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周清河提出的这个问题谢渝北想了很多次也想了很多遍, 灯光照在谢渝北半是鲜血半是白面的脸上,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柳峻是他在末世里的唯一,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 柳峻已经成为了自己感情的归属之地。

    如果没了柳峻, 他已经外溢的情感将无处安放,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周清河额角沁出冷汗, 谢渝北的目光太过认真太过用力,让周清河对谢渝北接下来的话有了些许准备,听到谢渝北的回答后,总归是没失了读书人的姿态。

    “他是我爱人。”

    周清河:“…”

    爱人?

    周清河活了六十多年, 认识谢渝北将近十年,他怎么也算谢渝北爸爸辈爷爷辈的人物,从来没有想过能从谢渝北嘴里听到爱人这两个字。

    “渝北啊,我知道你没谈过恋爱……”周清河花白眉头紧锁, 他知道谢渝北从不说谎,但要他接受谢渝北的伴侣是只高阶丧尸,这就像手术刀扎在他的大动脉上,震惊如同鲜血哗哗而流,“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谢渝北瞥见周清河嘴角的颤抖, 眼神格外的认真,他缓缓开口,击碎了周清河最后一丝侥幸:“不是玩笑, 我是他的, 他是我的。”

    “如果博士介意柳峻的身份, 我会带着他离开, 以后不会再来打搅博士。”

    闻言, 周清河推推滑至鼻梁的眼镜, 摸摸鼻头,口是心非:“你还学会威胁人了?除了我这破地方还有谁能救他?这几天就让他好好在这里休息吧…”

    虽然周清河极度讨厌丧尸,但是他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能让谢渝北这块死木头喜欢上的人…咳,丧尸,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何况,杀了他儿子的丧尸又不是眼前这只,但周清河也有自己的底线,他还是开口问谢渝北:“他吃过人吗?”

    谢渝北见到周清河软下来的眼神,心里知晓周清河心里已经接受了柳峻的存在,他回答:“我没见过。”

    相反,他见过十二个被柳峻救助的人的物品,甚至他亲自见过被柳峻救了的苏嫚。

    这话他没和周清河说,谢渝北喜欢珍藏柳峻的秘密,仿佛这样可以珍藏起柳峻,进而拥有独一无二的柳峻。

    “好吧好吧,让他在这里住几天,等身体内的毒素排干净,你们再离开。”周清河嘴里又抱怨了一句,“都怪你小子当初没和我说药剂的服用者是只丧尸,否则他不会这么痛苦。”

    为了药剂能在短时间发挥更大的效用,周清河在改良药剂的基础上,添加了丧尸抗体,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挡丧尸病毒,这也正是柳峻昏迷的原因。

    谢渝北哪里敢说喝药剂的人是只丧尸,他担心周清河直接回绝掉他的请求。

    周清河装作无所谓的问一直盯着柳峻的谢渝北:“他平时住哪里?”

    “我家。”

    周清河:“谁做饭?”

    “我。”

    周清河皱眉:“谁打扫卫生?”

    “我。”

    周清河眉头再皱:“睡一起?”

    “嗯。”

    周清河:“…”

    完了完了,不会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吧?

    看来谢渝北注定要谈这场人丧恋了。

    在周清河摇头期间,躺在床上的柳峻蹭的睁开眼睛,腥红的眼睛吓得周清河后退一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高阶丧尸,还是如此近距离。

    柳峻先是望见了远处的白大褂,然后才感受到自己手上的温热,几乎是在他醒来的一瞬间,手上的力气突然增大,迫使柳峻扭头看向谢渝北。

    “我没事了。”柳峻哑着嗓子说完这句话,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要安慰人,此刻在他眼里的谢渝北像只急需安抚暴躁绵羊,又软又凶,似要把柳峻按在自己怀里咬上一口。

    谢渝北垂眼,视线落在柳峻额头的冷汗上,他伸出自己的衣袖,轻轻为柳峻擦拭冷汗,半晌才开了口:“下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弄丢?怎么会是弄丢呢?柳峻又不是小孩子了,那时的情况太复杂,谁能想到苏叶晚那女人会藏了那么一手。

    “又不是你的错。”柳峻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在昏迷过去的时候,甚至在他深陷黑暗牢笼时,他无比渴望谢渝北的陪伴,不是希望谢渝北会来救他,而是柳峻突然想有一个可以倾听的人,一个像早晨第一缕阳光般温暖的人。

    回答柳峻的是谢渝北沉默的动作,他单膝跪在床边,落地的膝盖震起周边的尘土,他举起柳峻的手,像他给柳峻讲过童话故事里的骑士,郑重地握着柳峻的手,温热柔软的嘴唇落在柳峻手背上,他说:“信我。”

    一旁站着的周清河早已发觉自己是个局外人,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他显然插不进去,干脆转身去招呼自己的病患们,打算去别的屋子接诊病患。

    他可不想让这些本就胆小的人类接触到柳峻,会吓坏他们的。

    然而,不适宜的咚咚咚响起,恼人的砸门声打断了这场温馨的谈话,外面传来嚣张的声音:“开门!开门!”

    “再不开门,我们就不客气了!”

    柳峻身下用力,要坐起身子,又被谢渝北按进床里,他说:“你休息,我去处理。”

    以柳峻目前的状态来说,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了句:“好,擦干你的脸。”

    谢渝北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擦拭自己的脸,许是用力的缘故,脸上泛着薄红。

    “博士,也请你回避。”谢渝北扭头对还在担心的周清河说道,“我会处理好的。”

    周清河也不知道外面是群什么人,但谢渝北从来都有能让人信服的力量,交给谢渝北他放心。

    *

    谢渝北信步走到铁门外,将厚重陈旧的铁门拉开一道缝,一支枪直接从门里伸出来,戳中谢渝北的胸口。

    持枪的人显然没料到开门的人长得这么好看,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像是刚刚还在做什么亲密的事情,瞧着热情又勾人。

    “你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看病的?”

    面对这群白袍子的质问,谢渝北清点了一下他们的人数,六人的小队个个持枪。

    “不说话?难道你不知道在黑诊所看病要进监狱?给我出来。”说完白袍子去抓谢渝北的肩膀,要把谢渝北从门内拽出来。

    在对手出手的一瞬间,谢渝北握住白袍子的手,慢慢从门内走出来,怕吵到里面正在休息的柳峻,他甚至轻轻关上了大门。

    “我的手…手手手…”

    五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谢渝北,而谢渝北反问他们:“这里的诊所我来查封,你们不准插手。”

    这小美人说话的语气又冷又冲,被抓着手的白袍子守卫显然是他们的队长,他在谢渝北的手下扭成麻花,还是断断续续开口:“你算哪根葱啊?这…这里归老子管…疼疼疼…”

    “嘴巴干净点。”谢渝北加大力气,手底的人扭得更厉害了。

    “我是要塞探险队的人,编号003。”谢渝北平静地报上自己的家门,他很少拿出自己的身份吓人,这是第二次了。

    听到探险队的名号,持枪的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大着胆子问谢渝北:“你说是就是?有证明吗?”

    如果是普通的探险队还好,竟然是编号前十的队员,要塞里谁不知道这前十的队员个个是怪物。

    谢渝北从兜里拿出那个巨鸟的徽章,和之前的铜鸟的徽章不同,这个是罕见的银色,整个要塞只有十枚。

    铜鸟是普通队员的徽章,而银鸟不仅仅象征了身份,也让谢渝北多了权力,这种权力可以让谢渝北接触要塞更多的秘密,那些以往谢渝北并不关心的秘密。

    那枚银鸟徽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端着枪的几个白袍子放下枪支,他们再混蛋也佩服那些拿命来守护自己的探险者,又何况是银鸟的探险者,和谢渝北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我们也是接到了举报,说这里有黑诊所,没想到这地方已经被您接手了。”

    “是是是,那举报者别说拿到举报奖励了,让他进监狱已经是便宜他的了。”

    “既然您在这里,我们都先撤了,如果用得着我们可以去白袍室…”

    白袍子变得这么客气,谢渝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先前揉搓出的红印已经退散,他冷着脸,似月光,只说了两个字:“离开。”

    白袍子们闻言立马消失在狭窄逼仄的小路上,直到他们消失不见,谢渝北才回了黑诊所里。

    “解决了?”周清河坐在椅子上,床上的柳峻已经陷入睡眠,周清河还是有些惧怕柳峻,整个人连带着椅子离柳峻得有十米远的距离。

    谢渝北走到周清河旁边,压低声音:“嗯,暂时安全了。”

    然而听到下一句话周清河还是叹了口气。

    “需要搬到别的地方,这里已经暴露了,不安全了。”

    周清河叹气:“唉,真是可怕。”

    “另外,我需要博士帮我照顾几天柳峻。”谢渝北好好看着床上的柳峻,“在我没有回来之前,柳峻就拜托给博士你了。”

    周清河抬头,刚好看到谢渝北望向柳峻的眼神,里面翻腾的情绪,平静又可怕,似宇宙中的黑洞,能把万物吞噬干净。

    “你有新任务了?”

    “嗯。”

    谢渝北向来言简意赅,他轻踩着地面,走到柳峻面前,将柳峻的碎发撩至两侧,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想在上面烙下一吻,当做离别的礼物。

    只是,比起额头,柳峻紧闭的嘴唇似乎更加诱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用力贴贴=3=~

    第52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谢渝北大着胆子去吻柳峻的嘴唇, 他没用力,只是贴了上去,贴了很久很久。

    一人一丧尸的呼吸缓慢交缠在一起, 栀子味和清新的肥皂味混在一起, 相接处的温热渐渐变得灼热。

    周清河布着老年斑的手抓紧皮椅扶手, 本就破旧的黑椅子又被扣下几块黑皮, 露出光秃秃的白色海绵。

    能不能照顾一下老人家?

    但周清河没有撇开眼,怪谢渝北吻得太虔诚,不带一丝情、欲,背影一动不动, 像是塑好的石像,他可以吻到天荒地老。

    然而,在谢渝北扭过头时,脸上浮现出的红晕让周清河挑挑眉。

    哼, 纯情的小子,只是亲亲就红了脸,这在床上不得变得通红通红啊。

    攀上谢渝北脸的红色渐退,他走到周清河身边,十分认真的说道:“博士, 柳峻喜欢重口味的食物,你做的时候可以多放盐,多放糖, 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他喜欢干净, 尽量给他找个干净的房间休息…”

    “还有…”

    周清河仰着头听谢渝北念叨了十几分钟, 谢渝北才住了口, 他想了想, 又补充道:“不要让柳峻出门。”

    周清河耸肩, 他怎么能管得住柳峻啊?

    而谢渝北显然不给周清河拒绝的机会:“博士,你会有办法的。”

    周清河:“…”

    周清河把谢渝北送到门口,问了句:“走多久?危不危险?”

