安,直到宫门大开,隐隐萦绕在城内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们心中一滞,面面相觑后小心进去。
宫内,宫人内侍们不停,总算抹去了地面大半的血迹。
有些花木上沾了血,都要被铲去换了新的。
天子迎娶皇后在即,留下这些沾了血的东西可不太好。
常信捧着手炉披着厚厚的披风从晨间冷风中匆匆穿过,仔细督促,就听见小徒弟在后面嘀咕‘要不是着墙面地面不能动,奴婢瞧着,皇上怕是连它们都想换了。’
“时间不够。”常信想着天子早上的神情,忽然蹦出了一句。
“啊?”小徒弟迷惑道。
常信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是不能动,只是三月婚期在即,眼下想要修整墙面地面,时间不够,所以天子只好放弃罢了。
瞧着吧,等成了婚,早晚要换。
一室暖香的寝室中,季雁来醒了。
“采春,几时了?”窗外略有些昏暗,她分不清时候,便扬声唤了一句。
“姑娘,辰时正了。”
第66章 销魂 好一会儿,一只绣鞋被她从被子中……
“这么晚了。”季雁来轻声说, 懒懒的起身,抬眼瞧见室内陌生又熟悉的装饰,才醒过神这是在哪儿。
熟悉在东西都是她喜欢的, 陌生在不是她常用的那些。
“姑娘, 起吗?”
“起。”抬手掩唇,懒懒打了个呵欠, 季雁来随手顺了顺披在胸前的头发。
得了季雁来的话, 采春这才推开门, 一行宫人们如水般轻快又自然的捧着洗漱用的东西进了寝室,伺候着她起身梳洗。
“拜见陛下, ”忙忙碌碌了小半个时辰, 季雁来换好衣衫, 洗漱过后,正在梳妆,便听见楼下有人恭敬道。
她心中一动,不由转头看了眼房门。
宫女忙不迭的停手,生怕弄疼了她。
“青阳, ”看着眼前半阖的门,寇元青没有进去,而是沉声唤道。
“嗯?”见着他竟然没进来,扫了一眼室内守着的宫女们,眼中笑意一闪,季雁来随口应了一声。
“我进来了。”寇元青伸手搭在门上, 低笑着问。
“不要, 我正在梳妆呢。”季雁来伸手划过,选了支花钗,示意宫女为她簪上。
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陛下的话, 宫女有些惊愕,反应也不由得慢了半拍,这才接过小心翼翼的簪进了那青丝堆就的云髻中。
“那我需要等多久?”
“等等就是了。”
两人隔着一扇门聊了起来。
季雁来轻轻起身,看着镜中神色红润,格外容光焕发的自己,勾唇笑了笑,才轻轻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那你可莫让我等太久。”门外寇元青看着门后闪过的那片红色裙角,就笑了。
季雁来伸手拉开门,笑着看他。
“我哪里敢让陛下等久?”她似喜似嗔般。
“这一觉睡得可好?”寇元青伸手过去,注视着她问。
“还不错、”咽下到了嘴边的很好,季雁来含蓄的说。
“那就好。”寇元青就笑了,拉着她转身下楼,去用早膳。
早膳十分丰富,摆满了一桌,宫女在旁伺候着,季雁来只是一抬眼,便选了她喜欢的菜来。
她略皱了皱眉,不习惯别人挟菜。
“都退下吧。”寇元青扫去一眼。
一众内侍和宫女们离去行礼退了出去。
“这下可好了?”寇元青笑问,带着点打趣。
季雁来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她就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不熟悉的人碰,这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
寇元青没忍住,就笑了。
“事情解决的怎么样?”季雁来问。
“太极殿里群臣还在商议。”寇元青轻描淡写的说。
“商议?”
寇元青正要回答,季雁来皱了皱眉,忽然道,“你昨晚睡觉了吗?”
他一顿。
“看来没有。”季雁来看着他满眼的不赞同。
“总要先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寇元青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眉眼飞扬的模样,灿烂极了。
季雁来眼神一动,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再忙也得记得休息,别不管不顾的。
寇元青温声应好。
待用完早膳,季雁来就准备出宫去了。
“带一队御林军回去,我嘱咐了人在季家附近巡查,有事就放示警烟花。”寇元青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细细叮嘱,季雁来只管点头应好,这般耽搁许久,等的在外面转着圈着急的内侍探了好几次头,季雁来才算起身离开。
看着马车在黑甲御林军的护卫下从长街远去,往宫外行去,一直到看不见了,寇元青才转身,去了太极殿。
每年正月初一,是为元日,本来是一年一度的大朝会,使臣觐见的日子,可因为年三十荣王等人掀起的叛乱,今年的朝会取消。
接下来这半个月,上京城中可谓是风声鹤唳。
荣王与宸华长公主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夺爵,废为庶人,送去给献王作伴,为先帝守陵。至于太后,为孝道计,请入慈安宫,内置道观,请她出家,自此闭宫,无事不得出。
其他涉案人抄家,落狱,夺爵,斩首,流放。
每天都有人被拉去午门,哭喊声震天,午门的土被铲薄了好几寸,最后被拉来的新土覆盖,痕迹被消磨,可盘旋其上的血腥气似乎在无形间萦绕遍了整个上京城,让无数人心惊胆战,生怕被牵扯进去。
至于云虞两家,在京人等都已经拿下,只待其他人被送入京,一同定罪。
天子在位四年,手腕虽然强硬,却总会留有余地,鲜少有下手这般狠绝的时候。
如此一来,不亚于杀鸡儆猴,一些别有心思的人心中一肃,朝堂一清,政事更加通明。
无人得知的是,正月初一,下朝之后,曾有人手持一封圣旨,拜见了天子。
“陛下,太傅魏敏求见。”常信道。
说是太傅,可寇元青和魏敏其实并不熟悉,当初这位太傅,主要教的是荣王和献王。
“他?”寇元青眼神一沉,叫了人进来。
这位太傅,在他登基之后一想老老实实,平日了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可这个时候来找他……
“老臣,叩见陛下。”魏敏一进大殿,就行了大礼。
见此,寇元青墨眉微动。
常信一弯腰,立即叫了内侍们全都退出去,他则守在大门外。
本以为殿内的谈话要持续许久,可没想到的是,只是盏茶时间,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魏敏走了出来。他正欲见礼,便见着这位老大人看着上京城出了会儿神,忽然笑了一笑,大步离去。
遥遥看着,那道背影格外飘逸自在,往日里总是寡言冷淡的人,在这一刻,仿佛放下了什么大包袱一般。
常信若有所思,笑了笑,低头进殿,眼神微动,便见着天子御前,放着一卷圣旨。
殿内气氛沉凝,他不由屏息,没敢多言。
良久,寇元青冷笑了一声。
他闭眼,嘴角的讽笑渐渐淡去,化作了面无表情。
这是一封赐季雁来为太子妃的圣旨,有这封旨意在手,他随时可以说是太后矫召,趁先帝神志不清时篡改了他的旨意,季雁来本该是他的皇后才是。
如此一来,他和青阳,便可谓是名正言顺。
而先帝留下这封圣旨,为的只是留下荣王一命。
可他不需要。
他宁愿世人说是他谋夺美色,强夺弟妻,也不愿意让青阳这些年的苦楚,变成他人口中的一个笑话。
本来的太子妃,皇后,却因为算计,成了一个被夫君冷待的王妃。
不消多想,寇元青便能猜到民间会如何揣测传闻,便想到后世野史会如何胡编乱造。
他拿起圣旨,手上内气一震,便将这上好丝绸绣作的圣旨化为了粉末,只留下两只镶金嵌玉的卷轴,抛在了一边。
先帝把他和青阳的感情看得太轻了,也太淡了。
若他把青阳当做玩物,有这样一封圣旨的确可以免去不少麻烦,但是——
青阳不是。
他都舍不得青阳受丁点委屈,先帝却……
手上用力,寇元青不自觉的捏碎了龙椅上的把手。
常信悄然瞥见,呼吸一滞,差点连喘气都不敢了。
那圣旨上到底写了什么,怎么会让天子这样愤怒?
