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浣之怔住,愣愣地跪在地上,迷茫地望着傅清若看,鲜红的血液从他额角留下,在他脸上留下可怖的红色痕迹,傅清若温柔地蹲下来,拿丝绢帕子帮他擦着脸,傅清若柔声道“我的好哥哥,咱们本就是沾了夫人的光,才能安然无忧地活到现在,而不是被打死在哪个相公馆子里,怎么还敢奢求夫人为我们生孩子呢?”
晏浣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将他白皙的手腕握出一圈淤青来,傅清若不动声色地皱起眉,轻声道“你怎么能想不明白呢,男人生来就不会有孩子的,夫人喜欢你,才给你名分,让你做孩子的父亲,夫人的喜欢才是你终身的依靠,可如今你做的事,怎么能不让夫人厌恶你?”
晏浣之恍惚着回头,轻声呢喃道“夫人...讨厌我了吗?可,可我是...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傅清若拿帕子轻轻捂上他的嘴,俏皮地笑起来“我的傻哥哥,可别再说傻话了,能决定父亲是谁的,只有夫人一个人,你再说下去,可就要坏了苏府的名声了。”
一直倚着椅背闭目养神的苏母眉尾轻动,缓缓睁开眼睛,漠然地盯着晏浣之吩咐旁边的管家道“把他带下去吧。”
晏浣之揪着苏母的衣裙,含着泪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已经被张管家叫着几个强壮的嬷嬷捂着嘴拖出去了,苏母身心俱疲地看向苏荇,打眼就看见了缩在苏荇怀里的叶栀,苏母刚把眉毛挑起来,苏荇立刻开始转移话题道“母亲,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过于张扬,反倒惹人眼目...而且,女儿想着晏郎君虽然犯了错,但他找的那位李先生,应当还是不错的,不如让女儿早些跟着李先生进学罢。”
苏母被她一搅和,立马把骂叶栀的满肚子话忘得干干净净,苏母欣慰地笑道“是呢,你如今这么上进,母亲真是放心了...那个李先生,母亲已经托人打听过了,都说她的学问十分好,只是家里犯了事,于科举一道再不能有进益了,她这才带着夫郎回了家乡靠教书生活,偏偏她那个夫郎是个身娇体弱的,还得靠名贵药材养着,她没法子才答应来教你的。”
苏荇笑道“这位先生倒是个深情人。”
苏母叹了口气,她从心里觉得李文蕊的做法也太迂了些,不过是一个男人,哪就那么放不下?要倾家荡产地养着?只是苏荇已经这么说了,苏母也只得跟着感慨道“是啊,她那个夫郎,倒是个好福气的。”
苏母和苏荇说了好一会话,回过头来才发现傅清若还在一旁站着,苏母盯着他看了一会——傅清若...说实在的她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柔顺宽和,从不忤逆自己...如今看来,倒是个明白人。
苏母唤上傅清若“清若你过来,让张管家教你怎么打理内务。”
傅清若闻言一怔,而后迅速地低头行礼,小心地跟在苏母身后,亦步亦趋地贴在苏母脚步后面走了,苏荇把叶栀从自己怀里放出来,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母亲做的不对,可又不能说,憋的我好难受。”
叶栀叫来几个年轻的小孩子打扫地面上的狼藉,吩咐人一定要拿滚水把地上仔细冲洗一遍才行,叶栀有意无意地贴着苏荇裙边站着,柔软的手在苏荇眼前来回晃,叶栀轻声问道“夫人做的...哪里不对了?”
苏荇叹气“譬如吧,母亲总是不由分说就把人拖出去打死,犯了错自有法律制裁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就杀人呢?”
叶栀有些疑惑地盯着苏荇,迟疑道“可是小姐,大景的律法本来就规定了,奴仆欺主,就是要被主家打杀了的呀。”
苏荇一怔,她前世倒是听教授讲过,古代的律法大都严厉,尤其是没入奴籍的人更是严苛,但骤然把她扔到这样的环境里,她一时半会真的接受不了。
苏荇拨弄着茶杯,小声嘟囔道“那也不对,不能随便打死人,不对,是不能随意打人...”