    谢渝北垂目,落在脚下泥泞的土地上:“不会很久,不危险。”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周清河拍拍谢渝北肩膀,说:“万事小心。”

    “嗯。”

    当晚,周清河在其他病人的帮助下,转移了黑诊所的位置。

    果然,第二天有不信任谢渝北的白袍子前来一探究竟,踹开大门后,里面已经空空如也,除了地上挪动东西的划痕别无他物。

    *

    柳峻是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的,鼻翼下的气味和昨天明显不同,各种药剂味里还掺杂着湿润泥土的味道。

    入目是一个硕大的铁皮屋顶,斑斑铁锈要掉不掉,像干裂起皮的红土地。

    这是柳峻许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他直起身子,发现自己被围在一个狭小的角落,对面和侧面是医院常见的带着滑道的蓝色窗帘。

    窗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有几个指头般大小的洞在上面,隐隐可以看到外面的光景。

    现在的环境和昨晚显然不同,柳峻细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垂下发红的眼眸,这里没有谢渝北的气息。

    窗帘突然被人拉开,柳峻猛然抬头,眼里是不深的戒备,这个气息昨天也存在。

    “你…你醒啦…”周清河忍住些许浮现在心头的惧意,将盘子里的牛奶和面包递给柳峻,手抖得比他第一次在实验室解刨丧尸尸体还要厉害,盘子里的牛奶乳白的水面晃晃荡荡。

    周清河不看直视柳峻,他垂着眼,想将盘子放在柳峻旁的破木桌上,继续说:“希望你将就一下,这里是个大型的货车仓库,实在是没有像样的屋子给你住了。”

    谢渝北说得轻巧,什么做饭,什么干净房子,这对他一个将近七十的大爷来说太费劲了。

    一双苍白的手捏住盘子,周清河猛然抬头,撞进柳峻猩红眼里,那双眼睛过于骇人和美丽,一时忘了松开盘子。

    直到柳峻挑起优雅眉毛,周清河才回过神,吞咽下口水,没有转身,步子却一直后退:“你吃,你吃。”

    柳峻看着盘子里拳头大的面包,眉尾挑挑,这点东西只够他吃个一分饱,但柳峻还是就着牛奶把这没有味道的面包一点点吞咽下肚。

    他摸到枕边的帽子和墨镜,旁边还有谢渝北留的纸条,上面方方正正写着两个字:“等我。”

    下面是密密麻麻各种注意事项,什么不要乱跑,什么金块已经续了粮,什么已经打探到耳坠主人的下落,什么……

    整整写了五张纸,柳峻一字不落的看了下去,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柳峻写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事项多到柳峻怀疑谢渝北成了自己的保姆。

    直到柳峻戴着墨镜下了床,看到了周清河眯着眼正在费力看东西,那些纸厚厚的一沓子,粗略得有二十几页,柳峻很远就看到了纸上的内容和那醒目的标题:基于同居之后如何让柳峻过得舒服的研究。

    柳峻:“…”

    周清河把纸拿得远远的,喃喃自语:“养丧尸这么麻烦?这么弄得和写论文一样?”

    柳峻没有出声,就站在周清河身后,跟着周清河一页又一页的看下去。

    一共二十三页,全是谢渝北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柳峻产生了自我怀疑,他很难照顾吗?他怪癖这么多吗?他让谢渝北这么费心吗?

    周清河看完最后一行字,左右扭扭酸痛的脖子,突然僵住,半边脸一抽,他刚刚好像看到那位叫做柳峻的丧尸站在自己身后,还皱着眉头,而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手术剪刀在桌子的右上角。

    只听身后的柳峻悠悠开口:“照顾我很难吗?”

    周清河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库,寒冷一下子包裹住他,谢渝北可没告诉他,这丧尸会说话,还说得这么流利,就像…像人类一样…

    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取代了周清河的内心的恐惧,他慢吞吞转过来,清亮眼睛里都是探求欲:“我可以看看你的脑子吗?”

    柳峻:“…”

    周清河将椅子往柳峻身边带,抬头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从谢渝北能捕获丧尸后,周清河一直通过丧尸尸体做实验,试图凭借他的知识和谢渝北搜集来的医疗设备研究出病毒疫苗或者解毒剂。

    这些年,不能说没有成果,只是收效甚微,他研究出的东西只能减缓丧尸病毒的扩散,而不是杀死它们。

    而谢渝北带回来的这只活生生的丧尸,简直是目前为止最新的研究实验品,不仅鲜活进化程度高,更重要的是他拥有理智,这代表他可以沟通甚至让周清河获取最新的丧尸情报。

    周清河自然不会满足于只取一管柳峻身体内的血液,他想研究一下柳峻的大脑,丧尸怎么会和人类一样开了心智。

    柳峻垂眼看着眼前这个眼角堆积皱纹的男人,挑挑眉:“我拒绝。”

    “别这样,我就简单给你看看,就当满足一下老人家的愿望。”

    柳峻:“我拒绝。”

    之后,周清河一直缠着柳峻,在柳峻耳边念叨,看脑子看脑子,如同和尚念经把柳峻念得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直到有客人来了这间硕大的铁皮仓库,周清河才颇为可惜的摇头晃脑去看病了。

    得到喘息机会的柳峻细细打量这个仓库,仓库很大很高,像是之前生产货车的厂子,还有不少花花绿绿褪色的大型货车车箱堆积在仓库里。

    还有一个老旧的医疗设备,柳峻曾在书上见过它们,自己也有一些。

    病人们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咳嗽,喷嚏和抽噎声在仓库里回荡,每一声动静都能把仓库震掉一层铁皮。

    柳峻这次变得听话了一些,他寻到一个角落,隐藏住自己的气息,没有乱跑,他相信谢渝北,谢渝北在很努力地一步一步引领着自己找柳澜。

    以目前柳峻对要塞的了解,柳峻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事情,只能等着谢渝北说的线索,希望他一切顺利。

    但比起柳澜的事情,陆九衡死亡的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柳峻在手里把玩着那块亮晶晶的碎片,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也是来看病吗?”一个拄着简易拐杖的男人挪动到柳峻身边,他的左半边脸绑着白色绷带,血渍和发黄的药末从绷带后沁出来,胳膊肘下还夹着一份新买的报纸,左腿的裤子下晃晃荡荡,空无一物。

    柳峻摇头否定男人的话。

    绷带男眨眨没被绷带遮住的右眼,他的眼睛和柳峻一样血红血红,根根深红的血丝布在里面。

    “周医生新收的学徒?”绷带男望了一眼远处忙得晕头转向的周清河,周清河培养了很多小年轻,他们和周清河一样私下开了黑诊所,为自己谋生,也为别人谋生。

    柳峻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他需要在要塞里有一个新的身份,高阶丧尸显然不适合他,或许,重拾老本行不错。

    “跟我来。”柳峻率先离开角落,绷带男面露异色,不会真的是周医生新收的学徒吧?周医生不是说不收了吗?

    *

    柳峻将绷带从男人头上取下,眉头一挑,半边脸已经像是被踩破的番茄,皮不是皮,肉不是肉,一塌糊涂。

    “很可怕是吧?”绷带男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比较乐观,“谁能想到我会变成这副模样。”

    前一阵子,他参与了贫民区的保卫战,将贫民区从丧尸们口中保卫了下来,他原以为这次会死在丧尸手里,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家的炮火波及到。

    那些子弹、炮弹随意被投掷在战场,仿佛初玩弹珠的小孩子们,打得毫无章法。

    他不知道耳边的轰鸣声和身体的疼痛持续了多久,再醒来时,他只瞥见一个面容清冷的优雅女人,和她冰冷的声音:“别怕。”

    而现在给自己拆绷带的男人,即使远远看着也和那个女人气质很像,他不由得心生好感,想接近,想和他说话。

    柳峻没有对男人略显热切的目光给出回应,也没有打断男人喋喋不休的嘴,他一点一点将腐肉剔除掉,再撒上止血的粉末,利索地再次用绷带裹住男人的头。

    那张新印出的报纸被绷带男放在床侧,柳峻本无意去看,但却被醒目的标题吸引了视线:昨夜冲天火光,数十位权贵失踪,是天灾还是人为?

    柳峻皱眉,他和谢渝北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啵唧三口=3=

    第53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绷带男见柳峻的目光聚集在报纸上, 立马换了话题:“昨天那火光简直了,黑烟滚滚的,没想到那么富贵的地方也会出现火灾…”

    柳峻抬眼:“你觉得是天灾?”

    绷带男明显一愣, 不然呢?

    难道会有人傻到去挑衅那里的权贵, 听说那里的经营者和要塞管理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平日里也只是拍卖一些比较罕见的物资什么的。

    他时不时在报纸上见到一些拍卖品, 小则是一些亮晶晶的珠宝,大则是一些保存上好的名画之类的,总之是那些权贵们才买得起的东西。

    在绷带男困惑的时候,柳峻随便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缓慢擦拭手上的血污。

    这里的环境不能和巢相比,放眼望去,没多少可以用的东西,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洁癖, 安慰自己这些只是暂时的。

    柳峻也见过贫民区的环境,他现在所在的黑诊所在要塞里的处境也不好,如果不是患者需要干净的治疗环境和医疗物资,怕是这里会连毛巾也没有。

    “你说是就是吧。”柳峻也没有心思和一个外人讲述昨夜发生的事情,十四的死已经成了柳峻心里的一个小疙瘩。

    但在柳峻和谢渝北离开后, 显然有人做了收尾工作,用火灾掩盖真实的屠杀,甚至将尸体挪移了出去, 否则不会用失踪的字眼。

    是为了安抚民心还是为了遮盖更深的阴谋, 柳峻并不知晓, 报纸上的报社名称是柳峻不曾见过的报社名字:曙塔报社。

    撰写文章的作者是个叫简黎的人, 旁边还带着一张简黎的照片, 两道肉色疤痕比火灾还要骇人, 这人他在田薇薇的酒吧见过,那个带着大海咸味的男人,没想到他是个记者。

    “简记者也是可惜,太正直了。”

    按绷带男的话来说,简黎是个不会迂回的人,原本是明光日报的王牌记者,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赶出了报社,脸上也多了两道从嘴角快要割至耳后的刀疤。

    “听说是写了点不该写的东西,如今落得只能在这些不入流的报纸上写写文章了。”

    在绷带男的惋惜中,柳峻问了句:“你有明光日报的报纸吗?”

    绷带男:“没有,那种粉饰太平的报纸,看不看的吧。”

    “帮我买一份回来,钱去找周博士要。”柳峻向来发号施令惯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冷漠。

    要想摸清楚一个地方情况,报纸是最直接的方式,但是若真如绷带男所言,明光报社的报道是粉饰太平的报道,那上面的信息大多会变成无效的。

    绷带男倒是没有在意柳峻的语气和钱不钱的事,他答应下来:“明天吧,明天我来换药时给你带一份?”

    “好。”

    *

    中午休诊的时候,周清河啃着面包就着水偷看手撕面包的柳峻,这丧尸怎么吃东西跟小猫一样?

    撕一小块扔嘴里,再撕一小块扔嘴里,吃的速度倒是不慢,已经吃了他三块面包了。

    虽然戴了墨镜,这并不影响柳峻看向周清河,他开口:“有事?”

    周清河嘴里的面包一噎,像是一团棉花堵在了喉咙里,他立马拿水顺了一口:“咳咳,我今天见你给周小天换绷带了,你生前是不是学过医?”

    周清河早就有了这个猜想,那瓶谢渝北拿来的药剂大概率也是这个叫柳峻的丧尸研发出来的,柳峻包扎的动作利索干净,一看就是做过无数次。

    生前?

    听到这个字眼,柳峻眉头一皱又轻放下,伸手从桌上又拿起一块没有味道的面包,慢条斯理地撕着,原来那个上过战场的绷带男叫周小天。

    “学过。”

    岂止是学过,柳峻不仅在整容这方面做得极好,他那一图书室的书也不是摆设,柳峻想起谢渝北曾经给他找过的那本整容医书3.0版本,或许很早谢渝北就打算走进他的生活了。

    周清河以为丧尸能说话有智慧就已经足够震惊人了,没想到柳峻还真懂医书,他故意拿出老学究的派头,问了柳峻几个专业的问题,从内科涉及到外科甚至到了皮肤科。

    柳峻边撕面包边回答,问题回答完又伸手去拿了新的,面包的饱腹感好差,他吃了四个还没有什么感觉。

    听完柳峻的答案,周清河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他问了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你研发的药剂里,是放了什么东西吗?竟然可以一瞬间杀死那么多丧尸细胞?”

    周清河难以想象柳峻能忍受住那种药剂带来的剧痛,相当于在短时间内会清楚细胞内的病毒,然后把细胞撕裂,没有人…能在这种强烈的副作用下活下来,看向柳峻的目光难免带上了敬佩。

    “没什么特殊的,我给你列张单子。”柳峻吃完第五个面包,擦干净手,执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连串的中药名。

    周清河拿到手后,喉结微动,看向柳峻的眼神更是了不得:“这…这些药你都有?你都放进去了?你不要命了?”

