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交代
燕云朝面色一沉。
就这般一刻钟都不想待在宫里么?
他很快就想起昨日自己才去过淑景殿找她的事。
难道她是因为夜里不想再看见自己, 才如此急切要回家的吗?
“你慌什么,”燕云朝压下心中那丝异样,淡淡道, “等过两日宫中事务理得差不多了,朕送你回去。”
他撩袍在一侧的椅子上落座, 俨然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
明恬咬了咬唇,怕再坚持下去会让他起疑心,只好暂时放弃。
又道:“昨日臣女与陛下所说, 关于……张公公的事, 不用再查了。”
这下燕云朝有些疑惑:“怎么?”
“是臣女想茬了。”明恬道,“臣女昨日所说,也不过是无凭无据的猜测。重审费时费力, 臣女实在不该再浪费陛下与刑部大人们的时间,过多纠结。”
她应该紧急叫停这件事, 打消新帝的怀疑,将这茬揭过,避免让赵太后察觉, 日后再与舅舅慢慢找别的线索。
燕云朝蹙眉看她, 心中却愈发不解。
他盯着明恬在腹前交握的指尖,陈述道:“你在发抖。”
明恬身体一僵。
怎么可能不害怕?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新帝, 究竟对当初明家的案子了解多少, 他又会不会早就知道去年重审结案仓促,很可能与张川有关。
燕云朝向前倾身, 拽过她的手腕,将她的两只手包裹在了掌心。
“不过是区区一个太监, 何至于让你如此紧张。”燕云朝道, “他若胆大包天, 竟敢谋害朝中大臣,朕一定不会姑息。”
“臣女只是怕冤枉好人,”明恬违心开口,半真半假道,“张公公毕竟是先帝身前的大总管,想必当年的案子,他知道的会多些,因此才想问问他。”
燕云朝沉吟道:“这样。”
明恬观他神色并无异常,似乎是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才稍稍放心。
她刻意隐瞒了自己怀疑到张川身上的因由。这样等到日后查起来,万一真是赵太后做的,她知道的越少,越能保命。
燕云朝道:“此事交给朕,朕会再命人按你说的查证一番。”
明恬迟疑了一下,只好试探道:“能暗中进行么?”
燕云朝眸光微眯,视线又落到明恬面上。
此时明恬是站在他面前的,燕云朝坐在椅子上握着她的手,抬目看她。
明恬抿了抿唇,解释道:“毕竟之前已经结案,臣女是不想大费周章,让朝臣们议论。若是臣女想茬了……”
“行。”燕云朝没等她说完,就应了一句。
他想,若是从前,他肯定不会应下这种毫无证据就要求他查案的无理请求的。
现在到底是有些改变。
某种程度上,他理解了那个疯子的行为。
“让锦绣陪你去各处转转,”燕云朝捏了捏她的手指,道,“夜里朕再回去找你。”
如今燕云朝几乎已经搬入甘露殿居住,只是明恬并没有一个合适的安置,仍然留在东宫,燕云朝晚上便会过去。
外面不比东宫,人多眼杂,燕云朝想直接让明恬以皇后的身份入主清宁宫,在此之前,就不让她去别殿了。
明恬垂眸应下。
跟锦绣一起离开的时候,走在宫道上,明恬才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如今只是暮春,天还凉着,但她刚刚竟然出了薄汗,黏黏糊糊的。
希望新帝能按她所说暗中调查,也希望此事不要真的与赵太后有关……-
两日后,燕云朝依照约定,特意抽出时间,在傍晚时送明恬出宫,回到靖国公府。
明恬正准备下车的时候,燕云朝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明恬回身问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燕云朝视线下移,落在了她戴着红珊瑚钳珠镯的手腕上。
“你喜欢什么,朕送你。”
他总觉得这镯子如此刺眼,她却总是戴在手腕上,不会腻么?
明恬怔了怔,随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轻勾了勾唇角:“臣女不敢讨赏。”
燕云朝僵硬着语调:“这镯子别戴了。”
明恬觉得他很奇怪。
虽说是朝朝送给她的,但那也是已经赏赐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燕云朝紧绷着面色,道:“朕再送你个别的。”
明恬心想,她才不稀罕。
都决定要离京了,就是决心忘掉这里的一切,重新回归自由的人生。
她不至于再留恋什么。
明恬低着头把镯子褪了下来,放到燕云朝身前的案几上。
“陛下,臣女回去了。”
燕云朝不耐地看了看外头昏暗的天色。
她倒是挺急切。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燕云朝也再没什么拖延的理由。
于是“嗯”了一声:“朕还让锦绣她们在这里照顾你的起居,有什么事,只管差人去宫中找朕。”
明恬应了句是,燕云朝又道:“等第三场法事的时候,朕再派人来接你入宫。”
他顿了顿,语气中有些难以察觉的不舍,淡道:“去吧。”
明恬立时转身下了马车,干脆利落,脚步轻快地朝靖国公府门处走去。
燕云朝撩开车帘,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直到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觉出了胸口的异样。
那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什么-
上次明恬入宫前,把靖国公府库房的钥匙交给了顾婉清保管,顾婉清便也时不时会来国公府巡查一番,买了几个仆婢,让他们负责宅院的日常打扫。
明恬回府的时候,发现各处庭院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根本就不像是没有住人。
她心中感动,歇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便去武安侯府找顾婉清去了。
顾婉清得知她回家小住,非常高兴。
“妹妹,你如今是内廷女官,还能休假回家的么?”
