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栀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将苏荇沾满泥土灰尘的外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叶栀摸着外衣上粗糙的针脚,这甚至不是苏府的衣裳,小姐...是在别人那换了衣服才回来的吗?
叶栀揉着微热的脸颊,看着昏沉烛火下苏荇疲惫的睡颜,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
叶栀在心里小声地唾弃自己,小姐已经这么奔波这么劳累了,自己不好好服侍小姐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怀疑小姐呢。
叶栀吹熄烛火,披着衣服摸黑爬到榻上,抱膝坐在靠墙一侧,透过无边的黑夜默默注视着酣然入睡的苏荇,静夜无声,唯有窗外寒风卷过眉梢,飞舞的花瓣拍打在窗柩上,簌簌有声。
叶栀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听见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明明知道在外人眼里自己不过是小姐养在身边的漂亮玩意,明明知道小姐不过把自己当做一个惹人可怜的后辈,明明如今的小姐已经是曾经的自己不敢奢求的模样,明明明白自己不该再痴心妄想,可闻着小姐身上旁人的脂粉香气,还是会忍不住羞恼,还是会不自觉地被酸涩填满心头,还是会忍不住地想,那个能和小姐谈笑玩闹的人,究竟是谁呢。
叶栀胡乱地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小姐今日是去会友的,会友...就一定会叫上有才情的小郎君作陪的,这没有什么,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的,而且,而且小姐自从醒来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一定,一定是有正经事的。
自己,自己要把本分事做好,尽心竭力地伺候好小姐,说不定小姐觉得外面的人不够贴心,就,就不会出去了呢。
叶栀缓缓和衣躺下,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窗外飘起了雪,凛冽的风雪透过窗缝,寒气穿过门窗渗进来,叶栀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绕过苏荇,掂着脚把窗户关的更严实了些叶栀回到床边,看着床脚的衣裳发愣。
叶栀悄悄看了一眼苏荇,确认了自家小姐正在睡觉,才心虚地把那件衣裳拿在手里,叶栀眼神飘到一边,心想,这件衣服做工这么不好,还沾了这么多泥土,小姐想必不介意自己把它扔掉吧?
叶栀把衣服塞进待处理的杂物堆的最里面,满意地拍了拍手,像只小猫一样得意地翘着尾巴爬上了床,床下躺着的苏荇翻了个身,在睡梦里呢喃了几句,叶栀一个激灵坐起来,分辨清了小姐不是在找衣服才放下心来,叶栀看着苏荇身上单薄的棉被,摸了摸自己身上温暖柔软的鹅毛被,拖着被子下了床,轻柔地把厚实的被子铺在了苏荇身上,叶栀缩在小毛毯发着抖,蜷着腿搓着手,全靠心里融融的暖意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晴,苏荇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耀眼的阳光晒起来,苏荇伸着懒腰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看着叶栀准备的崭新的锦衣疑道“诶,我昨天穿着回来的衣服呢。”
叶栀装傻道“没见过呢,想必是小姐睡得着急,不知道脱到哪里去了。”
苏荇也没多想,转头就把新衣服套上了,苏荇揉着眼睛拖着步子慢悠悠地推开大门,被庭院里满地皑皑的积雪晃花了眼睛,白雪红梅,相映生姿。
苏荇叹道“可惜了这样的好景色,我却没那个福气欣赏了。”
叶栀拿着披风快步凑过来给她披上,闻言疑道“小姐何出此言,这景色就在眼前,小姐想看看一天都行啊。”
苏荇想了想,把昨天的事略去凶险的部分简要地告诉了叶栀,苏荇总结道“总之就是这样子,我们把应该是个死人的林云带了回来,藏在了李先生房间里,并且在真相大白前这事一点风声也不能走漏出去。”
叶栀眼神飘忽,想起自己昨夜的疑神疑鬼,免不了羞恼得红了脸,自己怎么能,怎么能那么误会小姐呢?
苏荇看着脸颊绯红的叶栀疑道“怎么脸红了?”
叶栀别扭地偏过头去,小声道“许是风太冷了,吹得脸红了。”
苏荇于是关切道“那快些进去歇息吧,顾公子本就体弱,知他一人恐怕照顾不过来,为安全起见又不能叫旁人知道,也许还要辛苦你。”
叶栀低着头轻声道“为小姐分忧本就是我的分内事,哪里说得上是辛苦?”