    虽都是一些罕见的药材,但药性相差极大,性寒或者性热,都是一些烈药,混在一起固然药效够强,但也把自己的命交给了运气。

    正如周清河对谢渝北所过的话,没有人能从这种药下活下来,或许是柳峻的身体素质足够强悍,又或许是柳峻不得不活下来……

    “你没想过改改它们的比例?”周清河后背靠在椅子上,眼底划过一丝心疼,难以想象有一天他会心疼一只丧尸。

    “试过,失败了。”柳峻不甚在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扫过远处的纸箱子,里面的面包不多了,“这是最有效也是最快速的比例,我去忙了。”

    周清河望着柳峻离去的背影,捏捏手里的纸张,暗自小声补充道:“也是最痛苦的比例啊。”

    刚开始,柳峻带着墨镜在患者间游走,这些被要塞压榨的人们看柳峻的目光总带着探究和防备,但柳峻从不说话,只是快速地治好他们的伤口或者做了手术。

    渐渐地柳峻得了一个称号:墨镜医生。

    也有患者无意中瞥见过墨镜后柳峻的红眼睛,被周清河用红眼病打发了,甚至被周清河用“说人疾病,烂嘴巴”的言论吓到。

    “真的吗?那句话。”那个患者一副对周清河的话深信不疑的模样,让柳峻起了好奇心,他怎么没在书里见过这种言论。

    周清河挠挠花白头发,不好意思笑笑:“假的,假的,之前有患者总喜欢说周小天少胳膊断腿,我就弄了点药给了他,让他嘴巴坏了一周。”

    “你可别学我啊,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好事。”周清河笑得心虚,而柳峻心里暖暖的,这是除了谢渝北之外,第二个人类护着他了。

    “知道了,不学。”柳峻压下心里的暖意,接着给患者看病,偏过头问周清河,“面包还够吃几天?”

    周清河想起那些进了柳峻肚子的面包又可惜又奇怪,柳峻吃人类的食物也算是稀奇,但更稀奇的是柳峻说那些丧尸它们也不喜欢吃人肉,更多是一种本能驱使,是一种不可遏制的欲、望,而不是人类有多好吃。

    就像柳峻说的:“你以为人、肉有多好吃?”

    周清河估摸了一下柳峻的饭量,试探性地说道:“大概三天。”

    闻言,柳峻从洗得发白的大褂里掏出一沓子白卡问周清河:“这些能买多少”

    “别这么惊讶,够吗?不够我再多看点病人。”

    周清河行医几十年的老脸一红,他挣得竟然不如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丧尸多:“…”

    *

    周小天拄着拐杖来时,柳峻正在给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缝裂开的手背,那男人整个人皮肤泛着青色,油腻腻的头发软趴趴贴着头皮,颧骨微突,看人也一副无精打采唯唯诺诺的模样。

    身上还有一股难掩的香味,似新切的松木香味,周小天身子一僵,这味道对他来说太过熟悉了。

    在周小天还在训练队时,他身边有不少人用这种令人恶心的东西。

    “医生,你不该接诊他的。”

    那人听到周小天的话,呲着长短不一的黄牙破口大骂:“滚滚滚,断腿逃兵,没见墨镜医生忙着呢。”

    逃兵二字刺痛了周小天的心,什么逃兵,明明是大部队抛弃了他,如果不是那个酷似柳峻的女人,他会死在炮火里。

    “别动。”柳峻按住瘦削男人的手,方才他动了一下,让柳峻的针脚向右崴了一下,手下的动作不停,柳峻又说了句:“还有,说人疾病烂嘴巴,知道吗?”

    瘦男人冷静下来,眼神恶狠狠地剜了周小天一眼,继而眼神溃散,仿佛方才是回光返照了一下。

    送走瘦削的男人后,周小天将报纸递给正在擦手的柳峻,轻声说道:“谢谢医生帮我出头。”

    从战场回来后,周小天得到的不是尊敬,每次去要塞领救济补贴时,得到的更多是漠视和嘲弄,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死在战场上。

    柳峻对周小天点点头,接过报纸,皱眉又挑起来。

    正如周小天所言,这份报纸显然不同于简黎的那份,全是一些什么所谓的拍卖会,慈善晚会和谁谁和谁谁结婚了的新闻。

    甚至,柳峻在今天的报纸上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苏叶晚和潘夜。

    《今晚苏美女和潘帅哥联手演绎要塞里的睡美人表演剧,敬请期待》

    柳峻抬眼,眸底闪过一丝红光,苏叶晚那个女人也是货物拍卖会的一环,否则柳峻不会被转移关押在那个黑黢黢的仓库里。

    有仇就要报,柳峻眯眯眼,他想到了一个好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3=

    改了错别字~

    第54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帮我去趟酒吧送个信。”柳峻边给周小天绑新的绷带边说。

    “找一个叫田薇薇的女人, 将这个纸条给了她。”柳峻将绷带口收进去,从兜里掏出一沓子白卡,“你不用亲自去, 找个人去也可以, 只要能确保信送到就好, 这是你的报酬。”

    周小天本来想拒绝的, 那家酒吧的名字他听过,位置在市中心,而生活在市中心的人对待像他这种人并不友好,或者说市中心的人对要塞边缘的人都不怎么友好, 让别人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考虑再三,周小天还是答应了:“别的呢,不用我捎点别的?”

    “没了。”一张纸条就够了,上面的内容有足够的吸引力。

    *

    当晚, 柳峻和周清河收了工,在昏黄的灯光下下象棋。

    周清河吃准了柳峻是新手,故意让了柳峻一炮一车,嘴上念叨着,他这是照顾小辈。

    然而当柳峻的红色小兵贴着周清河的将军时, 周清河揪揪自己的头发:“你别下!”

    柳峻挑眉:“凭什么?”

    周清河深吸口气:“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怎么说自己也是打遍周边无敌手的老男人,怎么连只丧尸都打不过?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但, 柳峻显然并没有听进去周清河的话, 在周清河窒息的目光下, 柳峻将兵推进, 一口吃掉了绿色的将军。

    周清河:“…”

    “尊老爱幼, 尊老爱幼, 年轻人知道吗!”

    柳峻淡淡开口:“象棋里不讲老幼,只讲棋艺。”

    周清河捏着手里的破象棋,久违的热血战意从他血管里迸发,他推推眼镜,对柳峻说:“再战!”

    “再战!”

    “再战!”

    两人大战了五回合,哪怕柳峻让了周清河一炮一车,周清河还是被将了军。

    周清河咬牙切齿:“年纪轻轻,技术这么高,跟谁学的?”

    柳峻抬眼,看了眼正在重新布置棋局的周清河,他说:“多看点书。”

    周清河手下动作一顿:“…”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柳峻的言下之意是他不玩了,他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闻言,周清河耸了耸背,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变成了迟暮老人,他收拾棋盘,没有看正在起身的柳峻。

    等柳峻走了几步后,身后才传来周清河底气不足的声音:“渝北说不让你出门。”

    柳峻脚步一顿,回过头,他戴上墨镜,回道:“我知道,我只在附近,不走远。”

    “你保证?”

    柳峻点头:“我保证,我从不说谎。”

    看着柳峻离开的背影,周清河认命地收拾象棋,手里的象棋不少已经裂开了纹痕,就像时光刻在周清河身上的皱纹。

    这象棋和他一样都是有年头的老东西了,不知道他和这老木头疙瘩谁能活得更久一点,能活着看到这个世界的光明。

    *

    大型货仓外,柳峻为了见到简黎早已经踩好了附近的点,偷瞒着周清河在附近溜达了会,摸清了附近的情况。

    这里靠近沿海,先前应该是搞货运的地方,那些曾经能吊起千斤重物的“钢铁巨兽”早已成了锈迹斑斑的陈年尸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平静的海面。

    在早晨甚至可以闻到一股大海特有的味道,尤其是在起雾的天气,那股味道会变得更加明显。

    但是,在晚上大海会和夜色融为一体,孤单寂寥一眼忘不见边。

    “你好,简记者。”

    柳峻走到栏杆前,简黎回过头来对柳峻报以微笑:“柳先生,晚上好。”

    “柳先生觉得大海里有什么?”

    柳峻搞不明白简黎这话什么意思,此时他倒像个诗人。

    等了片刻,简黎没有得到答案,他又对柳峻笑笑:“一切,大海里有一切。”

    柳峻:“所以你才捕鱼吗?”

    简黎一愣:“那倒不是,在末世初期,乃至如今,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一只变异的鱼类,其他变异动物倒是听说过不少。”

    他曾经采访过许多上过一线的军人,他们大多说丧尸化的动物在速度和力量得到了大幅度增量,而没有任何一只像普通丧尸那般羸弱。

    这问题柳峻其实知道答案,是因为所有的丧尸都讨厌鱼类,它们身体滑腻腻血液内脏又少,大多还带着鱼刺,吃的不过瘾还容易受伤,是个极其赔本的买卖。

    但柳峻没有说,他没兴趣听简黎这种问题,直奔主题:“交易,做不做?”

    简黎看到柳峻挑起的眉头,虽然不明白柳峻为什么晚上也要戴墨镜,但他正是为了这个交易而来。

    那个残疾军人送来的纸条上写了两个字:货物。

    “货物”这个称谓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一篇报道上,而简黎也是潜入某次拍卖会才得知道这个称谓,又恰巧是在穹顶发生了火灾的节点,他收到柳峻的纸条。

    柳峻肯定知道些什么。

    但简黎没想到柳峻知道得这么多,甚至还被当成货物拍卖了。

    听完柳峻的话,简黎看柳峻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他偏头看着柳峻,柳峻的视线似乎沉在大海里:“你告诉我怎么多,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柳峻看着海面慢慢升腾起的雾气,转过身来,直视简黎:“很多。”

    一时之间海边只有两个一问一答的声音,通过简黎的话,柳峻大概对什么叫做货物,什么叫做货仓,什么叫做人口生意有了大致的了解。

    本就该消失在旧时代的东西,在末世的加持上变本加厉将人类的欲、望放大化,借以满足私欲。

    简黎叙述的声音渐渐颤抖,他说:“被称为货物的人,大多是一些从小开始被'饲养'……”

    被关起来和黑暗为伍,一旦走上了拍卖台,迎接他们的将是暴露在光明下的另一种黑暗。

    柳峻默默听完简黎的含有怒气的控诉,缓缓垂下头,心里没有什么波动,但看来现在的人类社会还没有丧尸社会、和谐,起码哪里没有人性的阴暗面。

    “陈老板。”柳峻打破沉默,“我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他是幕后黑手,包括苏叶晚。”

    柳峻的话证实了简黎追查了两年来的猜想,但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好在现在的简黎不再是一个人,他在要塞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田薇薇和很多其他不满要塞现状的人。

    但简黎需要的是证据,能使他的同伴相信自己的证据。

    “柳先生有证据吗?在要塞敢称陈老板的只有一个男人,一个拿捏了要塞经济命脉的男人。”

    柳峻挑眉:“证据?简记者身为记者应该比我更擅长收集证据不是吗?”

    柳峻相信他不会闻错那个老虎男人身上的烟味,一定是陈老板。

    简黎笑笑:“证据我确实有,但舆论不在我手里,哪怕我散播了证据,大概率满盘皆输。”即使他的同伴相信自己,要塞里的其他人并不一定全是明眼人。

    “那就等。”柳峻对简黎的话不置可否,要塞就像是一外表靓丽的生肉,但内里已经腐败,只要腐败的地方不剔除,就会感染扩散,早已会祸及外表,牵扯到所有人的利益。

    “还有,把苏叶晚给我带来。”

    简黎的笑意下去:“苏叶晚?那个小明星?你要她干嘛?”