明恬随便编了个理由:“最近宫中没有我什么事,我便告假回来了。”
“真好,”顾婉清笑了笑,又叹道:“可惜如今京城禁止宴饮,街上的铺子也没几个开的,要不然还能和你一起出去逛逛。”
明恬只觉得她这嫂嫂有时候比她还大胆。国丧这等大事,顾婉清竟然在这里惋惜没什么好玩的。
明恬道:“我今日来找嫂嫂,其实是有事相求。”
顾婉清拉着明恬在榻上坐下,正色道:“你说。”
“之前不是与嫂嫂说过,我打算等京城事了了,回青州老家吗?”明恬道,“那这京城国公府的宅子也用不上了,等过阵子,我想请嫂嫂帮我变卖出去,得到的银钱和现在库房里的那些物什,嫂嫂留一半,剩下的差人给我送去青州祖宅即可。”
顾婉清面色微变:“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明恬毕竟是打算自己离开,不敢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届时被新帝迁怒。
新帝又不喜欢她,更何况到时候法事完成了,恢复记忆,那就更对她没什么执念了。
届时明恬已经离京,新帝或许恼怒于她的欺骗,但不至于为此大费周章派人寻她。等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忘了。
到时候,明恬家中的这些财物,就可以被运回青州。
而现在,明恬要避人耳目,显然无法带走。
明恬道:“不是现在,就是想请嫂嫂替我做些准备。如今国丧时期,做什么都不方便,等国丧过了,嫂嫂再帮我张罗吧。”
顾婉清想了想,点头道:“你若心意已决,嫂嫂就帮你办好。”
明恬应一声,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顾婉清:“这是给舅舅的信,最近朝中事忙,我不便去打扰他,还是等新帝登基大典过后,嫂嫂再找个时间给舅舅送去吧。”
顾婉清奇怪地看着她:“你这一番交代,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她在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明恬笑着抱住顾婉清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只是家书而已,嫂嫂别多想。”
这信里隐晦地告诉舅舅别再往下查了。
她在新帝那里已经暴露,万一赵太后知道此事,只追究她一个人就够了,没必要再把舅舅牵扯进来。
舅舅毕竟知道她的怀疑,根本经不住拷问。
而嫂嫂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她的父亲武安侯在朝中颇有分量,当年事发时都能在明家的一片混乱中保住爱女,现在当然也能。
赵太后没必要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重臣之女下手。
明恬虽然很想知道当年案子的真相,但如果知道真相的代价是因此丧命,甚至再牵连到自己挂念的亲人,那她宁愿装糊涂。
没有什么比活着的人更重要。
明家的冤屈已经洗脱,或许对这时的她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最好的选择。
顾婉清听明恬如此说,便无奈地点了点头:“行,我记着。”
交代好这两件事,明恬便回了国公府-
清宁宫内。
赵太后正在与崔姑姑说着送明恬离京的事。
“哀家问过华真道长了,”赵太后道,“第三场法事结束的时候,皇帝可能会昏睡几个时辰。到时候趁他不在,我们赶紧送明氏出京。”
崔姑姑忧心忡忡:“若是之后陛下怪罪下来……”
“怕什么,”赵太后眼里闪烁着愉悦的精光,“若是顺利,到时候他就又会把明氏忘了,哪里还会在乎她离开不离开?”
先帝终究是没撑到第三场法事。他人都不在了,华真道长如何做法,还不是她说了算?
只要没有明氏,她就会是皇帝最为敬重的母亲,这大周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燕云朝正好在这时踏入清宁宫,听见了最后几个字。
当即眉头轻皱,出声问道:“什么离开?”
作者有话说:
可能下章,最迟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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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约定
赵太后面上一滞, 很快又反应过来,道:“是在说明氏离宫的事。她如今还是内廷女官,好端端的, 怎么能出宫去呢?”
燕云朝眼睫微垂,踱步至一侧椅子上落座, 淡声道:“是儿臣允准的。”
“哦,”赵太后尴尬地笑了两下,道, “那让她回去小住一阵也好, 这两日,哀家找个时间派人去一趟,再赐些珠宝财物, 也不算枉费她这几个月来的辛苦。”
燕云朝“嗯”了一声。
赵太后道:“说起来,当初哀家从道观把明氏接进宫, 她可是很不情愿,与咱们讨价还价一番,才勉强留在东宫。你也要多赐她些好处, 免得她觉得咱们亏待了她。”
赵太后明里暗里找明恬的不是, 燕云朝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直截了当道:“儿臣会娶她为妻。届时等诏书一下,还请母后帮忙筹备婚仪。”
赵太后笑不出来了。
她再怎么装, 都无法掩饰脸上的抗拒神情, 缓了片刻,干巴巴问:“她知道这件事么?”
燕云朝面上一派自然:“儿臣与她说过了。”
“那她欣然接受了么?”赵太后试探道, “她看起来高兴么?”
燕云朝眉心轻皱:“接受了。”
没有拒绝不就是默认的意思么?
至于高不高兴,他看不出来, 但是也不难过啊。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她都能喜欢上那个疯子, 那也迟早会喜欢上自己。
赵太后忍不住咬牙, 难耐地捏了捏手里的帕子。
看来儿子这里是行不通了,还是得从明氏那里下手。
赵太后正琢磨着心事,冷不丁听见燕云朝又开了口:“儿臣知道母后对明氏颇有微词,但儿臣心意已决,日后像刚刚的话,母后就不要再说了。”
赵太后面色一变。
崔姑姑和其他几个亲信宫人还在殿内侍立,新帝这话,简直就像抽了她一耳光,让她觉得万分丢脸。
“你……”生气之下,赵太后竟脱口道,“你心意已决,但她可是一心想回青州。”
燕云朝眸光一暗,周身气势顿时凌厉起来:“什么?”
赵太后知道自己不慎说漏嘴,当下眼眸微闪,道:“不是她从前请求的吗,哀家看她态度坚决着,怎么现在听说能当皇后,决定就变了。”
燕云朝眯了眯眼,注视着赵太后,缓缓道:“儿臣不会送她回青州的。”
赵太后故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随你吧。”
燕云朝打量了赵太后片刻,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异样,又被他忽略。
“过几日登基大典,母后也该迁宫了。”燕云朝提起另一事,到底把先帝与他说的话暂时压下,道,“就先搬到寿康宫去吧。”
刚登基就让皇太后迁居行宫有些不像话,估计会引起朝臣议论,燕云朝打算缓缓再说。
可赵太后听了这话也不禁生气起来。
寿康宫的规制比起清宁宫虽然只会更大,但位置上总会偏些。这才哪儿到哪儿,皇帝就让她迁宫,为了给那明氏早些腾位置不成?
燕云朝站起身道:“儿臣还有事忙,就先走了。”
赵太后瞪了瞪眼,没来得及发作,就眼睁睁看着皇帝离开了-
明恬在家中度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她一边整理着家中财物,一边翻看大周的疆域地图,规划着自己离开的路线。
能换成银钱,存到钱庄的,都被她换成了银票。
还有些碎金碎银,被她收拾在包裹里、贴身衣物和鞋子里,零散地分开在几个地方,打算当路费用。
明恬小时候在青州那边小住过,倒是也有不少族亲。
等她去了,可以先投奔族亲住一段时间,等后面安稳了,嫂嫂把财物都给她送去了,她就可以过快活日子了。
计划得差不多,明恬专门跑去西市挑了一匹马,在国公府后院的跑马场习练起来。
明恬不打算带任何人走。
她从前的那些丫鬟早就在案发时就四散去了别处,没什么心腹,她只有一个人。
出门在外,女子身份多有不便,她打算穿上男装,放弃乘车,一路骑马往青州而去。
但有一件事明恬有些发愁。
进出各个州县关卡,总需要路引,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还是麻烦些。况且届时她孤身一人,并不想过多暴露身上的银钱。
正在明恬思索着对策,想着要不要去打听打听京中伪造路引的门路时,赵太后派了崔姑姑过来。
崔姑姑是来颁下赏赐的。
赏赐颇为丰厚,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给皇帝看的。
明恬谢过赵太后恩典之后,崔姑姑看看左右,把明恬叫到了一侧的回廊下说话。
“明姑娘,”崔姑姑小声道,“太后娘娘让奴婢来告诉你,三天后申时两刻,东来酒楼后门处,有娘娘安排好的马车,届时姑娘只管过去,上车就好。”
明恬有些惊讶。
当初商定的时间是等皇帝做完第三场法事之后再走,没想到赵太后这么快就安排好了。
而三天后正是登基大典的前一天,按理说皇帝那时还没完全痊愈。
这么急?