殿外,天色昏暗,似有风雪欲来。
季府屋内地龙烧的热烘烘的,季雁来躺在锦榻上听着曲儿,只觉得自在快活的很。
忽然,窗户开合了一下,采春的呼吸一顿,她睁开眼睛,就见寇元青正抬手制止采春行礼,向她走来。
季雁来示意采春出去,正要起身,寇元青就已经坐过来了她身边。
“下雪了?”她眼神扫去,便看见了寇元青肩上堆着的雪粒,不由惊讶。
“嗯。”
“下的大吗?”季雁来有些惊喜,想起身看看,却被拉住。
“青阳,”寇元青低声说。
季雁来这才觉出了寇元青的不对劲。
“怎么了?”也顾不上什么雪了,她看向寇元青放柔了声音问。
“没什么。”寇元青闷闷的说,倚身过来,将人笼在怀中,下颌点在了季雁来的肩上,“只是想抱抱你。”
季雁来只觉得更不对劲了。
可寇元青明显不想说,她不由蹙眉。
迟疑了一下,季雁来伸手,环住了寇元青的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心潮涌动,寇元青眼中低沉,然后阖眼,无声的说了句‘青阳,抱歉。’
那旨意不是恩赐,而是对青阳的羞辱。
两人安静相拥了许久,寇元青不动,季雁来也没动。
耳边的呼吸声浅浅,不知不觉间,她竟有了些困意。
“睡吧。”寇元青弯腰抱着她放在床上,轻声说。
挨着锦被,季雁来眼睫一颤,下意识睁开双眼,就见寇元青正握住她的脚腕,似乎……
“别。”她忙说,可寇元青手上一用力,一惊脱下了她的绣鞋。
“怎么醒了。”寇元青看她,点点灯火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大红色的帐子映着灯火,为她添上了一层迷离的晕霞。
他此时方知,灯下看美人,是何等的销魂摄魄。
“你干嘛…”季雁来脸颊滚烫,背对着灯火的脸看不清寇元青的神情,只能隐约感受到那一双迫人的眼眸。也顾不上那么多,匆匆把脚收进了锦被中。
“不脱鞋,怎么睡?”寇元青似是十分无辜的说,只是坐在那里,纹丝未动,定定的看着心中的佳人。
“那也不用你,”季雁来又羞又恼,转过头不敢多看,声音喏喏,“叫采春就好。”
“青阳。”大手放在肩头,季雁来心中一颤,便被人挽着转过了身,龙涎香扑面而来,她的唇被噙住。
一个漫长的亲吻,按在腰背上的大掌发烫,越发的用力,季雁来心跳越发的快,不自觉的按在他的手臂上,似乎是推拒,又似乎想要挽留。
半跪在床上,感受到几近要失控的自己,寇元青艰难的拉扯了一下,最后不舍得放开。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他哑着嗓子说。
季雁来恍惚间点了点头。
寇元青呼吸一促,低下头没了章法在她的脸颊上落下几个吻。
从额头,到眼角,到脸颊……
直到那嫣红的唇,他喉间发紧,定定的看了一眼,到底不敢再考验自己的控制力,豁然起身。
“我走了。”他匆匆在唇上又落下一个吻,手指拂过季雁来眼角沁出的泪珠,转身大步离去。
季雁来半倚着床榻,看着那扇窗开了又关半晌才回神,急急的缩进了被子里,小声的吸气。
真是疯了,她刚刚都干了什么啊!!!
好一会儿,一只绣鞋被她从被子中踢了出去。
外面采春候了许久,使劲听着屋内没了动静,才试探着敲了敲门。
季雁来总算冷静了不少,扬声叫了洗漱,起身后看了眼被子,又叫了人全都给换了。
不然,不然……
可一看着那床,她还是不由想起刚才某人是怎么把她按在怀中,肆意的……
不敢再多想,季雁来躺好,可总觉得室内馥郁的玫瑰香中似乎添了丝龙涎香似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等好不容易回神,才发现自己正在傻乎乎的笑。
她咬了咬牙,又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总算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上京城照样笑语喧哗,繁华热闹。
朝堂上的暗流,和寻常百姓们大多都是没关系的。
“好酸。”季雁来被手上这串糖葫芦酸倒了牙,皱起了眉。
“我尝尝。”寇元青接过,自然而然的咬了一口。
“诶你!”季雁来忙不迭的拽他的衣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咬了一口,就,就在她牙印旁边。
她脸颊一热,睁大双眼忍不住瞪了这人一眼。
“你干什么呀!”她又羞又恼的嘟囔。
“不酸啊,很甜的。”寇元青有些惊讶的说。
“不可能!”季雁来否认,她的牙现在还酸着呢。
“真的!”寇元青说的信誓旦旦。
季雁来就有点迟疑了,她看着寇元嘉咬的那个,和她吃的不是同一个,莫非这一颗不酸?
“你尝尝?我说的都是真的。”寇元青道,手上一转,把另一边没咬过的递给季雁来。
踌躇了一下,季雁来抱着验证的想法,伸手握住寇元青的手腕,轻轻张开了嘴,想试试。
寇元青垂眸看着她,眼看着她要咬上了,手一动拿开。
“骗你的,你也信!”他有些无奈的说,可眼见着眉眼含笑,分明是十分高兴。
“你!”季雁来这才反应过来寇元青是骗她的,手一动下意识锤了他两下。
寇元青也不躲,就笑着任她打。
他这样季雁来哪里还能下手,可收了手又生气,就撇过头不理他。
“是我错了,青阳,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寇元青就笑着过去哄。
“我不大人大量。”季雁来嘟囔。
“我真的知错了。”
“才不信。”
“青阳。”
季雁来转身向前,寇元青笑吟吟的追上,前面越发的热闹,灯市如昼,趁着一个不注意,他拉着人就进了旁边的墙角。
“不生气了。”他低头和季雁来四目相对,轻声诱哄。
“我不。”
“别生气了。”
“就不。”
“青阳……”
声音淹没在唇齿相接中,玄色身影将一身火红色衣裙的女子笼在怀中,动作轻柔缠绵,如珍如宝一般。
第67章 礼成 众臣跪拜,恭贺天子大婚,中宫有……
两人玩了许久, 等到灯市热闹稍淡,才离开。
过了上元,这个年也算过完了。
正月十九, 大军押解云虞两家人入京,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季雁来不由得想起了被锁拿下狱的云家兄妹, 曾经的翩翩公子, 如画美人, 如今……
可不管再怎么可惜可叹,她也只能想想。
受家族庇荫, 最后受家族连累, 此中因由, 徒叹奈何。
正月廿三,季家人进京。
这次来的不止季承安父子,还有季雁来的大伯母等亲戚,甚至连着许久未曾出门的祖父季秋声,也来了。
这个消息在季家人还没进京的时候, 就已经传了出去,一时间,不知道让多少人惊喜。
若说声望,当今文坛,谁能及得上季秋声季大儒。
这不,季家车马还未进京, 季雁来就已经收到了不少帖子, 都是些文臣家中的女眷。
她顾不上那些,忙着收拾宅院,好让家人们来了都能住下——
说实话, 季家属实算不上大,算上所有的院落,也就将将能住下这些人而已。
她本以为自己那两日收到的帖子就已经够多了,等到自家祖父进京,各家名帖如雪花一般洒向季家,季雁来才真正感觉到了大儒这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着的一切。
寇元青甚至亲自登门,拜见大儒。
不论在外人心中如何猜测,想着他这一举动是因为未来的皇后,还是真的因为季家的大儒,都不能否认,他这个举动,给足了季家颜面。
如此纷纷扰扰中,云虞二家的审问已经结束,停了半个月的午门,再次热闹起来。
自此,这桩犯上谋逆案,才算真正落下帷幕。
兵马司的人出动,整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肃清上京,要整洁,干净。
路边的枯树全部换掉,红绸做饰,彩旗环绕,为了庆贺即将到来的天子大婚,整个上京都变得热闹起来。
季府之中,季雁来也没闲着,随着婚期将近,各家说过两句话的夫人闺秀们都上门贺喜添妆,其中还有各国使臣,竟也奉上了各式珍宝奇玩。
一时间,季府人流如织,要不是门房看着拦着,怕是门槛都要踏破了。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中,二月悄然过去,三月了。
内廷司的掌使亲自送了嫁衣去季家,让季雁来试衣,如此三次,才总算定下。
除此之外,还有凤冠霞帔等等妆饰,全都再三确定。而季家大伯母亲自为她选定嫁妆,一样一样的敲定,田庄,山林,房子铺子,以及平日里要用的东西,女儿家嫁人,娘家都是要准备好能让她用一辈子的东西的,虽然宫中不用,可这都是季家的心意。
一来二去的,季雁来整日里忙的不行,可到头来,竟也不知道都忙了些什么。
唯有晚上坐在榻上舒了口气的时候,才觉得轻松,偶然抽空想起头一次嫁给荣王的时候,那会儿她也是这样,甚至因为荣王的冷淡忽视,她比这还要忙,可那会儿她却没觉得累——
或者说,累给谁看?
