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二日的时候, 谢芳华孤身一人来见了谢钧一面。

    她像谢钧道歉,为了谢钧因为她一个不成熟的选择,而到了如今要丢掉性命的结局。

    “你不用内疚, 我也并不仅仅因为你, 我本身就是一个热衷权势的人,有这样的机会便是没有你, 我也不会放过的。”

    但谢芳华泪眼婆娑摇摇头, 这些日子以来,她哭的时候太多了, 好似把前半辈子的眼泪都要补上一样。

    她知道或许他哥哥确实是热衷权势的人, 但她的事情确实促使他下定决心不择手段的源头。

    她的原因最少也要占一半以上, 否则他哥哥不会选择那么一个铤而走险的机会。

    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 我救不了你!我去求了陆澹,我也去求了那个姜邈,但是都没用。呜呜……对不起,哥哥……”

    谢芳华面对着谢钧年纪轻轻就要失去性命的结局, 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的哭出了声。

    但谢钧却身形一僵的问道:“你说, 你去求了姜邈?你求她干什么?”

    “祖父让玉珠跟我说,哥哥喜欢她,还为她做了些事情,想让她看在这份心意上, 为哥哥求个情。

    毕竟陆澹如今对她那么看重。”

    谢芳华擦擦眼泪, 有些哽咽的说道, 说到最后一句难免酸涩的同时却也有种无能为力的灰心。

    她曾经在心里做了很久的准备, 哪怕陆澹有一定点露出了想要报复她的愤然, 她都会紧紧抓住机会,哪怕低到尘埃里她都会试着忍住。

    但陆澹的态度根本没给她一丁点的机会。

    甚至连姜邈也是,他们根本就没给她任何过多的眼神,她便真的毫无办法了。

    谢钧的身体僵硬的更加厉害,所以昨日的时候,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姜邈是知道他其实是喜欢她的吗?

    但慢慢的他仿佛泄了气一样的松懈了下来。

    他都是将死之人了,这些事情好似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是我喜欢她又不是她喜欢我。总不能因为我喜欢她,她就欠我的吧?”

    谢钧叹息着苦涩说道,更何况他的喜欢在陆澹的对比之下,哪里有半点珍贵的模样。

    他看了看谢芳华如今憔悴的再不复曾经明媚的样子,第一次心中对谢芳华当初选择离开陆澹有了可惜的感觉。

    因为刚才在牢里的时候,他情绪没控制好的最后曾经问过陆澹。

    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和妹妹谢芳华还是夫妻,再遇见了姜邈的话,他还会喜欢上她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终究是有些不忿的。

    因为陆澹曾经对他妹妹也是一副深情的样子,如今时间并不算太长,这份感情就换了人了。

    虽然是他妹妹有错在先,但是陆澹是不是也显得太过薄情了呢?

    与姜邈此时确实是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不真诚的地方,不仅仅是嘴上说的好听,做的也确实让人没有挑剔的地方。

    但当初陆澹与他妹妹的时候,不也是这样?

    谢钧不知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是他却清楚这个问题或许会成为两个人之间的一个问题。

    在这个时候,他才稍微的了解了一点姜邈的性格,她虽然看着好似平和没什么尖锐的性子,但是她的内心却完全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

    并且还将之奉为自己的原则,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

    但他没想到,陆澹并没怎么犹豫就直接摇摇头说道。

    “虽然你的假设很没有可能,但若真有这种可能,我应该没有可能去接近她了解她,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感情的。而且在我有妻子的情况下,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有喜欢上我的机会的。”

    陆澹笑着看了姜邈一眼,他对话里的她仿佛非常的了解,哪怕是这种话题,他也笃定她的选择。

    谢钧眼睁睁的看着姜邈轻轻的抿起嘴角笑了,神情中是完全被陆澹说中,被陆澹了解的愉悦。

    所以此时谢钧看着自己妹妹才觉得十分的可惜,因为陆澹的回答,足以说明在感情上面,陆澹真的算是一个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认真负责之人。

    若是妹妹与陆澹没有什么波折的话,或许陆澹也会与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的。

    但随即他就苦笑了,他真的了解陆澹的时候太迟了,但是了解自己妹妹的时间却不短了。

    对于别的女人来说,一辈子安安稳稳岁月静好的度过是一件可与不可求的奢望,但是对曾经的谢芳华来说,她或许会觉得太过寡淡和平常。

    与魏昭之间的事情,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魏昭的算计和谋划让他妹妹到了一种别无选择的境地。

    但是事情发展到了后来那种地步,她妹妹真心觉得喜欢魏昭的时候,却恰好是符合了她对轰轰烈烈的幻想的。

    探视的时间是有限的,最后谢芳华还是不得不走了。

    临走之前,她从她哥哥那里证实了孩子是被她哥哥换过的事实,而她剩下的是一个孱弱的女婴,如今已经被祖父抱回家了的时候,惨然无力的摇摇头。

    回顾自己前半生,好似鲜花锦簇,但认真想想很多事情她都如同一个废物一样,半点没有自己的主见和能力。

    便是与魏昭之间的事情,若是没有魏昭在后面撑着,她恐怕也没有坚持己见的勇气。

    无论这个己见参杂了多少别人的意思。

    谢芳华离开不就,谢钧就自杀了。

    所有的希望早已经破灭,甚至连祖父都已经中风了,他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等待着形形色色的官员审判,除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谢家与他这个戴罪之人的关系之外,别无用处。

    索性不如让事情以他的死作为了结吧。

    陆澹最先收到消息的,姜邈也在,虽然说谢钧乃是罪有应得,但是一条命的消逝,仍旧是一件让人没办法觉得高兴的事情。

    之后,谢家也收到了谢钧死去的消息。

    虽然早已经知道了这种结局,但是等消息传来的时候,仍然有人很难接受。

    比如谢钧的父母,谢芳华,甚至谢家已经中风的祖父。

    他在太医的诊治下已经醒了过来,能缓缓的说几句简短的话了。

    只是孱弱的样子与前些日子还利利索索一副宝刀未老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将他的儿子都叫到床前,他费力的抓着谢老大的手说道。

    “回……回乡!”

    用力的程度都将谢老大的手腕都抓的生疼,让谢老大连声答应,尽快启程回乡。

    有谢太师压着的时候,谢家还算是平和,矛盾都积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在这个时候,却暗流涌动起来。

    但回乡之事乃是新帝金口玉言要求的,而且在京都谢家此时的处境也确实十分尴尬,对此事倒是都没什么意见,暂时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而就在谢家启程回乡的当天,却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三房谢三谢勉的那个女儿谢如蔓,对谢芳华可谓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阴阳怪气的话就一直没停过。

    谢家曾经在谢芳华面前都说不上话的孙辈,也都难免附和几句。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对谢如蔓此时有多赞同,仅仅只是因为如今谢家的处境基本上所有人的利益都被侵犯了。

    就像谢如蔓,以曾经谢家在京都的地位,她的姻缘便是再差都比谢家回乡之后找的要好,其他孙子辈也是一样的。

    更有那些已经成家的谢家男丁,外加的女儿,这段时间都难免波折不断。

    连谢芳华的父母此时都没有站出来如曾经那样的维护她,反而她母亲还意有所指的对谢芳华说,家里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种局面本也该是她承受的,便让她多忍忍吧。

    短短几天,谢芳华就更加的憔悴起来,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曾经那个明媚娇憨的女子,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将要启程出发的时候,谢家祖母终究还是看不过去,说了一句,事已至此,再埋怨也是无用,让其他人都收敛点,终究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

    家里男丁也不少,若以后有有才能的,谢家也会有再起来的机会的。

    但这句事已至此再埋怨也是无用的话,却将谢如蔓给点着了。

    她憋不住的就在所有人聚集的大厅中,将曾经为了自己父亲在家中的处境永远深埋在心里的秘密给吐露了出来。

    “祖母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姐姐,无论是曾经推到我母亲致使她早产而亡,还是这次就差将谢家全都葬送,在祖母口中也只是一句事已至此。

    而我们三房在祖父祖母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地位,想来是无足轻重的吧!否则当初家里明明还有一颗救命药,但祖父祖母却眼睁睁的看着我母亲去死!”

    谢如蔓一出口就将她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口的事情说了出来,心中却是久违的舒畅,一直以来因为早产身体不好,胸口处常年的憋闷仿佛都轻松了一些。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左右只有一颗救命药,祖父祖母给自己留着也是能理解的。

    但是多可笑啊,谢芳华只是胎像不稳,家里就把救命药给送过去了,结果怎么样,她没有用也照样好好的,反而被前朝末帝捡了便宜。爹爹,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谢如蔓无论再找理由说谢家应该是有别的安排,却终究意难平,没办法当做不知道。

    谢三谢勉为人不管是对自己后来的妻子还是父母可能都不怎么好,但是对谢如蔓和她的母亲,却是他难得的真心实意。

    若他当初知道家里有一颗救命药能救谢如蔓的母亲,便是跪死他也要试图让父亲拿出来救救她。

    但他根本一无所知。

    现在听到了女儿口中的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却见谢老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算是默认了。

    当天谢三在谢家闹得鸡飞狗跳,谢老夫人本就是强打起精神,此时直接又躺到了病床之上,甚至离京之时都躺在马车上没能起身。

    而谢太师知道之后,气得中风的症状更加严重了,无论是京都中处于什么目的来送行或者告别的人,谢太师通通都没有见。

    谢家的其他人也在这场闹剧之中,各自打着主意暗自下定决心。

    离开京都的时候,谢家虽然是整整齐齐走的,但四分五裂的未来却已经是可以预见的结局了。

    但或许这种结局对谢太师来说,是一个不好的结局,但是对谢家其他几房的人来说,各自去过自己的日子也不一定不是一个更好的事情。

    谢家之事,姜邈听说了之后之时短暂的感慨了一下,便放在了脑后。

    因为她牵头的黎都织造坊,终于要开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织造坊的开业, 本来普通的老百姓应该关注的不多,但在织造坊开工半个月左右的时候,却在京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织造坊的员工们每隔一旬有两天的假期是可以随意活动的, 郊区的皇庄固然不错, 但是本来在宫里都憋了那么就的宫女内侍们,对京都总有些好奇心的。

    正好可以成群结队的趁着休息日出来游玩一番, 也不怕有什么危险。

    即使姜邈并未将所有人的休息时间都定在了同一个时间段, 而是轮换着休假,京都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也很容易引起注意。

    京都的人第一次见的时候, 或许还在心里纳闷两句, 好奇地打量打听一番, 但见得多了,便也拼凑出了织造坊大概的情况。

    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这些曾经只在深宫中的女子及内侍们。

    关于织造坊的规模, 成因以及待遇,姜邈都没有刻意的隐瞒。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京都基本上差不多都对织造坊有所了解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织造坊的成立是为了解决皇宫中多余的宫女内侍人员出宫后的生计问题, 但这丰厚的待遇, 却也让普通人都目瞪口呆。

    便有人私下里想着,这么多宫女和内侍都出了宫,以后若是皇宫重新启用的话,这些人或许还是要回宫中的。

    那织造坊的活少了人之后, 也不知道肯不肯让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去干?