苏荇笑笑,推着他回屋休息,自己则一抖披风,踏着满地白雪出了碧春堂,向着林云所在的萱草堂去了。
苏荇到时孟婉清正在摊开笔墨,把林云说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不差,事无巨细地记下来,李文蕊坐在一边的桌子边,正专心致志的和莫素白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林云身上的伤口被顾月之连夜包扎了起来,清隽的脸庞上缠着厚重的绷带。
林云字字泣血,说两句就要捂着胸口,呼呼地喘粗气,顾月之拿着帕子,仔细地擦去他额上地冷汗,林云蹙着眉,把这些年柳箬叶的所作所为,一字字地说了出来。
“她手下养着许多打手,柳襄河曾和我说过,她从百姓那里收敛来的银钱,柳箬叶要收去八成,她醉酒后曾和我抱怨,说柳箬叶苛刻,她连自己的姐妹都快要养不起了。”
苏荇想起那天自己出去和叶栀买纸笔见到的柳襄河的手下,确实大多衣衫褴褛,一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怜模样。
苏荇沉吟道“林公子,依你看,柳襄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能不能让她临阵倒戈?”
林云沉默了片刻,纠结道“她...不是好人,干过许多坏事,并且铁石心肠,对谁都不曾心软,何况柳箬叶将她养大,算她半个长辈,让她反咬一口...并不容易。”
苏荇想到柳襄河那拈花惹草的恶劣样子,头疼揉着眉心。
孟婉清记录好了事情地始末,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折好收进袖子里,孟婉清郑重道“此事我会加急穿书给叶大人,诸位切记不要心急,柳箬叶既笃定林云已死,这些天难免大意,也许就会露出更多马脚。”
孟婉清转向李文蕊,笑道“李先生,晚辈知道此事事关先生声誉,只是事涉朝廷命官,李先生千万不可冲动,也不要贸然上书,以免打草惊蛇。”
李文蕊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这是自然,我如今一介白衣,又曾惹圣上厌烦,此时贸然出手,只会惹人嫌恶,我能做的,不过是教育教育苏荇,让她考个好名次罢了。”
苏荇摸着鼻尖,说起来为着这事自己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学习了。
孟婉清也笑道“是呢,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荇妹妹虽然有武艺在身,可到底科举才是正途,且这件事事关重大,荇妹妹也莫要再牵扯进来了,否则给上官留一个争强好胜,爱抢好斗的印象,于进学和为官都有影响。”
李文蕊笑咪咪地看着苏荇,苏荇只得躬身称是。
孟婉清又嘱咐苏荇道“我知道你是个洒脱随性的,只是像昨晚那样放浪形骸,坏自己名声的事万万不能再做了,若是你他日折桂,这些事被有心人翻出来,有你好果子吃!”
苏荇摸着鼻尖,心虚地低下头,这位孟姐姐看来是还没听说过自己的鼎鼎大名。
孟婉清话音刚落,苏荇要吃的好果子马上就来了,姜嬷嬷大步闯进来,拖着苏荇就走。
姜嬷嬷冷漠道“小姐,胭脂巷子的春芳馆送来了份账单,说您昨晚撒酒疯大闹春芳馆,,夫人如今气得头风发作,请小姐跟老奴过去一趟吧。”
苏荇默默转向余下几人,孟婉清抬手想帮苏荇说几句,姜嬷嬷冷着脸道“夫人说了,这是家事,不能脏了几位贵客的眼睛,小姐,请吧。”
苏荇耷拉下脸,被姜嬷嬷牵着拖了出去。
苏母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那份账单,已经起的摔了好几个茶盏,苏母横眉立眼,对着旁边的管家骂“你瞧瞧,借酒闹事不说,还把妓子接到家里来过夜来了!好一个苏荇,我还以为这孩子悔悟了,没想到还是这般胡闹!”
叶栀也被叫过来,正垂首安静地跪在堂下,膝盖下面是满地的碎瓷片,叶栀屏住呼吸,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是个透明人。
苏母想起叶栀来,指着他骂道“你难道是个哑巴不成,荇儿要去那种脏地方胡闹,你怎么不知道拦着点?平日里狐媚的本事到哪去了?!怎么就不能劝着荇儿留在府里了?”
叶栀白着脸,小声帮苏荇辩解“小姐,小姐并没有去胡闹,小姐是去会友去了。”
苏母的嗓门陡然提高“会友?狐朋狗友算哪门子朋友?!混账东西,不劝导荇儿也就算了,还变本加厉帮着她遮掩,留你在荇儿身边有什么用处?!”
叶栀默默垂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苏荇一进屋就看见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叶栀,但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不好说什么。
苏荇挠着头,嘿嘿笑道“女儿给母亲请...”
安字还没说出口,苏母的茶杯已经飞到了苏荇脑门上,苏母震怒道“你还有脸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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