难道是有什么变故让赵太后迫切起来了么?
明恬很快就想起父亲的案子,害怕是这里出了差错,一时有些紧张。
但见崔姑姑从袖中掏出一份叠好的公文,做贼一般快速地塞到了明恬手里。
“这是娘娘为你准备的路引,”崔姑姑道,“三日后申时动身,姑娘可有异议?”
明恬问:“这么快么?”
崔姑姑道:“你到时候动身,正好能赶在日落前出城。第二日陛下登基大典,无暇顾及你的事,等分出心神知道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离京有三百里了。”
明恬认可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那明姑娘,记得赴约。”崔姑姑说着,又道,“不过娘娘如此帮你,还有一个条件。”
明恬捏了捏袖口:“请讲。”
她目光有些警惕地动了动,害怕是有关父亲案子的事。
但崔姑姑全然没有提到这茬,只道:“万一事情败露……你只说是你自己的筹划,千万不能说是太后娘娘帮你的。”
明恬:“……”-
崔姑姑离开靖国公府。
明恬幽幽想着,看不出赵太后竟然比她还怕事。
不过崔姑姑说了这一通话,倒是让明恬觉着,她再查旧案的事应该没有暴露,或者说,可能真的与赵太后没有关系。
不管哪个,都算是好消息。
但明恬依然不敢再通过赵太后离开京城。
赵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她,万一那车夫得过什么吩咐,要杀她灭口,或者路上随便制造点什么意外,她就活不了了。
她先假意答应崔姑姑会赴约,到时候拿着路引走另一个城门,按照她原定的计划骑马离开便是。
主意已定,明恬便安心等待时机。
她最近都会有意识地出门闲逛,有时骑马,有时乘车,只带嫂嫂之前为国公府买来的两个仆婢,这样她到时候出府不带锦绣她们,也不会惹人怀疑。
很快就到了与赵太后约定的日子。
离东来客栈最近的城门是金川门,明恬估摸着赵太后安排的路线应该就是走那里出城。于是明恬就在相反方向挑了个定武门,估算了一下出城的时间。
定武门离她这里还不算太远,她又是骑马,绕开人多的街市,应该可以早一点出城,这样就与约定的时间错开了。
明恬换好一身轻便的骑装,将头发束到脑后,又打开包袱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碎银、贴身衣物和干粮,便放心地把包袱收好,到马厩里挂在马鞍上。
马背上搭了一个长布袋,垂下来正好把包袱遮住一部分。
等明恬跨坐上去,用衣摆遮住马肚,应该不会被宫里那些人看出异样。
棕马长得非常健壮,又脾性温顺,亲昵地低下头蹭了蹭明恬安抚它脑袋的手。
明恬笑眯眯的,拉起缰绳,正准备牵它出来,一转眼却瞥见不远处的月门处走过来几个人影。
为首那人身形挺拔,面色冷肃,不是新帝又是谁?
明恬顿时僵住,下意识回身扯了扯长布袋,把刚挂上去的包袱遮盖地更严实了一些。
转瞬间,燕云朝已经带着几个太监走到近前。
他撇开宫人,径直朝明恬而来,目光落在明恬的打扮上,凝住一瞬。
“你这是要做什么?”
明恬定了定神,道:“臣女在家中待得烦闷,想出去跑马转一转。”
燕云朝意外地看了看那匹精神抖擞的棕马,既意外于她还有这种兴趣,却又在心中奇妙地觉得,她好像本来就该这般一样。
燕云朝向那棕马迈步过去,伸手想要触碰。
眼看着他的视线就要落到马鞍处。
明恬瞳孔微缩,忍不住唤了一声:“陛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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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离京
燕云朝动作微顿, 疑惑地转了目光瞥向明恬。
明恬紧张之下,竟快步走上前去,抓住燕云朝的袖子, 挡住了他瞥向马鞍的视线。
燕云朝一时怔然,垂眸看向她抓住衣袖的手指。
除了在面对那个疯子的时候, 她从来没有对他这般主动过。
明恬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了,掩饰地笑了笑,道:“我这马脾气不好, 怕它发作起来伤到陛下。”
燕云朝盯着她的面颊, 没有言语。
明恬索性扯着他往外面去:“马厩里又脏又乱,陛下不如到前厅去,我让人奉茶过来。”
燕云朝袖子被她拉扯着, 便也顺势与她一同往外走。
他微微侧目,注视着明恬梳了高马尾的发顶, 道:“你不是想出门去么?又到前厅做什么?”
明恬道:“陛下来了,我……臣女总要招待一番。”
初时慌乱的思绪过去,明恬语气很快就恢复了如往常一样的疏离, 规矩客气。
燕云朝眸光微暗, 淡声道:“这里是宫外,你随意些就好。”
明恬便小声地“哦”了一句。
眼看着燕云朝已经与她踏上去往前厅的石子小路, 明恬顺势松开了手, 摆出恭敬的姿态,垂首跟在燕云朝身侧。
燕云朝手指微蜷, 一时又觉得袖中缺了什么。
他想,去前厅就去前厅吧, 只是坐着跟她说说话就行。
过一会儿, 两人一同进了厅中。早有仆婢奉上热茶与瓜果点心, 摆得满满当当一盘,放在桌上。
明恬与燕云朝分坐在案几两侧,明恬这才问道:“陛下来做什么?”
燕云朝道:“明日便是登基大典。”
明恬心想,她知道。正因为知道,她才以为他这两日都不会分出心神管她的事,她才能寻到机会离京的。
明恬笑着又问一遍:“那陛下不在宫中忙着仪典,怎么来这儿了?”
“朕想接你回宫。”
明恬一惊。
这和一开始他说要来接她的时间不一样,她以为燕云朝会等到明天或是后天,要做法事的时候才让她回宫。
“臣女……”
“明日宫中事忙,朕恐怕顾不得来。”燕云朝道,“你在家中住了十日,应也歇得差不多了吧。”
明恬抿唇道:“自然是不够的。”
燕云朝凝目看她。
明恬一心想着自己今天要离京的事,当下有些焦急,道:“臣女就没说过要再回宫里的话。”
他说要来接她是不假,但她也没答应。
燕云朝道:“你难道没有默认?”