    也有人真的去问了, 得到的回答是现在不招, 以后或许有可能会再招人。再招的话, 会在京都城内贴告示告知的。

    但基本招的都会是女子, 织造坊中适合男子的工作那些内侍都不够分呢。

    而要进织造坊工作的话,吃住都要在坊内,寻常不允许回家的。

    听到了这里,倒也让很多人打了退堂鼓,毕竟这个年月普通人家的女子大都是负责着整个家里的杂事的,家里根本不能长时间离人。

    有这个条件的女子,家里一般也是有些余财的,不太能看得上织造坊干活的事情。

    渐渐地在织造坊外徘徊着的人,或者拦住织造坊的人想问问的,就越来越少了。

    而最近也流传在京都中的一个说法,据说从那些曾经的宫女内侍,如今的织造坊工人口中听到的。

    说是这次宫中的宫女和内侍除了归家的和别的因素的,基本都从宫中到了织造坊。

    而新帝有意缩减皇宫规模,恐怕以后不需要这些宫女和内侍再回宫中了。

    这个消息可是让很多人都不敢置信,古往今来都只见皇帝扩建皇宫的,哪有主动缩减规模的?

    但这些事情都没有织造坊拿出了物美价廉的布匹在京都专门的店铺开始销售的时候造成的轰动大!

    这个时代,布匹对王孙贵族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了,但是对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绝对算得上是硬通货和奢侈品了,尤其是质量好的布!

    便是京都的平民百姓日子大部分都过得不错的,常常家里也没有多余的衣物,缝缝补补洗洗穿的,再正常不过了。

    现在织造坊出现了一批明显比平日里同等质量的布匹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布,有这个规划和打算的人,怎能不抢着买来存着?

    省钱的事情,谁不愿意干?

    三天的时间,就将织造坊中开工半个月的布给清空了!

    之所以有这样的价格,也是因为姜邈将织布的流程改进了一下,更加符合了分工流水线的程序,再加上人多出产量大,单价就降了下来。

    郑大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振奋,因为这个结果说明他们这个织造坊肯定是能盈利的,给国库添点别的进项这项可能非常有实现的可能,他如何能不振奋。

    但姜邈却没有如他所设想的那样继续权利生产这种布匹,而是在这个时候,将织造坊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部分继续生产这种廉价的布匹,另一部分生产较为高端的布匹,最后一部小分则是让她最近在宫女中发现的一个对织布这方面有天分有想法的女子牵头,去钻研一些与众不同的织法和布匹。

    姜邈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考虑到了织造坊以后的发展。

    她想从这几条路来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发展方向,既然织造坊跟黎国挂上了关系,那就不能仅仅为了盈利了,也要考虑是否能合理地惠及到普通的百姓身上。

    而且这么大规模的织造厂的出现,对纺织行业会产生影响那是必然的,她也希望以创新及一些其他办法,看看能否减轻这种动荡。

    “……姜大人的远见,我不如也。”

    得知了姜邈这样做的原因之后,郑大人在陆澹和其他官员面前,都心悦诚服地说道。

    郑大人的话并非只是一时感叹,而是真真正正地敬佩。因为他觉得姜邈所有考虑的种种方面,已经脱离了一个单纯的商人考虑的问题了。

    而是站在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去全面地考虑到了行业和百姓的范围了。

    不管最后试出来的结果如何,首先这份思维的广阔就已经不是常人能比得了。

    这里的常人不分男女。

    所以郑大人对于陆澹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宣布,姜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人选的时候,他是毫不犹豫地赞同的!

    在他看来,姜邈姜大人比起那些贵女们,更加的担得起一国之母这个位置的!

    其他的官员反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不了解罢了。

    陆澹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已经取得了姜邈的同意,甚至已经与姜家走了订婚的礼节了。

    在织造坊赚到了第一笔钱的时候,姜邈就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正式地答应了陆澹两个人一同度过余生的期待。

    织造坊的事情以及她本身的生意已经占据了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既然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她就不愿意再将时间浪费在感情上的试探上了。

    何况她也非常清楚地知道,在这个礼教森严的世上能遇上陆澹这样一个男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无论从感情还是利益出发,陆澹其实都是她不二的人选。

    除了陆澹,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人了。

    陆澹对于姜邈这种自我剖析不是十分赞同,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性格长相,背景地位,成长方式,都是组成一个人的部分。

    大可不必因为其中一个或几个显得功利的部分就怀疑自己。

    总之,他们两个的相遇和相知以及如今能够在一起,在陆澹看来就像一场不可复制的奇迹一样。

    总觉得中间如果有一环不一样,他们都走不到今天的样子。

    但对于姜邈的应允,陆澹还是大喜过望。

    迅速地通知父母和姜家双方,以最高的规格走完了定亲的流程,没有去考虑任何的外在因素。

    这让已经好久都没能联系上姜邈的姜大人和姜夫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早已经在新帝登基之后就放弃的奢望,如今竟然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

    姜逸这些时候倒是跟姜邈见过几次,也从姜邈平日的言行和态度中猜到了他们最终会走到一起的这种结局,倒也没有太惊讶。

    只觉得以最高规格的定亲礼流程,说明她姐姐没有看错人。

    不仅姜家夫妻大为震惊,朝中群臣也是震惊不已。

    但这件事情完全由皇上的父母,当今的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一手操办,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给他们留,更别说插手或者反对了。

    虽然陆澹确实对姜邈表现出了十足的特别,但是很多人心里依旧觉得不可置信。

    更何况那些对后位虎视眈眈,千方百计联系陆澹的母亲的那些家族了。

    “皇上明鉴,姜氏女经历复杂,家世卑微。若成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恐怕难以服众啊!”

    但仍旧有朝臣忧心忡忡地提出异议,一副为皇上和姜邈考虑的样子说道。

    “不必多说,此乃是朕之家事,朕娶的是妻子,并非后宫之主。朝政之上,若你们有任何的不同意见,朕都可以聆听一二再做决定。但此事就不必了。”

    陆澹淡淡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如今朝臣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对陆澹的处事方式也渐渐地了解。

    无论何时朝中都少不了揣摩皇上心意的臣子,眼看身边还有臣子想提出异议,那个观察揣摩的臣子急忙暗地里制止了。

    “皇上如今这种语气,便是已经决定了,毫无商量的余地的。”

    那人悄悄地摇摇头,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劝阻道。

    正要提出异议的官员犹豫了一下,便作罢了。

    毕竟试图给皇上后宫塞自家女儿或者亲戚这种事情,意图实在不宜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然若在上位者心中留下一个试图凭借裙带关系的印象,对以后的仕途可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或许只能从另外的方向找机会了。

    比如皇上如今还在京都,但过不久就要去边关的父母,又比如姜氏女本人。

    如今时间已经快要入秋,陆岳已经准备着回边关了。

    他将自己这次想要带着夫人一起去边关的想法跟他夫人说了以后,曾经的武宁侯夫人,如今的太上皇后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两天,就答应了。

    这让本想看自己父亲热闹的陆澹期待落空了。

    还是姜邈一针见血地说道。

    “夫人她其实并非为了你爹才想要去边关,也并非抱着吃亏牺牲自己的想法想去的,夫人她是自己想去京都之外的地方看看。

    夫人的前半生从未离开过京都,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遗憾,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她为何要不同意?

    就连犹豫的那一两天,都是怕自己离开京都之后放心不下你和曾经府里的事情。”

    姜邈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抬眼看了陆澹一眼,继续说道。

    “还是我劝夫人不要担忧这些事情,今时不同往日,她担心的那些事情都有办法安排的。”

    陆澹想了想也对,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们的婚期恐怕就要等父亲和母亲他们从边关回来了。”

    “谁让你要求那么高,这个日子不满意,那个日子不满意的。”

    姜邈打趣地调侃了陆澹两句:“一点都不见选定亲日子的时候那么迅速了!”

    “定亲的日子自然是要迅速,越快越好。但成亲的日子自然要选一个圆满的日子,还要留够准备的时间才能不至于仓促。”

    姜邈想了想,也笑了说道:“好吧,这次你说得对!我也是希望成亲的时候没有任何遗憾非常圆满的。”

    “对了,两天后旬休的时候,你别安排别的事情了。”

    “夫人想让一家人一起去城外的清源寺进香,还愿祈福。”

    姜邈突然想起来她跟夫人聊天的时候,夫人让她转述的事情,便跟陆澹说道。

    陆澹自然不会不答应。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陆澹对于他母亲要全家人去进香的这个要求, 自然不会不答应。

    于是在这一天的时候,连上姜邈一家四口人在重重的保护之下,来了城外山上的清源寺。

    清源寺不是京都香火最旺的寺庙, 却是曾经的武宁侯夫人最喜欢的寺庙。

    位于山中, 环境清幽,也没有香火最旺的寺庙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且上香的同时也仿佛短暂地离开了当时京都的那种颇有些压抑的环境, 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这些年来, 她在这个寺庙上香的时候每次祈求的武宁侯能安安稳稳地从战场上下来,基本也都是实现了的。

    祈求得终有一日阖家团圆的心愿, 如今也实现了。

    很难说没点祈福灵验的因素在里面的。

    陆澹带着姜邈也跟着他父母, 毫无怨言地将祈福的流程一步一步地走完, 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算起来这是他们全家第一次一起出行, 也是他父亲和母亲离开京都之前的最后一次,陆澹还是比较慎重的。

    不想在这个时候发生个什么意外之类的, 让本来就有些放心不下的母亲忧心。

    而且这对于他来说也是有特别的意义的。

    往年的时候,他母亲也常常在秋日到来之前,带着他来清源寺上香,为边关的父亲祈福。

    但他有记忆以来, 他父亲和母亲却从未一起来过。

    更何况, 这次不仅是他父母和他,还有姜邈。

    在陆澹心里,这一行人,就是他全部的心之所系了。

    檀香袅袅, 陆澹满心诚意地将手中的香插到香炉之中, 回顾以往, 现在的生活是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两世之中, 最好的日子了。

    若神仙有灵, 便让这种日子一直地持续下去吧。

    而他也将永远遵循自己的本心,在余生之中致力于让所有的百姓都过上丰衣足食,没有战戈的安稳日子。

    对着高坐在上的神像,鼻间是寺庙中特有的香火之气,耳边是木鱼吟唱的声音,姜邈也难免诚心诚意地拜了拜。

    她不知道神佛是否真的存在,她的穿越到底要用神佛来解释还是用科学来解释。

    她其实还是比较相信科学的,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所有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只是科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倒真不一定是神学。

    不过也说不定,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平凡人受成长以来接触到的认知所限,她没见过不了解的不一定不存在。

    所以无论如何,她还是怀着些敬畏之心的。

    若真有神佛,她不知为何是她有这种重生一次的运气,又幸运地在这个世界遇上了如陆澹这样的人。

    但她在心里暗自发誓,这份运气她会珍惜。

    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和陆澹一起将黎国发展得更好。

    姜邈上完香闭眼许愿之后,不由自主地看向另一边的陆澹,却正好对上了陆澹也下意识看过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之间,一种温情和悸动在二人之间脉脉流淌。

    相视而笑之后,两人默契的牵手相互扶着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手也没有松开,牵着手一起光明正大地寺庙里闲逛,无论是互相小声地说话,还是对视的默契,都足以让看到的人感觉到两人之间越来越亲近的氛围。

    而这次出行的主角,陆澹的母亲和父亲看着二人越发亲近起来的样子,默契地在一个岔路口走了另一条路,给两人留下相处的空间。

    平日里这二人都总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虽然每天相处的时间也不是太少,但大都在府中吃饭的前后,像这种约着出门一起闲逛的机会还是太少了。

    这不,定了名分之后,又一起出来走走,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就显得更加亲昵了一些吗?