    根据简黎的情报,苏叶晚是这几年被陈老板新捧起来的明星,是朵看似清纯无害的花朵,实则是陈老板身边的二把手,帮陈老板物色货物和订价。

    “我和她有私仇。”

    闻言,简黎多看了柳峻一眼:“明晚这个时候,我可以把她约在这里,你小心,她不简单。”

    柳峻:“嗯,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出现在柳峻手掌心,正是那片炸、弹碎片。

    “帮我找找哪里有卖这个的。”他顺便从又掏出了一沓子白卡,来看病的人不少,但都是底层的人,除了白卡柳峻没见过其他颜色的卡片。

    简黎将东西推回去,回绝了柳峻的报酬:“给我这些,不如多买我两天条,我可不是什么记者,不过是个鱼贩子罢了。”

    第二天,曙塔报社报道了穹顶火灾的后续,比起第一次的报道,这次的报道倒是不怎么偏激,一改简黎之前抨击这个抨击那个的风格,像是收敛了锐气。

    柳峻放下报纸,简黎这个家伙是能干大事的人啊。

    *

    当晚,苏叶晚来到了大海边,手里捏着一沓子照片,今天拇指新染的指甲被她扣掉了一块红皮。

    是哪个不要命的记者偷拍了这些照片,苏叶晚一张又一张急躁地翻看。

    里面有她在饭局上和有钱男人亲吻的照片,也有在别墅区她和男人搞在床上的照片,甚至还有不少陈老板和她乱搞的大尺度照片,那张满是艳色的脸和她的清纯人设不沾半点边。

    这东西要是传出去了,不说她的事业毁了,陈老板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在苏叶晚焦躁的等待中,柳峻慢悠悠似老大爷散步般从阴影处出来。

    “就是你偷拍的?说吧,要多少?”苏叶晚紧紧身上的黑大衣,不耐烦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一只手紧着胸口,另一只手放在腰侧的口袋里。

    这男人大晚上还戴着墨镜比她这明星包裹的还严实。

    柳峻没有搭话,而是停下了脚步,离苏叶晚有十米远的距离。

    苏叶晚脚底的高跟鞋一旋,她轻咬下唇,气势汹汹地主动向柳峻走过去,既然这男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她也懒得装了:“给你多少钱,你才会销毁这些照片?”

    七米、六米…

    砰!

    一声枪响划破了宁静的夜,鲜血湿答答掉落在地,在地上晕开一个小浅坑,有人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地上=3=!

    第55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你…你为什么没有死?”苏叶晚握枪的手抖得厉害, 手里的□□似铁块拉着她的手往下坠。

    那男人胸口被开了口子,怎么除了流了血没有别的事儿?

    “苏叶晚,苏小姐。”子弹嵌入身体时, 像是被人用淬过火的刀捅了进去, 空气中多了股焦味, 让柳峻皱起眉头。

    “是…是你!”苏叶晚再次把枪举起来, 手依旧抖个不停,“你…你不该死在穹顶了吗?”

    当初苏叶晚得知柳峻去的货仓恰好在选货物,本来无所谓,柳峻那种好货色早晚会被拍卖的。

    但在穹顶发生的事情后, 苏叶晚意外知道柳峻也在拍卖品里,还透露出些许惋惜,可惜了柳峻那张俊脸。

    她以为柳峻死在了那场火灾里要不就是和权贵一样失踪了,结果柳峻活生生地站在了她面前。

    “我不会死。”柳峻一步步接近苏叶晚, 方才是他大意了,没想到这女人这么狠,还没聊几句就要取了他的命。

    苏叶晚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步子却在后退:“不管是谁都会死。”

    接二连三的枪声划破夜空,在苏叶晚震惊的目光下, 柳峻十分轻松地躲过。

    苏叶晚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她面具惧色:“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这个词柳峻已经听了好多次了,说不上麻木, 最多只是无感, 柳峻在人类堆里也确实是怪物般的存在。

    “没子弹了?”柳峻步子放缓, 带着难以察觉的骇意, 一瞬间欺身而近, 将那个金色镯子硬生生从苏叶晚胳膊上撸了下来, 把苏叶晚的手划掉一层皮,整只手像是从滚水里取出。

    柳峻率先捂住了苏叶晚的嘴,将惨叫堵在她的喉咙里。

    苏叶晚只觉得嘴上的力气很大,似乎柳峻的手上还带着橡胶手套,一股劣质的橡胶味在她嘴唇上扩散。

    柳峻将金镯子扔进远处的海里,重物使得海面溅起水花,柳峻嘴角动动:“我松开手,你别叫,否则我扭断你的脖子,听懂了吗?”

    柳峻的手游离到苏叶晚细嫩的脖子上,在苏叶晚略带惊恐的点头中,松开了她的嘴。

    不等柳峻开始说话,苏叶晚强忍着此时的恐惧,拿出以往的清纯,引诱柳峻:“游顿先生,我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用得着见面就擦、枪走火吗?”

    苏叶晚怎么说也是个明星,平日里最清纯,此刻眉眼低垂,睫毛扑闪扑闪,在柳峻手下像一只瑟瑟发抖想要讨人喜欢的黑兔子。

    她伸出手摸摸柳峻的胸口,那里断断续续地往外冒着鲜血,用力揪住柳峻染血的衣服想把柳峻往自己身上带。

    只要这男人动了色心,苏叶晚就有机会绝境逢生。

    然而,任凭苏叶晚再怎么拉扯,即使自己的双手、胸口、黑大衣沾上了柳峻的鲜血,柳峻始终似钉在原地的石像不动如山。

    在从简黎哪里听说了苏叶晚的所作所为后,他对苏叶晚激不起半点怜爱,对苏叶晚的厌恶加深了一层。

    柳峻用黑诊所输液剩下的软皮胶管缠绕在苏叶晚手上,柳峻也不想取了苏叶晚的命,出了人命事情会变大,又是在黑诊所附近,柳峻不想连累了周博士。

    何况苏叶晚又是目前要塞当红的明星,苏叶晚如果失踪或者死亡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苏叶晚被绑在海边摇摇欲坠的栏杆上,她眼里划过一丝惊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让他们把你送到货仓,对不起,是我的错…”

    柳峻这才正眼看了苏叶晚,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苏叶晚惊恐中划过一丝震惊,依旧楚楚可怜,清泪从她眼眶里流出:“对不起,对不起所有人。”

    然而,柳峻并没有感受到苏叶晚半分悔意,他从苏叶晚的包里抽出那些照片,只看了几张就不再翻看,真是脏了他的眼睛。

    这就是简黎说的苏叶晚必须来的理由,和柳峻说好的一样,照片后面可以撕开,就像柳澜小时候经常玩的贴纸。

    柳峻慢条斯理地撕开一张照片,贴在苏叶晚身上。

    苏叶晚一下子明白了柳峻的意图,她残留着最后希望恳求柳峻:“请…请别这样做,这样子我会被要塞的人唾弃……”

    “关我什么事。”柳峻又撕下一张,继续贴在苏叶晚身上。

    苏叶晚深吸一口气,这男人软硬不吃,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她也看出柳峻不想要了她的命,干脆一改前面小黑兔的形象,破口大骂。

    “贱男人,你就该死在那场火灾里。”苏叶晚嘴角上挑,露出沾着口红的牙齿,似个喝人血吃人肉的怪物,“早知道我亲自去货仓割了你的声带,变成和‘货物’一样的哑巴,你就只会自怨自艾,不会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

    柳峻撕照片的动作一顿,他眯眯眼:“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割了他的声带?十四和其他被称为货物的人类难道从小就被割了声带,成为了连痛苦也不能宣之于口的“绵羊”?

    “啊,你不会短短一天就喜欢上某个货物了吧?”苏叶晚笑得很嚣张讽刺,“你也太对不住那个和你一起的帅哥了,为了问出你的下落,那帅哥可是亲自半夜来了我的房间……”

    还把她也绑了起来,就像柳峻一样。

    柳峻自然知道苏叶晚说的那个男人是谢渝北,谢渝北为了找自己一定是花了时间做了事的,否则不会在半天的时间,就在穹顶找到了自己。

    只是柳峻没想到苏叶晚这女人竟然真的这么狠,能对那些手无寸铁许多尚且称之为孩子的人下得了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直到十四死去,也没有从十四嘴里听到半个字。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真是…

    柳峻手里捏着最后一张照片,目光里看似平静,内里早已如大海般汹涌,他说:“我不是怪物,你才是。”

    闻言,苏叶晚的眼珠上下颤抖,精致的妆容早已变得不堪入目,她在嘶吼着:“为什么没有人可怜我?我被拐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救我?为什么?”

    面对歇斯底里的苏叶晚,柳峻平静地将最后一张照片贴在苏叶晚的额头前,挡住苏叶晚满是怨恨的眼神。

    “这些不是你做坏事的借口。”

    “你敢说你没有机会逃离?没有机会揭发这些罪恶?”

    “机会一直在你手里,你和他们同流合污,这是你的选择。”

    苏叶晚嗤笑一声:“你说得轻巧,你又不是我。”

    当初她是个懵懂少女,心里怀着能吃饱穿暖在要塞里谋生,可是她连一个面包也赚不到,凭着一张脸被自称为星探记者的人看上,之后是万劫不复。

    那家伙哪里是星探,明明是个人口贩子,和那些养在货仓里的货物不同,因为已经有了基本的价值观,成了残次品,直接进行了拍卖。

    最终,她被陈老板拍下,那时活在在要塞的人们缺少一个娱乐消遣,她就被陈老板捧成了明星,背后有多少辛酸艰险,苏叶晚根本不愿回想,此后她的人生只剩下两个字:活着。

    “对,我不是你。”柳峻接过苏叶晚的话,显然苏叶晚到现在还没有认识到错误的根源在她自己,“但,我永远不会成为怪物。”

    因为被照片挡住视线,苏叶晚露出凄惨一笑:“谁知道呢。”

    在听到渐远的脚步声后,即使有心理准备苏叶晚还是难受地动动,她手上的输液管绑得死紧,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她慌乱地开口:“游顿,你不会真把我留在这里吧?”

    柳峻没有回头,只说了句:“谁知道呢。”

    等整个海边只剩下苏叶晚一人,她酝酿情绪,在考虑出了大声呼救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摆脱困境的方式。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苏叶晚耳边响起,苏叶晚身子一僵,她额头的照片挡住了视线,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弱可怜:“先生还是女士?可以…可以帮个忙吗?”

    那人没有说话,但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又近了几分。

    有什么东西攀上了她的身体,从脚底,一只到腿部,延伸到她的手指和胸口。

    苏叶晚摸着手下的东西,似麻绳又似藤蔓,再加上摸得柳峻的血,手下的东西变得滑滑腻腻。

    那东西在她指间徘徊许久,像猫咪舔舐一般把她的手舔了个干净。

    苏叶晚终于意识到这个东西不是人类,而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当那东西离开自己手时,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轻呼口气,将额前的照片微微吹起。

    一朵开得格外艳丽的红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花朵似有生命一般歪歪扭扭,细长又繁杂的红色花瓣缓缓蠕动,中央黄色蕊芯一股一股像是在呼吸。

    苏叶晚屏住呼吸,又惊又惧地瞪着这朵红花,她鼓足勇气开口,想打一个和善的招呼:“你…”

    回答她的是一个“亲切”的亲吻,红花伸进了她的嘴里,走进她的喉咙、食道、胃部,撑破它们,继而游走四肢百骸,开出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蕾。

    片刻后,一个没有穿鞋,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袍子少年走到尸体旁,他双眼无神,向开满花的苏叶晚伸出胳膊。

    那朵红色的花一跃而下,呼哧呼哧爬进少年的胸口,在月光下,这才看清少年的胸口有一处枪伤。

    然而,在红花钻进去后,伤口像是从里面愈合消失不见,而少年的眼眸也变得天真无垢,似投在海面的点点星辰,明亮皎白。

    *

    第二天清晨,柳峻在报纸上寻找关于苏叶晚的报道,眉头一挑。

    那女人怎么死了?