明恬恼火起来:“那都是陛下自己认为的。”
燕云朝眸色更暗几分:“什么不再回宫?朕不是说了要立你为后么?”
明恬眼眸闪了闪,倔强重复道:“陛下诏书未定之前,臣女不会再回去了。”
燕云朝沉默下来。
他琢磨明恬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在怪他一直没给她名分?
世家贵女总有贵女的傲气,想来从前在宫里那么长时间,的确委屈她了。
这么想着,燕云朝神色缓和下来,慢慢道:“你放心,等国丧一过,朕就下诏。”
明恬看看他,又绷着下巴移开了目光。
她焦急如焚,一心只盼着燕云朝早些走,或许她还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
但她又不敢表现太过被燕云朝看出来,于是只能端起手边的一盏温茶,凑到唇边轻抿一口,压下心中燥意。
燕云朝想起前几天去太后那里说的话,突然问道:“你现在还想回青州去么?”
明恬浑身一个激灵,手抖了一下,茶水便泼到了身上。
燕云朝微微一愣,随即眯了眯眼。
明恬慌忙把杯盏放回案上,掏出帕子擦了擦裙上沾湿的水渍。
“你慌什么?”燕云朝倾身过去,伸手按在了明恬的手背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真的还想去青州?”
明恬眼睫低垂,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轻轻说道:“本来是想的。但若陛下果真要立臣女为后,臣女就不回去了。”
燕云朝挑了挑眉。
虽然明恬这话充满了贪图富贵、追逐名利的自损意味,但燕云朝竟觉得听起来非常顺心。
“看来你也不傻。”燕云朝悠然拿过她手中的丝帕,替她拭了拭残余的水渍。
她若是早些想开,不就早成为他的太子妃了么。
他行事素有章法,又不似那个疯子一般心智不全,待她肯定是比那个疯子好的。
明恬心中一哂。
但她见燕云朝没有因此怀疑什么,终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燕云朝低眉把帕子随手搁在案上,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质地莹润的白玉手镯,套在了明恬的腕上。
明恬手指一僵。
燕云朝道:“这个比红珊瑚称你。”
美人如玉,自然要戴玉才好看。莹白的质地浸润着凝脂般的白皙肌肤,浑然一体。
他满意地握着明恬的手端详了片刻,道:“以后就戴这个吧。”
明恬觉得有些好笑,想不到新帝还与朝朝争这种事,她以为只有朝朝会在乎这些。
不过争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很快就会离开京城,新帝和朝朝也要合二为一了-
燕云朝在明恬这里一直待到日落,临近宵禁的时辰。
明恬今日出城的希望彻底破碎。
为了哄住燕云朝不让他起疑心,她不仅陪他说话、下棋,还陪他用了晚膳。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燕云朝才有了离开的意思。
明恬送他出了前院。
燕云朝微微侧目,还想再与明恬说些什么,又一时顿住。
他是想告诉她有关威远大将军案子的事。
那张川已经被他下狱,明恬之前的猜测确实不是无凭无据。
但具体的细节还在调查,还是等他明日降旨让大理寺公开重审再告诉她,免得让她乱想。
到时候把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给她当做新婚贺礼,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燕云朝望着明恬看了一会儿,敛声道:“朕走了。”
明恬低眉应道:“恭送陛下。”
燕云朝嗯一声,转身离开。
坐在马车上回宫的时候,他不禁撩起车帘往外望去。
今日来见明恬,半日下来,让他感觉还算愉悦。
她原本是要出府,看见他来,竟然主动待在府中陪了他半日,看来也不算是对他完全无情。
但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燕云朝敛目沉思-
终于送走燕云朝,明恬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仆婢,摸黑去马厩看了眼自己挂在马肚子下面的包袱。
幸好她这几日无论是选马、喂马、训马都是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靠近,这会儿包袱也好好的挂在上面,看样子是没有人动过。
明恬松了口气,然后她做贼一般,把包袱取下来抱在身前,快速地回到房中休息。
离京的事拖不得,明恬喜欢速战速决。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明恬就爬起来,牵着马走后门出了国公府。
她给守后门的老仆赏了几块碎银,叮嘱他不要那么快把自己离开的事告诉锦绣她们。
老仆两眼放光,连连应是-
今日是新帝登基大典。
大典隆重浩大,文武百官皆朝拜叩首,口中呼声震天,恭迎大周朝的新天子登基。
燕云朝按部就班地走完流程,身侧的太监福忠立在阶上,宣读了一道道圣旨。
圣旨追封了先帝早逝的元后为太后,又尊赵氏为皇太后,同时恩赏了一批官员。
这些都还是正常的,但福忠宣读到最后一封,言明皇帝要再次重审靖国公府的旧案时,阶下的文武百官都吃了一惊。
这案子去年已经重审过,难道还没完么?
燕云朝不管他们如何想,但他点名了让大理寺去审这个案子。去年这桩旧案是被交给了刑部,后来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结案了。如今新帝刚一登基,就质疑当初的结果,而且换了主审,无疑是直接下了刑部那些官员的面子。
没人注意到,站在一侧的平原侯赵挈,转瞬间黑了脸-
燕云朝结束大典,想起昨日才在国公府中见过明恬,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吩咐福忠:“你去靖国公府一趟,跟她说朕已将案子交由大理寺重审。”
福忠躬身应是,转身要走的时候,燕云朝再次叫住他:“也问问她……真就不打算入宫了么?”
福忠眸光微动,垂首应道:“是。”
燕云朝便坐在书房处理起政务来。
他在登基前就已经帮先帝分摊了许多政事,因此现在虽说是初初登基,但前段时间忙过先帝的丧事之后,如今也不算太忙。
燕云朝批一会儿奏折,思绪又不由转到明恬身上。
虽说她斩钉截铁地告诉过他,诏书未下之前不会再入宫,但他不问问还是不死心。
他下令再启重审,她难道不要进宫“谢恩”么?
这时,福忠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
福忠进殿就跪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燕云朝皱起眉头:“何事如此惊慌。”
不就是不同意入宫来见他么,他不至于为这个计较。
福忠哆嗦着唇,结结巴巴开口:“是明司言、明司言……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工作日加不动更,明天我试试双更!
感谢在2022-06-17 01:35:23~2022-06-18 01: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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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白治
坐落在皇城脚下的靖国公府, 转瞬被朝廷派来的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燕云朝翻身下马,大步踏入府门,看到跪了一地的宫人仆从, 脸色阴沉下去。
“连个人都伺候不好?”