    陆岳和他的夫人一起走在山间寺庙的景色之中,他们二人也难得身心放松地在一起闲逛。

    两个人之间除了往日里关于家里孩子的事情之外,少有这种不用操心安心地呆在一起的时候,但气氛也并不显得尴尬。

    两个人之间无论怎么说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各自的内心也都属于强大的类型,到底少了年轻人那些辗转纠结。

    就在这时,拐角处手中抱着一捧野花的素衣女子低着头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与武宁侯夫妇撞上了。

    武宁侯夫人挑挑眉,挺眼熟的。

    那女子虽然有些年纪了的样子,整个人却瘦弱袅袅,一身素衣不施粉黛,怀中抱着一束野花,眉目之间带着股书卷气息,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十分引人注意。

    看到如今的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两个人之后,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的样子,但反应过来之后,却张张嘴好似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一样,最后只静静的低下头低头行礼。

    “你怎么在此处?”

    陆岳此时才看见来人的容貌,竟然是曾经在肃州遇到的,回了京都之后就再无消息的那个谢家寡居的那个前未婚妻。

    “谢家不是都已经返乡了吗?你怎么还在京都?”

    那女子凄然一笑,有些苦涩地开口说道:“外嫁之女已非谢家之人。妾又命苦,夫君早逝,也无一儿半女傍身,身世飘零到何处倒是没什么牵挂所碍。此处清幽安静,蒙寺庙宽容,容我多盘桓几日再做打算。”

    话语中凄苦中又带着些不自苦的感觉,旁人听了只觉得怜惜又欣赏的。

    武宁侯夫人听到这话,并没有贸然开口。毕竟说白了,这话也不是说给她听得。

    而且或许是她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可不信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武宁侯倒是觉得这一个孤身女子这种境遇确实十分困难,当下有些怜惜之心的说道。

    “你若还没有打算,不然我给你个建议?”

    武宁侯此话一出,本来要走过来的陆澹和姜邈都不由的停下脚步,对视了一眼。

    这个人姜邈和陆澹在肃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跟武宁侯之间曾经的那些纠葛和过往,当时姜邈还担心这个人跟着到了京都之后会不安分。

    却没想到,这人之后就没了消息,更没想到的是,她早已经将这个人都忘在脑后很久了之后,她却突然就这么出现了?

    还是在谢家的其他人都已经回乡的这个时候?

    姜邈不由的往武宁侯夫人的表情看去,却只见她只是含笑的站着,脸上并未漏出任何外漏的情绪。

    但凭心而论,武宁侯夫人怎么可能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那个带着柔弱书香的女子闻言一愣,目光复杂的看像了陆岳,抱着野花的手都捏得更紧了一些,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地微弱希冀。

    大将军陆岳却对身边的气氛完全没感觉一样,自顾自地说道。

    “我记得你当初应该还挺有才学的吧?”

    陆岳有些询问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妻子,却没有得到自己妻子如往常一样默契告诉他说的对不对的目光,而是自己妻子仿佛事不关己的低头仿佛在看着自己袖子上花纹的样子。

    但他话已经出口,也不能不继续,那就当她当初确实挺有才学的吧!

    “你若实在没地方可去,我儿媳前些日子办了个织造坊,里面女子非常多。以你的才学,让内子给你推荐一下,养活自己应该是没问题的。”

    陆岳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连同陆澹和姜邈都有些哭笑不得。

    至于本来只静静的听着的武宁侯夫人,这次她又能收到了武宁侯看过来的征询的目光了,干咳了一声,微微的点头。

    “你爹好歹也是曾经的谢太师呢,做事也太不讲究了,哪有因为是外嫁女就不管不顾的?!我若是有个女儿,我养她到老都没问题!”

    得到了妻子的肯定,陆岳一下子声音就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了,连带着谢太师都吐槽起来了。

    那一家子人,怎么能将一个女子单身一个人扔在京都呢?

    “……将军误会了,妾身倒还是有地方安身,只是暂时在此盘桓一段时间罢了。”

    谢姑姑听到陆岳的话,当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空白,这次看着陆岳的眼神是真的非常复杂了。

    终于在年代久远的现在想起来当初,她对悔婚的事情并未多做犹豫的原因之一,不就是因为这个人一直都是她不怎么有好感的不解风情吗?

    只是这些年来家里给她换的丈夫不仅地位不怎么高,还早逝了。而她曾经悔婚的人,却步步高升一步一步走到了高位。

    常年的意难平让她下意识的可能将这个前未婚夫的形象在心里美化过了吧。

    “妾已经出来时间不短了,院子里婢女可能等得焦急了,便不打扰先行告退了!”

    谢姑姑说完话,便又行了礼之后,急匆匆的转身就走了,生怕陆岳真开口给她介绍一份活干不可!

    谢姑姑走了之后,陆岳才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我这是误会了?”

    在得到他妻子一个肯定的延伸至后,陆岳无奈的摇摇头:“我真以为她现在无处可去只能在寺庙栖身呢,说话都说不明白。”

    让他闹了个笑话,刚才夫人干咳那一声,肯定是在笑话他。

    “或许人家有可能是为了你特意过来的呢?”

    身为妻子,她完全能听出来,不管是最开始的联系还是提议,陆岳都是完全是真心实意的,这才让她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夫君。

    “不可能,这都多少年了。”

    看着听到她说这句话之后脸上完全不相信不当一回事的陆岳,武宁侯夫人是真的无奈了。

    算了,不解风情也有不解风情的好处。

    三天之后,陆澹和姜邈在城外送两人。

    曾经的武宁侯夫人如今的太上皇后卸下了她往日里一贯贵妇的装扮,换上了一身方便的骑装。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终于要圆梦的原因,她此时连神态都仿佛轻松昂扬了不少,眼睛里都是兴致勃勃的光芒。

    看着这样的妻子,陆岳哈哈大笑的说道。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当时就觉得这女子一看就有韧性,合该做我媳妇!哈哈。”

    武宁侯夫人翻了个白眼,连叮嘱儿子和姜邈的话都不想说了。

    “走了!”

    直接骑着马一马当先的出发了。

    武宁侯也直接对儿子和陆澹以及送行的人简单的说道:“行了,都回去吧!”

    说罢,就转身面对身后曾经跟着武宁侯回来探亲的士兵。

    他们也早已经集结完毕,武宁侯直接发令。

    “出发!”

    旌旗飘扬,队伍蜿蜒,气势十足。

    姜邈牵上陆澹的手,一起陪着他默默的看着队伍走远。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半个月之后, 陆澹和姜邈收到了边关送来的最新消息。

    果然正值秋收之时,边关发现了不少外敌蠢蠢欲动的痕迹,但此时的边关的主心骨也已经回到了边关, 总体上来说都是抱着一种积极的态度的。

    此时朝中主事之人乃是陆澹, 往年朝中总是各种借口和李由拖欠边关军饷的官员,再没有往外蹦跶了。

    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不同的声音, 像是户部的官员确实觉得边关军费所耗巨大, 整个朝廷还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不能足额给予这种李由, 陆澹还是能够接受的。

    不过他父亲临走之前已经跟他就边关的问题谈过了, 对他父亲这次想要将边关往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问题都解决了这种事情, 陆澹也非常的赞同。

    而为此陆澹也已经特意将国家财政的问题, 做了一些详细的了解。

    明确了虽然有些困难,但财政还是能支持过来的。

    所以不管是收缩皇宫范围, 安置冗余人员,还是对改朝换代的登基大事他都没有想要大办的原因,其实就在于此。

    这些不必要的钱确实没必要花,再加上魏昭本身的私库也是颇丰, 挪挪的话, 还是完全能覆盖到的。

    陆澹将他的考虑在朝堂上说出来之后,朝中官员全都哑口无言了。

    当初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还有这方面的考虑。

    尤其是皇帝的私库,虽然是从前朝末帝手中接过来的, 但是归了皇上私人这种事情, 任谁都挑不出理来。

    但现在皇上却明确要将这些钱拿出来, 收拾边关这些年来胶着的情况, 实在让所有人都有些震惊不已!