“怎么样?”正出神间,寇元青低着头在她耳边问道。
他一双持剑握笔的手,正放在季雁来的肩头,一下下轻轻的给她按揉着。因着前次来见着她累,所以他回宫特意叫了老太医问了问,这次就用上了。
“累,”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季雁来蔫蔫的说,不想动弹,可脸上却都是笑意。
“那我再按按。”
“再用点力。”
“好。”寇元青应得好好地,却没敢使劲,只是稍稍添了丝力气。
“太轻。”季雁来无奈。
“好。”寇元青好声好气的应着,又添了丝力气。
这样弄得季雁来好气又好笑,只得按住他的手转头瞪他,“你用点力气,捏不坏我的。”
说着话,她拉着寇元青的手换了个地方,理直气壮的开始指使他轻一点重一点,然后在换个地方,上一点下一点。
寇元青全都好脾气的应了。
季雁来懒洋洋的坐在那里,眼中唇角的笑意,一直都没停过。
“还有八天。”一片温和宁静中,寇元青低头看着季雁来半露的玉颈,指尖不由微动。
室内灯火晃动,半开的窗扇中夜风送来新发的草木清香,窗前桌案中一束桃花开得娇艳,暗香隐隐。
那是寇元青上次来的时候带来的花,三天的时间,本来只是半开的花骨朵,现在已经全部绽放。
“……嗯。”还有八天就是婚期了,寇元青忽然说起这个,季雁来心跳不由加快,轻轻应了一声。
“太慢了。”寇元青轻叹,他恨不得就是今夜,现在,此刻,可偏偏,还有八天。
他话语中的急切丝毫没有掩饰,季雁来脸颊一热,喏喏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青阳。”寇元青低声叫她,手上的动作停下,一个个轻轻的啄吻从她的侧脸向下,直到嫣红的唇瓣。
季雁来侧身抬头,不自觉的倒下,寇元青单膝跪在榻上,附身上去。
身前是寇元青,身下的锦榻,季雁来被锁在期间,心跳如擂。
她眼睫一下下的颤着,纵使相信寇元青,可还是忍不住紧张,不自觉的,手指拽紧了榻上的锦垫,绣着玫瑰花的锦缎被她捏皱,星星点点的红色在指间半遮半掩,让人遐思。
温香软玉在怀,寇元青只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却又艰难的克制住。
不知过了多久,失控感近在眼前,他才艰难的抽身。
“青阳…”一下一下的啄吻,寇元青缓缓平复着微促的呼吸。
脸颊滚烫,季雁来恍惚间觉得自己呼吸都是热的,浅浅的啄吻不自觉的移到了颈间,似乎还在往下,她心跳一滞,不敢再继续下去,忙不迭的侧身避开,手指去拢起衣襟。
“不,不行。”她磕磕巴巴的说。
寇元青定定的看着她慌乱的神情,缓缓收回探去的手掌,然后死死攥紧。
“嗯。”他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你,你快走吧。”季雁来嘟囔,忍不住拿眼尾去看他,在对上那双灼热的眼后,又慌张的收回来。
“嗯。”寇元青闷闷的继续应声。
室内一片安静,两道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无端旖旎。
“那我走了。”寇元青说。
“嗯。”季雁来头都不敢抬了。
寇元青看着她心中不舍,又坐了一会儿,才一狠心,站起身匆匆离开。
窗户开合之后,室内只剩下了季雁来一人,她忽然觉得,又好像太安静了些。
只是少了那么一个……
思及此,她心中一跳,好不容易温了些许的脸颊又烫了起来。
“八天……”她轻声呢喃,忽然轻笑。
八天的时间似乎转瞬即逝。
季雁来早早就被宫中来的女官唤醒,开始梳妆,穿上绣九尾凤凰的嫁衣,头上凤冠沉甸甸的,之后,还有项链,手镯,玉佩,一样样的被女官们动作轻盈又不失利落的为她佩上。
外面礼官大声说着吉祥话,季雁来被扶着出门,拜别父母。
不过因为她母亲早逝,上首只有祖父和父亲二人,等到这时,季雁来一直匆匆跳着的心中,才忽然感觉到了不舍。
不过,也只是不舍。
而不是上次……时,她满心的忐忑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不想再多想,季雁来一抬眼,冲着自家祖父和父亲,以及伯父伯母等亲人轻轻笑了一下。
“儿,拜别祖父,父亲。”她屈膝低头。
“起来,起来。”没顾得上自家亲爹,季承安连声说,一脸的不舍。
女儿好不容易接回家了,可这么快竟然又要嫁人了。虽说那人看着不错,可以后的事谁又知道?他满心满眼的担忧,连笑都十分勉强。
“好孩子,起来吧。”看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季秋声温声道,又招了手叫她去,细心叮嘱。
季承安在一旁附和。
眼看着,祖孙三人就说了起来。
女官和礼官对视一眼,有些着急,却又不敢催促,只好眼巴巴的看着。
正说话间,有穿着崭新衣裳的管家匆匆进来,满脸惊喜的说。
“老爷,老爷,陛下来了,陛下来接我们姑娘了。”
季雁来一愣,既惊又喜。
“好,好!”季秋声也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着说,他站起身,看着季雁来说,“好孩子,快去吧,莫要让人等久了。”
寻常人家嫁女,姑爷结亲是要给女方长辈行礼的,可这位是天子,他愿意行,他们也不敢受,与其进来了为难,还不如别让人进来。
季雁来环视了一圈室内的亲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女官忙递上团扇,她拿着遮住了脸颊,可等走到门口了,到底没忍住想回头再看一眼,女官连忙拦住。
“娘娘,出门不能回头的。”
眼睫轻颤,季雁来又扭了回去。
一步一步,往正门走去。
远远的,瞧见一道红色身影站在门口,她脚步一顿,忽然就笑了。
寇元青来接她了。
门口,头戴龙冠,身穿大红色绣飞龙婚袍的寇元青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新娘一点点的走近。
不等人过来,他大步走去,挥开了女官,扶住了季雁来的手。
“青阳,稍待。”他说。
季雁来微微一动,从扇后看他,就见这人转身朝着正院,遥遥一拱手。
她一惊。
“陛下!”她说,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走,回宫。”行过礼,寇元青便抬手扶住了她的手,柔声道。
回宫。
正院,季家人很快就知道了天子的那一拱手,季承安不由惊愕,万万没想到天子会这么做。
亲自来接青阳,还行礼。
而之前荣王那次,那个人连面都没露,还是礼官来接的人,更别说行礼了。
这样想着,他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了笑。
“这下放心了?”季秋声道。
“放心了。”季承安老老实实的说。
“庸人自扰,我早就说过,陛下不一样。”季秋声哼了一声,高兴的喝了口茶。
季承安看破不说破,当他没看见下人传信的时候自家亲爹也傻眼了。
外面凤驾早已准备好,寇元青亲手送了她上车,与她同乘,看都未看他来时坐的马车。
马车一路朝着宫内驶去,季雁来垂眸,即伤感于与家人的离别,又有点对未知生活的惊慌。
“青阳,莫怕、”寇元青握着她的手,轻声说。
季雁来转过头看他。
寇元青便眉眼飞扬,冲她一笑。
“相信我。”他说。
也分不清是为了他的笑,还是为了他的这句话,季雁来神色淡淡的脸颊微微一动,缓缓勾起了一个笑。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我不怕,只是,只是……”她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是想岳父了,就叫他进宫,你也可以回来看看,反正这么近。”寇元青一声声安抚,等看到季雁来眼中都带上了笑意才算松了口气。
外面似是到了大街上,御林军开路,两边百姓欢呼声不止。
季雁来还听到了铜钱落地的声音,每次声音落下,欢呼声就会更加响亮,她听着听着就笑了。
“你准备了多少钱?”她有些好奇。
迎亲撒钱,是为了好兆头,得百姓祝福,她之前并没有过,说来,这还是第一次。
“我也不清楚,反正不够再拿。”寇元青这话说的十分之财大气粗。
季雁来没忍住就笑了。
“祝陛下和娘娘白头偕老。”
“祝陛下和娘娘恩恩爱爱。”
“祝陛下和娘娘永结同心,同心同德。”
“祝贺陛下,祝贺娘娘。”
外面的祝福语不知不觉变得整齐,阵阵声浪响起,欢呼声震耳欲聋。
季雁来忍不住就笑了。
寇元青看着她笑,低头吻了吻她泛着潮意的指尖,也就笑了。
人群中,一众乔装打扮过的暗卫对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他们这些飞天走地无所不能的暗卫,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主子这么用呢。
凤驾缓缓从皇城正门,正德门进宫。
一路抵达太极殿,她们将在这里完成接下来的礼仪。
朝臣早就等候在此,眼见着天子亲手挽着季雁来登上九层玉阶,众人不由心惊。
没想到这位抛下他们,竟然是真的去接季雁来去了。
如此的恩宠,以后……
想着家中貌美如花的女孩儿们,一些人暗自皱眉。
诵读圣旨,行旨册封,送上皇后的玉印和宝册,然后去太庙见过天地祖先,上香行礼,寇元青亲自将季雁来的名字写入宗谱,如此才算礼成。
众臣跪拜,恭贺天子大婚,中宫有主。
这般忙忙碌碌的来回折腾,等季雁来终于能在凤仪宫坐下后,已经是下午了。
而这只是另一个开始,礼官和女官忙着上前,送上玉盘,要行合卺礼,如此再三,等酒喝过了,饺子吃过了,才算礼成,礼官们退下,殿中只剩下了季雁来二人。
季雁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寇元青没忍住一声轻笑,顺手给她按起了肩膀,说,“这么累?”