锦绣伏跪在地,心中慌张, 硬着头皮道:“明司言近来经常出门闲逛,都没有让奴婢们跟着,奴婢们也不敢过多阻拦。”
毕竟明司言在宫中时, 陛下都没有限制过她的行动, 更遑论是在自己家中?
“谁能想到……”锦绣忐忑万分,“这次明司言出去半日,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负责去找人的禁军统领神色凝重地走上前来, 拱手禀道:“陛下,微臣已派人将周遭街市都巡查过一遍, 未曾发现明司言的踪迹。各处巡逻的将领也都盘问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福忠进宫去禀报说明恬不见时,燕云朝第一反应是怕她在外出事, 可他回想起昨日来靖国公府见到她时, 心中那奇怪的异样感,终是骑马出宫, 径直又来到这里, 派出禁卫去寻找她的下落。
福忠揪着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仆人过来,把他甩到皇帝面前, 勒令他跪下,转身向皇帝禀道:“陛下, 明司言是今晨卯时左右出的府, 走的后门, 当时就是他在守门。”
燕云朝眸光微动,居高临下地睨向那人。
老仆吓得浑身发软,止不住地磕头:“陛下!陛下饶命!老奴什么也不知道啊!”
福忠立时低喝他一声,催促道:“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老实点!”
老仆抖了抖身体,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今晨见到明恬的场面叙述出来。
“小姐是一个人出来的,牵着那匹马……”老仆说,“老奴还以为她是要大清早出去跑马,当时心里还觉得奇怪,问了一句,小姐就……就给了老奴几块碎银,叮嘱老奴不要告诉那些宫里来的姑娘们。”
听到这里,福忠顿时心下一紧,意识到什么。
明司言很有可能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事,而是瞒着人偷偷离开的。
他责怪老仆道:“明司言说不让你告诉宫里人,你就真的什么也不说了?”
老仆大呼冤枉,苦着脸道:“公公您带着人来挨个问话的时候,老奴也知道是出事了,这不就都说出来了么。”
燕云朝眉头轻皱,吩咐:“把他带下去吧。”
福忠立时应是,朝一侧的几个小内官使了个眼色。
燕云朝叫来禁军统领。
他背着手,虽未开口说话,但周身气势已足够让周围禁军胆寒,纷纷低下了头。
禁军统领冷汗从额头处冒了出来:“臣这就派人去各城门处盘查,一定找到明司言的下落!”-
燕云朝径直进入明恬在国公府中的闺房。
房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床榻与梳妆台之外,没有多余的装饰。
看来她何止是不想回宫,连国公府都没打算长住。
燕云朝心下冷笑,想起她昨日还说什么愿意留在宫中做皇后,只觉得分外恼怒。
她早就存了离开之心,说不定昨日他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要走了。
燕云朝倏地握紧拳头,抵在梳妆台的桌面上。
福忠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双手捧着递上一封信。
“陛下……这是在一侧的案几上发现的,似乎,似乎是明司言留下来的。”
燕云朝眉目微动,伸手把信接过。
但他一时迟疑,竟然没敢展开。
因为他总觉得,以明恬的脾性,这信中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福忠见状低下头去,悄无声息地告退。
皇帝一看就是心情不好,他还是识相点,轻易别触霉头。
等室中静默下来,燕云朝才慢吞吞把信展开,朝那白纸黑字上瞥去。
工整端正的小楷,字迹非常漂亮,燕云朝恍然意识到这还是他头一遭看见她写的字。
只是信上的内容……
燕云朝扫了一眼便冷了眉目,将纸团在掌心,揉成了一团-
午后的日头正是刺眼,福忠站在外头,焦急地走来走去,身上的中衣都被汗浸湿了。
他深刻地明白,无论是一开始被夜里那位陛下差使做事,到后来被提拔到御前伺候,甚至现在没有发病的陛下也愿意用他,都是因为明司言的关系。
他比谁都不希望明司言离开宫城。
明司言就应该待在陛下身边,以后成为大周朝尊贵的皇后,他才能一直保持现在的地位与荣耀。
福忠张望着院门处,内心既是紧张又是急切,暗想着那些去盘查的禁军怎么还没消息传过来。
赵太后身边的人却先来了。
“福忠公公,”崔姑姑客气地唤他一句,探头看了看他身后紧闭的房门,试探道,“陛下这是……”
福忠道:“是明司言这边有些要事,陛下便来了。”
崔姑姑心念微转,自然知道是明氏女已经离开了京城,但她和赵太后都没想到,皇帝竟然在今日这般繁忙的时候,都想着过问明氏女的情况,这才早早被他发现了。
崔姑姑捏了捏手里素白的帕子,忧心忡忡道:“这可如何是好,华真道长已经入宫了,就等着陛下过去做法,这要是误了时辰……”
福忠一脸菜色,道:“奴婢进去问问吧。”
崔姑姑面上一喜,慌忙应道:“有劳公公。”
福忠硬着头皮转过身,小心地步入房中。
却刚一转入内室,抬眼间觑到皇帝的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
“陛下!”福忠慌张走上前去,颤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可要去请太医?”
燕云朝坐在椅上,眉头拧成川字,臂肘撑住桌案,手指扶住额角,难耐地摇了摇头。
他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冲破禁锢,让他神思都开始恍惚。
福忠胆战心惊地看着皇帝,视线落在燕云朝放在膝盖的另一只手上。
在燕云朝右手的掌心处,握着那只玄色金纹的符牌。而符牌似乎也不够安生,垂在其下的金穗竟微微晃动,被燕云朝紧握着,才不至于让整个符牌乱跳。
福忠咽了咽口水:“陛下……”
就在这一瞬间,燕云朝似突然脱力一般,手中的符牌掉落在地,轻易地碎成了两半-
明恬牵着马走过城门,刚行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骚乱的动静,竟是城门处来了些官兵,为首的在与城门守将交谈,不知道要做什么。
明恬慌忙扭过了头,手脚麻利地翻身上马,顺着官道驱马往前行去。
虽然知道那些官兵大概率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有点害怕。
她已经很尽量地在往城门赶了,算算时间,这会儿登基大典应该已经结束,但燕云朝还有第三场法事要做,应该顾不上管她。
何况昨日两人才见过,理应今天不会再心血来潮过问她的事才对。
这般想着,明恬稍稍定心,自我安慰一番,等离城门有一定距离了,她才找了个阴凉处,把马拴在树上,掏出包袱里的干饼啃了两口。
今日天热,水壶里的水被她喝了一大半,这会儿吃着干饼,又不敢敞开了喝水,她只觉得难以下咽。
明恬又把干饼塞回去,掏出地图研究了一番。
她今晨出门的早,这会儿才刚过正午,要是路上走得快些,说不定能赶到日落前到达下一座城。
虽然是偷偷离开的,但明恬觉得,只要她越跑越远,似皇帝那等淡漠的人,肯定不会大费干戈找她的。他应该感谢她如此识趣明理,都不用他负责才对。
这样一来,明恬在路上完全不必像逃难一样委屈自己,该进城休息还是要进城的。
四下无人,她悄悄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大腿。
短暂的休整过后,明恬把地图也放回包袱,再次翻身上马,往下一座城池蓟县而去。
忽然有一队官兵策马从身侧过,激起一阵尘土。
明恬束发的飘带都被激得扬了起来,遮挡住她的面孔,让她忍不住抬手捂住口鼻,放慢速度,等这一阵灰尘过去。
那队官兵却又在前方不远处调转方向,径直朝明恬而来。
“姑娘,”领头的那个在明恬身前勒停坐骑,朝明恬唤了一声,“你怎么一个人?”