    自新帝登基以来, 可以说基本上都在全心全意的为这个国家的正常运转和更好的发展而努力,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无论是财还是色,都从发生的事情当中表明了一种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就连权利,新帝他也并非是一手抓的。

    知人善任也是最近这些时日里,大家都达成了一种共识的认知。

    皇上他好似对每个官员所擅长的方向心里都有一杆秤,朝中的一些不起眼的变动,也能让政事的处理速度快上几分。

    几次下来,便是对皇上的调动稍有微议的官员,也大都心悦诚服了。

    当然,这从前朝继承过来的朝堂,弊端还是很严重的,但皇上基本上都是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管是朝中官员的支持还是反对,只要能说出一些道理来,皇上也基本上都抱着包容宽容之心,从未有人因此获罪。

    但若是碰到了明显出于私心或者私欲,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官员,皇上也从不给他们留脸的和稀泥。

    这种时候雷厉风行的作风,明显也震慑了不少想浑水摸鱼的人。

    如此种种,少不了有人在私底下感叹,便是没有掌管天下兵权的父亲,也没有政变登基,以如今皇上的能力,在曾经的朝堂之上,到最后也绝对会有一番作为的。

    解决了边关军费的问题,朝中官员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了。

    其实很多官员对这些年来,关外之敌对关内的威胁也是提心吊胆的。

    毕竟以来武宁侯就那么一个,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当年差点被人打到京都来的事情,记得的人还有很多没有退下去呢。

    而且先帝的时候还好,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后宫和儿子的事情,冤枉了武宁侯府满门。

    但等到这一任武宁侯拼杀出来之后,总是还知道明面上的尊重和维护,也或许是被曾经差点灭国的事情搞怕了。

    对武宁侯掌兵权的事情在派自己儿子去接手未果之后,也不曾迁怒武宁侯,反而更加地将此重任完全的压在了武宁侯身上。

    不管心里如何想的,总归还能演出来一些让大部分都相信的君臣相得。

    而到了末帝的时候,形势就有点不一样了。

    末帝那对领兵的武宁侯防备的姿态明显的就差钉在脸上了,朝中的末帝信任的派系,也总是各种小动作不断,平常官员对此也只能担惊受怕,惶惶不安。

    如今听皇上的意思是已经有了彻底解决这个威胁的想法,虽然不可能完全斩草除根,但是十几年几十年的安稳,总比年年胶着的场景值得高兴。

    除了边关带来的军事方面的信息之外,陆澹也收到了自己母亲寄来的报平安的信件。

    姜邈从写给她的信里,也看出来夫人的心情应该是很不错的。

    这样她和陆澹也就放心了,证明边关那边没有什么不想看到的意外发生。

    除此之外,姜邈还收到了边关寄来给姜恒的信,是已经改名姜野风的卫风寄来的。

    他还不知道姜邈身为女子的身份,以及将要成为皇后的事情。

    倒不是姜邈没有再跟他联系,而是因为对自己身份的事情,她没想好怎么跟她这个认的弟弟说,毕竟在他心里自己是个哥哥的角色。

    但姜邈也将自己可能要成亲了的消息,写信告知了他。

    也鼓励他好好地保护自己,好好地生活,他们终有一日会再相见的。

    姜邈从陆澹那里得知了卫风他上辈子的不一般,这辈子虽然他的命运轨迹改变了一部分,但是姜邈相信,有能力的人终究会出头的,这也是她对姜野风最真诚的祝愿。

    此时姜邈已经和陆澹一起搬到了宫中居住,当然是分开居住的。

    武宁侯夫妇离开之后,她和陆澹二人就常常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算起来还是直接住在宫中比较方便。

    应该说是陆澹住在宫中最方便,而姜邈并没有这个烦恼,因为不管是从宫中还是从武宁侯府之中,去往郊外的织造坊路程都不怎么近。

    但陆澹着实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府中居住,索性就一起搬进皇宫之中算了。

    正好之前就将皇后住的寝宫给收拾出来了,又离陆澹住得宫殿不远,姜邈搬进去之后,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成亲,但是其实在所有人看来也已经相差不远了。

    起码之后已经再听不到什么对姜邈身份的质疑的声音了,毕竟只要陆澹态度坚决,其他人确实是没有在这个事情上跟他死扛的必要的。

    宫中的大半部分宫殿如今已经封存不用了,他们身边带的人也大都是武宁侯府伺候惯了的人。

    就连陆澹身边,都是曾经的随从侍卫之类的,与曾经在侯府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因为宫中也没有别的女眷,对陆澹来说,用顺手了的人还是更方便一些。

    至于那些内侍太监之类的,陆澹是不想再往宫中进了,只要他不大封后宫,内侍的存在也着实没有必要。

    而那些内侍在织造坊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已经逐渐地适应了,大部分底层的内侍反而觉得现在的生活比在宫中的时候好多了。

    不必提心吊胆担忧冲撞贵人,也不必担心无意间得罪人被穿小鞋,更不必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情就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最底层的内侍甚至是宫女,其实是织造坊中适应得最快的了。

    至于那些曾经已经在宫中小有地位的人,如今一朝又失去了特权,心中的不平和不甘姜邈也能理解,积极性不高的姜邈虽然能理解,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提拔那些干活积极,且喜欢聪明灵慧的人。

    几番调整下来,基本上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又得知了管织造坊的姜邈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了,倒是心里收了很多的不甘不愿地小心思。

    织造坊的发展越来越步入正轨了,京都城内翠竹负责的美颜坊也已经开业了。

    姜邈去过一次,看翠竹干得不错,生意虽然还有些不温不火,但是也在稳步发展,便也放心让翠竹自己施展了。

    相宜阁在柳月怜的照看之下,发展得也不错,不仅在京都的生意稳定了下来,外地的很多客商也都慕名而来,下了订单。

    将相宜阁的货物带到全国各地去贩卖,据说如今相宜阁已经在不少城市都要小有名气了。

    农庄那边,孙崇也在姜邈的示意之下,不仅维持着农庄本身的大概职能,还专门找了些懂一些医理的人,在她留下的那些基础上,继续开发一些新的货品之类的。

    据说也已经渐渐开始有了收获。

    姜邈午夜梦回之际,总觉得自己这重新获得的这一辈子,真的是越过越顺畅了。

    从她穿越过来起,除了在宫中的时候担惊受怕了大半个月之外,到了武宁侯府之后,烦忧就渐渐越来越少了。

    压在她与陆澹头上的危险因素,如今也已经搬开了。

    她甚至在这个时代,竟然过得不比在她的时代束缚多少。如此便是偶尔织造坊或她自己的事情劳累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有多烦恼。

    甚至越来越觉得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更加的紧密了起来。

    在这种心境之下,她与姜家的关系也慢慢地缓和下来了,这段时间她与姜母甚至心平气和地聊了不少心里的话。

    关于陆澹和她对以后日子的期许,也跟姜母说了不少。

    姜母终归不是一个完全认死理的人,对姜邈描绘的未来,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可能不现实。但不能否认,是每个女人都对那个未来心存期许的,她也不例外。

    女儿若真的能拥有,岂不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吗?

    便渐渐想开了,就像她女儿姜邈所说的那样。

    不能因为担心未来可能发生得不好的结局,就对于现在唾手可得的幸福拒之门外,有些本末倒置了。

    就在京都的一切都平稳发展的时候,外敌扣关已经开战的消息,就从边关传到京都了。

    这个时候,朝中众臣都并不担心,因为得知了朝廷此次的目标不仅仅是打退来犯的敌人,所以都竟然将目光放得长远了一些。

    总觉得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要收到曾经的武宁侯如今的武安上皇带着兵又打到关外去了的消息呢!

    果不其然,一段时日之后,果然传来了陆将军又带人打出关外的消息了。

    但紧跟着两三日之后,就收到了陆将军带兵在关外失踪的消息,朝野哗然,俱都是担忧。

    只因为外族在得到了消息之后,经探子来报,很多部族已经开始大动作的联合起来,怕有什么大动作!

    这个消息传来,满朝皆惶惶,足以说明这些年来在边关的武宁侯对朝廷起到的作用,也足以说明陆岳此人在军中的影响力。

    陆澹却并未担忧,甚至在这段时间内,顺藤摸瓜与远在边关的父亲一起将曾经在前朝三千女奴的事情当中,充当了不光彩的沈家及沈家在朝中的靠山,全都连根拔起清算了一遍!

    第一百一十五章

    领兵的大将军追击敌人到关外失踪的消息, 在朝廷范围内传得沸沸传得沸沸扬扬。

    或许因为陆岳在行军打仗上的名声太过大了,所以他出事的消息对很多人来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

    不仅关外的敌人部族在行动联络。

    就连朝野之上,也是一片风雨欲来的前兆。

    要知道, 在某些人看来, 陆澹当初能成功上位的原因,绝大部分是因为曾经的武宁侯陆岳不仅手握全国兵马, 且在军中的威信还空前绝后。

    属于那种若真发话要造反的话, 军中之人也只会觉得他是对朝廷忍无可忍被逼的。

    这种威望在当时对陆澹的改朝换代是一个巨大的无人能撼动的助力,但是如今陆澹登基的时间终究还是有些太短了。

    而且陆澹也没有在登基之初, 以大封后宫或其他的方式与众多世家望族成为利益共同体, 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显得孤家寡人地位不稳才对。

    有这种想法的官员却在观察之后惊讶地发现, 此时此刻的皇上竟然并未如一些有心人想得那样惊慌失措, 更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地位不稳。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朝中竟然已经积累了数量不少的忠实的拥护这个新帝的派系。

    往日没事的时候, 并不显山露水,甚至连他们自己恐怕也没想到会在某种时候成了同一个立场的自己人。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种立场和同盟竟然并无任何的推手,而是天然形成的, 甚至比那些因共同利益联合起来的同盟更加的密不可分!

    简直让人震惊!

    其中基本上占了朝中所有年轻有为的官员的大部分, 而这个时候曾经陆澹在朝堂之上仿佛漫不经心地做出的那些调动,才显示出了厉害的地方。

    这些人或许官职并非顶尖的,但大都是干实事且还能干得好的人,也不知道短短的时间内, 皇上是怎么把人了解的透彻, 又轻描淡写的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上的。

    这对陆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上辈子没经验且还有人虎视眈眈的时候, 他也能在失误率最低的情况下, 以达到最大的目的。

    这辈子不仅有了经验,又有了皇位这个天然的助力,在他看来做这些事情的难度,还不比查沈家更难。

    毕竟沈家在他上辈子的时候,并未听说过。

    上辈子的时候,魏昭和关外的事情,根本就没能翻出来。三千女奴和沈家的事情自然也没有翻出来。

    要重新梳理线索,寻找蛛丝马迹,要比他随意提拔曾经了解过的手底下的人复杂一些。

    所以在已经被废为庶人的太后及曾经的安王看来,这是一个风雨欲来的绝好机会的时候,陆澹依旧安安稳稳地处理这件事情带来的一切意料之中的后果。

    甚至因此如他所愿地将所愿地将谢钧当初所说的那个沈家,以及与沈家有所联系的朝廷之中的家族,都已经查了个清清楚楚。

    “所以伯父失踪的消息只是一个局罢了?”

    姜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她才收到了边关的信,心中的消息还都是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意思。

    况且武宁侯在边关带兵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是鲁莽的性子,这种突然失踪的消息,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更何况还传播得那么得那么快?

    但姜邈还是怕这是自己有滤镜的原因,直接从外面赶回来询问陆澹了。

    至于陆澹会不会骗她这个问题,她连想都没想过,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对陆澹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我都忘记没有告诉你了,而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就忙忘了。”

    陆澹听到姜邈来询问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好像是真的忙忘记了,一时之间忘了没有告诉姜邈了。

    对陆澹的话,姜邈是相信的,因为她这段时间也很忙。

    “只要没事就好,那朝廷这边,也没什么影响吗?”