“先不按,先把凤冠取了,太沉了。”季雁来忙不迭的伸手去托凤冠。
寇元青仔细看了一眼,取下几枚簪子,缓缓把冠取下来,边笑道,“这已经是让放轻了的,你不知道,那些匠人们还以为我要逼死他们呢,既要华贵雍容,又不能太过沉重,不知道废了多少力气。”
“那你最后给的赏钱也一定很让他们满意。”伸手揉了揉额头,季雁来笑着说,水眸流转看了寇元青一眼。
这凤冠太沉,她总觉得自己的头怕是都要被压出印子了。
“知我者,青阳也。”寇元青也放手上去,一下一下的替季雁来揉着。
“不行,衣服也沉。”季雁来拧着眉又说,戴着凤冠的时候不觉得,取下后才发现,这身衣服也不轻。
寇元青无奈轻笑,起身叫了宫人们进来伺候她洗漱。
季雁来坐在榻上,心中匆匆跳着,这同处一室,她去沐浴……
还好,等她在宫女们的拥簇下进了偏殿时,听到寇元青也叫了人备水沐浴,她心下一顿,不由松了口气。
第68章 喜烛 细眉轻蹙,她轻哼了一声,又沉沉……
侧殿是一方白玉池, 眼下早已备好了热水,上面水雾缭绕,刚一进来, 温暖的水汽便扑面而来。
脚步微顿, 季雁来不由惊讶。
宫女们上前,灵巧的开始为她解衣。
季雁来有些不习惯, 看了一眼自家几个慢了一步的婢女, 挥退了她们, 让采春几个人来。
采春低头,有些自责, 招呼着采云采雾上前。
几个宫女低眉顺眼的后退, 丝毫不敢多言。
“都出去吧, 我不习惯生人侍候。”季雁来轻声说。
宫女们从善如流的退了出去,等宫殿大门缓缓合上之后,季雁来不由松了口气。
帐幔垂下,重重叠叠掩在玉池周围,衣衫件件落地, 季雁来探足轻轻试了试水温,上面撒着的玫瑰花瓣漾开,她不由一笑。
另一边,寇元青沐浴过后,换了一身红色常服就迅速的回来,只见寝殿空空, 一众宫女正候在偏殿门口, 他无奈一笑,伸手示意宫女们不要出声退下,走到了殿门前。
正要抬手敲门, 而后动作一停,侧耳听了一会儿,呼吸顿时一滞。
里面若隐若现的水声不止,水滴滴落水面,却好像点在了他心间。
曾经惊鸿一瞥的那抹玉色在他眼前划过,手指一动,寇元青顿时忆起了那片细滑温润的触感。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他想。
“青阳,”顿了一会儿,寇元青轻轻扣了扣殿门,声音愈发的低沉。
殿内水声一顿。
季雁来侧眸看向殿门口。
“怎么了?”她轻声说。
声音淹没在这宽阔的大殿,季雁来才晃神这声音太轻,寇元青怕是听不见,可要她大声……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前,她脸颊都泛起了热意。
此情此景,她之前,从未曾遇到过。
哪怕,哪怕是夫妻……
“你今天整日都没用过什么,我已经吩咐了膳房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快些吧。”寇元青手放在门上,只是轻轻一推,就能推开,可他到底收回了手。
他怕他控制不住。
青阳还未用膳。
“诶,好。”季雁来应道,站起了身,水珠哗啦啦洒落池面,她莹白如玉的身体一闪而过,便被掩住。
殿外,寇元青下颌一紧,转身背对殿门,手攥的死紧。
季雁来一番收拾,总算穿好了衣裳,几个婢女上前拉开殿门,甫一打开,季雁来一抬眼就看到正含笑看来的寇元青。
总是这样——
她忽然想,好像不论在何时何地,只要她看向寇元青,就能得到对方全部的视线。
专注的,温柔的。
寇元青抬起手,还未说话,季雁来就上前把手搭了上去,他眼中顿时漾开笑意。
看了眼她还湿着的鬓发,他没多话,先把人拉到妆台前坐下,取了帕子,亲手一点点给她擦拭干净。
几个婢女对视一眼,忙不迭的分开开始收拾殿中。
这大殿样样物事齐全,她们只需要稍作整理,附和季雁来的习惯就好。
采春低眉敛目,开始检查妆台,只见妆匣宝盒都满满当当,随手拉开一个小抽屉,里面便是一整套的华美头面。
她细细拉开查看过,又度量了季雁来刚换的衣衫,选了几套合适的,放在妆台前让她挑选。
“这些是哪儿来的?”季雁来有些惊讶。
“有私库里翻出来的,还有内廷司准备的,我都让人送到你这儿来了,这些只是一部分,其他的都放在库房里,等有空了让掌使来向你禀报。”寇元青扫了一眼,不甚在意的说。
“都给我?”季雁来从镜中笑看寇元青。
天子私库里那些首饰,都是备着赏赐后妃的,眼下都给了她?
“不给你给谁?”寇元青笑道,眼看着发丝已经干的差不多的,才放开手,扶着季雁来的肩弯腰笑着和镜中的她对视,说,“以后那些重臣家眷,命妇之流,就要劳烦青阳你帮我照管了。”
“那么多的人,我都要管?不要,太累了。”季雁来佯做不愿。
“真的?”寇元青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和她嬉笑。
“真的!”
“那我可真是可怜。”
“哪里可怜?九五之尊,大权在握,我可看不出你怎么可怜了。”
看着她眉眼带嗔,寇元青忍不住低笑,道,“是我说错了,不过,你说的也不对。”
“嗯?”季雁来倒是想知道他能说出什么。
“帝位,权力,那些都不算什么。可娶到了青阳,那我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寇元青认真的在季雁来耳边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让人一看便知,他现在是何等的愉快。
脸颊一烫,季雁来眼睫轻眨,只觉那双眼睛太过摄人,引得她心跳不止,却又舍不得避开,只是愣愣的看着。
“青阳,”寇元青喃喃,想要去亲她的脸颊。
季雁来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拒绝。
点点啄吻落下,一众宫女们后退至角落,低首屏息。
心中不停拉扯,一说再等等,一说就是现在,寇元青舍不得停下,眼看着就要失控,外面常信的声音响起,“陛下,娘娘,晚膳好了,您看,是在哪里用?”
寇元青的动作一顿,季雁来终于回神,忙不迭的把他推开,侧身转了回去,就看见了镜中面若晚霞,双眼含水的模样。
她呼吸一滞,又连忙垂下双眼,不敢多看。
“摆在偏殿。”寇元青道。
“采春,快,为我挽发。”季雁来心跳如擂,随手拨了下胸前青丝,忙说。
寇元青看着镜中垂眸低首,含羞带怯的她,双眼墨色愈发的浓郁,他稳了稳呼吸,站在一旁,看着婢女为她梳发,眼神一扫那几套首饰,过去看了一遍,有些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又信手打开了一个宝匣,放在季雁来面前。
“戴这个吧。”他道。
“咦?这是什么宝石?”季雁来有些惊艳的轻呼了一声,满眼喜爱。
采春之前挑出来的几套头面就已经算得上极品,可这一套却还要更胜一筹,上面流光溢彩,在这略有些黯淡的室中,竟好似笼着一团七彩宝光般。她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可竟认不出这是什么宝石。
“这宝石原本在私库里藏着,我看着不错,就拿了出来让人做了一套首饰,那石头挺大,做出来了三套还有剩余,你看看喜欢什么,到时候再做。”寇元青漫不经心的说,现在并没有太在意这个。
一块石头而已,于他而言还没有季雁来眼中那抹笑意更重要。
“莫非是,那块……神石?”季雁来有些迟疑的猜测。
寇元青嗯了一声。
季雁来顿时睁大了双眼。
所谓神石,实际上是大昱朝初初建立时,天降陨石,后来捡起在里面发现一块在日光之下可以呈现七彩晕霞的宝石。后来这块石头被当地知州进贡给了天子,在那之后,就再未听说过消息了。
这个,还是她看游记的时候偶然扫过才记住的。
“你怎么把这个给我了?还做成首饰,这也太贵重了。”季雁来有些惊住,下意识仔细去看这套首饰。
“既然是宝石,自然就该做成首饰,给我家青阳戴上。”寇元青取出一枚发钗,转过身小心翼翼的簪在采春刚刚梳好的发髻上。
我家……
听得这个,季雁来面上一热,眼睫轻颤,等回神时簪子已经簪上了,她下意识伸手,本想要取下,却被寇元青握住了手。
“也只有这个,才衬你。”寇元青不由赞叹。
“可这是神石。”季雁来自然是喜欢的,可还是忍不住有些犹豫的说。
拥有神这个名字,就注定了它的不同。而且它还是建国之时出现的,更是意义非凡,要是被那些老臣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有多少话说呢。
“来看看这个簪在哪里?”寇元青仿佛没听见一样,又拿起一只兴致勃勃的说。
“藏光~”季雁来无奈。
“这里好不好?”寇元青比了比。
“藏光!”季雁来拽住他的衣袖瞪他。
“真好看,青阳不喜欢吗?”寇元青垂眸问她,似有些失落。
每每一见他这幅样子,季雁来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无奈看他,点了点头。
“那就好。”寇元青就笑了,转身拿着钗环,度量着该簪在哪里。
眼看着他手中不停,季雁来忙喊停,那么一整套的头面,都簪上去太费事了。
而且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实在不必这么折腾。
寇元青只好放弃,然后拉着她的手出去用膳。
伺候在一旁的宫女们依旧跟上次一样贴心,季雁来还是不习惯,可在寇元青准备让人出去的时候拦住了他。
“我总要习惯的。”她眉眼含笑的说。
既然进了宫,总要习惯这里的种种的。