叶栀试探着伸出手,把自己的手轻轻搁在苏荇膝上,叶栀轻声道“小姐...是个心善的人。”
苏荇不着痕迹地把腿往回收了收,尴尬道“我还心善呢,我之前可打过你。”
叶栀抬起头,仰着下巴笑,杏仁一样的眼睛完成一道闪烁着光亮的月亮,叶栀,轻轻地把脑袋倚在苏荇肩上,趴在她耳边软着嗓子道“我知道的,小姐和之前...不一样了。”
苏荇干笑两声,火速从叶栀脑袋下面缩回肩膀,托着他的小脑袋轻轻把他的下巴搁在了桌子上,打着哈哈应付了过去。
——笑死,当然不一样了,人都换了。
叶栀看着苏荇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有点失落地抬起头,伸手摸了摸方才苏荇摸过的地方,小姐怎么和当起柳下惠来了?为什么不能再摸摸自己呢?还是说...小姐不喜欢自己了?
叶栀有点惊恐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总是拒绝小姐,所以小姐没兴致跟自己玩了?可,可自己只是想要个名分,想要个婚礼啊,这是,这是小姐从夫人那把自己要过来的时候亲口说的啊!小姐...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小姐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小姐院里除了春雪,秋雯长的也很好看,而且也喜欢和小姐一块胡来,小姐是不是...喜欢他了?
叶栀辗转反侧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苏荇回来还是满心忧虑,一步不离地贴在苏荇身后,苏荇第三次转身被叶栀绊了一跤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你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叶栀低低地垂着头,闭着眼睛掩饰自己红肿的眼角,叶栀小声问“小姐下午做什么去了,怎么一下午都不回来?”
是不是和秋雯出去胡闹了?
苏荇很坦然道“我去找母亲商量进学的事情了,我如今底子差,连秀才都没考上,去不了书院,只能把先生请到家里来,先生来了,衣食住行就都得打点着,李先生还提了个不情之请,想把自己的夫郎也接到府中来,也好有个照应,我就和母亲商量了一下把李先生安置在哪儿的事。”
叶栀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只是犹自不放心,瞅着苏荇身后问“秋雯呢?怎么不见他?”
苏荇笑道“你今天管的倒宽,秋雯年纪太小,我又不喜欢那么多人在屋里,就告诉母亲让她把秋雯安排给傅郎君了。”
叶栀一怔,半晌后反应过来,那岂不是小姐房中就只有自己伺候的了?
苏荇又道“母亲还想再指两个沉稳的小厮给我,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你贴心些,也就推了,以后着这院子里没有旁人,你行动也方便些...等等,叶栀,你是不是哭了?”
叶栀吸着鼻子,擦着眼角抬起头,抿着嘴唇羞赧道“没有...我只是怕小姐不喜欢我了。”
苏荇叹了口气,造孽啊,封建陋习不得好死啊,对叶栀,她除了觉得人好看就再也没有非分之想了,只想着让他过的好一点,别天天挨打了,等他年纪再大一点,想嫁给自己自己就养他终身就是了,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她实在不敢有什么旖旎之想,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毁了别人终生,叶栀要是喜欢上别人,就想个法子对外说他是自己义弟,不让妻主欺负他就是了。
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什么也没干,叶栀就已然给自己洗了脑,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小郎君了。
苏荇伸手,轻轻在叶栀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苏荇佯装恼火,轻声呵斥他“让你想这么多!今天早些休息,明天早起跟我一起去城外接李先生去。”
夜色已深,皎皎的月光漫过窗棂,如水一样扑在地面上,微风拂动窗外枝丫,落在地上的影子便一阵摇曳,地面上如水的月光就泛起粼粼的波浪来。
叶栀也有些困了,打着哈欠帮苏荇铺好了床,自己也抱着自己的铺盖卷在苏荇床脚搭了个小窝,苏荇吹熄了蜡烛,看着叶栀有点寒酸的床铺开始纠结,自己要不要把叶栀叫上来呢,这算不算坏人家清白呢。
而叶栀,直到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半梦半醒间才恍然间反应过来苏荇说了什么。
带着他!去城外!接先生!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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