    姜邈想了想问道。

    陆澹便给姜邈解释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影响的。父亲本来也不想做这个局的,怕朝廷这边不稳。

    但是一来因为他这次回来之前,已经将边关的外敌收拾了一顿,导致这次那边聚集的部族人数不足他的预期。二来是因为他恰好也发现了当初可能跟魏昭有牵扯的商队。

    做这个局不仅可以让关外有威胁的部族能聚拢起来,也能顺藤摸瓜,顺着商队这条线索,查到朝廷之上的隐患。

    而朝廷这边也并非像父亲担心的那样不稳,既然如此这个机会自然不容错过。”

    听陆澹这么一说,姜邈就完全明白过来了,也放下了心。

    这几天虽然这个消息好像传得沸沸传得沸沸扬扬,但是陆澹确实一直都成竹在胸的样子,她才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发觉。

    而且无论外面怎么传,朝廷之上好像也确实一直在正常的运行着,没听说有什么朝堂震荡的话。

    连郑大人都没有过多关注的样子,反而对织造坊内机器改良的事情关注得更多一些。

    织造坊中有一个宫女提出她想将现有的织布机做一点改变的尝试,她和郑大人都去跟进这件事情去了。

    因为如果那个宫女提出的设想能够实现的话,那对产量的提升有很大的作用。

    关于改进纺纱的机器,以及改进织布的机器这种事情,开织造坊的时候,姜邈就曾经考虑过。

    她深知机器的改造会对手工业有多大的影响,怎么能不为这个方向努力呢。

    但不管是纺纱机还是织布机,都距离她太过遥远了,她家里也不是干这个的,所以她根本无从下手。

    只能在织造坊开业之前,一边专门找人去寻访那些能提高效率的改良方法,一面在织造坊内发了公告。

    告诉所有人,只要有人能提出行之有效的改进方法,提高速度和产量,无论效果大还是小,都能得到非常丰厚的奖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织造坊中也不需要什么勇夫,只要脑子够灵活,善于思考,甚至只需要在这方面有经验或巧思就够了。

    想尝试的人也不在少数,也提出了不少可行或者不可行的方案。

    除了那些一看就是凑数完全实现不了的,只要是提出意见建议的,姜邈都让人先给了小小的一些奖赏。

    至于其他的,则要在试验过后,看是否能大规模地用规模地用上之后再看了。

    而她之所以重视这个宫女提出来的想法,则是因为这个想法是这么多想法之中,最有可能实现的。

    甚至原理都没有多么复杂,但运用起来应该能切切实实的实现大幅度增加产量的作用的!

    就是需要不停地试验和调试,看是否能根据这个设想,找出更合理更合适的方法罢了。

    得知了陆澹这边不用担心之后,姜邈就又放心地投入地投入到了自己的事情当中去了。

    毕竟对这些朝政的考量她确实并不了解,所以只要信任陆澹就行了。

    直到又过了几天,姜邈已经完全确定了新的织布机的改良方案之后,回到宫中迫不及待地跟及待地跟陆澹分享的时候,才从陆澹口中得知这个布局即将要收网了。

    因为想要达到的效果都已经达到了,再不收网的话,可能前朝的太后和安王真的又要不自量力的纠结人跳出来蹦跶了。

    这种实在没什么必要,与他与国家都没什么益处。

    “那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姜邈还是对这件事情很好奇,为何参与了魏昭那么大的事情之后,却并没有拿到什么好处的样子?

    “那你可能是真的想不到沈家与魏昭之间的关系的,魏昭乃是太后的养子,他的母亲曾经是后宫之中一个低位妃嫔,一般人都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在魏昭年纪还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后来魏昭才被现在的太后收养了。

    但他登基称帝之后,竟然也毫无给自己母亲和母族提身份的意思,让其他人和太后都以为他小小年纪养在太后膝下,早已经养熟了。谁又能想到,是因为他母妃的身份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陆澹从那些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不敢置信的。

    没人能想到,楚国的皇帝魏昭,身上竟然留着差点让楚国灭国的外族人的血脉?

    魏昭的母亲其实正是出身与沈家,沈家才是魏昭真正的母家。

    魏昭的母亲年轻的时候颇有姿色,因缘际会之下被朝中一个大臣看中,推荐入了后宫之中。

    从此那个一门心思钻营的官员,也就有了把柄在沈家和后来的魏昭身上。

    而沈家本身就并非楚国人,甚至所谓的沈家都不完全是一家人,前身只是一个外族商队。

    为了隐蔽和万无一失,自然不需要什么明显的好处了。

    而这些年来沈家的商队甚至已经加入了有名的商会之中,常年在边关游走,也不知收集和送达了多少情报。

    姜邈听了之后也不得不惊讶,事情说复杂倒也不是非常复杂,只是完全出乎意料罢了。

    不过事情就要结束了,只希望边关的战事也能如预期中顺利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跟姜邈说完这个话题的第二天, 陆澹在朝上就将查出来的事情,干脆利索地做了一个了结。

    末帝魏昭与外族之间的关系,一个默默无闻的沈家, 竟然有那样的来历, 让满朝文武都有些不可置信。

    而且朝中一个与末帝魏昭并未有多少联系的官员,竟然也与魏昭有那样隐秘的联系, 此时也都被陆澹清算了。

    便是再不可置信, 人证物证俱在,证据链的说服力基本上可以说没有造假的可能。

    更何况, 末帝已经死了, 前朝已经覆灭, 现在的皇上陆澹也没必要做造假这样的事情。

    而随着这个事情的了结, 边关上的陆将军又重新出现,并且出其不意地在战场上大举地击败了那些匆匆联合起来的部族的联军的消息, 就让满朝振奋了起来了!

    聪明之人此时都已经反应过来了,如今的这种局面莫不是皇上与远在边关的陆将军一起做的一个局?

    毕竟陆将军走的时候,已经说了有意在这次秋冬之际,看是否有机会彻底地将边关的威胁进一步的接触。

    那还有哪种方法, 比先让他们聚集起来更方便的吗?

    没有了。

    如今朝中这个曾经被皇上心心念念的事情彻底连根拔起的同时, 边关的局势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或许这次,陆将军还真有可能实现他的梦想呢!

    至于前朝已经成为庶民的太后和安王,以及有了些别的想法的贵族官员之类的,当下就傻眼了。

    只要兵权一直在陆家人手上, 他们便是再多的谋算都只是多余的罢了。

    即使他们掌控了朝堂, 只要陆将军挥军逼近京都, 全国上下没人可以抵挡得住!

    更何况这朝堂之上的风向, 也完全不像他们设想的那样。

    虽然陆澹如今上位时间很短, 甚至年纪也很轻,但是他做事完全滴水不漏,根本没有他们想像中不知所措的稚嫩。

    本来在陆澹登基的时候,就没有跳出来阻止的这些人,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辈,便是心有想法也只会看伺机而动。

    此时看事不可为,便心照不宣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至于被忽悠得心头燃起希望,又一朝希望落空的太后和安王是什么想法,并不是很重要。

    安王也再一次地体会到了陆澹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原来他这个身份并不是得到别人的忠诚和拥护是理所应当的。

    别说他在前朝的时候也只是安王,哪怕是皇上,也不见得什么东西都是他本应该有的,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有改朝换代这回事了。

    彻底地认清了这个事实的安王,精神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

    因为他细数他的一生,好像除了他本身的身份之外,真的找不出什么值得别人追随的理由。

    所以如今孤家寡人苟延残喘,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过巨大,曾经的安王,如今的庶民魏晏直接就承受不住了,开始整日沉迷在醉酒中不愿意清醒。

    日复一日地,连他的亲生母亲曾经的太后,也从最开始的心疼劝解,到最后的听之任之了。

    毕竟任谁听到自己亲生儿子醉酒之后,情真意切地指责自己为何要收养皇上,为何在当初自己中毒的时候没有查出来真凶?为何他生不逢时,为何太后从未为他着想过,一心想着那个养子等等控诉,能一直心平气和的。

    她没办法跟他儿子解释她也不是开始就是太后的,她也是一步一步用尽手段才成为太后的,甚至她成为太后跟她收养魏昭的关系也很大。

    当初的时候,与其说她一门心思想着魏昭,不如说那个时候她和魏昭就已经是合作的关系了,虽然可能在魏昭看来是利用的关系。

    但绝没有自己亲儿子口中那么多的母慈子孝,即使有也都是互相演出来的罢了。

    连她都没想到魏昭会向她的亲儿子动手,毕竟那个时候安王年纪还小,且根本毫无根基,根本不可能对魏昭造成多大的威胁。

    但她更没想到的是,她的亲生儿子慢慢恢复的时候,竟然也不放心她将她瞒了过去,此时又来说什么她不为他着想?!

    太后也是十分无力,如今这种情况,她曾经便是有千种后宫中的手段,都没有用武之地。

    经过这次的事情,更是完全的想清楚了,便是她不认命也没有任何不认命的资本了!

    短短半月的时间之内,曾经养尊处优还颇显的年轻的太后,如今白发也是快长满一半了。

    好在她的娘家虽然没有将他们二人接回家里去住,但是也不至于绝情到底,到底给了他们安身之处且时常接济,但要如曾经那样养尊处优,不理俗物却是不可能了。

    对于他们来说,过这种普通平民的日子,已经是日日在内心里煎熬了。

    至于那些意图不轨的贵族官员之类,满以为这次的事情结束得无声无息,也没什么痕迹。

    但在接下来的大半年中,这些人都陆陆续续地被陆澹以是否有能力以及是否有前科及犯罪等行为进行了划分和处置。

    真有能力的人,只要不是那种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的人,陆澹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而其他的,本身一身破绽的,自然被陆澹一抓一个准,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了。

    无声无息的都没人知道他们最开始就是在这个时候,就被陆澹重点盯上,重点关注的。

    边关的战事一直胶着,却也不时地有好消息传来。

    但因为敌人实在太善于逃跑了,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拉扯。

    好在这个结果也在他们的预料范围之内,也提前做了充足的粮饷方面的准备,倒也不算什么。

    而在这个阶段内,陆澹第一次在边关来的奏折中看到姜野风的名字的时候,就立马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姜邈。

    这个奏折是边关的请功奏折,其中第一次出现的姜野风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足以说明写这个奏折的人对他的欣赏。

    而虽然这并非是陆澹父亲的笔迹,但是从行文风格上,陆澹还是看出来了自己父亲的习惯。

    看到最后果然是他父亲口述,让其他人代笔的奏折。

    姜邈知道了这个消息,十分高兴的同时也不由的感叹,原来他竟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陆澹劝她:“或许他确实与军中有缘分吧,而且他在这方面的天赋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希望如此吧。”姜邈顿了一下说道,“只是他在我的印象当中还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将这奏折之上的人跟他联系在一起。”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只希望此次真能如伯父所愿,此次即使不能一劳永逸,能让往后十几二十年不再起兵戈也是好的。”