明恬虽是骑装打扮,但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
赵太后给她的路引也是女子的。
明恬心中微微紧张,面上却自然道:“我去外祖母家探亲,没和别人一起。”
领头的打量她一眼,道:“路引拿过来看看。”
明恬乖顺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恭敬地递给那人,然后便低垂着头,摆出一副良民的姿态。
那人检查了一番,又打量她片刻,把路引还给了她。
“一个姑娘家,去怀州这么远的地方,胆子还不小。”
明恬故作腼腆道:“民女从小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习惯了。”
领头那人“嗯”一声:“去吧,路上多小心些。”
明恬连连应是,把路引放在胸前收好,双腿一夹马腹,继续朝前而去。
而那领头人这才侧目,对手下道:“你看像不像?”
手下脸色沉重地点头:“应该就是了。”
领头那人眼中顿时划过一丝精光,吩咐道:“去两个人跟紧了,剩下的随我回去,禀报张统领。”-
明恬顺利地赶在傍晚时分抵达蓟县城门外。
此时她已经喝光了水壶中的最后一滴水。
明恬翻身下马,仰头看了看高大的城门,腿脚酸软地牵着缰绳往城门处去排队。
不知道怎么回事,蓟县城门处的人有好多,队伍从城墙根一直往后延伸,足足有一百步的距离。
明恬一心想着进城找一家客栈歇息,喝口热茶,吃上可口的饭菜,便认命地叹了口气,牵着马排在了队伍最后。
前面有两个年轻汉子在议论。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出事了不成?这么多人。”
“不知道啊,看着前面像是在挨个盘问,不会是在追查什么逃犯吧?”
“这得查到什么时候,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明恬垫脚看了看队伍前头,似乎确实是有官兵在排查。
她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就从京城的另一个城门出来,换条路线走了。
好在队伍虽然挪动得缓慢,但明恬排了一会儿,也慢吞吞挪到了中间靠前的位置。
这时又听见最前面一个性情剽悍的大姐在质问:“怎么盘问我就问这么长时间,前面那个凶巴巴的大汉,看着不比我更像逃犯?”
官兵瞪了她一眼:“让你配合你就配合!这次抓的就是女逃犯!”
明恬心里一突。
正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将官兵手里拿着的那张画像吹得拂动起来,也就是在这一刻,明恬看到了那通缉令上的面孔。
画像用炭笔勾勒,惟妙惟肖,不是明恬又是谁?
明恬脸色骤变,转身牵着马就离开了队伍。
城门处有官兵一直留意着外头这些人的动静,见状立时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就要上前拦住明恬盘问。
却不想从远处更快地飞来一队人马,转瞬间就将明恬围住了。
那队人一个个穿着玄色的官袍,一看就出身不凡,像是宫里的禁军。
城门守卫们面面厮觑,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禁军办事,他们就不用插手了。
而明恬和马被围在中间,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些官兵们,拽紧了手里的缰绳。
“你们……”
她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下午才在官道上盘问过她的官兵。
“明司言,”那人准确地叫出她的身份,冲她和善地笑了笑,“请您稍安勿躁,陛下待会儿就到了。”-
明恬手中的缰绳被一个官兵接了过去,把她的马牵走了。
而禁军们贴心地护送着明恬,与蓟县城守交涉过后,把她送到了城楼上的一间房中休息。
明恬认命地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道:“我渴了,麻烦给我些水喝。”
她此时也还是能想得开的,皇帝又不喜欢她,兴许是恼怒她不告而别,可能她跟他说清楚了,他就不追究,同意让她走了。
追过来的禁军们自然不敢真把她当逃犯看待,当即嘱咐城守去奉茶过来,好好照看。
明恬在城楼上,不仅解了渴,还美美地吃了几块糕点充饥。
在她拿着帕子擦拭手指的时候,明恬听见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了。
明恬惶然抬眼,看到了立在房门处,面无表情向她看过来的燕云朝。
明恬站起了身。
“陛下……”
燕云朝紧盯着她,双目赤红,一步步向她走来-
明恬眼尖地发现,皇帝常在腰间悬挂的符牌已经不见了。
看来第三场法事已经完成,燕云朝的病应该是好了。
明恬心跳如擂,仓促垂眸,屈膝行礼道:“臣女……”
燕云朝逼到近前,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明恬呼吸一窒,还没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燕云朝的声音从牙缝中溢出:“阿姊——”-
明恬被燕云朝逼坐回了椅子上。
她仰面看着倾身逼视她的燕云朝,脑中一片混乱。
为什么还是叫她阿姊?是朝朝又出现了吗?
可若是法事顺利,朝朝就应该已经与皇太子融合了啊。
除非是出了意外……
“阿姊为什么要离开?”燕云朝低伏在明恬耳边,幽幽问道,“不是说好了是我的妻子吗?”
明恬呼吸急促,听着燕云朝这般言语,试探开口:“朝朝?”
燕云朝眸光一暗:“是我。”
明恬眼前一黑,没想到真的是朝朝又出现了。
这样一来,可不就是白治那么久了?
燕云朝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抚住她的颈间,又顺着她的下颔线移动,捏住了她的下巴。
明恬被迫抬眸与他对视,恍惚间就像是回到半年前的时候,她在平原侯府赴宴,也是被他这般抵在椅子上。
她有些慌了神,那次朝朝也太吓人了,她一点都不想再面对一次。
燕云朝贴近她的面颊,轻轻开口:“我还记得,上次与阿姊分开,是阿姊亲手把那个人用来压制我的符牌,放到了我的手里。”
明恬想起往事,一时眸光闪烁。
她那是以为朝朝就要与皇帝融合了,那她应该就是最后一次面对朝朝,哪里想得到还有今天的事!