    报纸上的苏叶晚已经成了一个小型的花园,被白花簇拥着,不少照片已经散落在地。

    而苏叶晚的死法莫名让柳峻想起在要塞外时融景的死法,简直如出一辙,一股不祥的预感包围了柳峻。

    似乎有什么麻烦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56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麻烦没有等来, 倒是谢渝北先回来了。

    谢渝北回来时,柳峻正在忙着给病人看病,谢渝北只是望见柳峻忙碌的背影, 但仅仅是这样他就觉得自己很幸福了, 那股难以言说的幸福包裹住谢渝北, 安心又平静。

    如果没有末世, 没有丧尸,没有生离,他和柳峻只要在一起,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也足够好了。

    或许柳峻是个普通的医生, 他自己是个平凡的…平凡的什么呢…

    “下一位。”柳峻没有抬头,毫无感情地招呼下一位病人。

    他有点累了,这里和巢不一样,天天接看一整天的病人, 几乎没有时间休息。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过分干净的军靴,柳峻没放在心上,低头摆弄器具,接着问:“你哪里不舒服?”

    “柳峻。”

    柳峻倏地抬头,撞进谢渝北满是笑意的眼睛里, 他哑着嗓子说道:“捣什么乱?”

    “柳峻,我回来了。”

    柳峻本想再呛谢渝北一句,察觉到谢渝北眼底的疲惫, 硬生生憋了回去, 改成了:“欢迎回来。”

    谢渝北伸手想去摸柳峻的脸又转而去摸柳峻的耳垂, 他说:“你忙, 我等你。”

    谢渝北离开后, 柳峻感觉到逐渐攀上脸颊的热意, 暗骂自己一句,脸红什么,没出息。

    “你小子回来了?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周清河此时刚看了外诊回来,肩上还挂着药箱,自从柳峻帮他看了诊,他清闲了不少。

    要塞的边缘竟是一些可怜人,周清河能多往外跑就跑,能多救一个算一个。

    谢渝北想起自己的任务,眉头罕见地皱了皱:“还好,完成了。”

    “啊啊啊,完成了就好啊。”周清河拍拍谢渝北的肩膀,没有多问,只能猜测出这次的任务比较棘手,竟然让谢渝北皱了眉。

    顺着谢渝北的目光,周清河也看过去,鼻子哼哼又撇撇嘴,这小子一回来就盯着柳峻看。

    啧啧,这目光比他当年看自家老婆还要痴,断定谢渝北这小子第一次谈恋爱就栽到坑底了,是彻底完了啊。

    但下一秒,周清河看柳峻的目光也和蔼起来,面露慈祥,向谢渝北连连感叹:“渝北啊,柳峻真是块宝贝啊。”

    会医术,中医西医都会。

    会下象棋,能把他虐的吃不下饭。

    会赚大钱,原本都是一些底层人看病,收费本就低,但柳峻看病的速度又快又准,就像薄利多销,诊所的营业额天天上涨。

    除了吃的多一点,不听话一点,是个很棒的后生了。

    谢渝北轻轻点头,看向还在收拾器具的柳峻,他很久之前就知道柳峻是个宝贝,只是现在柳峻成了在末世里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宝贝。

    *

    等柳峻闲下来时,天色已经大晚,给人类看病要比柳峻想象的麻烦上许多,需要照顾到方方面面,比给丧尸们做整容手术还要吃力。

    柳峻坐在椅子上,摘下橡胶手套,轻轻闭眼捏捏自己的鼻梁,缓解疲劳。

    “忙完了?”谢渝北不知道什么已经站在柳峻身后,也不知道他看了柳峻多久。

    听到谢渝北的声音,柳峻心下一松,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谢渝北的存在,就像流动的空气,吸进去呼出来都是稀疏平常而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看来自己已经完全把谢渝北归属到无害的分类,即使是后背,也可以信任地交给对方。

    谢渝北按住椅子的后背,把椅子向自己方面挪移,塑料的滚轮在地上滑动。

    十分利索地将转椅转过来,柳峻毫无表情熟悉的面孔让谢渝北不自觉带起微笑,一扫疲惫。

    “把墨镜摘了?没有病人了。”

    “嗯。”

    在柳峻抬手瞬间,谢渝北握住了柳峻的手,他说:“我来。”

    谢渝北的动作十分轻柔,他把墨镜叠好放在桌上,直勾勾看着柳峻,像是一眼望进了柳峻心里。

    “别看了,再看我脸上长茧子了。”柳峻挑眉,不过才分开了两三天,搞得跟分开了两三年一样,谢渝北看他仿佛看不厌烦。

    柳峻转移话题,泛红眼眸对上谢渝北的笑意:“你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谢渝北嘴角的笑意减弱几分,他倚着桌边,居高临下看着柳峻,说道:“完成了,但情况并不乐观。”

    怎么说谢渝北也是探险队的成员,又是银鸟队员,做任务无可避免,只是这次的任务没有以往那么顺利。

    “你还记得在巢外,我们开车撞到的爬行者吗?”

    爬行者?

    那种丧尸柳峻一向不喜欢,它们不似人类不似普通丧尸,根本不听任何丧尸的指挥,本就残缺的脑子里似乎只有一条信息:毁灭。

    柳峻曾有手下出门办事被爬行者啃得只剩下半只脚,虽然柳峻一脚踩爆了它的头,但是那东西似乎听不懂自己说话,自己也不会说话。

    说到底是比普通丧尸更低级的存在,只是力量和速度上得到了质的突变,就连丧尸王也不知道爬行者是怎么变异或者从哪里来的。

    “你遇到了?”柳峻目光扫过谢渝北,以他的医术并没有发现谢渝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暗自松了口气。

    谢渝北想起昨天的情况,脸上没了半分笑意:“嗯,很多,多到令人恐惧。”

    昨天清晨他在贫民区外一间废弃的便利店里修整浅眠,正好见证了一场小型的尸潮。

    那些爬行者四肢着地背朝天,像是无数只巨型蜘蛛在地面爬行,四肢接触地面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爬过人的脊背,让人心生厌恶。

    柳峻挑眉:“这不正常。”

    丧尸王不可能放任这股势力的增长,所以爬行者的数量一直不怎么多。

    按谢渝北的描述,这数量已经远超了丧尸王可以容忍的范围,在他不在的时间,丧尸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不止如此。”谢渝北呼吸放轻,他摸索椅子的把手,指尖一点点接近柳峻,“还有全新的物种。”

    这也是谢渝北这次出行的主要任务,捕获撕咬者。

    “撕咬者?”柳峻的眉头皱得更紧,“那是什么?”

    “要塞的研究部给的称呼。”谢渝北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柳峻。

    照片上的东西勉强可以看出生前是个人类,平躺在实验台上,皮肤水滋滋的还在泛着猩红色,最突出的是它的牙齿和指甲,就像柳峻他们这些高阶丧尸一样。

    “它们指甲的撕裂程度比一头成年的老虎还要强,咬合力也堪比一只棕熊。”

    柳峻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眼睛呢?红色的?”

    谢渝北摇摇头:“不是红色的,是黄色的。”

    “这对你们人类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起码它们不是高阶丧尸。”柳峻将照片还给谢渝北,他舒展眉头,“但,总体来说事情变得十分糟糕了。”

    谢渝北点头,不置可否,他凝视着柳峻的眼眸,淡淡地给人类的命运下了判决:“人类没有希望了。”

    “所以呢?”柳峻和谢渝北对视,他问:“那你要放弃吗?”

    谢渝北终于摸到了柳峻的手,他轻轻握住柳峻的手,像是在承诺什么:“只要你还在,我不会放弃活下去的权利,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会活下去,只是…”

    “只是活得痛苦和绝望。”

    柳峻眼里的红光突然大盛,不知名的热意一股又一股冲击着他的心头,他想亲谢渝北,就现在,立刻,马上。

    只一瞬间柳峻反握住谢渝北的手,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谢渝北下意识扶住柳峻身侧的椅子扶手,迎接了柳峻的亲吻。

    两人唇齿间是一股甜乎乎草莓冰激淋的味道,清新酸甜,是春季当季最好吃的水果。

    当晚,春天的第一场雨降临了世间,要塞不少人拿出破罐破缸来囤积雨水,对于他们这种要塞的边缘人来说,大雪和雨水都是上天的恩赐。

    屋外的雨坠在铁皮仓库上方,噼里啪啦作响,雨水汇集成流,源源不断地砸在地上,水花在地上炸裂。

    一旁独自啃面包的周清河手握象棋连连摇头,怎么还在亲?

    真是没眼看,没眼看。

    *

    铁皮仓库的门外突然发出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铁皮门上,这打断了谢渝北和柳峻的亲吻。

    温热离开后,谢渝北微弱地叹口气,十分遗憾,柳峻难得主动亲他,下次等到柳峻主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等我,我去看看。”

    柳峻巴不得有什么事情能打断方才的亲吻,他原本只想和谢渝北贴一贴,以示想念,然而,谢渝北那家伙太过激动,搂着自己的腰不撒手,亲得更是用力,就像在啃食冰激凌,想把自己吞食干净。

    在柳峻的嘴唇还泛着不同寻常的热意时,谢渝北已经探查情况回来了。

    谢渝北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湿哒哒的人类,那人类穿着柳峻熟悉的白袍子,光着脚丫,眼神直勾勾看着柳峻,清亮眼眸里满是渴望和亲昵。

    柳峻眯眼打量那个人类,喊出了一个名字:“十四?”

    那人类似只白兔般歪头,对这个称呼感到很陌生,它现在只想离柳峻近一些,再近一些。

    而一旁的谢渝北在听到柳峻对那个人类的称呼,眼神蓦地一暗,下意识握紧拳头,指尖烦躁地来回抠唆掌心的茧子。

    柳峻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又捡了人类?

    柳峻他能捡第一个,就能捡第二个甚至更多,如果有人比自己乖巧,比自己会做饭,比自己更讨柳峻喜欢怎么办?

    谢渝北眼眸里的暗光变得更加沉寂,他承认他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57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十四迫切地想赶到柳峻身边, 它湿漉漉的脚丫啪嗒踩在地上,雨水溅在四周,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而不等它再往前, 一截黑黝黝的东西架在了它脖子上。

    “停。”那黑衣男人冷漠无情地吐出一个字, 让十四本能地害怕, 这个男人曾经伤害过自己, 它还记得自己的身体被拦腰砍断时的痛楚,只要看到这黑衣男人就全身发疼。

    尤其是那男人手里的剑,更是让它感到害怕,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周清河手里揣着一块大浴巾伸手打掉谢渝北手里的剑, 生气地瞪着谢渝北:“有剑了不起啊?别有事没事拿出来吓唬人,没见这孩子都冷得发抖了?还吓唬他?”

    “乖,乖孩子,跟我来, 咱先去暖和暖和,休息休息啊。”周清河说着把浴巾披在十四身上,再也不看谢渝北和柳峻的反应,拉着十四往仓库里面走。

    谢渝北只好收了剑,这里是周清河的地盘, 他也不能做主赶了十四走,而谢渝北又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端着剑问柳峻:“你新捡的人类?”

    谢渝北的语气没了往日的软意, 多了几分生硬和质问。

    “是也不是。”柳峻知晓谢渝北那点小心思, 要是谢渝北突然从外面领了个人回来, 柳峻做得肯定比谢渝北绝, 比谢渝北更加不淡定。

    柳峻靠在桌子上, 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在被苏叶晚弄晕后发生的事情, 避重就轻地带过了他副作用发作时疼痛和难忍以及格外想念谢渝北的陪伴。

    “但,他不应该死了吗?”谢渝北的醋味渐淡,但还是一副冰冷模样。

    柳峻也纳闷,他确信十四当时没了心跳和呼吸,那时他手上滚烫的鲜血做不了假。

    “确实很蹊跷,不过既然他找上了门,我也没有把他拒之门外的理由。”柳峻观察着谢渝北的情绪,仔细斟酌:“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更放心不是?”

    谢渝北已经被柳峻明显放软的语气哄得服服帖帖,他可太喜欢柳峻迁就他的模样了,小心翼翼照顾自己的情绪,仿佛他是柳峻什么宝贝。

    “好,听你的,我会看着它。”最后一丝醋味消散在柳峻主动牵他手的瞬间彻底消失,你看,只有他才能让柳峻主动牵手。

    *

    另一边,被周清河领到后面的十四变得焦躁不安,它坐在床边不耐烦地晃荡又瘦又白的腿,只觉得背对着自己翻腾东西的老头好吵。

    “哎呀哎呀,怎么会有这么瘦的小可怜啊?”