    陆澹轻轻的握着姜邈的手说道:“这些年来父亲也是见惯了战场之上生死无常,常年这样的消耗也是他想要在他有生之年结束战争的原因之一。放心吧,这次一定能如大家所愿的。”

    姜邈点点头,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了。

    织造坊的织布机改良也已经完成了,定下来的最终的方案,不仅大幅度的提升了效率,甚至连人都比改良之前的轻松多了。

    本来姜邈已经打算更换织造坊里的设备了,但是又有另一个往日里擅长纺织的宫女,提出了另一项关于改良织带有花纹的布的更有效率的方法。

    在原有织布机的基础上,加上一个人加以配合,比原先织那种带着花纹的布的效率要提升几倍以上。

    姜邈知道的时候都震惊了,这段时间还真的是一直好消息连连,有这些成果,织造坊想不挣钱都难。

    后来她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觉得或许是因为宫中的宫女都来自全国各地,她如今这一出也算是博采众长的效果了。

    于是她和郑大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生产一部分已经改良好的织布机,至于这个给织布机上加配件和加一个人配合,来达到生产高档花纹布料的方法,也尽快的进入实验和调试中。

    这两件事情的发生,整个织造坊气氛明显地积极了起来。

    一来是因为姜邈除了最开始承诺的奖励之外,因为这个方法的实用性,又追加了更加丰厚的奖励,还将提出这个想法的宫女提升为了将要实行改良织布机组的组长,可以说算是升为管理层了。

    二来则是因为姜邈决定将这个改良织布机的命名作为奖励,以最先提出这个方法的宫女的名字作为命名!

    第二个才是让所有人震惊和激动的,因为只要这个织布机存在,甚至听姜邈的意思,以后或许会推广到全国各地。

    那这个宫女的名字也将流传到全国各地,甚至流传到后世。

    这种历史中留名的方式和机会,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十分难得的,更何况是女子呢?

    被命名为玉珍织布机的织布机,投入到了织造坊之中的时候,看到那织布机上刻着的玉珍织布机的字样,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又听说了又有人提出了改良花纹织布的方法,也被姜邈重视的时候,很多人都希望下一个人会是自己!

    对于这种趋势,姜邈是乐见其成的,只要不影响本职工作就行。

    毕竟连她自己都对如今这短短时间之内,织造坊里的人动脑子思考创造出来的东西感到震惊了。

    谁知道还有多少古代的智慧,只缺少一双发现和重视的眼睛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到了秋天, 收获的季节,连京都这边都在丰收的喜悦当中。

    今年虽然肃州因为天灾的原因欠收十分不好过,但是从最近各地报上来的数据看来, 全国总体上还算得上一个丰收年。

    而京都周边本就一年四季气候适宜, 也未有什么天灾人祸,收成也非常的不错。

    姜邈的农庄里面今年虽然拨出了一部分地方做了工厂, 但比起那么大的面积, 大部分还是曾经的农作物。

    因为姜邈不吝人工和工钱,作物都伺候得很不错, 姜邈特意去看了几眼, 最让她心动的还是那个桃林中的桃子。

    这个桃子的种类属于晚熟的品种, 一棵树上当时开花开得很多, 但却结不了多少桃子。

    因为孙家当初卖农庄的时候就说过,这个桃林并不能带来太大的经济效益, 因为数量太少了。

    不过姜邈却没有失望,因为这种桃子虽然每棵树上结不了几颗,成熟的晚,却不仅个顶个的个头大, 而且口感十分好。

    姜邈本也没指望桃子赚钱, 光是那些桃花制成的桃花皂就够她赚的了。

    这桃子可是谁吃了谁说好吃呢,而且虽然产量小,但桃林不小,总体下来还是不少的。

    留够了自己人吃的以及当人情送人的, 还有自己农庄和铺子都留了之后, 姜邈将大部分当做福利送到了织造坊的食堂当中, 以如今市场价的普通桃子的价格。

    但姜邈这些桃子的品相, 完全算得上精品了。

    连郑大人在尝了姜邈送给他的桃子之后, 也十分诚恳地评价道:“给织造坊食堂里市场价,是姜大人亏了。”

    卖桃子能卖多少钱,若是没有桃花皂的这项收入,每年用在桃林上的人力物力还有桃林的占地价值,即使价格比市场价高一些,数量在那里摆着,也都是入不敷出的。

    更何况是市场价呢,纯粹是因为她是老板罢了。

    京都沉浸在收获的喜悦当中,连前几天的朝野上的各种八卦都有太多的人去关注了,但边关却还在胶着当中。

    匆忙聚起来的部族联盟不出意外地被早有准备的陆将军给打败了,但游牧民族的机动性却是关内军队确实难以企及的。

    顺着抓出来的沈家的这条线,往年总会出其不意遭到劫掠的地方,今年基本都有了防备,倒是没损失太大。

    这对边关附近的百姓来说,就是足够高兴和安稳的一年了!

    对此,因为往年与朝廷皇室之间的微妙关系而一贯作战方式都趋于保守的陆将军,终于让还抱着这种想法的敌人都栽了个大跟头。

    他们没想到这次边关换了旗帜改朝换代后的军队,能这么地追着他们不放,远远地超出了以往最远的追击距离了!

    但如今已经是黎国的军队,不仅没有如往年一样撤退,甚至保持着十足的进攻姿态不依不饶地追击,让他们哪怕是在自己熟悉的主场,也没办法保持太久的优势。

    他们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关内那个国家被称为军神的人,这次的决心。

    本就松垮的部落联盟,很快就散掉了!

    边关的战报时常传到朝中,自从关外敌人的联盟散掉之后,基本上传来的都是捷报了。

    黎国的脚步已经深入到了关外从未曾涉足过的地方,不少关外的部族在黎国的军队之下,直接被打的投降了!

    入冬之后,关外的形势已然大变。

    绝大多数军队能到达的部族聚居地已经向黎国投了降表,黎国的版图一扩再扩,这是以前的楚国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连当时楚国差点灭国的那次战争,都没有牵扯到如此之多的关外部族!

    但朝中之人也绝说不出陆将军在以前打仗的时候未尽力地那种话,因为哪怕是现在,朝中在陆大将军追击到关外一定距离之后,都从未停止过各种异议。

    无论是从粮饷的消耗,还是从那些边关之地哪怕投降也很难教化的角度,大部分人都觉得占据关外的领地是一个不怎么划算的事情。

    这还是在陆澹作为皇上的黎国,在外打仗的是皇上的亲生父亲。

    若是还在前朝的话,恐怕这种反对之声只能更加响亮。

    毕竟如今这种形势,完全不担心有功高震主这一说法。

    一直都是陆澹一力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以皇上的身份全力的支持陆大将军的所有决定,才让形势到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地步。

    朝中的众大臣提起这件事情,日常都会觉得矛盾,即觉得高兴自豪,又觉得痛苦不堪。

    高兴自豪自然不必说,痛苦的是这耗费确实太过巨大了,具体到什么程度路大将军和皇上才会觉得满意,连个预设目标都没有,怎么能不痛苦不堪?

    所以在传来陆大将军终于止步,打算班师回朝的消息之后,朝中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连忙连声赞同,生怕陆将军想不开,还想再更进一步!

    现在这个地界都已经到了朝中都未曾听说过的地名了,再远的话怕不是要到天边了?!

    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陆澹正式在朝中宣布了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

    而且不仅如此,过去那么多年边关一直大量屯兵的情况也要慢慢缓解了,这次会将一些边关将士调离边关,或者论功行赏或者归家,或者调到国内其他地方,都会另行安排!

    另外也会派一些文臣和有才学之士,前往关外行教化之职,早日将因战争不得已投降的那些地方,真正地归化成为黎国的土地。

    陆澹的此话一出,朝中很多大臣都是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毕竟对大部分来说,关外之地就是蛮荒之地,去了那里跟流放何异?

    但也有人直接站出来主动请命,正是这段时间跟姜邈一直忙着织造坊之事的郑大人!

    这可让朝中所有人都不可置信,要知道由郑大人如今掌管着的织造坊的事情可是让不少人都眼红不已。

    先不说一起共事的是未来板上钉钉的皇后,这个皇后还是肉眼可见的得皇上尊重和重视。

    也不说这织造坊近些时间的效益是个人都能看到以后的巨大利益。

    就说这织造坊近些日子来,创新改良并无偿向全国范围内推广的玉珍织布机,引起的效率改革和轰动,就足以让这郑大人狠狠地赚一笔名声和功绩了。

    更何况有些灵敏之人,敏感地感觉到了这织造坊能获得的利益,恐怕不仅仅在当代!

    那些最开始发明各种工具,以及后面大幅度改良工具效率的人,有很大的概率名留青史的!

    虽说不一定,但是有这个可能就足以让人羡慕眼红的了。

    可就在这大好的境遇之际,这郑大人竟然想不开的自荐要去关外去?!

    任谁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郑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连陆澹都有些诧异,毕竟郑大人是他心里已经内定了的户部以后的顶梁柱,在他心里对朝廷的布局之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也对郑大人有过一些暗示,却没想到郑大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自荐去关外?

    在陆澹看来术业有专攻,让郑大人去关外做教化,是不是有些太过浪费人才了?

    所以朝上的时候,陆澹并没有一口答应郑大人的自荐,只说让郑大人再好好考虑考虑,顺便鼓励其他人也好好的回去考虑是否有意向。

    同时直接说明了,并非将人派过去之后就让人一直待在那里了。

    就跟轮值一样,以五年为期限,若能在关外做出一些功绩的,以在其他地方的双倍政绩来记,且俸禄待遇等也是同级别的双倍。

    俸禄待遇双倍这种事情,对很多官员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毕竟关外之地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否则那些外族的人怎么会每年都来关内劫掠,不还是因为他们穷吗?

    别说双倍俸禄了,三倍都花不出去!

    但这政绩双倍却让不少人都有些意动,若想更进一步的话,这双倍政绩攒起来可比其他地方快不少。

    当然,这前提是你真的有能力,混日子的双倍又有什么用?

    哪怕如今已经用不上刷政绩的官员,想起若想要名正言顺地提拔自己的后辈或者看好的人,五年的关外之地,双倍政绩岂不是一个操作空间比较大的地方?