燕云朝眸中倏地掠过狠厉之色,贴面相问:“阿姊,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想让我出来啊。”
明恬紧张道:“我没有。”
燕云朝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想做朝朝的妻子啊。”
明恬下巴被他控制,疯狂在他手中摇头:“我没有。”
燕云朝愉悦地笑了起来。
就在明恬松口气,以为他又被她暂时哄住的时候,听见燕云朝开了口。
“我知道阿姊是骗我的,”燕云朝面容阴鸷,眸中却闪过诡异的笑,“但我原谅阿姊。”
明恬心头一跳,还没明白燕云朝这话是什么意思,唇瓣就被他低头咬住。
他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改为抚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也从她的手臂处向上移动,痴迷地放在了她的侧脸处。
明恬气喘吁吁,几乎要醉在这令人窒息的亲吻中。
半晌,燕云朝才松开了她。
燕云朝屈起一条腿,抵在她膝盖中间。
“告诉阿姊一件事,可能要让你失望。”燕云朝指尖顺着明恬的脖颈处滑动,在那精致漂亮的锁骨处,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我没有与他融合,但我有了他这几年的记忆。”
明恬惊住一般看向燕云朝。
燕云朝对她露出了一个纯真无害的笑。
“所以,我知道阿姊在骗我。”
燕云朝手指插入明恬松散的发间,薄唇贴近她的耳廓,幽幽吐息:“但我原谅阿姊。”-
明恬被燕云朝打横抱起,出了房门,一步步走下楼去。
她感受到周遭若有若无投过来的视线,一时又是惊惧,又是窘迫,这让她只能把头埋在燕云朝的胸口,双手紧张地抓住燕云朝身上的衣袍,脑子凌乱地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皇帝与朝朝居然没有融合,看样子她想要通过求情、说理的方式,让燕云朝同意她回青州是不可能了。
怎么办?法事被强行中断,看来是失败了,以后还能再让华真道长想办法治愈皇帝吗?
明恬在心中隐约猜到,朝朝可能是因为她出走了,才强行出来,导致了这般局面的。
她心中又是自责,又是害怕。
若是让赵太后知道她这一举动会造成这样的变故,恐怕又要恼她了。
关键是她还不知道父亲的案子究竟与赵太后有没有关系,以后她待在宫中,估计会更加艰难……
明恬胡思乱想了一通,突然发现燕云朝抱着她上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把她放在了软软的垫子上。
“朝朝……”
明恬神情忐忑地看着燕云朝,想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
燕云朝倾身过来,动作温柔地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道:“我们先在蓟县的客栈住一晚,等明日一早,我带阿姊回京。”
明恬难过得有些想哭,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冲动道:“朝朝,我想回青州。”
燕云朝看着她道:“朝朝知道。阿姊不喜欢朝朝,来到宫里不过是因为与父皇和母后的一场交易。”
明恬捏住袖口,听他提起这些,不由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燕云朝温柔道:“阿姊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回到族人身边,这都是人之常情。”
他仿佛非常善解人意的样子,让明恬紧张的情绪缓解几分,不禁燃起希望,抬头看向燕云朝。
燕云朝又朝她笑了笑:“但是朝朝不许。”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二合一!够肥吗!
朝朝变态起来(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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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亲昵
马车驶入蓟县城内规模最大、装潢最为豪华的一间客栈, 在后院停住。
明恬缩在马车一角,看到燕云朝向她伸出了手,想扶她下车。
明恬两手蜷缩在胸前, 没有动弹。
燕云朝低垂着眉目,沉声唤道:“阿姊。”
明恬这才不情不愿地探出手臂, 一下子被燕云朝握住了白皙纤细的手腕。
那腕上戴着一只质地莹润的白玉手镯,被明恬的肌肤暖得温热,又随着动作晃动几下, 碰到了燕云朝的虎口。
燕云朝盯住了那只手镯。
明恬心里咯噔一下, 意识到这手镯的来历,顿时有些惊慌地看向燕云朝。
果然看见燕云朝阴恻恻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面上。
明恬心头微紧, 生怕朝朝又发作起来。
燕云朝却什么也没说,只手上用力, 拉着明恬就与她一齐下了马车。
福忠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动作麻利地引着二人去了楼上, 到事先准备好的上房中。
明恬被燕云朝握着手腕, 一路走得极快,直到进入房中, 门被跟在后面的宫人识趣关上, 燕云朝才停下脚步。
明恬看着燕云朝转过身来,视线在她身上放肆地打量。
明恬眼睫轻颤, 声音又细又弱:“朝朝……”
“阿姊,”燕云朝走到她的面前, 面色痴迷地看着她说, “你真好看。”
明恬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他。
燕云朝已经再次看向了她腕上那只精致白腻的玉镯。
“为什么他明明把阿姊忘了, 还会喜欢上阿姊呢。”
燕云朝声音极轻,宛如呢喃。
他眉头微微蹙着,语气疑惑,手上却握住那只温润的玉镯,强势地想要把它从明恬腕上褪下来。
明恬嘶了一声:“朝朝,你弄疼我了。”
燕云朝盯着她皮肤上被玉镯磨出的红痕,极淡地“哦”了一声。
“取不掉了,”燕云朝幽幽抬眼,望向明恬的眼睛,“阿姊说该怎么办。”
明恬不知道。
在皇帝把玉镯戴到她手上之后,她其实是想要取下来的。
她无意留下与宫城有关的任何事物,任何会引起她回忆的东西。
朝朝的红珊瑚手镯被她取下了,那她对白玉手镯同样没有兴趣。
但玉镯的尺寸刚好卡住她的手腕,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取不下来,最后只好放弃。
她没想到朝朝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可她有什么办法?他们两个人就是这般轮换着出现,每个人都介意对方的存在。
明恬低垂着目光,没有吭声。
燕云朝在她面前俯下身来,抬高她纤细的手腕,薄唇轻轻地触上那淡淡的红痕,辗转片刻。
在感受到明恬腕间细微的轻颤时,他低低开口:“其实朝朝知道,他跟我一样,都很喜欢阿姊。”
明恬知道他在说另一个皇帝,但她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非常平淡。
她甚至有些沮丧地想,为什么燕云朝还没有痊愈呢?
正是因为意外,皇帝未能治愈,才会让她继续这般荒唐地与他们纠缠下去吧。
燕云朝不知又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样温凉的东西,就着明恬的那只手,往腕上套了过去。
明恬转目一看,发现竟是那只朝朝送她的红珊瑚钳珠镯。
被他随身带过来了。
红与白的触碰交叠,风格迥异,却在明恬细嫩的手腕上,显现出意外的和谐。
“阿姊戴过的镯子,被他贴身放着,时刻不曾取下。”
燕云朝缓慢地站直身体,黏连的目光从她的手腕处逐渐向上,又落在了她的面上。
“虽然我很不想让阿姊身上有那人留下的痕迹,”燕云朝微微靠近她,声音暗哑地开口,“但我更怕伤到阿姊。”
他握住了她的指尖,又用五指分开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阿姊,他送你的玉镯不取下,你就也不能取下另一只,知道么?”