    “平时怕是吃不饱也穿不暖吧?”

    “以后不能怕了,你有家了,有家了。”

    十四的手指动动,指尖摩挲手下的床单,它不喜欢老头子的味道,老年人的血液味道很苦很涩甚至带着异味,但也不是不能吃。

    可是吃了这老头子,主人会生气的。

    十四低着头,拿余光偷偷瞥远处的柳峻和谢渝北,视线停在两人双手相握处,它也想被主人那样牵手。

    “找到了找到了。”周清河佝偻着腰找了半天,终于倒腾出之前积攒的旧衣服,件件干净只是样式老旧了些。

    他抖着手把衣服递给十四,热情招呼它:“来来来,换上。”

    说完把衣服塞进十四手里,还十分贴心地给十四拉上了帘子。

    但帘子后始终没有动静,周清河疑惑回头,刚要问里面有事吗,就被柳峻打断。

    柳峻看了一眼帘子,说出事实:“它不会穿衣服。”

    也不会说话,估计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

    周清河显然没有料想到还有这回事,他急躁地问:“这怎么办?起码先让他穿了暖和衣服吧?你去教教他?”

    不等柳峻回答,跟在柳峻身后的谢渝北摇摇头:“我和博士你一起去,柳峻在外面守着就好。”

    “也行也行,那快点吧。”周清河冲帘子后喊了声,“孩子,我进去了啊。”率先进入了帘子后。

    柳峻望了眼谢渝北的背影,显然谢渝北觉得十四还是个威胁,只是这行为有点幼稚又有点好笑。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或者物种能比上谢渝北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了,但谢渝北好像认识不到这一点。

    柳峻抱臂原地反思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给谢渝北什么保证,导致信任感的缺失,也让谢渝北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紧张的不行。

    看样子,他得想办法让谢渝北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没有人可以撼动的地位。

    不多会,帘子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帘子被拉开,一个穿着牛仔夹克和牛仔裤的小白兔从里面走出来,它对柳峻笑笑,笑得很兴奋。

    跟在十四后面的周清河眼里泛着泪花,悄悄抹泪:“唉唉唉,要是我儿子还活着就好了,肯定也是这白白净净的模样。”说完又抹了几滴泪。

    见到周清河过分热情的模样,谢渝北和柳峻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为难,最好提前和周清河说清十四的事,趁周清河对十四的感情还没有很深。

    不得不说,十四的到来确实给柳峻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变化。

    *

    当晚,两人一丧尸外加一神秘物种“其乐融融”地坐在四角餐桌边,餐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食物,金枪鱼罐头、压缩饼干甚至还有一些黄桃水果罐头。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四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米饭上还撒着黑芝麻粒和些许海苔碎,瓷碗旁还放着木质的镶银边筷子。

    “来来来,尝尝这个。”周清河剜了一勺子金枪鱼肉糜塞进十四饭碗里,“多吃肉才能长胖。”

    连吃了三天干面包就牛奶的柳峻把周清河盯得老脸发红。

    周清河躲避柳峻的视线,嘴上小声解释:“这…这是为了庆祝渝北安全回来才做的,平时我也舍不得吃,是不是啊,渝北。”

    感受到周清河求助的目光,谢渝北没有说话。

    谢渝北知道这种规格的晚饭往常也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吃上,自然这顿饭不是为了谢渝北准备的。

    他向来不会说谎,但可以不回答,自然而然地挪开视线,落在柳峻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碗里,问道:“要吃我的吗?”

    柳峻挑眉:“不用,你吃。”说完还学着周清河的模样往谢渝北碗里也剜了块鱼肉。

    他吃个半饱也是可以的,倒是谢渝北的饭量在柳峻看来格外地小,他才应该多吃点。

    周清河看到这俩人你侬我侬也没多插嘴,他继续照顾他的小宝贝:“吃啊吃啊,不合你口味吗?”

    “周医生,我有话和你说。”柳峻看着周清河对十四热情如火的模样,还是决定和周清河说出事实。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先吃饭先吃饭…”

    “博士,你最好听柳峻说说。”谢渝北向周清河望过去,那眼神有点认真,不得已周清河放下手里的筷子,跟着柳峻离开了。

    *

    和柳峻一起来到暗处的周清河眼神还锁在十四身上,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地想跑到十四身边去。

    柳峻会察言观色,但他一向更喜欢直接,一盆子冷水泼在了周清河心头:“周医生,十四它不是人类。”

    柳峻简单地描绘了一下十四之前的处境和人口生意,包括被割了声带以及中枪死亡的事情。

    把周清河气得胸膛一鼓一鼓,因为过于愤怒而满脸爆红,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少年连衣服也不会穿,话不会说,只会滴溜溜滚着天真的眼睛。

    他突然爆喝一声,骂了个脏字,把柳峻微微吓得眯了眯眼。

    周清河:“狗屁的要塞,这破地方没有希望了!”

    周清河知晓要塞瞒着民众许多脏事,但他从未想过要塞竟然能做出这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这哪里是人间,这是炼狱啊。

    原本他以为这个地方,这个人世还有救,他靠着自己的双手能救一个是一个,让他们多见一天的太阳,或许还能见到黎明的曙光。

    但周清河后悔了,这种人世,救再多的人也于事无补,这个地方已经彻底从根部腐坏,没得可救了。

    等周清河的胸膛不再剧烈起伏,他扶着一旁的椅子虚弱坐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十四不是人类?难不成他是丧尸?”

    柳峻摇头,在周清河松了口气的时候,柳峻又开口说道:“或许比丧尸还可怕。”

    “你这也只是猜测…对吧?”周清河面露愁色,眼睛里的光亮又暗淡了几分,他抱着些许希望问柳峻,“或许…或许是你当时看走眼了。”

    柳峻挑眉:“我是丧尸,对气息和声音很敏感,他那时确实没了呼吸和心跳。”

    而如今,即使隔着十米远的距离以及帘子的遮挡,他也能听到十四胸膛里的心跳声以及谢渝北沉稳的心跳声。

    周清河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他来回挠自己花白的头发,连连叹气:“那怎么办?赶走他?杀…”

    他始终说不出杀了十四这种话,那么可怜的一个孩子,刚在地狱走了一遭,如果再死一次,这人世对他也太残酷了。

    “周医生放心,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欠十四人情,除非出现最坏的情况,我会留着它的命。”柳峻没有把话说完,固然他欠了十四人情,但他也需要弄明白十四死而复生的原因。

    如果某一天,十四成了威胁,柳峻会亲自了结了它的命。

    听到柳峻的回答,周清河像是缓过劲来,连说了两个那就好那就好,刚要舒口气。

    然而,不等周清河舒完堵在心口的闷气,远处突然出现瓷碗落地的声音,把他吓得一抖。

    就连一旁的柳峻也微微眯眼,方才谢渝北心跳声明明加快了几拍,而往常,也会有在和柳峻亲吻时谢渝北的心跳才会加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一把抱住么么么~

    第58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柳峻刚从帘子后出来, 就看到眼前这副光景。

    十四面前的瓷碗掉落在地,崩裂成五瓣,珍珠般金贵的米饭也粘上了泥土。

    而坐在十四对面的谢渝北脸色绷得很紧, 一脸不善地看着十四, 而十四见到柳峻立马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像是急需柳峻的安慰。

    柳峻只看了一眼情况, 冷冷的眼神瞥向十四说道:“捡起来,吃掉。”

    这几天来看诊的人很多很杂,柳峻曾见过一个头裹蓝围巾的女人把饼干掰成三瓣,分给三个孩子, 自己捡袋子里的碎渣子吃。

    柳峻虽然面冷心也不怎么热,但在这里粮食格外珍贵,珍贵到地上的米饭或许可以救一条人命。

    十四脸上的可怜抖了抖,似乎对柳峻的话感到手足无措, 它连忙起身,想去握住柳峻的手,让他不要生自己的气。

    它很乖很听话的。

    可惜,柳峻并不吃它这套,他脸色冷下来, 比地上的米饭还要凉:“吃掉或者离开。”

    跟在柳峻后面的周清河见气氛不对,立马出来解围:“不小心,一定是不小心弄掉的, 我去拿水冲冲, 还能吃…”

    在周清河还没弯下腰时, 十四率先一步低下身子, 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米饭, 用手往自己嘴里塞。

    嘎吱嘎吱混着泥土颗粒的米饭在嘴里搅拌, 像是在嚼碎玻璃渣。

    它头顶的柳峻继续冷冷地说:“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第一条,不许浪费食物。”

    柳峻已然判断出这个十四不是在黑暗货仓里给他馒头的十四,而是一个不知名的生物占据了十四的身体。

    十四是个纯洁的小白兔,眼前这个是只披着小白兔外皮的什么东西。

    十四吃完地上最后一粒米饭,慌忙去看柳峻的反应,柳峻还是冷着脸,它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它好后悔,它刚刚只是气不过那个黑衣男人可以牵主人的手,大着胆子想把碗甩在对面人的脸上,结果这具身体它还不太适应,手一滑,碗就掉在了地上。

    它不该惹主人生气的,它找了主人好久,怎么能让主人讨厌自己呢,它好委屈,呜呜呜。

    十四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掉的比外面的春雨还要急。

    柳峻:“…”

    见气氛缓和,周清河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坐下继续吃吧。”说完又去拿了碗,给十四盛了一碗饭,甚至给十四拿了一个勺子。

    温声细语边哄边教它怎么用勺子,像个慈父。

    十四战战兢兢地握着勺子,学着周清河教它的样子用勺子,勺子半抖不抖地盛着米饭进了它的嘴。

    它有些欣喜地偷瞄柳峻的反应,主人脸上的冷意似乎少了点。

    呜呜呜,只要能留在主人身边,它可以很听话很听话的。

    可以不喝血,不出门,吃难吃的食物,只要陪在主人身边就好。

    吃饱后,周清河哄着十四去睡觉,十四望着柳峻的脸,脚步迟迟不肯挪动。

    柳峻挑眉:“难道还要我给讲故事听?”

    十四委屈巴巴低下头,轻轻拉扯周清河的衣角。

    周清河倍受鼓舞,立马挡在了十四面前,轻咳:“咳咳咳,你也知道它之前经历过什么,对这孩…它温柔点。”说完,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破旧的故事书,递给柳峻。

    “你看多好,你可以成为第一个讲故事给它听的人…丧尸。”

    只是随便说说的柳峻:“…”

    摸到故事书下的东西后,柳峻抬头看了周清河一眼,把周清河看颇为不好意思:“还是你讲比较合适,是吧。”

    柳峻:“…”

    *

    十四乖巧地躺在病床上,双手捏着蓝格子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峻,像是要把柳峻盯出个窟窿。

    柳峻翻着破旧的故事书,是末世前常见的童话故事书。

    柳峻随便挑了一个,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十四耳边响起。

    “灰姑娘…”

    “大姐为了穿上水晶鞋割掉了大拇指…”

    “二姐为了穿上水晶鞋割掉了后脚跟…”

    “最后,灰姑娘和王子生活在了一起。”

    十四听完故事后被角捏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滴溜溜圆的眼睛,它好害怕好害怕,割脚跟割拇指好疼好疼的。

    柳峻合上书,脸色柔和了一点,望向十四的眼神也没有先前冰冷,他说:“伸出胳膊,我需要你的血。”

    十四并不明白柳峻的话,但还是任由柳峻拿起自己的胳膊,一截比竹竿还细的手臂从棉被里露出。

    柳峻很轻松地捏住了它的胳膊,在肘关节处将针管插了进去。

    异物入侵带来的痛楚让十四瑟缩了一下,它好疼好疼,这是不是比割脚后跟割脚拇指还疼?