寇元青眼神微动,就也没再说什么。
一顿饭用了小半个时辰,宫女们及时送上洗漱之物,伺候的十分周到。
夜色渐深。
几座灯盏上放满了儿臂粗的龙凤喜烛,映的整个大殿都透着红色。
及地的帐幔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金线银绣,华美雍容,红宝石做成的坠子将红光映的越发迷离。
宫人们不知什么时候都退了出去。
季雁来坐在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心跳如擂,不敢看坐在一旁看书的寇元青。
眼尾扫见他站起了身,她呼吸一滞。
心中乱糟糟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正胡思乱想中,季雁来就感觉腰背一紧,跟着就悬空起来,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抬手挽住了寇元青的肩背。
“藏光…”她不敢抬头,有些无措的喃喃。
寇元青没有回答,大步朝着床榻走去,然后轻轻把季雁来放下,俯身看她。
眼睫连眨,季雁来脸热无比。
脚踝一紧,她下意识看去,就见寇元青正垂眸抬手,为她脱下了绣鞋。
“别。”季雁来道。
寇元青没有听她的,又脱下了另一只,然后慢慢褪下了一双罗袜。
季雁来忍不住挣了挣,脚趾微微蜷缩,迫不及待的想要藏起来。
她从没,从没经历过这些。
“你,你别看。”季雁来娇嗔,伸手去抓寇元青的衣袖。
寇元青抬头看她,低声说,“好,我不看。”说着话,他的手顺着脚踝往上。
感受着指腹划过腿面,然后在腰间停下,季雁来呼吸越发的急促,不由得抓住了被面。
寇元青俯身过去,噙住了她的唇,手上一挑,解开了腰带。
“床,床帐。”这灯火太亮,季雁来越发的紧张,拽着他说。
寇元青一挥手,解开了系着床帐的锦带。
他俯身下去。
阵阵轻柔低哑,可怜兮兮的声音隐隐约约不止,等停下时已经月上中天。
寇元青抱了人去沐浴,也顾不上羞怯,季雁来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手指划过颈间红痕,寇元青又落下一个吻,唇角含笑,想着青阳明日怕是又要恼了。
红烛一夜都未燃尽。
季雁来凌乱的青丝拥簇着小脸,侧身睡得正香,寇元青眼也不眨的笑看着怀中人,根本舍不得阖眼。
晨钟响起,她蹙了蹙眉,他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她便甜甜的又睡熟了。
天明了,映在室内,床帐上面的龙凤团花纹越发的清晰。
他能听见宫门开启的声音,常信在外面不停渡步的声音,远远的御林军巡防声不止,该起了,他不怎么想动。
常信屏息了片刻,要是再不起他怕是要来请,依依不舍的,寇元青还是起了身。
新婚第一日就晚了早朝,到底不好。
他不在意,却不想那些人非议青阳,他翻身坐起,就听见青阳轻轻哼了一声,就要睁眼,忙上前轻轻掖了掖被子,悄然掀起床帐出去,随手捡起地上的里衣等披上,没怎么打理,直接出了寝殿。
青阳觉浅,动作大了会惊醒她。
微微睁眼,帐内一片昏暗,没有细想,季雁来略动了动身,只觉全身酸痛,细眉轻蹙,她轻哼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太累了。
门轻轻打开,常信松了口气,眼看着上朝的时间要到了,陛下要是再不出来,他只得打扰了。忙上前正要行礼,就见寇元青瞪了他一眼。
“噤声。”低喝声响起,他立时住了嘴。
一众内侍宫女们也跟着收了声。
寇元青迈步,朝着偏殿过去,常信忙一挥手,带着小内侍们跟上。
梳洗等一应物事都已经准备好,常信机灵,在见着天子衣衫不整的出来后就叫了人去拿了一身新衣过来,跟着换上。
之前没想到天子竟然没留在寝殿梳洗,只得临时去承乾殿拿了。
太极殿内,静殿的击掌声响起,重臣息声,看见天子准时到来,都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今日朝会上也没什么稀奇的事,不外乎就是之前受荣王谋反而下马的西南道节度使等牧守一方的重要官位还未确定,群臣争论不休,都想着推自己一系的人上位而已。
这般老调重弹,已经持续了两个月,寇元青一直没下决定,只是坐在御座上,冷眼看着他们争执。
可今日,却总有些不耐。
青阳该醒了。
他轻咳了一声,点了一个人名。
众臣一顿,有支持的,有不支持的,纷纷上奏,寇元青没有理会,转而看向常信。
常信立即上前一步宣旨,道为贺天子大婚之喜,免全国赋税一年。
群臣顾不上想别的,惊讶之后,立即附和。
这种福泽天下的好事,没人会傻到拒绝。这个时候但凡说点什么,怕是名声都要臭了。
愉快的砸下大雷,寇元青没给群臣反应过来的时间,宣布了退朝,也没回惯去的太极殿偏殿处理奏折,而是直奔凤仪宫。
等回去了才知道,季雁来还没醒。
他有些失望,眼中却都是笑意,吩咐了常信带人把奏折送来,他要在这儿看。
这般一直候着,直到巳时末,才听到寝殿里的动静,直接扔下丝毫没看进去的奏折,寇元青大步过去,刚一进殿,就见季雁来正面色微粉,懒怠的靠坐在那里,由着宫女们伺候洗漱。
“青阳。”他心潮涌动,上前就拉住了她的手。
见着他来了,季雁来一个没忍住就瞪了他一眼,又抽了抽手,却没抽动。
她这会儿实在没力气,索性就闭上了双眼,不想理他。
这人,这人……
一想着昨晚任自己怎么哀求都不撒手的人,季雁来就又羞又恼,连好不容易好了些的腰身,都似乎又更酸了些。
寇元青忍不住轻笑,接过了宫女手上的帕子,细细的给她擦手。
感受着触感不对,季雁来睁眼,才看见是他,她轻轻瞪他,可见着这人垂眉敛目,细致的给她擦手,又气不起来了,只好轻哼了一声。
寇元青便抬头冲着她笑。
“你昨晚太过分了。”一直忍到宫女们退下,季雁来再也忍不住,气哼哼的说。
第69章 不悦 “青阳,你永远都不必向我行礼。……
见着她发脾气, 寇元青都觉得可爱,忍不住的笑。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见着季雁来怔愣一瞬后面飞红霞, 顿时笑的更愉悦了。
“你,你…”季雁来支支吾吾, 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最后到底没忍住好奇的压低了声音问他, “你真没别人?”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皇子们都有知事宫人教导, 可寇元青却说他只有她……
寇元青郑重其事的点头。
季雁来是有些不信的, 可瞅着寇元青含笑的眼, 等回过神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勾起了唇角。
“所以你就可怜可怜我,嗯?”寇元青凑了过去,跟她咬着耳朵低低道。
季雁来脸烫的厉害,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闻言下意识反驳,“才,才不要。”
她的腰现在还酸着呢。
怪不得这人昨晚横冲直撞的,原来……
她走神了片刻,听着耳边一声声沉稳的心跳,眼中带笑, 好似吃了蜜一样。
看着人都藏到自己怀里了, 寇元青没再说,眼中笑意一闪,反正……
外面宫女进来, 倒是午膳准备好了,他便拉着人出去吃,等用完了午膳,本来准备带着季雁来好好逛一逛这凤仪宫,却被拒绝了。
“我要回去休息。”季雁来瞪他,她这会儿腰腿都是酸的,哪里还有心情去管那些。
寇元青自知理亏,便笑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呀!”季雁来不由轻呼,下意识看了眼周围的内侍宫女们,很是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你快放我下来。”
“不是累了?”寇元青低头笑着看她。
“这么多的人。”她轻声嘟囔。
“没事。”寇元青说,大步抱着人回了凤仪宫。
之前未成婚,他总要忍,总要克制,可现在青阳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他的妻子。
一觉睡到申时多,季雁来懒怠的起了床,采春轻声禀报道常信总管带着内廷司一干人在外面候着。
没急着动,先喝了口茶稳稳神,季雁来才不急不缓的出去,见过了众人。
内廷司掌使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内侍,其他总管年龄不一,全都在三十往上,只有两人是女子,其他都是内侍。
听着脚步声响起,她们身形未动,通身都是皇宫内院教养出来的礼仪,只是眼神微的一扫,觑见了那片绣着凤纹的裙角,就都跪了下来,恭敬行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季雁来坐下,叫了声起。
一众宫人就都站起了身,站在前面的掌使恭恭敬敬的说了他的名字,刘信,又一一说了那些管事都是做什么,叫什么。
有管膳食的,针线的,库房的,洒扫的等等。
季雁来一一记下,又给了赏赐,便命人退下,只余下一个叫巧云的,是凤仪宫掌使。
常信带着人退了出去,她还稳得住,几个管事忍不住惊讶,没想到这位皇后娘娘即没打压,也没笼络,只是给了赏赐,就让她们走了?