    不过这种事情,即使有这样看似的好待遇在,恐怕真愿意去的人也不多的。

    这就又体现了皇上当时连去关外的待遇都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就自荐去关外的郑大人是多么的独一份了。

    陆澹回到宫中跟姜邈说了之后,姜邈稍微一思索就想到了她跟郑大人在织造坊共事的时候,曾经无意间提到过的关于边关的一些想法。

    因为纺织坊的事情,姜邈曾经感叹过她曾听说过有一种羊毛脱脂的方法,可以使羊毛纺织成线,羊毛线制作的衣衫保暖性非常好,且处理得当的话,也十分的高档。

    要论羊毛的产地的话,那关外就是不二的选择。

    还有关外的羊奶牛奶等可以想办法试着干燥做成容易储存的奶粉,牛羊肉做成肉干或者肉松等。

    或许可以以经济的方式,让关外与关内的联系更加紧密一些,为归化做一些辅助。

    当时已经有一些部族投降了,所以姜邈当时对郑大人说的话,也是听到了这些消息之后的有感而发。

    当时郑大人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后来更是详细地询问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姜邈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尽量地说给了郑大人听,但其实大部分都是一些设想罢了。

    比如羊毛的脱脂方法,奶粉的干燥和储存等,其实她都只是听说过知道肯定可行,但是具体的办法她还没有机会试验。

    而肉干和肉松的制造方法她倒是知道,肉干的制作方法关内一直都有,但是肉松的话她好像还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此时想来,这其实也算是一个商机了。

    当初若是她没有接触过香皂的制作的话,或许选择做点吃食什么的也是一个不错的积累资金的选择,只是没有制作香皂那么轻松,利润没有香皂那么大适合原始资金积累罢了。

    不过她此时的目标早就不仅仅在赚钱上了,她更希望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改变。

    如果这个国家,这个世界能越变越好的话,也不枉费上天给她的这个难得的机遇。

    将她的猜测和她跟郑大人说的那些话,又跟陆澹说了一遍。

    陆澹很快地反应过来了,觉得其中的可行性真的非常大。

    至于姜邈所说的不知道具体的羊毛脱脂方法,还有奶粉制造方法之类的,这些都可以尝试。

    有时候灵感和方向比什么都重要,只要确信最终是可行的,那所有的尝试都是试错,最终指向成功的过程罢了。

    有目标的试验要比凭空创造出什么东西简单得多了!

    看来郑大人的自荐,绝非只是一时冲动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邈猜得并不错。

    第二日的时候, 郑大人就郑重其事地来找她拜师了。

    为的正是姜邈曾经无意间跟他提起的那些事情,他确实打定了主意,要去往关外一趟了。

    郑大人的人品在此时也能看得出来, 确实是十分难得。

    本来在织造坊的共事当中, 他就从未因姜邈是女子而轻视于她。

    甚至因为姜邈本身的能力还十分地尊重,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达者为师, 认为姜邈在这方面的能力是强于他的。

    此次因为关外的这件事情, 郑大人直接将自己拜师的行为放到了明面上。

    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以及是否丢脸的考虑,他只是认为他确实是要从姜邈这里学东西的, 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姜邈本来不打算接受, 因为她自认为自己知道的东西不过都是拾人牙慧罢了。

    只是得益于自己来自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 站在巨人的肩上眼界开阔而已。

    论真本事的话, 她还是觉得郑大人这种土生土长却对经济方面十分敏感的人更值得她敬佩。

    但她低估了郑大人在这方面的执拗,拒绝几次都没有拒绝掉的姜邈, 只能认下了郑大人老师这个称号。

    为了让自己顶起这个称号稍微地名副其实一点,姜邈绞尽脑汁费劲巴拉地将自己本就不多的关于经济学方面的知识零零碎碎地都扒拉出来了。

    比如什么微观经济和宏观经济的概念,什么宏观调控啊,自然经济, 计划经济等连她自己都一知半解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扒拉了出来。

    当然她说的时候, 多次强调了再强调,这只是她听说过的一些概念而已,并没有人尝试过,所以最好以事实出发, 捡能用的用, 不合适的就当没听过吧!

    姜邈对自己只能拿出这点不成系统的东西来当人老师的事情, 万分脸红加尴尬, 但是郑大人却并不这样觉得。

    连陆澹跟着听了几耳朵之后, 也若有所思备受启发的样子,甚至偶尔也老师的叫她,让姜邈真的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了。

    不过看郑大人和陆澹都觉得有用,姜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这也算没有完全的辜负郑大人的这份尊重吧?

    这件事情在朝野之上引起的震动很大,毕竟郑大人怎么说都是一个朝中大臣,而姜邈纵使是未来的皇后,纵使确实有点能力,但一个女子怎么就能担得起一个朝廷官员老师的称号了?

    一时之间,郑大人的名声都有点不好了,不少人暗地里觉得他溜须拍马,看中的是姜邈未来皇后的身份。

    而姜邈这边连本已经缓和了些的姜家,又旁敲侧击地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

    好在这些时日与姜邈打交道,已经知道了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万事听从父母之命的少女了,倒也没说太过分的话。

    不过不管是郑大人还是姜邈,都没有太在意这些事情,他们自己都有更想做的事情要做。

    反倒是陆澹,对朝中那些遮遮掩掩对姜邈不满的大臣,他也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明确地表明了,姜邈的思想和才能都当得起这一声老师。

    在很多方面,他对姜邈都是佩服的,偶尔他也会叫姜邈一声老师,有何可质疑的?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那些固执的偏见就不要拿到他面前说了!

    姜邈听了陆澹在朝中对她的维护之后,即使本来也不太在意,也仍旧觉得高兴。

    毕竟自从明确了关系之后,在各种场合,陆澹都不吝于表现出对她的重视和维护,这种用心她自然会感觉得到。

    别说在如今的时代了,便是从前她在的时代,陆澹这样的用心也足以称得上难得了。

    对于陆澹提的来年开春第一天就成亲的提议,她也欣然接受了。

    陆澹左挑右选,选出来的日子都觉得要不就是不够好,要不就是离得时间太远了,不太称心。

    索性挑了一个寓意不错,也十分特殊的日子,就在今年年尾明年年头的第一天,大年初一的日子。

    那时候不仅陆澹的父母应该都回京了,而且全国上下都在过年的喜悦中,皇帝和皇后的成亲大典也将是喜上加喜的事情。

    而且也有辞旧迎新的寓意,决定了这个日子之后,陆澹是看一次这个日子觉得这个日子十分特别和合适。

    他与姜邈成亲的喜悦,合该整个黎国都能感受到才好。

    正好他登基的时候没有举办登基典礼,这次便大办一下也不为过吧。

    陆澹在朝堂说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对陆澹的想法提出反对的。

    因为陆澹的行事风格有目共睹,作为皇上,他绝不是一个享受安乐,喜好奢靡的性子。

    改朝换代和登基那等大事,他都能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的顺其自然,成亲之事他想办得盛大一点,还是在过年期间,这根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谁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异议。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眼看着时间距离也不远了,这也算是黎国第一个举办的重大的事情,礼部的官员也都忙了起来。

    从商定典礼规格,礼仪规格,贺词及详细流程,具体的安排等等都要他们一项一项地落实,而且从陆澹透露出来的意思来看,往昔的封后大典的惯例有很多都要大改,这次的帝后大婚没办法借鉴太多,那需要商定的就更加的繁琐了,任何一处环节都不能出错的。

    陆澹在处理政事之余,常常与礼部的官员,就典礼上的一些小细节来回商讨,让姜邈见了也不由得对大婚有了更多的期待和参与感,忙碌之余也会跟陆澹挨着坐在一起,一起讨论讨论。

    说道会心之处,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很难得的,在大婚典礼的事情上,姜邈和陆澹之间没有什么大的分歧,这让姜邈对往后的生活更加的放心和期待了一些。

    心中对婚后生活的担忧,也随之消失了很多,她本身也不是多愁善感犹豫不定的性子。

    终于得到了具体的成亲时间,陆澹的父母和姜家父母俱都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理由并不相同,但都盼着他们早日成亲的心却是一致的。

    尤其是姜夫人,见了姜邈之后,那是肉眼可见地放了心,松了口气的。

    情不自禁地搂着姜邈涕泪涟涟的感叹,没人能想到,甚至她自己都没敢想过,她女儿竟然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当初定了亲的时候,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后来这成亲的日子迟迟没定下来,让她更是不太放心,生怕再有什么变故的话,那女儿这辈子就难了。

    现在总算是全家都放心了。

    如今那些曾经混不进去的贵妇圈子,隔三岔五地给她发帖子,比之当初传出宫中姝妃受宠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大人甚至是姜邈的弟弟姜逸也是,各种帖子应酬一下子都多了起来,好似一下子朋友遍布朝野了一样。

    不过姜大人为人迂腐古板,在察觉到了这些应酬多为趋炎附势或者酸言酸语之后,直接就直白地拒绝了。

    也并未因此得意多少,甚至给自己夫人和儿子也下达了不接应酬的意思。

    到让本来就不擅长应酬的姜夫人和姜逸都松了一口气,关起门来一心一意地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也觉得轻松。

    但在他们的大婚典礼之前,朝中还迫切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有边关班师回朝的大军的迎接,还有有功之臣的论功行赏等事情。

    其中有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太多,早已经让朝廷中的大臣都耳熟能详了。

    那就是姜野风的名字!

    从一封一封的战报和请功之中,大部分人都能拼凑起一个跟当初的武宁侯崛起时一样传奇的过程。

    甚至比武宁侯的起点还要低得多,武宁侯那个时候好歹还是得了朝廷特许去戴罪立功的,最开始虽然是底层,却也不是像姜野风一样被流放过去的。

    流放甚至脸上都刺字了的罪犯,到了边关之后,因为识字的原因,只在军中做最底层的后勤,按理来说本不大可能有与敌人正面交锋的可能。

    但战场上的事情本就是瞬息万变,一次意外卷入了战争之后,第一站就以一把砍刀,杀敌四人。

    姜野风那个时候的冷静决断和狠劲儿恰好被先锋营看中了,调入了先锋营中。

    每一次的对战,他都能以远超其他人的战绩被一次次提起提拔。

    甚至有他所在的队伍局部战场,也因为他的存在总是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这种立功的速度,毫不意外地得到了陆大将军的关注,忽略了他罪人的身份,破格晋封为先锋小将。

    自此之后,他在战场之上可谓是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每每带着在战场上快速磨合好的队伍,在最前线的地方杀进杀出,有不少投降的部族,正是直接被姜野风所在的队伍直接打入腹地给打服了的!

    这次回朝论功行赏的话,他必然是其中最亮眼的人物之一,并且以他的年龄和从军的时间长短来看,他的前途必然是不可限量的!

    但就在大军开拔应该已经到了半路的时候,朝廷收到了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先锋小将带着自己的队伍在最后一场战役的时候,深入敌腹,超出了最初的预期范围,如今失踪了的消息!