    柳峻自然察觉到了十四的反应,他看着注射器里的鲜血,许是十四瘦弱的原因,根本没有抽出多少。

    “乖一点,明天还给你讲故事听。”柳峻安抚还在微微挣扎的十四。

    果然在听到柳峻的话后,十四虽然还在抖但是不再往后撤。

    不过是一点血和一点疼痛,它能忍,只要主人能多陪它一会。

    十四把下唇咬得泛红泛紫,堪堪咬破之际,柳峻停止了抽血。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十四的头,说道:“乖,睡觉吧。”

    说完甚至给十四掖了掖被角。

    十四眼角弯弯,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

    等柳峻出来后,一直在外面守着也听完故事的谢渝北憋着笑意,看向一脸无所谓的柳峻。

    柳峻:“你看我干嘛?你也想听?”

    谢渝北笑笑:“你给它讲这么血腥恐怖的童话故事好吗?”

    柳峻偏头看谢渝北,说道:“我只是照着书念,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柳峻将注射器里的血递给一旁的周清河,周清河小心翼翼地接过去,一个人的基因是骗不了人的。

    他让柳峻提取十四的血液,虽然心疼但是这也是必须的。

    “我看下次换本书讲吧,我听着都害怕。”周清河小幅度挪动自己的脚,听柳峻讲到割那啥时,他的脚也止不住的疼,仿佛鲜血也浸湿了他脚下的鞋。

    那本童话书是他从某个曾经开书店的病人手里淘来的,本想着自己看看,结果忙起来就把这东西给忘了。

    如果不是十四的到来,他还真想不起来自己有这本书。

    “博士你忙,我和柳峻不打扰你了。”

    刚想开口让柳峻和自己做研究的周清河:“…”

    “去吧去吧,去做点年轻人该做的事吧。”就让他孤零零的老头子熬夜做实验吧。

    *

    终于,到了谢渝北和柳峻独处的时候。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也一扫阴霾,露出撒了糖霜似的天空。

    他们两个像老夫老妻爬上铁皮屋顶,坐在仓库上看星星。

    挂在上空的星星也像是被洗刷了一遍,明明亮亮。

    无论末世多么残酷,人心多么险恶,天上的星星永远闪亮依旧。

    “你打算怎么处理十四?一直留着它吗?”谢渝北和柳峻肩靠着肩坐着,他侧目能看到柳峻光洁的下巴,似天上皎洁的月光。

    柳峻抬头看星星:“暂时留着吧,等博士的结果出来再做新的打算。”

    “关于…”

    柳峻偏过头打断谢渝北的话,他直奔主题:“谢渝北,你是不是觉得你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谢渝北倏地将目光对上柳峻的眼眸,他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说实话,柳峻一只丧尸也足够强大,他一个人类也足够强大。

    如果他俩彻底定了关系,会成为互相的软肋,戳到哪根都会感同身受。

    谢渝北没什么害怕的东西,但此刻,他怕了,怕柳峻在听到自己的答案后,给出自己不想要的答复。

    如果是那样,他宁愿柳峻一辈子也不要提出这个问题。

    十分罕见地,柳峻叹了口气。

    谢渝北的沉默证实了柳峻的猜想,他太顾及自己的感受,照顾自己,生怕自己离开他。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柳峻的耳根子微微泛红,他说情话也是平日的语气:“谢渝北,看着我。”

    “你信我,我既然让你接近我,触摸我,亲吻我,那意味着你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

    “我的心很小,只能放下一个,多了不行。”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月光下,谢渝北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只装的下柳峻,他笑笑,让月光也黯淡:“明白,柳峻。”

    柳峻耳边的心脏声砰砰砰,他从未听过谢渝北如此激烈的心脏声,像是要裹着对柳峻的爱意跳跃而出。

    “你别这么笑。”柳峻扯扯谢渝北的脸皮,把谢渝北脸上的笑意扯得七零八落,“别对别人这么笑。”

    这笑容太过招人,不管对男女老少都是颇具杀伤力的。

    谢渝北顺势握住柳峻的手,还是再笑:“我不喜欢笑。”

    但遇见你,总是不自觉地挂着笑容,身心都会变得轻盈,似云朵飘忽飘忽,整个人变得柔软。

    柳峻眉眼也柔和下来,他说:“你最好是。”

    谢渝北把柳峻的手握住,往自己怀里带,雨后的空气泛着冷意,他不该带着柳峻上来的。

    思索片刻,谢渝北还是开了口:“关于那个耳坠…”

    不等谢渝北说完,他感觉到柳峻的肩膀变得僵硬。

    “你还记得苏叶晚吗?在你失踪后,我去找过她,问出了耳坠的来历。”

    “是她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上竞拍下的,她不记得捐赠人是谁,所以我去查了查。”

    说是查了查,其实费了谢渝北一番功夫,他去金湖山那里买了情报,又亲自去拍卖会找了拍卖记录,在看到名单上捐赠人的名字时,谢渝北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见过这个名字,在某个特密任务的确认书上:林雅音。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啵=3=

    第59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谢渝北从来没见过这个叫做林雅音的女人, 而特密的确认书一向只签要塞核心管理者的名字。

    所以,林雅音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就连他去问金湖山金牙老板林雅音的情报。

    金牙老板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一直拿别的话搪塞他。

    最后, 还是谢渝北用了别的情报换到了消息:林雅音最近没有出席过高层会议, 有别的事绊住了她的行程。

    还弄到了林雅音某次出席宴会的照片以及她最近在忙的事, 她的丈夫生病了,她在照顾她的丈夫。

    “耳坠的主人叫林雅音,是要塞核心管理者之一。”谢渝北找田薇薇确认过,这个女人确实是九年前把柳澜带走的女人。

    “她地位太高, 以我的身份见不到,除非…”谢渝北绷紧嘴角,看着柳峻:“除非我有她感兴趣的东西。”

    听到关于柳澜的事情,柳峻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渝北拿那种眼神看自己。

    “她感兴趣的东西不会我有吧?”

    谢渝北点点头:“你的医术。”

    柳峻:“…”

    “要塞里有牌照的医生全部进了要塞开设的医院里,但他们都对林雅音丈夫的病束手无策。”谢渝北也不想柳峻冒险,但接近那女人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

    他继续说:“但很难。”

    先撇开柳峻随时可能暴露的丧尸身份不说,要想让林雅音注意到柳峻也是一件难事。

    说白了柳峻现在是黑医, 没有名声没有人脉,要想入了林雅音的眼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需要短时间内积攒足够的名气,成为你见林雅音的跳板。”

    柳峻:“这是在难为我?”

    谢渝北坦言:“所以说, 真的很难。”

    不仅难还很危险。

    “那女人的丈夫具体得的是什么病?”柳峻也好提前有个了解。

    “不清楚, 只知道他快死了。”

    林雅音对她丈夫的保护措施很到位, 信息一点也没有外泄。

    柳峻:“…”

    “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柳峻偏头看着谢渝北, 眼睛里都是认真。

    “我可以一个人潜进她家, 把她抓出来, 然后逼问她。”

    你看,多简单。

    谢渝北眼皮微跳,无奈地摇摇头,否决掉柳峻的提议:“不行,没有人知道她的住所在哪里。”

    柳峻微微泄气,肩膀也微微下垂。

    “但…”谢渝北捏紧柳峻的手,呼了口热气,“我已经想好了接近她的办法,但需要你配合。”

    仿佛有了希望,倒映在柳峻眼里的星星也亮了几分:“你说。”

    “比如,不许出去买冰激淋吃。”

    “我就不该让亲你那一口。”柳峻将手从谢渝北手里撤出来,刚积攒起的热气四处奔逃而散。

    自从第一次吃了冰激凌柳峻对那冰冰凉凉的小东西上了瘾,他在巢从未吃过这种小东西。

    柳峻为自己辩解:“不是我出去买的,你不是三申五令不让我出去吗?我托人买的。”

    “托谁?”谢渝北嘴角的笑意微僵,他不知道除了自己、周清河和田薇薇外,还认识谁。

    “一个没事喜欢跑腿的人,不重要。”柳峻觉得这事可有可无,简黎那家伙从和柳峻做了交易后,时不时喜欢路过和柳峻聊聊天。

    一般只是柳峻边吃冰激凌边听简黎侃侃而谈,冰激凌吃完也代表着这场会话的结束。

    在倾听简黎的叙述中,柳峻也对要塞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但更多时候,柳峻只是听听,从未放到心上。

    他是全看在冰激凌的面子上才听简黎在海边说个不停,说他的记者梦,说他期盼的未来,偶尔说说田薇薇。

    也只有这时候,简黎的笑容才更真切,柔化了脸边的小丑疤痕。

    谢渝北不想这么简单被柳峻敷衍过去,他重现握住柳峻的手,身子往柳峻身边挪动,两人的肩膀碰撞在一起,他说:“以后,这种事我来做,我来买。”

    柳峻眼睛划过一丝微妙,面上答应得十分好:“知道了。”

    只要不被逮到,他就可以吃双份草莓冰激凌了,双倍快乐。

    谢渝北摩挲柳峻逐渐变得温热的手,继续和柳峻说林雅音的事情:“要塞里有十块悬赏板,发布各种任务,分为三种,金银铜。”

    “只要你有能力,能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赏赐,甚至永远居住在要塞的权利。”

    “看这个。”谢渝北掏出一张质地良好的纸张,纸张泛着微微的黄色,右下角是一块金色的印章。

    柳峻快速地浏览了上面的文字,问谢渝北:“重金救妻?”

    数几行的文字大概讲述了一个深情的丈夫希望救治他的妻子,以任何代价。

    “嗯。”

    “这个男人就是你见林雅音的跳板,他是要塞唯一的物资官,掌握着最重要的资源,几乎所有的东西都需要他分配。”

    “他对林雅音来说不可或缺。”

    柳峻挑眉:“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能让要塞里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谢渝北望了眼圆圆的月亮,今晚的月色真美,他偏头看向同样美好的柳峻说道:“见见就知道了。”

    *

    第二天清晨,柳峻从床上醒来,一睁眼就对上谢渝北满是柔意的眼睛,直接一巴掌上去,遮住了谢渝北的眼睛。

    因为平时柳峻习惯了大床睡觉,所以他一只丧尸独占了两张病床,谢渝北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和柳峻一起睡。

    只是不知道半夜是谁越了界,他俩滚在了一张床上,柳峻捏捏耳垂,呼出口气,肯定不是他越界就对了。

    手下的睫毛忽闪忽闪,像猫咪舔舐掌心,让柳峻捂着谢渝北的手微微放松,那股痒意似乎也传到了柳峻的心口,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柳峻只觉得手下的睫毛忽闪频率也变快,心跳也跟着加剧,再这样下去,柳峻的心脏会被占领。

    他猛然撤回手,罕见地露出一点慌乱。

    谢渝北也是不解,明明方才柳峻还是一副你看我干嘛的模样,这才几秒的时间,柳峻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界线,眼神里竟然露出惊慌。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其实谢渝北并不知道丧尸会不会做噩梦,但他实在想不出能让柳峻情绪瞬间发生变化的原因。

    柳峻匆匆起了床,听到谢渝北的话,他自嘲道,你才是我的噩梦,又恶狠狠地瞪了谢渝北一眼:“没事睫毛长那么长干嘛?”

    谢渝北:“…”

    或许这是所谓的起床气?

    望着柳峻的背影,谢渝北也起了床,他伸手摸摸自己的睫毛,比柳峻的发丝要硬上一些,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自己的睫毛为什么会惹柳峻生气。

    而快步离去的柳峻心里叫嚣着他完蛋了他完蛋了的信号。

    方才,他从谢渝北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毫无防备的模样。

    那模样让柳峻心惊,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小鹿一般对外人露出细嫩的喉咙,谢渝北他让柳峻做到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说明自己已经把谢渝北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位,不仅仅是喜欢心动,不是装在心里,而是把谢渝北融入到自己的生活和生命里。

    以至于吃早饭时,柳峻只吃了一个面包,一口奶都没有喝,他略显暴躁地将盛着牛奶的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不耐烦地催促谢渝北:“还不快走?”

    难道还要物资官等他们?

    谢渝北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嘴唇上方还带着一圈奶渍,走到柳峻身边询问:“走?”