正思衬间,便见常信停下。
“陛下。”他福身行礼。
众人心中一颤,忙不迭的跟上。
寇元青大步过去,直奔寝殿,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常信挥了挥手,让它们都走走,自己则跟上了天子。
他们没忍住往后看去,就见天子抬手制止了宫女的行礼,又问其中一个宫女皇后在做什么,脸上的神情,竟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温和。
那宫女她们记得,是皇后带进宫中的贴身宫女。
以后,应该就是着凤仪宫的大管家了。
说是宫女,可谁都知道,若非她刚进宫对宫内不熟悉,这掌使之位且轮不到那叫巧云的来做。
一群人之前只听过天子时如何的钟情皇后,却从未见过。
而这深宫之中,感情是最信不得的,何况还是帝王的恩宠,可在这一刻,看着天子的神情,他们不得不信。
“看到了吗?知道怎么做了吗?”刘信头也不回的问,直接走了。
当然知道。
一个正得圣宠的皇后,只要不傻,便明白忠心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
见完了人,季雁来倚在美人榻上,正有些无趣,便见着采春摆出来的针线筐,里面一抹月白色引得她眼神一动,探手拿了起来,又取了针线,继续绣了起来。
临风窗下,外满日头西沉,把天边都映成了橘色。
红衣如火,云鬓雾髻,珠玉为饰的女子低眉敛目,做着刺绣,浑身上下都透着慵懒之姿,偏眼角淡粉,双眸水润,只是淡淡斜来一眼,便是数不尽的娇媚。
寇元青看的脚步一顿,却不是为了那份美色。
青阳在等他。
这样想着,他几乎瞬间就忘记了刚刚议论朝事的淡漠,变得欢愉起来。
“在绣什么?”他迈步过去,见着季雁来似乎想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便上前一步,好奇的问。
“没什么。”季雁来垂眸,口中淡淡道,正要把东西放进去,却发现一只大手横空过来,给拿走了。
“抹额,给我的?”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寇元青拿着抹额,笑看季雁来,坐在她身边亲昵的问,顺手就把人揽进了怀里。
“不然呢?”季雁来把他手里的帕子抢了回来,水眸流转,没有看他,口中娇嗔着说,又小心的把未绣好的抹额放进了针线筐。
她针线活着实算不上好,绣起来就格外的慢,别看只是这么一点点,她足足做了一个月。
“你耳朵红了。”寇元青靠在她的肩上,低笑道。
“藏光!”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这人还偏要说破,季雁来嗔他。
寇元青忍了忍,没忍住,上去讨了一个吻。
季雁来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亲昵,眼睫轻眨,却没有躲,只是指尖微颤的拽住了他的衣袖。
两人亲昵了许久,等到用完晚膳,歇了大半日,季雁来总算有了力气,拉着寇元青出去,准备转一转凤仪宫。
佯装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寇元青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处一处的看过这座精心修建的宫殿。
华美富丽,无一处不精致。
院中栽着几株桃树,眼下一树繁花开的热热闹闹,分外娇艳。
季雁来不由瞩目,便见身边寇元青大步过去,抬头看了半晌。
“在看什么?”她轻提裙角下了回廊,好奇的问。
“你看看这一枝怎么样?”寇元青选了半晌,总算挑出了一枝还算满意的,指给季雁来看。
季雁来看去,点了点头。
不浓不淡,正好。
寇元青便抬手,将那花折了下来,递给季雁来。
“辣手摧花。”不由一笑,季雁来接过,抬头看着寇元青打趣他。
“这花,哪里及得上青阳?”寇元青看着她,平平一句话,可借着他那双含笑的眼,便显得饶有深意起来。
季雁来一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人,以前看着还好,可这会儿怎么,怎么总觉得有些不正经?
两人转了许久,夜晚的皇城,十分安静,只能听得到御林军巡防,和宫人们往来的声音。
偌大的后宫,灯火点点,竟有些清寂之感。
季雁来见了心中一动,她是见过先帝的后宫的,美人无数,各个宫室都有属于它们的主人,每到夜间,便灯火通明,照亮了半边天空,丝竹轻吟声不绝,宛如仙境一般。
可眼下……
太后被幽禁,先帝后妃全都老老实实的丝毫不敢张扬。
这后宫,竟仿佛只有季雁来一个主人般。
寇元青随之看去一眼,没太在意,挽着季雁来回了寝殿,道,“夜里风冷,回去吧。”
种种思绪压在心底,眼看着到了寝殿,季雁来脚步微顿,不由迟疑。
今晚……
见着她面色变换,寇元青挑眉一笑,抱起人径直进去。
一番梳洗后,将人搂在怀中,轻轻拍了拍,道,“睡吧。”
季雁来心中慌乱,正不知所措,闻言不由惊讶。
感受着背后轻轻的拍打,她呼吸放缓,没敢多动,本来还有些不习惯,可不知不觉的,就已经睡着了。
看着怀中人乖巧的睡颜,寇元青低头在她腮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也跟着睡去。
两道清浅的呼吸交织,灯火跳动,一室缱绻。
一夜好眠,季雁来还未睁眼,便先懒懒的动了动身,然后就感觉到腰间的禁锢。
她一愣,很快回神,睁开眼,就见着寇元青正低头看她。
“醒了?”他低声问,声音很轻。
季雁来轻嗯了一声,看着他温和的双眼,不由笑了笑。
扶在季雁来腰间的手微紧,寇元青眼神一动,最后遗憾划过,又偷了个香吻,道,“那就起吧。”
两人很快起了床,用过早膳后寇元青去上朝,季雁来则开始熟悉宫务,虽然这满宫的主子没几个,可宫人却不少。
不管事情大小,都要汇报给她过问的。
一番忙碌,她差不多撸清楚了如今后宫的大概分布,至于其他的,还得一段时日才行。
刚舒了口气,季雁来就听得外面宫女行礼,口称陛下,便站起了身,还未走两步,寇元青就已经进了门,见着她要福身行礼,大步上前便拉住了她。
“不是说了不用?”寇元青扫了眼殿内的人,眸色微冷。
近一年的相处,青阳早已经习惯了不用向他行礼,昨日便没想起来,眼下忽然这样,定然是有人说了什么。
早晨刚委婉劝过季雁来的巧云心惊肉跳,低下了头。
“昨日我忘了,你也不提醒我,要是哪天当着那些大臣的面我没想起来给你行礼,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说呢。”季雁来似乎没发现他的不悦,口中嗔道,一副担忧的样子。
“朕说了不必。”寇元青认真而诚恳,“青阳,你永远都不必向我行礼。”
第70章 爬窗 尚未醒神,季雁来也下意识回了一……
“可…”季雁来还想再说。
“听我的。”不等她说出口, 寇元青便打断了,又笑着道,“去换了衣裳, 我们出宫, 去看看岳父。”
“什么?我可以回去?”季雁来惊喜道。
寇元青眉微动,凑近她低声说, “错了, 不是回去, 皇宫,才是我们的家。”
脸颊一热, 季雁来抬眼嗔他, 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说着话她匆匆转身,边扬声让采春准备衣服。
寇元青含笑跟上。
常信机灵,一挥手让人也去准备衣服,早在昨日,寇元青就把常用的东西都送到了凤仪宫, 这里什么都是有的。
两个人换完了衣裳,出宫径直去了季家。
这京中,不知道多少人都收到了消息,饶是大婚大日帝王亲迎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位天子对皇后的爱重,可眼见着他竟然愿意陪着去季家,还是不由惊讶。
莫不成, 这帝王之家, 还真出了个情种不成?