明恬思绪混乱,懵然地点了点头。
燕云朝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用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脊背,语调中透着一丝阴冷的戾气:“以后我都不会让阿姊再见到他了,一只玉镯而已,朝朝大度,十分能忍得下。”
明恬没明白他要怎么杜绝自己和另一个燕云朝的见面,但她显然不敢这时再刺激朝朝,继续懵然地“嗯”了一声-
赵太后焦急地在清宁宫中走来走去。
“皇帝还没消息传过来么?”
崔姑姑道:“明司言应该是今晨时走的,算算距离,怕是早就出了京城。陛下若寻到她……想必今夜是赶不回来。”
赵太后面色扭曲,气得绞了绞手里的帕子,怒道:“好端端的,皇帝怎么就过问起她来……”
崔姑姑讷讷不敢言。
赵太后喃喃自语:“早知道就晚点让她走,怎么也得等做完法事、诸事稳妥再说。今天这么一闹,之前那般功夫,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提起这个,崔姑姑倒是想起一事,上前凑近赵太后,低声道:“娘娘,奴婢今天出宫时,瞧见华真道长那边,似乎有些不对。”
赵太后侧目问道:“哪里不对?”
崔姑姑低垂着眉目,隐晦道:“奴婢看见了华真道长与其他几个道士准备的符阵,与娘娘之前的嘱托不太一样。”
赵太后面色一变。
因着先帝横插一脚的缘故,赵太后只能捏着鼻子让华真道长做完第二场法事,促进皇帝与那个疯子融合。
但赵太后特别“关照”过,即使是被先帝旁观全程的第二场,也是留有一定余地的。后面再补上第三场,仍旧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并不想让那个疯子再出现,使皇帝想起任何有关于以前的记忆。
华真道长素来与她相熟,又得了她明里暗里不少好处,自然应允。
而皇帝也厌恶那个疯子,只需她稍加暗示,他就会配合。
可华真道长竟然没有按照她说的做?
崔姑姑道:“今日陛下得知明司言出走离京,符牌断裂,另一位……陛下就出现了。若非华真道长在其中动过手脚,已经经历过两次法事的那位……按理说也是不能出现的。”
赵太后神色凝重:“对。”
如果目的是令那个疯子消失,那他只会被压制得越来越虚弱,根本不可能还会出现。
“娘娘,”崔姑姑低声道,“华真道长应是没这个胆子,会不会是陛下那边?”
赵太后捂住胸口,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他竟然愿意与那个疯子融合了么?可他在哀家面前,明明就表现得一如既往——”
赵太后说着说着,突然顿住。
难道她这个儿子是在故意诓她吗?他防备、蒙骗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明恬双臂抱膝,坐在床榻的一角,听着另一侧屏风后传来的细微水声。
她仍有些心神不宁。
若说一开始见到朝朝,她是慌乱、惧怕居多,现在这些情绪缓解之后,就更多地变成了不知前路如何走下去的茫然。
她已经在宫中待了大半年,难道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皇帝的病还能治好吗?
她想要的回青州还能实现么?
她怎么能一辈子耗在这种事上。
明恬越想越是焦心,她转目看到半阖的窗,甚至涌起了一种跳窗逃走的冲动。
但这里是二楼,她没那么大胆子,怕死。
明恬不安地把脑袋搁在膝盖上,突然听到屏风后哗啦一声。
紧接着,竟是燕云朝直接从那里出来了。
明恬瞥过去一眼,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别过了头。
燕云朝低头看了看,又面色如常地抬头望向明恬,朝她走过来。
“阿姊,”燕云朝来到她身边,用乖巧的语气向她解释,“我的衣服都湿了。”
所以才这样子出来。
明恬含混地嗯了一声。
燕云朝伸手轻抱住她的身体,那手臂上还带着水珠,浸湿了明恬身上单薄的中衣。
明恬眸光闪烁,推了推他:“朝朝,我这几天不方便。”
她不想再和他有那般亲密的举动了。
燕云朝哦了一声,神色未改,只掌心朝着她腿上触去。
“阿姊今天骑了一天的马,一定累坏了吧。”燕云朝乖顺地盯着她道,“朝朝给你揉揉。”
明恬浑身一颤,想要拒绝,他的手竟然已经触碰到了她腿上又红又酸的地方,果真轻柔地给她按摩起来。
一声轻呼被她咬碎在唇齿之间。
明恬蹙眉忍受着那里传来的酸胀之意,一时竟觉得有些舒服,便没有继续抗拒。
“朝朝,”她轻声问,“你这次有了他这几年的记忆,那你没有想起更多吗?”
燕云朝问:“阿姊是指什么?”
明恬试探道:“比如……和阿姊以前的事。”
如果他都想起来了,那他应该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不会再纠缠她才对。
燕云朝扬了扬眉梢,语调轻快地说道:“阿姊的事,朝朝当然都记得了。”
“所有都记得吗?”
燕云朝怔了怔:“还没有。”
他只记得和阿姊相处时,那些记忆最为深刻的部分。
明恬感到沮丧。
朝朝想不起来全部,她就无法从朝朝这里脱身。
罢,等过几日另一位皇帝出现,她再试探一番,看看能不能让他松口,放她离京。
明恬今日疲惫过度,虽然心事重重,但依然睡得很沉。
等第二日醒来时,燕云朝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她身侧,优哉游哉地把玩着她的头发了。
“醒了?”燕云朝道,“那就该回京了。”
明恬看看他,万分抗拒地坐起身来。
哪怕是在此时,她心里也还存着侥幸的念头,想着等熬过这几天,朝朝再度沉寂,或许她的事就会有所转机。
但她忘了,朝朝说不会让她再与另一个燕云朝见面。
若说她昨夜听到那句话,还没明白燕云朝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当她看到朝朝把护送的禁卫遣散,只留下十几人的护卫队,护送着她和燕云朝乘坐马车驶入一座宫外的宅院时,她有些懂了。
燕云朝从身后靠近她,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温柔地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
“阿姊还记得么,我之前说过,让福忠在宫外找了一个去处,清幽雅致。”燕云朝声音轻柔,嘴角的笑也温润无比,却无端让明恬感受到一丝寒意。
他缓慢地叙述下去:“本来是想和阿姊空闲时来此游玩的。但阿姊总要与那人见面,还想让朝朝沉寂消失……我实在想不出办法。”
燕云朝视线凝望着窗外典雅清幽的院落,薄唇轻轻咬住明恬的耳廓,对着她亲昵耳语。
“那就只好把阿姊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朝朝知道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00:13:30~2022-06-20 01: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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