    得知陆大将军派人寻找未果,而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早就已经发布,只能先班师回朝的的消息之后,不免让人感叹唏嘘,这姜野风仿佛一颗流星一样。

    出现得突然,连失踪的都十分突然,但这短短的时间内闪耀出的光芒却足够亮眼。

    姜邈收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也受到了陆澹的母亲一起寄过来说明情况的信件。

    姜邈甚至从其中看出了一些道歉的意味,虽然她并不认为姜野风的失踪跟陆夫人有什么关系。

    要这样说起来,他的冒进和失踪,或许跟她的关系才更大一些!

    若是她提前告知了他自己的女子身份,也不会让他因为收到她寄的定了成亲时间消息的信件喜形于色刚好被陆夫人看到了。

    多聊了两句,就将她的当初女扮男装的身份给揭穿了。

    他也不会因为她将要成为皇后的原因,想要给她送上一份更加特别的贺礼而在最后一场战斗的时候,紧追着逃走的敌人不放,一心想拿到斩首重要人物的首功送给她做贺礼!

    若陆夫人透露她的真实身份有错,那更加错的只能是她了。

    姜邈虽然知道曾经的卫风将一部分关于亲情的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却依旧没有想到,对姜野风来说,这份寄托和感情能到这种地步。

    这让姜邈心里满是对他担忧的同时也十分的沉重,若他真的因此而丢掉性命,可让她如何好受?

    第一百一十九章

    边关大军班师回朝到达京都的那天, 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今年入冬以来,京都的日照着实有些稀少了。

    今日耀眼的太阳,仿佛让整个京都都亮了起来一样。

    而站在城墙之上的陆澹和姜邈二人, 身着盛装, 并肩而立。

    陆澹本就是京都之中有名的俊逸男子,当年年少订婚是多少京都女子都引以为憾的事情。

    而那个在获封姝妃之前从未在京都中有什么存在感的姜邈, 此时盛装之下竟比曾经号称京都第一美女的谢芳华更加的耀眼。

    如日月般交映成辉, 在看到的人眼中,与今日那耀眼的太阳比起来, 也差不了多少了。

    当初很多人在刚刚知道姝妃并非姜氏女, 而是谢家谢芳华的时候, 都下意识的认为, 姜氏女的长相应该是不怎么样的。

    后来又听说了新帝登基之后对她的特殊,也只以为是因为有共同经历的惺惺相惜, 再加上近水楼台的日久生情。

    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了宛如神妃仙子的姜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叹末帝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感叹新帝运气着实不错。

    这种论调在很多人见过姜邈的时候, 都出现过。

    有一次有官员无意间感叹的时候, 正巧被陆澹带着人听见了。陆澹身边的人正要上前呵斥问罪,那个官员见了陆澹之后,也是脸色煞白,十分害怕。

    但陆澹却拦住了, 只说道:“算了, 他说的也并未有错, 能遇到她确实是我的运气太好了。”

    那时的姜邈正从远处披着夕阳的余晖走近, 陆澹看着姜邈就那样一步步走向他, 语气中的真情实感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出来。

    再看看那仿佛身披晚霞走进的神女一样的女子,又觉得新帝的这种感叹也是能够理解的。

    此事传出去之后,让所有人再一次认识到了姜邈对于陆澹的重要性之外,竟然也渐渐地传成了一件美谈。

    毕竟帝后和谐,本就是一件龙凤呈祥的好兆头。

    只是不曾见过姜邈的人恐怕不能理解那美谈当中,已经渐渐被赞为倾国倾城的未来一国之母究竟是否真的那么倾国倾城,还是被美化过的。

    直到今日亲眼见了之后,方才知道,那流言乃是真的所言非虚啊。

    ……

    城楼上,姜邈远远地看见了地平线的尽头,逐渐露出了一点点旗帜的影子。

    马蹄的声音也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声音由小慢慢地变大。

    不出片刻工夫便有了声势浩大的感觉,但这项浩大的马蹄声也并不显得杂乱无章。

    虽未到整齐划一的地步,一种特定的节奏感却也能让人充分地感受到。

    “回来了!”

    姜邈忍不住握了握与陆澹牵着的手,在这种场合好似不明不白的就会升起一种感同身受的自豪之感。

    与她曾经看过的阅兵仪式,仿佛有异曲同工之处。

    而且比起曾经不可能去现场看的阅兵仪式,如今这种亲眼见到的满是铠甲和冷兵器的肃杀,让她更觉得震撼。

    陆澹侧头看着姜邈的神情,脸上挂着不自觉的笑容。身上滚着毛边的黑色大氅,轻轻地搭在了姜邈的肩膀上,遮去了一些细微的寒风。

    姜邈抬头看了眼靠得很近的陆澹,无奈地说道:“我也穿着披风呢,并不觉得冷。”

    不仅不觉得冷,这么大的艳阳天,好在身上的披风并不太厚,否则恐怕还要热的。

    只是到底是入了冬的,气温还是很低的,不管是陆澹还是翠竹,都觉得不穿披风不行。

    毕竟在这个时代,伤寒着实是棘手的病情。

    姜邈说话间,口中带起呼出的白气,显得她说的不冷的话,好似没有了说服力一样。

    “是我觉得有点热,你帮我分担一点。”

    陆澹说着,将自己拉着大氅的一边放在姜邈肩头的手打开了一点,作势要散散里面热气的样子。

    姜邈不禁一笑,为他不知真假的理由,便也由他去了,甚至下意识地靠的近了一点。

    在这宽敞又狭小的大氅底下,他们两只手牵在一起,姜邈只觉得这个世界都仿佛如陆澹的人一样温柔了起来。

    而她身边相互依靠的人,让她觉得分外安心。

    城楼之下已经隐隐有声音传了出来,那些隐约的声音大都带着些自豪的情绪在里面的。

    这次班师回朝以及边关战事的情况,陆澹早已经都告示天下,广而告之了。

    对关外的大胜,乃是前朝的时候从未有过的功绩。不仅解决了边关的隐患,甚至大大地扩大了疆土。

    黎国新立就有了免除打仗危险的功绩在,哪怕是普通百姓都觉得未来的日子更加安稳,更有盼头了。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朝廷也多有颁布有利于民生的政策,多数人都能看得出来新帝登基之后一心为民的心思的,毕竟新帝当官的时候官声就非常不错的。

    比起前朝的时候,很多人对新朝已经有了更多的归属之心,此情此景之下,有一些自豪实属正常。

    黑压压的人头出现在了广阔的地平线之上,城楼两侧上的号角已经吹起了沉闷恢弘的礼乐。

    旌旗招展,距离越拉越近,眼看着最前面的队伍就要到了城门口了。

    陆澹拉着姜邈也下了城楼前去迎接,稍显匆忙的脚步只有姜邈察觉出来了,才知他此时心中也并不平静。

    因为陆大将军和陆澹这个皇帝之间特殊的父子关系,很多礼仪流程都改了,本应该展示君臣相得的场合,此时竟然显得温情脉脉。

    陆澹的母亲,曾经的武宁侯夫人如今的太上皇后,也跟着陆岳一身戎装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此时见陆澹和姜邈二人携手而来,相处之中更是以前未曾见过的自然亲昵,不由眼中一亮,有种期待终于成真的感觉。

    翻身下马,拉着姜邈的手,就是一个拥抱。

    ……看来这一趟边关之旅,夫人她不仅精神好了,身体强健了,连行事作风都少了些曾经那种无处不在谨言慎行的感觉了。

    “看来夫人这段时间应该是很开心的了?”

    姜邈被抱在怀里,忍不住笑着说道。

    不仅仅是陆澹,最开始的时候,武宁侯夫人才是那个她在这个世界得到最初善意的人。

    如今的太上皇后陆夫人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整个人仿佛都明亮了起来说道:“可不是?你以后有机会也该出去走走逛逛,真的比窝在京都里一辈子好多了。”

    姜邈看了一眼旁边跟陆将军说话也不忘竖起耳朵听的陆澹,笑着回答道:“当然好啊!”

    陆澹侧头过来,在姜邈的耳边悄悄地说道:“要记得带上我。”

    姜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那可要看你有没有时间了,没时间的话,我就只能一个人去逛了~”

    “待我多找点能做事的人,我就有时间了,你等等我吧?”

    姜邈本事随意打趣,但见陆澹问得仿佛认真,便也软了语气说道:“当然会等啊,我一个人去逛可没什么意思。”

    得到了姜邈的准确答案之后,陆澹才心满意足地转头。

    就看到了自己的父母都是一脸了然地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地干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仿佛被抓包的尴尬。

    随后就是按流程走的庆功宴以及庆功宴上的封赏了。

    这些要等回城之后在皇宫之中举行了,姜邈转身离去之前,看着那远处的方向。

    再看看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不曾有一个她见着眼熟的人,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时仍然难掩失落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此时此刻,卫风或者说是姜野风也能如她曾经的预期之中那样,出现在她的眼前的话,她或许就再未有什么遗憾之事了。

    陆将军看出了姜邈的情绪,安慰她说道。

    “你放心吧,我在边关也安排了人,还动员了那些归顺的部族,只要有他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上报的。

    而且那小子别的不说,在关外战场上他是真的有一手,当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的!”

    提到姜野风,陆夫人脸上也带上了很多歉意,对姜邈说道。

    “此事怪我,若非我让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他应该不会铤而走险。”

    陆夫人脸上的歉意是真心实意的,她当时是真是一时疏忽,没想起来当初姜邈在外女扮男装这回事,毕竟从始至终在她心里她就是知道姜邈的身份的。

    “这如何能怪夫人,只怪我应该早早跟他坦诚,我给他也寄过几次信,却并未下定决心说清楚。”

    姜邈收拾起自己的情绪说道:“我也相信他定然会平安无事的。今日是个大好的日子,可别影响了,回宫吧。”

    此后的庆功宴和封赏之上,姜邈以准皇后的身份从头到尾地参加了。

    今日的京都和皇宫之中,俱都是喜气洋洋的,姜邈也是一样。

    只是对姜野风的担忧还隐隐地盘桓在心头。

    待庆功宴散场的时候,姜邈早已经疲惫不堪了,这参加宴会这种事情,在姜邈看来,可不比她管织造坊轻松。

    在封赏的时候,虽然姜野风没有到场,但是他的功绩却是非常亮眼的。

    陆澹又在封赏他的时候,点出了他乃是皇后干弟弟的身份,更让姜野风这个名字引人注意了。

    但可惜的是,如今他深入敌腹行踪不明生死不知,也不知下次再有消息传来的话,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

    洗漱完毕只等着休息的姜邈,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皎洁的圆月。

    心中默默为姜野风祈祷,希望他一切平安。

    若是能在一个月之后的大婚典礼之前,得到他平安的消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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