季家,凤驾还未到来,一家人就全都去了门口候着。
寇元青下了马车扫去一眼, 不等众人行礼,先探手去扶了季雁来下来。
见此,季家众人心中一动。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他们上前行礼。
季雁来一急,忙上前几步,道,“祖父,爹…”
“今日我陪青阳回来,不论君臣,诸位若是愿意,只拿我当个寻常晚辈便可。”寇元青扬声说。
季雁来惊讶看了他一眼,细眉轻蹙,寇元青微微摇头,低声说,“没事的。”
这……
季承安迟疑,倒是季秋声,朗声笑起。
“陛下厚恩,草民领受了。”
季秋声一表态,其他人就也跟着笑开,等进了季府,一番说笑后,就都识趣的离开。
天子愿意不论君臣,是他对青阳的爱重,他们心领,可受不起。
看着一旁正和自家祖父谈及一本古籍,说的条理分明的人,季雁来不由一笑。
那古籍,正在自家祖父手里拿着呢,要不是寇元青说,她都不知原来自己备的礼中,竟然还有这个。
一抬眼,她就见着对面自家爹爹也在笑。
满是欣慰和高兴。
“爹,”她笑着唤了一声。
季承安笑着点点头,又示意一眼她旁边的小几,说,“都是你喜欢的,快尝尝。”
季雁来看去,果然,她就笑着点了点头,慢慢吃了起来。
上面寇元青看了一眼,就听旁边季秋声说,“青阳已然成婚,我也该回渝州了,陛下,还望你善待青阳。”
“祖父关怀,我代青阳谢过,还请放心,尽我全力,定会让她安乐一生。”寇元青敛了面上温和的笑,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
“祖父…”季雁来一惊,抬眼看着自家祖父高兴的笑,口中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陛下金口玉言,我哪能不放心。”季秋声朗笑,又看向季雁来,细细叮嘱,“你这孩子,惯会为难自己,总要替别人着想,我心中欣慰,却是不赞成的,这季家,除了那些小家伙,谁不比你大,哪里需要你操心,还不够他们丢人的。你啊,以后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高高兴兴的,就好了。”
季雁来怔然,下意识看了眼寇元青。
便对上了他含笑的双眼。
总是这样,似乎不论何时,只要她看向寇元青,便能在他眼中看到满满的都是自己。
她心中顿时一定,仿佛有了归处。
“嗯,多谢祖父教诲,青阳知道了。”季雁来轻笑着应道。
“祖父放心,有我在。”寇元青淡淡的说。
可有他这一句话,却让季秋声彻底放心了。
以后不论,可只看现在,天子的确是对着自家青阳用尽了心思的。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赶在午膳前离开了。
马车上,季雁来忍不住回看,只能见着门口的人影越来越淡。
自家祖父年岁已高,而渝州天高地远,此次一别,余生,怕是再也不能见了。
“青阳,”寇元青握着她的手低声唤道。
“嗯?”季雁来看向他,目光还有些怅然。
“三月草长莺飞,正是好时节,琼林苑的花想必开的正好,明日我们去看看吧。”寇元青悄然引开话题。
水眸一动,季雁来素来喜爱花草,倒是来了兴致,点了点头。
“下午我们去太液池转转,方丈岛上的梨花都开了,尤胜霜雪,微风拂过时落花如雨,你肯定喜欢。”
季雁来点头,太液池她是见过的,上面的梨花开的的确好。
“正好,也可以办一场宴会,邀请官员家的女眷进宫陪你,也免得无趣。”
季雁来摇头,笑道,“哪里无趣了。”
寇元青拥着她声音含笑,认真的说,“我整日忙着,你总是一个人,怎么会不无聊。”
“真的没有。”季雁来嘟囔,她这两日只忙着熟悉宫务,哪有时间想那些。
寇元青低笑一声,“那就等你有空了,给那些女眷一个参拜皇后娘娘的机会。”
季雁来失笑,拍了他一下。
见着她总算笑了,寇元青心下一松。
他说的也都是真的,长日漫漫,他总担心青阳会厌倦在皇宫里的日子,所以,她想出宫回家他陪着她,她想举办宴会也随意。
只要她愿意一直陪着他就好。
马车咕噜噜前行,路的尽头是让无数人向往的宫城。
那里原本只有他一个人,而现在,他正带着他最重要的人一起去。
回去。
进了宫,马车徐徐停下,季雁来还以为到了凤仪宫,谁知抬头一看,正在太极殿的路口,她正准备目送寇元青去处理政务,就见那人下去后,对着她伸出了手。
她下意识搭了上去。
寇元青一拉,季雁来没有准备之下,直接跌入了他的怀中。
“呀!”她轻呼一声。
寇元青低低笑起,抱着她转身朝着太极殿走去。
“你快放我下去。”季雁来拍他,口中娇嗔,忽然眼尾扫到一行正往这边走的御林军,手上一顿,转而轻轻给他顺了顺衣裳。
可别明日传出皇后骄纵,当众打皇上这种话来。
见此,寇元青又忍不住笑。
“放我下去。”看着那行御林军越走越近,自己还在寇元青的怀中,季雁来忍不住催促。
她还是不能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寇元青亲近。
“不放。”寇元青答道。
说话间,一行御林军过来,低头行礼,道见过陛下和娘娘,一眼都没有多看。
寇元青嗯了一声,直接走过。
季雁来只觉得脸颊发热,侧头躲在寇元青怀中,不敢多看。
这光天白日的,还这么多人。
她心里越想越气,又伸出手锤了寇元青两下。
“好了好了,不气了,我还有好多折子没看,你去陪我好不好。”
“不好,你处理政务,我去不合适。”
“可你不在,我没办法专心。”寇元青低头看她,眉眼轻垂,放软了声音。
季雁来的心顿时一软。
“可……”她还是不由犹豫。
“听我的。”寇元青扬眉一笑,哪里还有刚才的那丝委屈。
明知道他那副样子是骗自己的,可季雁来每次都忍不住上当。
没办法,一个素来沉稳端正的人,忽然示弱,这谁忍得住呢?她心中为自己辩解,抬眼嗔了他一眼。
“又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寇元青很是委屈。
“哼!”
季雁来这脾气发着发着,便觉得怪没有意思的,她气呼呼的,寇元青只是一味的看着她温柔轻笑,几次下来,她也就忍不住笑了。
“你就坐在这里。”寇元青一路把她抱进侧殿,然后放下。
季雁来一抬眼,恍然这就是去年她中药醒来的地方。
那段过往她已经许久没想起来了,本以为已经忘记了,可如今只是眸光一扫,便又清晰的记起。一切都一如往常,除了——
她身下这张锦榻。
原本这里该是什么都没有的,大殿疏阔大气,可如今窗下多了一张精致华美,和大殿格格不入的锦榻,几步之遥,就是寇元青的书案,一抬眼便能看到那里。
见此,季雁来哪里会不晓得,寇元青这是早有准备。
她好气又好笑,忍了忍,到底笑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日。”寇元青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才笑着说。
昨日他坐在这大殿,忽然觉得十分的空,明明这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忽然就不习惯了。所以他就命人准备了这个。
“原来是早有准备。”季雁来看着他笑。
寇元青拉着她的手不舍得走,还想要坐下。
季雁来一看就知道了他的想法,忙不迭的伸手去推,道,“别耽搁了,快去处理折子。”她扫了一眼,桌案上堆了好多,怕是要许久。
“好吧。”寇元青很是勉强的道,就站在那儿看着季雁来没走。
季雁来顿时失笑,屈膝跪坐在锦榻上,揽着寇元青的脖颈扬首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好了……”
不等季雁来说完,寇元青便反客为主,噙住了那诱人的红唇。
辗转许久,他才松开,低笑道,“这才够。”
季雁来眼睛水润,她耐不住的眨了眨,脸颊发热,眼眸一扫殿内没有人,心下才一松,然后推了推人,凶凶的说,“快去,别耽搁了。”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她瞪他。
见着她有些恼了,寇元青没再想着多哄些好处,勉强让自己适可而止,转身去处理折子了。
外面常信探头看了一眼,见此松了口气,一挥手带着宫人们进去,把茶水点心等捧给季雁来,然后识趣的又退了出去。
没看陛下看了他两眼了。
有娘娘在,陛下可不耐烦他们在里面打扰。
这一陪,就一直陪到了晚上。
等到用完晚膳,又过了半个时辰,寇元青才总算看完所有奏折。直到这个时候,季雁来才知道,之前看到的那些只是最着急的一部分,其他的,都在别处放着呢。
月上中天,殿中灯火通明。
夜间还是有些凉的,寇元青命人烧起了地龙。季雁来表示不用,多穿些衣服就好,可他只是笑了笑,还是吩咐了下去,她也没多想,不多时,热气上来,殿内顿时弥漫起阵阵暖意。
季雁来半倚在榻上昏昏欲睡,直到一阵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她才惺忪的睁开双眼,跟着就被寇元青抱了起来。
“处理完了?我自己走。”季雁来迷迷糊糊的说,目光一扫,发现殿中没人,大门——
嗯,大门正关着?
“我们不走。”寇元青低笑着说。
“不走?”季雁来疑惑地说,对上寇元青的双眼后,心中忽然一跳。
这个视线……
“青阳,我下午的时候,就在想……”寇元青压低了声音,带着似有似无的哑意,把季雁来放在了桌案上。
季雁来瑟缩了一下,总有些不妙的感觉,探了探脚,想要下去,却被寇元青握着,缓缓脱下了绣鞋。
“你……你要干嘛!”季雁来脸颊滚烫,挣了挣,却没挣开,心跳的越发的快了。
“我昨晚没睡好,醒了好几次,可你睡得很香。”寇元青似有些委屈的说,手指上去,挑开了衣带。
“这,这里不行……”
“我让常信他们都退下去了。”
“那,那……”季雁来脸僵了,烫的她简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不就是说,他们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吗?