    柳峻瞥着那圈奶渍出神,脸色更凉了几分,他酝酿了半天,哼了一声,直接上手抹掉了谢渝北上唇处的奶渍。

    在谢渝北震惊的目光下,没好气地说:“多大人了?你还是个孩子?还是说你和十四一样什么也不懂?”

    莫名其妙被点到名字的十四猛然抬头,他上唇的奶渍一圈又一圈叠了好多圈,对柳峻扯出一个又憨又干净天真的笑容。

    柳峻:“…”

    他和一个智商和孩子差不多的生物较什么劲,又催促谢渝北:“走了。”率先迈开步子离开。

    而谢渝北下意识擦擦自己的上唇,柳峻擦拭的很干净,已经没了奶渍。

    他察觉出柳峻今天的火气格外地大,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是他哪里惹到柳峻了吗?

    等柳峻和谢渝北离开诊所,今天被留下来看“孩子”的周清河颇为爱怜地递给十四一块软面包:“吃这个,红豆馅的面包。”

    十四歪头看了看周清河,主人说过不许浪费粮食。

    它接过周清河手里的面包,学方才柳峻慢条斯理撕面包的模样,小口小口吃着。

    周清河一脸满足感叹这小家伙可真乖。

    *

    物资官住的地方在要塞中心,许是清晨的缘故,路上没有见几个人,远处有悠扬的钟声咣咣作响。

    但为了保险起见,谢渝北还是选择了人迹罕至的路线接近要塞中心。

    他在前面领路,柳峻就在后面跟着,一路上谢渝北试图和柳峻搭话,都被柳峻敷衍了过去。

    谢渝北:“…”

    他是真不知道柳峻怎么了,但柳峻的反应让谢渝北很不舒服甚至到了不爽的地步,他不喜欢柳峻躲避的态度,这太不像柳峻了。

    谢渝北干脆牵住柳峻的手,在柳峻的不解和轻微挣扎里,把柳峻拉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柳峻,你说话,我需要解释。”谢渝北把柳峻抵在墙边,灰扑扑的墙皮扑簌簌掉落在地。

    柳峻也不爽,抵着墙壁产生的凉意让他觉得背后有脏东西在爬:“解释什么?”

    谢渝北攥紧拳头,眉头拧得前所未有的紧:“解释你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

    呛他,漠视他,对他爱搭不理。

    他需要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啵唧~

    第60章 旧世界的温情绝望

    谢渝北的模样是柳峻从未见过的愤怒模样, 眼睛里的隐忍和迁就让柳峻垂下头。

    “和你无关。”

    柳峻内心:和你无关才怪,那一瞬间完完全全确信自己栽在了谢渝北身上。

    他知道自己早晚会喜欢上谢渝北,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就像龙卷风过劲, 把柳峻的脆弱一一暴露出来。

    对于柳峻显然不愿多说的模样, 谢渝北眼底的沉寂更甚, 嘴角微颤,一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

    巨大的崩裂声在柳峻耳边炸开,震得他鼓膜一紧,余光瞥见灰扑扑的墙壁裂开了几道缝, 连同几股挂在墙壁上缓缓流下的鲜血。

    鲜红刺痛了柳峻的眼睛,柳峻抬头对上谢渝北隐忍的眼神。

    “谢渝北,你有弱点吗。”

    谢渝北攥紧拳头,他垂目克制自己的怒火, 轻轻点点头。

    之前,他没有,但现在他有了,他的弱点就在他面前。

    “我和你不同,我的弱点除了你, 还有柳澜甚至还有我自己。”

    “而我竟然会毫无防备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你…”

    “你知道吗,这代表什么吗,谢渝北。”

    这是第一次柳峻这么郑重地叫自己的名字, 就像一只手突然握紧了他的心脏, 他迫切地想知道柳峻接下来的话。

    “代表我彻底离不开你了。”

    谢渝北一怔, 突然笑出声:“柳峻, 你真是…”

    明明是告白和袒露心声的话, 怎么从柳峻嘴里说出来和刀子扎肉一样疼。

    “既然这样, 就离不开吧。”谢渝北喉头滚动,一字一顿地说道:“或者,你觉得到如今你还能离开吗?”

    柳峻眼底划过惊异,没有料到谢渝北嘴里能说出这话来。

    略带粗暴的吻落在柳峻嘴唇上,柳峻伸手抵住谢渝北压过来的身体,非但没有将谢渝北推开,甚至被谢渝北又亲近了一寸。

    他能感受到谢渝北躯体的温热和嘴角的疼痛。

    这是在他们第一次亲吻后,第二次带着痛意和鲜血的亲吻,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谢渝北早失了往日的温柔,恨不得把柳峻按在墙里,在这阴暗无关的小巷里把柳峻生吞活剥了。

    什么叫离不开自己?什么叫成了弱点?因为这个柳峻就可以忽视漠视自己?

    已经很久不知道委屈是什么感觉的谢渝北越想越气,亲吻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一时之间,小巷子里只有一人一丧尸喘、息声。

    “柳峻,我不会成为你的弱点,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谢渝北按住柳峻的肩膀,忽视掉柳峻还在流血的嘴唇,死死盯着柳峻的眼睛,“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也没有必要觉得你的脆弱你的弱点暴露出来,暴露给我是件坏事。”

    “这只会让我更加了解你,喜欢你更多一点,你感觉到的应该是安心和喜悦,而不是忧虑和恐惧。”

    柳峻轻挑眉头看着谢渝北,他的嘴角同样带着血色,说出的话也似鲜红血液般炙热。

    柳峻忽略掉嘴角的疼意,呼出口气把积攒起的闷气也一并呼出,他迎上谢渝北侵略性的目光说道:“这时候你倒是会说话了。”

    谢渝北察觉到手下柳峻的身子不再紧绷,轻轻一笑,连忙放轻手下的力道,伸手擦拭柳峻的嘴唇。

    一小股鲜血从柳峻的右唇下方流出,谢渝北也没想到方才自己那么狠,这次又把柳峻亲疼了。

    “嘶。”

    谢渝北擦拭的动作一顿,拇指停留在柳峻下巴处转而摩挲柳峻的脸:“我没控制住,对…”

    “你说个对不起试试?”柳峻握住谢渝北的手,将他的手指按在自己嘴唇的伤口处。

    嘴角的鲜血流得更厉害了。

    柳峻说:“你看,我不娇气,你不用什么都顾及我。”

    谢渝北染血的指尖微抖,他轻声应道:“好。”

    *

    因为谢渝北常来要塞高塔的原因,看守要塞大门的守卫对谢渝北很熟悉,谢渝北只简单说了一下来意和柳峻医生的身份,守卫就放了行。

    高塔整整有三十层高,里面的部门和人员更是多到数不清,但他们大多听过谢渝北的名声,貌美又有实力,关键是单身。

    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甚至觉得嫁给谢渝北是在末世里最好的选择,哪怕是当一只关在笼子柔弱的金丝雀。

    但他们从未见过谢渝北身边跟过什么人,现在跟在谢渝北身后皮肤比谢渝北还白的人是谁呢?

    对高塔里人们打探的目光,谢渝北为柳峻遮掩了大部分,可惜,还是遇见了熟人。

    顾颖默后背扛着狙击枪远远的就看到了谢渝北,自从她从丧尸聚集地活着回来后,再也没有见过谢渝北。

    她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墨镜的柳峻,柳峻和谢渝北一样,是见过一面就很难让人忘记的存在。

    顾颖默装作无意得看向别处,步调却是直直冲着谢渝北和柳峻而来。

    “你和…他怎么敢来这里?”顾颖默压低声音,谢渝北竟然敢带着高阶丧尸来高塔?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能力了?他能在几千人里护住这只叫柳峻的高阶丧尸?

    谢渝北对遇见顾颖默也感到意外,他说:“和你没关系。”

    顾颖默这个女人和她的同伴还算言而有信,没有泄露关于柳峻的情报,这减少了柳峻暴露在外的可能性。

    顾颖默再次压低声音,指指柳峻:“确实和我没关系,但他暴露了也没事吗?”

    这话让谢渝北一下子警惕起来,他瞪了一眼顾颖默:“你想干什么?”

    顾颖默一只手摸上扛枪的肩带,似乎它能给顾颖默不少安慰:“起码让我知道你们来高塔有什么目的。”

    要塞里的高塔算是顾颖默第二个家,即使现在这个家变得越来越不堪,但除了这里,她别无去处。

    只要谢渝北他们不是来搞破坏的,顾颖默就可以装作不知道。

    谢渝北知道顾颖默担心的是什么,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低头看着顾颖默解释道:“我对高塔的安危没有威胁,你知道柳峻是医生,他是来给物资官的妻子诊病的。”

    顾颖默细眉一皱,抓紧肩带,丢给谢渝北一个十分不信任的眼神:“这理由你觉得我会信吗?”

    谢渝北:“…”

    “啧,我来说。”柳峻轻推开谢渝北,大大咧咧地暴露在顾颖默的视野下。

    “我妹妹在这个地方,信不信。”

    顾颖默一怔,她本以为柳峻会扯一个比较合理令人信服的谎言,结果柳峻给她搞了这么一出。

    “真的?”顾颖默迟疑片刻,还是相信了柳峻的话。

    柳峻似乎没有必要凭空生出个妹妹来欺骗自己,但顾颖默也没有完全相信柳峻。

    “我可以保守你的秘密,但我有个要求。”即使隔着墨镜顾颖默也能感受到柳峻冰冷的视线和一旁谢渝北不善的眼神。

    “我和你们一起去,确保你们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柳峻偏头看向谢渝北,谢渝北点点头,同意了顾颖默的要求。

    *

    交出悬赏单后,柳峻一行三人被带到高塔的第二十六层。

    按照谢渝北的说法,楼层数越高里面人的地位越高,看来在这物资官的地位确实不低。

    他们三个人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柳峻不太适应如此柔软的沙发,身子总是忍不住往谢渝北旁边倾斜。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顾颖默将视线落在茶几上的花瓶上:“…”

    谢渝北和柳峻的相处模式太过和谐,上次她已经看出这“两人”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现在再看,这点暧昧已经被捅破了窗户纸,演变成他俩现在没有人可以插进去的氛围。

    顾颖默也没料想到在他们探险队圈子里出了名孤僻高冷的谢渝北,会喜欢上一只丧尸。

    即使这只丧尸有智慧有美貌,但人类和丧尸对立面不谈,这完完全全是两个物种间的恋爱。

    “唉,怎么又有人来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唉声叹气推开门,他脖子间横肉一叠堆一叠,鼻子两侧的法令纹极为严重,像是横在上面的两道沟壑,整个人愁云满面又尽显疲惫。

    他直接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连连喘着粗气,如同陷入黑色棉花里的钢球在沙发里面颤颤巍巍。

    一旁穿着西装西裤的女人端上来一盘子甜点,甜点花花绿绿落成小山,挡住了中年男人半个身体。

    他看着甜点继续叹气:“实在是吃不下啊。”

    西装似秘书的女人也跟着叹气,拿起一个粉嫩嫩的甜甜圈:“石先生,您已经一星期没吃甜甜圈了,石夫人见了您会心疼的。”

    听到秘书提到石夫人,物资官才正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

    这三个人年纪轻轻一看就是没怎么经历过事情的人,物资官肥胖的脸下拉得更厉害,语气也颇为敷衍:“来,和我说说,是你们中的哪个会医术?”

    “是那个冷酷的小子,还是背枪的女人,又或者是这个青天白日戴墨镜不敢露真容的胆小鬼?”

    物资官话音刚落,齐刷刷三道似剑的目光射在他身上,压迫感比他夫人让他跪搓衣板的怒脸还强。

    他抖抖肥厚的嘴唇,身子微微往甜点山后躲,悄悄换了语气:“医…医生是哪位啊?”

    “你平时气喘如牛,打鼾似雷,还极其怕热…”柳峻淡淡地叙述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症状。

    物资官粗眉一挑,抬起自己肥硕的手连连摇摆:“这我知道,已经很多医生和我说过了,不差你一个…”

    柳峻并不在意物资官的敷衍,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甜食,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有人和你说过,你快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啵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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