不待她多想,衣襟散开,罗裙坠地。
那双刚握笔朱批的手流连在白皙的雪肤上,引起阵阵颤栗。
热浪翻滚,蒸的季雁来迷迷糊糊,只知道她最后连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恍惚间被热水包裹,她睁眼看见寇元青正垂眸满是餍足的为她洗浴。
她心里生气,可这会儿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裹上暖和的披风,便彻底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外面晨钟响起,季雁来就醒了。
入目是寇元青那张温和的睡颜,她晃神了片刻,终于清醒过来,她盯着寇元青半晌,心里还是气不过,上前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寇元青配合的抽了口气,另一只手不急不缓的拍着季雁来的背。
早在青阳醒的时候他就醒了,不过……昨天到底是他过了,还是先让青阳出了气才好。
狠狠咬了一会儿,季雁来只觉肌肉又紧又硬,她的牙齿都有点痛了,终于松口,狠狠的瞪向寇元青。
“你,你怎么能……”她脸颊发热,说不出口。
“我怎么了?”寇元青无辜的说。
“不许装傻!”季雁来气道。
“青阳…是这样?”寇元青低头去吻她,唇在她脸颊辗转,间接着问她,“还是这样?这样?”
季雁来扭着脸想躲,可她窝在寇元青怀里,哪里躲不开,只得嗔他,“才,才不是,你快走。”
寇元青吻住了她的唇。
细长的手指攥皱了锦被,如雪的皓腕都透着粉色。辰光初升,透过了床帐,落下一片晕红,倍添旖旎。
一晌纵情,季雁来迷迷糊糊的用过早膳,本来想回去床上补会觉,却被寇元青抱去了太极殿偏殿,直接一觉睡到了午膳,睁眼时,便见寇元青正放下折子看来。
然后笑了起来。
尚未醒神,季雁来也下意识回了一个笑。
然后晚上把人挡在了凤仪宫寝殿门外,不让进去。
至于第二天为什么又在枕边看到,就得问问那些低眉敛目,佯做看不见天子爬窗的宫人们了。
不管什么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到后来,后宫的宫务也都被送到了太极殿,一开始大臣还有非议,可不管事明说,还是暗示,天子都无动于衷后,也就识趣的不说话了。
对于一个大权在握,地位稳固的帝王来说,臣子们识时务,是最要紧的。
往好了想,这位哪怕再爱重那位,也没有荒废了朝政,反而行事软和了些许,没有以前那么狠绝,这倒是让不少人暗自对季雁来心生感激。
季雁来渐渐熟悉了在皇宫的生活。
每日早期用完早膳,寇元青去上朝,等下了朝,就叫她过去,偶尔有折子早早处理完的时候,他便带着她乔装打扮后出宫去玩。
如此一来二去,季雁来还真没在宫中感觉到拘束来。
四月廿三,是寇元青的生辰。
群臣上奏,贺天子万寿,提议大办寿宴,被他拒绝了。下了朝,他便大步直直朝着凤仪宫走去。
往常这个时候,季雁来都是在处理宫务,可今日等到他进殿,却没看到人。
“青阳呢?”他看向采春。
“娘娘吩咐过,让奴婢不要告诉陛下。”采春福身,有些忐忑的说。
“哦?”这些寇元青倒是好奇了。
不让告诉他?
“那我先等等。”思衬一下,忆起前朝说的贺寿之事,寇元青微微一下,坐了下去。
这么多年,他从未过过生辰。
小时候是没人给他过,等到大了,他也没兴趣过了。可青阳——
轻轻转了转扳指,只是想起她,寇元青忽然就有些急切了。
青阳会是在给他准备礼物吗?
采春等宫女轻巧利落的给寇元青上了茶水,便退到了殿门外。
寇元青抬眼看向窗外,想着季雁来什么时候回来。
好在,没让他等多久,盏茶的时间,茶水还温热着,紫色裙角便拂过了殿门,季雁来含笑进来,手上捧着一个木盘。
寇元青目光落了上去,而后大步过去想要接过来,道,“让宫人们拿着就好,你怎么还动起手了。”
摇了摇头,季雁来避过他,走到一旁把木盘放下,然后轻轻打开上面的盖碗。
“看,我亲手做的如意糕,尝尝。”她期待的看向寇元青。
香甜的气息在鼻尖飘过,寇元青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双晶亮的水眸,心中复杂难言,难以描述自己到底是何心情。
欢喜?激动,又似乎是另一种他没经历过的东西。
应该叫感动?
“看我干嘛,快尝尝看怎么样?我试过,不太甜的。”季雁来有些着急,亲手去捏了一块,抬手喂给寇元青。
寇元青张开嘴,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过后,才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说,“嗯,很好吃。”
季雁来顿时就笑了。
手指微动,寇元青没有迟疑,上前把季雁来扣进了怀里。
“青阳,我很开心。”他低声说。
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开心,可他现在整个人都沁在那种陌生的情绪中,懒洋洋的,一点儿都不想挣脱。
季雁来轻笑,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他往室内走去。
“看看这个,我做了好久,总算比之前那几个好些了。”看着手中的抹额,她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好些了,可终究没有宫里的绣娘手艺好,她抬头看着寇元青戴着的那条抹额,很是无奈。
这人每天就戴着她做的那几个,也不嫌难看。
“我很喜欢。”寇元青想不出别的话了,便低声道。
“还有这个,”季雁来脸有些热,她还做了一身里衣,本来是想着贴身穿的,便是不好,也没人能看见,可眼下对上寇元青深邃的双眼,忽然就想起……夜里帐中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我都喜欢。”
这话实在是太过普通,好似敷衍一般,可对着寇元青那双灼热的双眼,季雁来便什么都想不到了。
“我,我给你换上吧?看看好不好看。”目光游移,看见寇元青手中的抹额,她忽然想起说道。
目光一顿,寇元青沉默着没有说话。
等了片刻,没得到答案,季雁来不解的去看,便看见了他眼中的迟疑。
“怎么了,不能看嘛?”她有些失望,掩下了心中的好奇,这些年来,她从未见过寇元青抹额下的样子,成婚这些日来,便是夜里,他都戴着抹额,实在是让人探究不已。
“能看,可是……不好看,我担心吓到你。”寇元青低声说,不愿让季雁来看到他丑陋的样子。
“我不怕。”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季雁来一皱眉,认真的说。
“很丑的。”寇元青心生动摇,试图劝道。
“都说了我不怕,难道会比死人更可怕吗?”季雁来瞪他一眼,一想到这人这么久以来,之所以不让她看竟然是因为这么可笑的愿意,她就有点生气,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可终究,还是因为在意她。
这般想着,她心又软了。
伸手拉着人一直到妆台前坐下,季雁来伸手,准备解开抹额。
“青阳,”寇元青抬手想要阻拦。
“不许动!”
“再动你就去睡书房!”季雁来又补充一句。
寇元青的手便顿住了。
季雁来抽开了系带,黑色抹额落下,露出了左额处二指宽的伤疤,尽头掩在发间,略微鼓起,周边皮肤绷紧发红,只是看着便能想象,当初那一箭是何等的危险。
只差毫厘,若是没有躲过,他怕是就没命了。
寇元青攥紧了手,定定看着镜中的季雁来。
季雁来轻轻摸了一下那个伤疤。
“射箭的人最后怎么样了?”她问,面上带着怒气,翻手拿出了刚绣好的抹额,轻轻给他戴上。
“死了。”
“怎么死的?”
“我一箭射杀。”
“便宜他了。”季雁来眉间沁着冷色,没了总带着的温柔轻笑。
寇元青微有些出神,今日的惊喜太多,青阳的反应也和他想象的不同——
不,他的想象很多,自然也曾想过青阳会不在意,但是没敢报太多的希望,如今乍然如此,一时间竟然回不过神。
季雁来垂首,慢慢给他系上带子。
坦白说,那个疤痕的确不好看,而且十分显眼,直接破坏了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不过她不在意。可既然寇元青在意,那她便不会多说什么。
看着镜中人低眉敛目,温柔含笑的容颜,寇元青缓缓回神,他没有动,只是安静的看着,一直等到季雁来松开手,说好了,才豁然起身,将人揽在了怀中。
他心潮涌动,有许多话想说,也有许多事想做,可等到把人搂在怀里,便什么也不想了。
便满足了。
季雁来依偎在他的怀中,嘴角含笑。
寝殿寂静,隐约能听到殿外宫女们的喁喁私语。
殿内一片安宁柔和,两人静静相拥,无关风月,自是缱绻。
“青阳,我真高兴。”
“嗯。”
“明年你再为我过生辰好不好?”
“不好。”
寇元青一顿。
“为什么只说明年,还有后年,大后年,还有好多好多年。”本意只是想逗逗他,见着身上一紧,季雁来忙笑着说。
寇元青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
“青阳说的对,我们还有一辈子。”
五月避暑。
圣驾启程,去了宣州月湖别宫。
月湖上多岛,星星点点如繁星般,月湖别宫就占据了其中最大的五座小岛,中间以桥相连,每逢早晚,水雾蒸腾之时,便宛如仙宫一般缥缈隽秀。
宣州繁华,多出美人。
季雁来早闻其名,到别宫后便收到了当地官眷递来的拜帖,她斟酌之后,不耐烦一个一个见过,也不好厚此薄彼,索性就开办一场宴会。然后便在宴会当天,看到了诸多气质各异,皆都无比动人的美人。
她含笑的双眼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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